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轻笑,犹如恶魔发自地狱的笑声,「你的戏演得太过了,反而很假,我试了你几次,你果然中计了。」
「张玄你居然弑师,还动手两次,你……」
张三痛叫着,手中却突然使出杀招,变幻出数枚短剑,剑光烁烁,一齐向张玄胸口插来,戾气太重,张玄身受重伤,无法力敌,只能松手,翻身向后撤开,张三趁机滚到一边,挣扎着站起身。
短剑失去了驾驭,在快靠近张玄之前消失在空中,他冷冷看着面前属于师父的影像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狰狞的红发男人,男人两眼乌黑,眉间煞气浓重,一看就是枉死厉鬼,哪还有张三那份轻盈闲散的雅气。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厉鬼恶狠狠地盯住他,像是不甘心临到嘴边的猎物逃脱出去,戾气在周身盘桓,似乎随时又会化作飞刀进攻过来。
张玄抹去了淌落嘴角的血丝,发出轻笑。
「师父可以恨我憎我甚至杀了我,但他永远不会把狠转嫁到别人身上,就算他化为厉鬼,他也是张三,你知道张三这两个字对我的意义吗?」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模仿出张三的神韵,那份洒脱雅致和豁达在张玄看来,都是最完美的,他只是一开始被乍然的重逢震惊到,再加上出于愧疚,才没有细想,不过娃娃之后的种种反应让他觉察到不对,而真正让他敢肯定的是恶鬼最后那句话,师父是什么人?那么高傲的人,就算要报仇也会明着来,怎会屑于对付一个小孩子[罗小猫]?
冷眼打量眼前的厉鬼,像这种罪孽深重的鬼魅本该在炼狱里受苦,一定是有人偷偷把它弄上来,说不定还应承了完成任务后,让它去轮回,想到那些一路追赶自己的饿死鬼,张玄觉得自己掉进阴间的起因绝不简单,冷声问道:「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你死了就知道了!」
张玄外伤颇重,血一直流个不停,厉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重新驭起刀风,一时间短剑加长刀一齐向他奔来,外面恶鬼嗅到鲜血气味,更加兴奋,有些道行高的甚至控制不住,穿门闯进来,被张玄反掌拍了出去,又跃身避开了厉鬼驾驭的刀剑。
他并不怕这些鬼魅,但少了索魂丝,总有些束手束脚,甚至连道符都没有,这在以往他的捉鬼经历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此刻可以用上的只有符咒,心里急着找娃娃,他放开了擅动灵力的忌讳,凝神捏起法诀,厉鬼的刀剑被法诀震得粉碎,没几个回合,在纯正罡气之下,厉鬼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每被法诀伤到一处,它的身形就极度发颤,渐渐变回了恶鬼青面獠牙的形态。
「就算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的!」
听了它的威胁,法诀罡气越发阴毒,每次凌空劈下,恶鬼的筋骨便断掉一根,这样下去,没多久它就会被罡气完全吞噬掉,眼见男人墨蓝眼瞳溢满杀气,金光在瞳孔中飞烁,即便是厉鬼也觉得心寒,在脊骨也被断掉之后,它终于妥协了,大叫:「你得罪了上头的人,这里很多人都想杀你,你看看外面那些全都是要吃你的鬼,想要活着出去,除非你跟我合作!」
这一点厉鬼不说张玄也知道,没有顶上的人默许,那些饿死鬼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围聚在这里,但他现在火气上来,根本不屑于听厉鬼的提议,冷冷道:「抱歉,我从来不喜欢跟人谈条件。」
轰隆震响传来,厉鬼被戾风扫到,撞向旁边的木窗,窗棂被撞碎,顿时热气扑面,熊熊大火从底下喧腾而上,却是来自八炎火地狱的阴火。
想起曾经在炼狱中经受的总总,厉鬼哀嚎起来,却抵抗不住强大的戾风,向外栽去,关键时刻,肩上的衣服被揪住,张玄冷冷站在上方,恶鬼见他有饶命之意,急忙说:「救我救我!」
敢冒充师父,光是这一条就十恶不赦了,不过遵循聂行风一向与人为善的处事道理,张玄好心地说:「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
「你儿子没事,我只是将他送走,上头的人说他有用……」
俗话说鬼话连篇,但看恶鬼闪烁的眼神,张玄就知真相没那么简单,厉声喝问:「你上司是谁?」
恶鬼没说,看意思不把它拉上去,它是不会说的。张玄没跟它多纠缠,正要拉它上来,忽然几道鬼影从屋外冲入,张玄还手的时候,它们趁机抓住恶鬼,将它拖进了地狱。
就听长长的惨叫传来,原本破碎的木窗重新恢复了原状,任凭张玄怎么拍打,都无法再把它打开了。
转回头,薄薄的木门在众鬼的击打下摇摇欲坠,可能是害他的人想先让厉鬼用仙茈草压住他的灵力,再放饿死鬼将他分食,但厉鬼为了抢功,没那么做,反而在周围加了结界,这在某种程度上帮了他一个大忙。
过度使用灵力的后果就是全身曾受过剑伤的地方一齐剧痛,还好在仙茈草的药性下,头还在发晕,疼痛反而不像以往那么明显,张玄在那个勉强还称得上是长椅的物体上坐下,用法咒帮自己胸前的伤口止住血,想到外面那群鬼魅,他有些犯愁。
张玄晃了晃脑袋,眼神落到刚才在打斗中掉落的铜钱上,他伸手捡起来,本想利用它掩饰身分混出去,谁知弯腰的时候,一张金黄道符从口袋里飘飘悠悠落了出来,他捡起一看,竟然是道杀鬼神兵符。
这身衣服是他跟马面买的,马面身为鬼差,不可能卖衣服还顺带赠道符,张玄一愣之后马上明白了过来,急忙掏口袋,果然口袋里还有张相同的神兵符!
