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自己现在的身份只会让这些夜叉不安,空干脆答应下来:“叫我空便好,麻烦你带我随便走走吧。”
“是,空大人。”
相较于空此前看过的几个部族,夜叉一族的族地建造得十分粗糙,他们一族平日里的工作不是被驱使着去攻打周遭的其他部族,就是作为守卫巡视在梦之魔神的领地内。
族中只有青壮年和少量的幼童,且留在族中的青壮年们大多都是因为伤势严重才被允许休息,就连走在空身边的羽隼,在空仔细观察之后也发现了对方的左手几近断裂。
他看上去也才是个少年模样,看神情恐怕在夜叉一族里也算不上多大的年龄,却也早早学会了看人脸色,他走在空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每每与空对上视线都会回以一个温顺的笑容。
好在族中似乎也有擅长治疗的夜叉支撑,这些原本可能会留下严重后遗症的伤势现在都恢复的不错。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幸事了。
但是,即便如此,族中的治疗能力还是有限,只能有限供给一些极为严重的伤员,对于一些可以自己慢慢愈合的伤,夜叉们则只能选择靠着自己的体质慢慢熬过去。
在将夜叉一族的整体情况都了然于心之后,空就离开了夜叉族地,接着将剩下的几个部族逛完,回去了梦之魔神为他安排的住处。
此时已经接近夜晚,那位说着很喜欢他的魔神在将他带回来之后就仿佛将他遗忘了似的,将他丢在这里就不再理会。
如果空当真是祂的信徒,被祂如此大反差地对待,恐怕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
可是他不是。
于是当晚,空只是再一次捋了捋自己接下来的思路,好好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便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已经将自己的定位调整为了梦之魔神忠诚信徒的空带着小心翼翼地表情走进了祂的寝宫。
作为一名女性魔神,手下使役着强大的夜叉一族,拥有众多眷属的梦之魔神无疑是一位极其注重享受的魔神,祂的寝宫在这个时代看来几乎称得上是华丽,由上好的木材搭建而成的建筑自带一股清浅的木香。
祂不喜穿鞋,于是寝宫的地面上便铺就了被鞣制得极为柔软的兽皮,还覆盖了一层不知道是从何种魔物山上扒下的皮毛,踩上去轻飘飘的,如同在云间漫步。
祂不喜厚重的衣物,于是眷属们为祂制作的衣物全部都是以蚕丝制成的衣裙,为了满足祂喜好奢华的爱好,有用金色绣上了不同的图案。
祂不喜丑陋之物,于是祂的宫殿中的摆设无一不精美,花瓶中插着的花朵亦是每日更换,即便如此,这位喜新厌旧的魔神也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眷属们辛苦布置的宫殿毁坏,让他们换上新的摆设。
此刻,祂斜倚在软榻上,一头看似纯黑,却又泛着诡异紫光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
祂百无聊奈地把玩手中的花朵,在空走进来时才掀了掀眼皮,朝他看过去。
祂勾唇一笑,于是那双深粉色的眼眸里便荡漾出幻梦般的色彩:“你来了,我亲爱的空,有什么事吗?”
前天才被带回来的小信徒瑟缩了一下,怯弱地看向祂,想要靠近却又有些不敢。
“过来,我的孩子。”祂轻声道。
于是信徒这才敢走近祂的床榻。
“我听说,昨天你去附近都逛过了?”见信徒轻轻点头,祂伸手抚摸上他的脸,继续问,“感觉如何?”
“殿下。”信徒试探地伸手按在祂抚摸自己的手上,眷恋地用脸颊蹭了蹭,语调不满,“您为何要庇护那些废物呢?他们只会成为您的累赘。”
神明看到祂的信徒直直地朝祂看过来,浅金色的眼眸里是甜蜜的、几乎要将祂溺亡于其中的爱慕,祂感受到那世上只有一人分享的权柄末端传来颤抖的情绪,祂听到祂的信徒用泣音哀求地说。
“请您使用我吧,就如同那头不自量力的妄图玷污您的领地的魔物,我会为您扫清一切障碍,我会向您证明我的价值。”信徒不安地说,“请您……不要丢弃我。”
啊——他多么可爱!
魔神听到自己的内心在尖叫。
如此的依赖我,全心全意的被我所掌控,实在是……太可爱了!
深粉色的瞳孔在这一刻急剧地收缩放大,这一刻,以美梦为食粮的魔神忍不住地畅想;若是将这个孩子好好地养大,让他的灵魂、他的一切都归我所有,在以为自己最幸福的那一刻被自己最信奉的神明捏碎,那一刻,这个持有着一部分我的权柄的孩子,又会产生怎样的美梦呢?
