整个人就在乐与痛之间被撕扯拉伸,既放不下,也承受不起。
最终,只能选择结束生命。
现在的自己必须打起精神。
他曾经对自己说过、对小九说过,要更珍惜自己。
他决定约朋友们出来吃饭,顺便开这个车出去威风一把。
“我kao!”小九虽然不知道这车什么牌子,但听了价格之后整张小脸都扭曲了,“那姓顾的真是欺人太甚!”
“这车确实是好车,安全性能很高。”纪信庭评价道。
“你知道?”小九好奇。
“我在国外听说过这个牌子。”
“那死人这么能花钱,下次绝不手软。容磊!我们下一个目标——房子!能拿到多少套房子就拿多少套!”
“你别乱出主意。”木头插话,摸摸他的头,“就爱瞎掺和。”
“没事。”容磊笑了笑,“小九,你要是想开这车,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借你车钥匙。”
“真的?容磊,你真是我死党!”
容磊直笑,没说话。
纪信庭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
32.
饭聚结束后,容磊送纪信庭回家。
一路上,车里开着音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纪信庭说起自己当学校社团指导老师的趣事,末了,他看向容磊,“我有几个学生是学校花艺社的,她们拜托我找人教她们插花。你有兴趣和时间么?”
请求来得突然,容磊回应,“我得看看花店那边。”
“抱歉,其实我没想着麻烦你的;”纪信庭看向前方,“但有些时候与外界多些接触,人才不会想太多、钻牛角尖。”
尽管没有明说,但容磊知道纪信庭看出自己今天有心事了。
“……谢谢。我会好好考虑一下。”
“你若是来当老师,学生们肯定会很高兴。”
纪信庭下车后,朝容磊挥手说再见就走进了小区。
容磊感谢他的体贴——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没有对他和顾长希之间发表任何看法。
他的关心,点在最恰当的位置。
于是,容磊认真思考起对方的请求。
花店的工作容磊已经上手,顾长希平时也不在家;所以时间是有的。至于兴趣,容磊虽然不敢说自己的手艺到了“传道授业”的境界,但分享心得还是可以的,再者,正如纪信庭所说,他可能需要多接触一些人和事,转换一下心境。
于是他答应了请求。
一周两次,容磊会过来学校的花艺社活动室,与学生们见面。
刚开始他很紧张,但学生们清一色十八九岁的女大学生,活泼好动,带着女孩子特有的青春气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又认真又八卦,时常问些令容磊哭笑不得的问题;渐渐地,他也放松下来,融入这种鲜活的情景中。
每次活动快结束时,纪信庭会过来看一看,与容磊打声招呼。若是时间正好,他们会一起吃饭,有时两个人,有时和学生一起。这么下来,容纪两人相处的时间,比之前还多。
因为逐渐熟稔的关系,学生们八卦的爪牙终于伸到容磊私生活这边。这天活动结束后,纪信庭因为开会无法过来,一个女孩子大胆地问,“容老师,您和纪老师是情侣关系吗?”
容磊收拾工具的手顿了顿。他倒不知道如今大学里的风气如此开放了。他摇摇头,“不是,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为什么?”不少学生听了显出沮丧的神情,“你们站在一起真的很有夫妻相!都那么帅!”
“纪老师是我见过的老师里最有绅士风度的,您考虑一下和他发展发展……”
“肥水不流外人田……”
女孩子们自顾自地开始yy,完全脱离现实状况。
容磊苦笑,“同学们,我已经有……”“恋爱对象”这四个字突然停在嘴边。
莫名地,这四个字像长了刺,令发声疼痛困难。
他无法自信骄傲地告诉别人,自己已有相爱的人。
学生们不知他心思,听他前几个字,已猜到他要说什么,“哎,老师您已经有对象了?”
“什么样的人?男的女的?比纪老师好吗?”