「董事长爱死你了!」
虽然聂行风不懂符咒,但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他一个,张玄看到道符,就好比饥饿的人突然看到了美食一样,顿时全身有了力气,灵力反噬带来的疼痛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了,掏出手机把简讯发过去。
董事长太小气了,这种东西多多益善,要多烧一些过来嘛,最好是火箭炮什么的,对了,冥币在阴间也很重要。
事情都交代完毕后,张玄在最后加了句我爱招财猫,正要按发送,就听轰的一声,房门在阴气的连续冲击下终于裂开了,门板向里跌下,无数阴魂恶鬼叫嚣着冲进来。
敢在他跟招财猫谈心的时候打扰他,罪不可赦!
张玄的墨蓝眼瞳里闪过不快,按下送出键,刚好那几只鬼也奔到了近前,他头都没抬,手握灵符向前一挥,神兵符在中途化作短刃,割断了恶鬼的喉咙,另一只手迅速放好手机,口念咒语,将另道灵符同样化为刀锋,劈向其他的恶鬼。
于是在外面伺机待发,想分一杯羹的饿死鬼们就看到房门那边金华四起,刹那间,才奔进去的鬼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肢体骨节纷纷飞出,有些鬼是自己跑出来的,有些则是被震飞而出,戾气随着众鬼的飞舞向外冲来,一些法力低微的小鬼瞬间被厉风卷得消失了踪影。
随着戾气,一道欣长身影从屋里慢慢走出,男人双手各持一刀,弯起的刀锋上沾满了鬼气,那是恶鬼留下的血和魂魄,在间接告知它们——就算是鬼,在他刀下,也将魂飞魄散。
男人双眸阴晦,金线在眼瞳间游走,既不是鬼,也不是普通人类,一身半长白衣被血溢湿,那本是众鬼妄图分食的美味,此刻却震慑于男人身上的阴鸷之气,无人敢上前冒犯,随着他的抬步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原本吵嚷纷乱的场所悄然转回了阴间平时的死寂气氛,某个匍匐在门口的饿死鬼被踩到,骨节顿时断了好几段,却忌于对方的煞气,紧咬牙关不敢乱叫。
对众鬼表现出的惧怕,张玄很满意,蓝眸眯起,高声喝道:「让开!」
对付鬼魅,两个字足够了,不过这话根本不需他说,光是那份煞气,就足以让众鬼惊惧,很自觉地向两旁避开,于是一条笔直长路出现在张玄面前。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也不知道娃娃的行踪,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娃娃,带他离开,至于索魂丝,他现在灵力消耗太重,无法召唤,只能等将来有机会再寻找了。
张玄无视两边觊觎自己的无数鬼魅,向前飞快走着,脚步被躁动心情带动,越走越急,眼看即将越过饿鬼们围成的城墙,突然怪叫响起,一只鬼从厉风中冲出,伸出利爪向他当头抓来。
张玄侧身避开,随手一刀将它斩于脚下,但它的凶气影响了其他鬼类,其他鬼也蠢蠢欲动,不怕死地向他发起攻击,原本清楚的长路瞬间消失在幢幢鬼影中,众鬼围上来,妄图集合鬼气将他吞没。
既然动了手,张玄便不再顾忌,大踏步向前走的同时双手弯刀翻飞,刀光映亮了被鬼影遮挡的空间,每挥一下,便有尖叫传来,鬼怪消失在凌厉刀风之下,当真是遇鬼杀鬼遇神杀神,那些恶鬼被他的气势震得心惊胆颤,奈何被控制住,明知是死路,却不得不冲上去,宛如傀儡,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
张玄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诡异景象,真正无视生死的恶鬼是没有的,它们只是被某个隐藏在暗中的力量牵引,用生命来消耗自己的体力,地狱里最不缺的就是恶鬼,那股力量可以不断地把小卒送上来跟自己拼命,但是他却不可能一直撑下去。
刀锋在挥舞中慢慢变钝了,聂行风烧给他的神兵符不是万能的,能撑到现在己经是奇迹了,失去了兵器,以他现在的体力,单靠法诀符咒无法支撑很久,到时不是被众鬼分食,就是自杀,变成跟它们一样的鬼,前提是——他自杀后,真的可以变鬼。
眼眸在戾气贲涌之下幻化成墨黑之色,怒火随着杀气无法控制地冲上来,张玄双刀翻飞,运用法力在自己身处的方位周围划出一道血色结界,趁众鬼无法立刻扑近稍作休息,单刀点地,他微眯双眸,看向前仆后继妄图冲进来的鬼怪,属于海神的狂妄暴戾再也收刹不住。
出道以来被鬼追对张玄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玄冥来说,那是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三皇五帝他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些小小鬼魅?