抱着这样恶意的想法,魔神笑得愈发甜美:“好,既然如此,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重要的大将了。”
作为梦之魔神亲自下令的第一大将,空理所当然地拥有了夜叉一族的指挥权,对此,夜叉一族也非常平静的接受了。
或者说,从被梦之魔神用咒文驱使之后,他们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选择权。
而在拥有了基本的权利之后,空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减少了日常在梦之魔神寝宫周围巡逻的夜叉数量,这些夜叉平日里经常会出现在梦之魔神周围,时不时地就会被喜怒无常的魔神抓住折磨。
对此,梦之魔神只当是自己的小信徒的占有欲,并不放在心上。
祂并不愚蠢,相反,祂是一位善于洞察人心的魔神,对于能够分享自己权柄的小信徒,祂早在第一次见面就给他埋下了咒文,这也是祂对空信任的由来。
凭着这种咒文,但凡空有对祂不利的想法,那咒文都会让他生不如死,所以梦之魔神才丝毫不惧给与空如此庞大的权利。
此后渐渐的,夜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寝宫周围,只有一些人类中的精英战士继续镇守着。
来自梦之魔神这边的折磨可以避免,战场上的折损却无法规避,梦之魔神是一位很贪婪的魔神,祂确实爱着人类,也庇护着人类,祂爱着人类为祂产下的美梦,沉溺于□□带来的欢愉。
对于祂而言,人类在某中意义上是一种消耗品、是一种不可再生的储备粮。祂暂且没有与其他魔神起冲突的意思,因此,祂总是喜好派遣夜叉前往周边的无主之地,强行合并那些无神的部族。
为了保护夜叉一族,也是为了避免魈在战场上崭露头角,空便亲自带领夜叉的队伍前去征讨其他部族。
这一次,他们征讨的对象正是与隔壁雨鸟的领地之间的一个部族。
“空大人,青部族就在前面了。”巧合的是,这一次夜叉一族带队的夜叉正是有过短暂交集的羽隼,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但是,再往前一点就是雨鸟的领地,若是对方逃进雨鸟的领地,我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空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正处于魔神战争的混乱时刻,梦之魔神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还不想与其他魔神发生冲突,而夜叉一族被梦之魔神使役多年,为了不被折磨,一直保持的都是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状态,自然也就延续了梦之魔神的态度。
但是空却是站在一个忠诚信徒的角度思索了片刻,他并不是什么演技很好的人,但好在目前的形象也不是没有参考对象。
若是遇到目前这种状况的是璃月七星又或者是璃月的那些仙人,那么按照他们对帝君和璃月的信仰,恐怕就是要砸一个群玉阁都要把帝君看中的领地抢回来。
既然如此……
“不必顾忌。”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并不如他的表情那般弱气,“既然是殿下想要的,那么就算碾碎了也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你带些人去绕后将他们逃跑的路堵死吧。”
羽隼张了张嘴,最后低头:“是。”
很快,羽隼便从队伍里点出了一部分速度快的夜叉先行绕后去了。
看到那绕后的队伍里还有一个眼熟的孩子,空的神情微顿,扭头问又回到他旁边的羽隼:“你们夜叉一族,那么小的孩子也要上战场吗?”
羽隼一愣,显然没想到空会问他这种问题,以至于有一瞬间,他的表情泄露出些许怨恨来,但他很快平静地说:“是殿下的命令。”
既然是夜叉,便不要与人类的孩童一样羸弱了,都给我好好派上用场才行嘛~
这是梦之魔神的原话。
对此,夜叉一族当然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是,早年梦之魔神初降临的时候还没有展露出祂的本性,那个时候的夜叉一族因为实力强大而倍受魔神的觊觎。
那个时候的梦之魔神降临在他们的族地,向他们提供庇护,以谎言骗取了夜叉一族的信任,给他们种下了能够强行操控他们的身躯的咒文。
在那个咒文的驱使下,就算夜叉一族再怎么反抗,最后也只能屈服。
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抓紧对于族内的孩童的训练,在战场上尽量保护他们罢了。
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转过头,掩去自己短暂的阴沉,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很快,青部族近在眼前,站在哨岗上的守卫发现了他们,仓皇地回身大喊:“夜叉来了!大家快逃!”