……
好不容易才打发走学生,容磊坐上车。
看着眼前熟悉的马路,他的思绪却陷入迷茫中:他和顾长希,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心虚,没有底气。
他不能说服自己、说服别人——自己在恋爱中。
晚上,顾长希的住处。
容磊正翻着花艺书籍,做着笔记,为下周的课做准备。
“容老师,你真认真。”顾长希刚刚洗完澡出来,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在容磊身边坐下。
教学生插花这件事情,容磊曾大概地和顾长希说了一下。
容磊笑笑,“尽力而已,不能教坏学生。”
“看来你真的有当好老师的潜质。”顾长希微笑,“对了,你没有告诉我,这份工作是谁介绍的呢。”
容磊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是花店一个老顾客介绍的。”
“哦。”顾长希语气平常,没有再问下去,算是结束这段对话。
此时,顾长希的手机有来电,他起身去接电话。
容磊这才呼出一口气。
他刚刚下意识就对顾长希撒了谎。
其实说实话也不会怎么样,纪信庭是他的朋友,这个顾长希是知道的。
但顾长希之前对小九做了什么。
顾长希的话语、行动都是不可预测的。容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踩到对方的地雷,突然触动对方冷酷无情的开关,接下来连自己的朋友也跟着遭殃。
说深了,自己不相信顾长希,不放心他这个人。
这么想来,不是不悲哀的。
顾长希接完电话回来,吻了吻容磊的脸,双手缠上对方的腰,求欢的意味呼之欲出。
深夜。
容磊转头看了看呼吸均匀的顾长希。
床笫间的缠绵沉沦没有为他们这段关系增进多少真情实意,反而更加扭曲这段关系里阴暗黏糊的成分。
容磊觉得自己快成一个瞎了的傻子,思考不能,眼睛也看不清前路。
他轻轻下床,到书房里,取出日历,划去一天。
而后,安静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闭眼。
夜色透过窗帘,在静谧的空间里散发幽蓝的淡光。
顾长希睁开眼。容磊不是第一次在半夜里离开房间。
刚刚容磊离开时,他也悄悄跟着起来。
第二天一早,容磊离开住所前往花店。
顾长希慢慢睁开眼,而后披上睡袍,往容磊的书房去。
书房里摆设很简单,书桌上摆着几本有关花花草草的书籍。
顾长希走过去,想拉开中间的大抽屉,未料抽屉上了锁。
他松了手。
这是他的住所,他还没发现过有他不能知道的地方。
锁开了,抽屉里只有一支笔和一本日历。
顾长希拿出日历来翻看。
一天天被划去的日子,还有,写着“分手”二字的日子。
顾长希把东西放回原处,重新上锁。
他走出书房,在住所里转了一圈。
容磊在这边住了一段时间,但属于他的衣服什物与他来时一样少,一点东西都没有增加。
那是准备随时离开的无声的安排。
顾长希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对着那头吩咐了几句。
容磊对此毫无所知。
新的一周开始,他接到了小九的一个电话。
“容磊,城中心最近有一个天价楼盘开售了!”小九第一句就是这个。
“然后?”其时他正在花场忙着,不知对方什么意思。
“让那死人给你买一套!”
“说什么呢。”容磊皱了皱眉。
“你的生日不是快到了么?让他送你这个!”小九言简意赅,“这个年头,什么都不比房子保值,你得为将来打算,能捞多少捞多少!”
容磊叹了一口气,“我正在忙,迟点再说吧。”
夜幕降临,城内一家高级私人会所里。
今晚会所里的气氛与往常不同,因为顾长希来了。
他是焦点,哪怕客人们谈笑风生,也时不时地往他的方向瞥一眼,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顾先生,您感受到了么?”会所老板亲自过来招待,在独自喝酒的顾长希身边坐下,“今晚会所因为您的到来弥漫着微妙的紧张感。”
顾长希悠然放下酒杯,回答,“我知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影响力。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漩涡的中心。
会所老板笑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见您,难得来了,您自己喝酒多无趣,需要我请些客人过来么?”
顾长希摇头。
会所老板自然不会蠢得问对方“您有什么烦心事”一类的问题。
严格来说,顾长希这一类人是没有烦心事的,他们总有办法解决问题,不是巧取,就是豪夺;不是用物质,就是用演技。
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也没有征服不了的人。
“今晚城郊有赛车,是冠军争夺战,您要是愿意去看看,我可以为您安排。”会所老板建议道。
城郊的赛车是非法的,无非求刺激求险财。但不少富家子弟对此很感兴趣,渐渐便有了灰色地带。需要钱和设备的车手,与有钱有门路的富家子弟。这类非法赛车的车手往往是不怕死、有棱有角、非常能激起对方征服欲的人。
会所老板的话里暗含什么意义,顾长希自然听得明白。
但他没有表态。
会所老板在纸上写下了一个电话,递给顾长希,“您要是有兴趣,不妨打这个电话。”
顾长希看了一眼,点点头。老板识趣退场。
回到住所,顾长希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容磊正依靠客厅透出的光,在阳台打理着“石头”和“阿布”两盆花。
容磊正认真地施肥,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盯着。
“石头”是勿忘我,而“阿布”是思嘉丽玫瑰。
当时,花开灿烂,顾长希笑着搂上容磊的颈项求吻。容磊深深地吻着他,唇舌交叠,仿佛可以天长地久。
之后,是容磊一个人一直照看这两盆植物。
眼下,容磊蹲着,侧身弓腰,手上动作利落仔细地给植物松土。
顾长希从衣袋里取出会所老板给的电话,扔到垃圾桶里。
他走到阳台,轻轻向容磊打了个招呼,“嗨。”
容磊闻声回头,“回来了?”他站起来,走近顾长希。
“喝酒了?”