张玄反手持刀,刀锋对准自己并起的双指,他在人间曾用神力引发四海之啸,看来现在要试试在阴间引海啸了,不知道这里引出来的是海水还是来自地狱的烈火岩浆?
心在瞬间激烈跳动着,出于对即将看到的异景的兴奋,让这里所有妖魔鬼怪随自己陪葬也不错,张玄隽秀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刀刃正要划下,忽听前方传来叫声,随即一个东西飞过来,刚好撞在刀锋上,却是枚圆形胸章。
金属的叮当轻响中,胸章毂辘辘滚到脚边,正面映入张玄的眼帘,是聂行风和娃娃的大头照,图像把他暴戾的心智猛地抓了回来,大脑恢复了清醒,看着胸章上的人,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刚才真做了那些事,不就永远都再见不到他们了?
冷汗渗出额头,张玄忙把胸章捡起来,就在这时,一个粗壮鬼影在眼前晃了晃,马面飞快跑了过来,呼呼喘着气叫道:「你怎么来这里了?还好我赶来得及时。」
竟然在这种场合下跟马面再遇,张玄微微一怔,本能促使他对这里每个人都心生警觉,正要闪避,手臂己被马面抓住,飞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恶鬼,说:「你怎么又惹到这帮饿死鬼了?先离开再说。」
他一顿手里蛇矛,顿时震响从地面传来,震得众鬼纷纷掩耳后退,张玄看到马面又用矛尖在地上画了些连天师都看不懂的古怪符咒,然后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转身就跑,让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马面的法术如何张玄不知道,但他感觉这位鬼差的逃跑技术绝佳,没多久就把恶鬼们甩得没了踪影,又找了个方便坐下的大石头,在背风那边停下,上下打量他。
「几个时辰不见,你去炼狱里面转悠了吗?刚才我还以为是那些恶鬼在选首领,没想到是你。」
跟马面分手后的经历即使不是炼狱,也相差无几,一场激战再加上身上的伤口,张玄感觉有些脱力,聂行风烧给他的神兵符变回了符纸,道符漆黑一片,不能再用了,他把符纸丢开,在石头上坐下,自嘲说:「我被算计了。」
「这不用你说,鬼也看得出来,那一片是扣押即将打入炼狱受苦的恶鬼亡灵的,怨气冲天,中间还有好几道结界关口,外加阴差守关,就算是酆都鬼魅,也不敢靠近半步,要不是有人故意引你过去,你根本进不去。」
想起木屋下面的八炎火地狱,张玄心一跳,看着马面,不无怀疑地问:「那你又是怎么过去的?」
「我是马面啊,这地府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去不了我怎么押鬼?」
就算去得了,也不可能这么巧。
张玄没错过马面那张看似忠厚的长脸上露出的不符合他气息的狡黠微笑,不过不管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他都救过自己两次,张玄没去戳破他的谎言,问:「我跟娃娃失散了,怎样才能找到他?」
「那个小不点?」
马面转头四下打量,像是才发现娃娃的失踪,他挠挠头,嘟囔:「走失人口在阴间可不是很好找啊,尤其是小孩子,如果他不小心弄丢了我给的铜板,可能随时都会被鬼吃掉。」
被吃掉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多次见识过娃娃的异能,张玄并不是很担心他被饿死鬼伤害,他怕的是那些对付他的人抢先把娃娃劫走,地府恶鬼的手段想想就可怕,所以当务之急是想尽办法把孩子找回来。
「给你五亿,帮我找回娃娃。」他提出要求。
马面搓搓手里的铁矛,「我刚领了差事,要去押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