空闭了闭眼。
他对自己不断轮回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晰了,他要拯救他的友人,不惜一切代价,对于其余的人,能救的他不介意施以援手,而需要利用的和不能救的,他也绝对不能抱有过多的善心。
他睁开了眼,把手递到羽隼眼前:“弓箭。”
羽隼默不作声地把自己身后的长弓给他,同时也递了根弓箭。
木质的长弓绷紧、弯曲,魔物的筋制成的弓弦拉满,弓箭带着尖利的声音飞射而出,精准地刺穿了守卫的喉咙。
将长弓还给羽隼,空冷声道:“上,将青部族的守卫全部打倒,不必杀死。”
“可……”羽隼霍然看向他。
“现在,听从我的命令。”
夜叉一族很强,他们天生就拥有着操控元素力的能力,身体素质也异常强大,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往常的征讨任务中,他们会将部族的守卫全部杀死,只剩下部族内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人带回去。
这当然不是他们嗜杀,只是梦之魔神并不允许给这些部族的人类留下反抗的希望,将会武的守卫杀死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罢了。
但是这一次,他们却被下令不要杀死守卫,这使得夜叉们反倒有些不安,如果可以,他们当然不想要徒增杀孽,但是如果因为没有杀死这些守卫而导致整个夜叉族被梦之魔神降罪的话……
思忆此,已经有夜叉开始思考要不要越过这位空大人的命令去给这些守卫一个痛快了。
好在他们也着实拿不准梦之魔神对这位大人的态度,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空的命令下,他们将所有守卫打倒之后,让能够操控草元素里的同伴催生藤蔓将他们都绑了起来,聚在了一个地方。
随后,他们看到空站在了守卫们的面前。
这位一路上表现得都很好相处的大人微微阖上了双眸,紧接着,有极为熟悉的力量波动从他的身上传来。
那种力量实在是太令人熟悉了,以至于有的夜叉当场就僵在原地,面色苍白,好像回忆起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他们看到有黑色的锁链般的纹路浮现在空的肩头、颈脖、耳后,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那些黑色的纹路也在空的眼角、侧脸、胸口、手臂处浮现。
再然后,那些被绑在了空身前的守卫们便开始痛苦地挣扎嚎叫了,他们好像在经历者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有流光溢彩的琉璃碎片从他们的额头处钻出,裹挟着温热的鲜血,一点点地被血肉挤出来。
待到那些碎片一枚枚地脱落,自发地飞到了空的掌心,汇聚成一株琉璃制品般的桔梗花时,守卫们已经一个个地睁着自己空茫的双眼,一动不动,宛若已经死去。
“好了。”空转身,语调轻快,“我们回去吧。”
没有人敢去询问他怎么处置那些守卫,不论是谁看到这些守卫,都会毫不怀疑地相信——这些失去了一切美梦与希望的人绝对活不下去了。
回去后,得到了羽隼一五一十的汇报的梦之魔神并没有对空擅作主张的行为说什么,在让羽隼退下后,才挥挥手让空到祂的跟前来。
空听话的上前去,不等祂说什么,就将手里的桔梗花递到了祂的眼前。
透明的桔梗花在室内的光线下折射出绚烂的色彩,看上去仿佛是某种名贵的宝石所制成的宝物。
“殿下,您喜欢吗?”空轻声问道,期待地看着祂。
魔神笑了,祂接过这朵由美梦凝聚而成的花朵,将它放在掌心把玩:“我很喜欢。”
然而,这么说着的下一刻,黑色的锁链便凭空出现,束缚住了空。
那些锁链收紧、升起,将空吊在半空中,在重力的作用下,锁链几乎要勒进他的血肉里。
“但是我讨厌你的自作主张。”魔神微微用力,将手里的花朵捏碎,与此同时,黑色的纹路再度在空的皮肤上显现。
源自灵魂深处的、宛如灵魂撕裂般的痛楚骤然席卷了全身,信徒微微颤抖着,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洇进他的衣领里,然而,他却笑着道:“没关系的,殿下,只要您喜欢,您可以惩罚我的每一次自作主张。”
只要尽可能多一点地揽下这些残杀之事,夜叉一族就可以尽可能少的背负杀孽,魈就可能尽可能晚一点去做他不愿意做的那些事情。
总之,先积少成多,然后找个机会,将夜叉一族“赶尽杀绝”。
第98章 雨鸟
有一件事情,是空从始至终都无比清晰的认知到的——在这场名为拯救,实为自我满足的轮回里,他不会有任何同伴,他只能靠自己。
一个人真的能够做到拯救所有人吗?