“嗯,应酬。”
“厨房里有参汤,我等会儿给你热一热。你先坐会儿休息一下。”
顾长希靠上容磊胸膛,“抱抱我。”
“我的手都是泥,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没关系。”说着,顾长希的脸已经埋在对方怀里。
他听闻容磊轻叹一声,然后整个人被抱紧。
33.
晚上,容磊与纪信庭到外面吃晚饭。
席间聊到学生们,容磊之前没有真实感,但这段时间接触了现在的大学生后,对纪信庭所说的深表赞同,两人又多了一个共同话题,越聊越欢,有说有笑。
他们坐在大厅靠窗边的位置,大厅灯火通明,从外面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顾长希坐在车里,看着容磊脸上的笑容。
他对着自己,确实有开心地笑过,却没有眼下这么放得开。
顾长希旁边的秘书据实汇报,“容先生教学生们插花的事情,是纪信庭先生安排的。他们这段时间走得很近。”还将两人见面的时间地点报了出来。
顾长希的视线落到纪信庭身上。“查到他的来历么?”
“只能查到他在海外的求学经历,至于他的家庭背景……估计仍需一点时间。”
顾长希没有说话。
容磊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
也难怪。他身边的位置,从来没有人待得长久的。做好准备,分手时才不至于太难堪。
经历过分手、自杀、失忆,如果容磊还能以满满期待面对他们的将来,那他可真是超人。
尽管不全然清楚纪信庭的来历,但此人应该出身良好,容磊与自己分手后如果和此人一起,估计会比和自己一起时开心吧。
反正容磊二度沦陷在自己手里是事实,自己若要证明什么的话,估计这也够了。
顾长希闭上眼,“开车吧。”
车子启动,一会儿就消失在霓虹灯闪烁的夜色中。
容磊与纪信庭从餐馆出来,因为吃得饱,两人决定先在附近散散步再开车。
纪信庭看了看容磊,开口问,“……你最近与顾先生还好么?”
“还好……怎么了?”纪信庭不是有空没空打听别人八卦的人,他很少问起自己的私事,突然这样,容磊下意识反问。
纪信庭停住脚步,“你与顾先生的事情,我多半从小九那里听来的,可能有偏颇;但作为你的朋友,我必须把知道的告诉你。”
容磊有不祥预感。
“我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前几天晚上在一家私人会所看见了顾先生……那家私人会所是以为富豪们‘牵线’出名的。”
什么是“牵线”,为谁和谁“牵线”,纪信庭语焉不详。
但容磊已感受到这两个字底下各种黑暗肮脏浪荡的内质。一股恶心感突然涌到喉头,令他不能说话。
良久,他朝纪信庭说,“谢谢。”
“……你自己开车回去小心些。”临别时,纪信庭叮嘱容磊。
后者笑了笑,点点头。
当然会小心。他已经死过一次,这一次,他惜命。
有很多事情,一开始便知道结局。
比如他和顾长希。
爱情,那么美好的字眼,为什么落在现实中变成一场残酷的狩猎游戏。
那些永远处于上风的狩猎者,永远没办法理解心甘情愿成为猎物的牺牲品的心情。
他们永远不对等。
开车回车库后,容磊开车门,双脚落地一刹,像突然被人狠狠往腹部打了一拳一般全身疼痛,痛得他弯下腰,蹲下身子。
他真是低到尘埃里了,为什么还开不了花。
34.
容磊从车库上来客厅。
客厅的灯亮着,顾长希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难得这个时候他在家。
“你回来了?”顾长希放下报纸,笑着往容磊走来。
容磊没有回答,他正努力调整面部表情。
可惜还是不成功,因为顾长希说,“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可能刚刚吃饭吃坏肚子了,我先去一趟洗手间。”说完,容磊径直往洗手间去。
他对着墙上的镜子深呼吸几个来回,又以冷水浇脸。
容磊从洗手间出来,顾长希已经备好药和热水,“来,先吃点药看看,不行我让医生过来。”
“……”容磊不想在对方面前流露过多情绪,只说,“我喝点水就好。”接过水杯。
顾长希又靠近一点,伸手贴在他的额上探热,“没有发烧。那好,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容磊在床上躺下时,顾长希也跟着在旁边侧身躺下,看着他。
容磊皱了皱眉,“你今晚不用工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