没关系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无数次,在最后的终局来临前,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去试错,去改正。
他也疲惫过、绝望过、偏移过。
但是至少,在看到那次久违的美丽的日出后,他想,他还是想要再一次地去拼尽全力、再一次地去尝试,直到……下一次的崩溃。
对于青部族的征讨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时期正是魔神战争最为混乱的时期,大陆上群魔并起,自持力量的梦之魔神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祂大肆地向夜叉一族及其麾下战士下令,侵蚀周遭的无主之地,在某一天里,正式地向周遭的魔神发起征讨。
首当其冲的便是领地与祂相邻的雨鸟。
在祂看来,连人形都没有都雨鸟根本不算是魔神,不顾夜叉一族是否能够与魔神对抗,祂下达了命令,要求夜叉一族出动族内大半青年前去为祂打下新的领土。
“族长,此次行动,还是由我带队吧。”在接到这一消息后,羽隼立刻找到了族长,自请前往战场,他纠结片刻,最后还是坚定道,“族长,这一次,我们绝对不能带那些孩子们上战场。”
“若是殿下怪罪,您便说是我擅作主张。”他苦笑一声,“总归此次一去,也不知是否还能回来。”
依然年迈的夜叉族长长叹一声,拒绝了羽隼的请命。
“羽隼,你是我夜叉一族这一代最优秀的青年,一直以来,都多亏了你帮着我这老家伙支撑着夜叉族。”族长郑重地将羽隼扶起来,“夜叉族不能失去你们这些年轻人,孩子们也不能失去你们这些长辈。”
“若这一次,我们这些老家伙没能回来,夜叉族,就正式交给你们了。”族长用力拍了拍羽隼的肩膀,“一定要找到!”
族长没有说要找到什么,但是羽隼明白。
他们夜叉一族已经被使役太久太久了,他们不能再继续被折磨、被损耗下去,他们要活下去,找到从梦之魔神手中挣脱的机会!
第二天,族长带走了族内所有年级较大的夜叉,前来带队的空对此没有说什么,这让夜叉一族很是松了口气。
虽说是夜叉一族年级较大的夜叉,但作为长生种族,这些夜叉们也都看上去是青年的样子。
这还是空第一次看到这位夜叉族的族长,自称为浮生的青年看上去十分的温和,完全没有夜叉一族自带的杀伐之气,跟在空身边时也一直都带着谦和的笑容。
“空大人。”在离开梦之魔神的领地后,这位夜叉第一次开口与空交流。
空偏头看他。
“我知晓您与殿下的不同。”实际上已经有近千岁的夜叉平静地说着,“我也很感激您对夜叉一族的照顾,但是,请您不要再继续了。”
空没有接话,重新看向前方。
浮生也无所谓他的反应,只是继续道:“那位殿下并非好糊弄的,您再继续下去,只会给您自己带来灾祸。”
这一次,空没有继续沉默,他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办法活着回去的家伙,就不要胡言乱语了。”
说着,他脚下加快,率先闯进了前方的雨幕里。
相比较梦之魔神,雨鸟确实不是强大的魔神。
祂的本体正如祂的名字一般,是一只巨大的难以用言语丈量的雨燕,整日以一种无法被人眼捕捉到的高度与速度在祂的领地盘旋,所过之处,皆会降下雨幕。
那雨幕既是用来保护祂的子民不受魔物侵袭的护罩,也是祂的眼睛。
所以,在夜叉部队进入雨幕的瞬间,雨鸟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入侵,祂立刻发出尖啸,警示祂的子民,同时祂自己也迅速前往了夜叉部队所在的地方。
纵使再如何弱小,魔神也终究是魔神,并非夜叉一族能够应对的存在,至少就现在而言,常年被梦之魔神压迫的夜叉一族还没有成长到能够对抗魔神的地步。
夜叉们也十分有自知之明,早早做好了此行有去无回的准备。
但是实际上,在雨鸟抵达战场的瞬间,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黑色的符文顺着他的身躯攀附而上,锁链自他的衣袖钻出,缠绕在他手中的长剑上,那种带着莫名魔魅的气息的符文仅仅只是注视就能给人带来一种目眩之感。
“撕拉——!”布帛撕裂的声音仿若撕开了雨幕,尖锐的晶石自少年单薄的背脊处钻出,漆黑的晶石上,尚且温热的鲜血顺着光滑的切割面流下,洇进破碎的布帛。
那晶石渐渐舒展开来,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流转出华丽的彩光。
——那是两片锋利的羽翼。
有点疼。
异物从身体中钻出的感觉并不好受,空皱着眉适应了一下,才在夜叉与雨鸟惊诧的目光中振翅升上了天空,站在了雨鸟的身前。
“你是……梦之魔神的眷属?”雨鸟迟疑地说。
同为魔神,祂当然能够认得出空此刻所使用的力量的来源。
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抬起手中的剑,朝着祂露出一个异常轻柔的笑容。
那是一个与梦之魔神像极了的笑容,以至于雨鸟心中一凛,竟产生了些许退意。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小的魔神眷属吓退的瞬间,雨鸟又出离地愤怒了:“人类,即刻离开我的领地,我可宽恕尔等的罪过。”
“抱歉。”空的声音也如他的表情那般轻柔,“殿下想要这里,我自当为祂奉上。”
话落,黑色在天空中骤然拉出一道笔直的细线,眨眼间,空便出现在了雨鸟的身前,手中的长剑紧随其后,朝祂斩去!
天空,是神之眷属与魔神的战斗;地面,是夜叉与人类的杀戮。
每当有人类倒下,黑色的锁链便会出现,卷走尸体上浮现的黑色碎片,化作精纯的力量补进少年的身躯,每当有夜叉被围攻,遭遇危机,便会有锁链出现,杀死围在夜叉周围的人类。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被斩断双翼的雨鸟自空中跌落尘土,常年萦绕在这片天空的阴云散去,露出蔚蓝的天空。
凌空而立的少年扇动尖锐的翅膀,缓缓落下。
以人类之身战胜魔神,哪怕有着梦之魔神的部分权柄,对于空来说还是稍微有些勉强。他踉跄了一下,转身看向没有折损一人的夜叉部队。
作为族长的浮生率先上前,向他行礼:“多谢您的相护。”
空没有说话,他苍白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浮生平静地回望。
骤然,一个温和的笑容浮现在空的脸上,与此同时,黑色的锁链自地面窜出,猛地刺穿了在场所有夜叉的身躯,从他们的心脏处穿出,顶出了一块透明的碎片。
那碎片一如既往地飘回了空的身边,组成一朵晶莹剔透的桔梗花。
那一天,回到梦之魔神领地的只有空一人,他又一次将桔梗花献给了梦之魔神,在同样位于大殿的羽隼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平静地说:“您看,那些夜叉也不是完全没用嘛,至少还能留下朵花呢。”
“嗯?这一次去的夜叉全部死掉了?”梦之魔神斜倚在王座上,摆弄着新得到的花朵。
“没办法,他们太废物了,完全没有帮上忙嘛。”空苦恼地说,“这样的累赘根本不配呆在您身边,我就擅作主张把他们都处理掉啦。”
他露出一个不知道是羞涩还是期待的表情,眨巴着眼看着梦之魔神:“您要惩罚我吗?”
梦之魔神朝他招手。
空乖巧地上前,在抵达魔神座下时,被突然掐住了下颌。
这个姿势使得他不得不张大嘴巴。
于是魔神就这么笑着将手里的花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那是属于此次“战死”的夜叉们此前的人生中所有的美好梦境,裹着被强行抽离的绝望与痛苦,在滑过食道时带来苦涩辛辣的味道。
但是很快,当外面的怨恨化去,内里的美好流出时,某种甜蜜的轻飘飘的快感便骤然席卷至大脑。
“唔!”空睁大了眼睛。
他无法思考、无法动弹,甚至在这一刻,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只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耳边说:“我的孩子,你吞下的美梦是什么滋味?”
空在哭泣。
他想要呕吐。
但是,在意识回笼的时候,他还是含着泪水,颤抖地对魔神展露出一个缱绻而迷离的笑容:“是甜的。”
甜得令人作呕。
只要想到这所谓的美梦是如何得来的,就足矣让人在一瞬间从云端跌落泥泞,好在至少,他们并没有真的死去。
或许是自讪对自己的权能足够了解,梦之魔神并不知道,空对于祂的权柄的使用与祂并不相同,至少造成的结果并不相同。
如果说,梦之魔神从尸体上抽取从怨恨和毁灭中诞生的美梦碎片,更近似于剥夺,那么空所收取的,就是一个生灵对过去、现在、未来的美好期望,那并不会剥夺什么,只是从他们的期望中提取力量。
只是强行的抽取必定被主体所否定,自然而然的也同样会沾染怨恨,这种怨恨蒙蔽了傲慢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