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舒灵已经让到边上去询问情况了,这时候阿斯塔穿越人群走过来,他对着舒灵点了点头之后,就转向狄亚说道:“再比一次。”
“唔。”狄亚嘟囔了两句含糊不清的话,大概是在抱怨对话被打断,随后转过身去,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酒瓶,“我用不着更多冰啤酒。”
阿斯塔紧紧盯着他:“我不止有冰啤酒。”
狄亚丝毫不为所动:“我不在意你拥有什么,是我现在没什么别的要求,这瓶啤酒已经让我很满意了。”
“你不敢吗?”阿斯塔说。
狄亚轻笑了一声,从容不迫地回应道:“如果你这么输不起,那就当我不敢好了。”
阿斯塔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难看,最后是了解了前因后果的舒灵出来打圆场:“好了,阿斯塔,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她又鼓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说道:“好了好了,热闹也看完了,大家都散去做自己的事吧。”
人群很快散开,就连阿斯塔也不例外,他在走前仍然固执地给狄亚留下一句话:“如果你还想要点别的,可以找我。”
狄亚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模样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司南的内部,自有一套运行的规则,为了维护这一规则,舒灵的休息时间也并没有多少,因此在人群离开后,她很快也就跟众人打个招呼离开了。
不过司南的忙碌与他们这只小队当然没有太大的关系,由于解救过舒灵的缘故,五人堪称是这支庞大队伍里最清闲的存在。
只要他们不在一天之内吃完司南储备的所有食物,或是发动攻击,或是擅自闯入不允许外人入内的那几辆车,大多时候司南车队随便他们来去。
“所以,有谁打算跟我说实话?”罗衡端着冰啤酒靠在一辆支着棚子的车上,车身被太阳晒得很烫,因此他只是贴了下就立刻起来了,“张涛,你先来?”
棚布拉起的阴凉很有限,不过总比被太阳暴晒要舒服得多,这让罗衡想着要不要给小队车子也改装一下。
“呃,是这样的。”张涛紧张地捧着一个杯子,杯子里是酸梅汤,司南特供,“总之,今天早上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时候,有个人找我一起打游戏。”
罗衡微微晃着身体:“噢?打游戏。”
“是的,游戏。”张涛舔了下嘴唇,“呃,其实也不完全是游戏,就是……是他们从遗迹里发掘出来的硬盘,里面修复出来的数据有很多巨大的游戏不过都损坏了,嗯,但是还有两三个小的没什么事,他们已经玩过几次了,也记录下不少内容跟信息,总之,他们觉得我可以玩玩看,也许能发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罗衡若有所思:“那是什么游戏呢?”
“它是一款格斗游戏,里面的格斗技几乎都是可以实现的。”张涛的表情很兴奋,不过随即又变得有点古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女性角色都穿得很暴露,可是她们身上的一些服饰很特别——”
罗衡说:“为了卖肉。”
“嘎?”张涛一怔,他下意识瞄瞄自己的肉,难以置信地问,“什么?”
罗衡揉了揉眉心,意识到自己的话在这个时代有误导性:“你可以理解为,给游戏增加性吸引力,增加购买的群体,特别是男人,比如说你这样的年轻人。”
“那他们的男人可穿得太多了。”伊诺拉在边上冷不防来了一句。
罗衡没想到伊诺拉也有旁观,对于这个世道来讲,很难说那点卖肉算是出格还是不出格,他微微一笑道:“对女人来讲,脱太多也许反而失去吸引力。”
伊诺拉若有所思,不知是想到什么,莫名显露出点坏心眼来:“哎,你这么了解……是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咳。”罗衡拉回重点,“所以,你们在打游戏,然后呢?”
“然后……嗯……”张涛歪过头,“然后我们就聊到要不要试着模仿还原一下,一定很有意思,所以我就把狄哥也找了过来。”
伊诺拉轻笑了一声:“让我来说吧,狄亚表现得稍微有点太好了一点,他的确全模仿出来了,然后我们发现那些动作确实是能杀人的。”
罗衡眯起眼睛:“告诉我,你们没闯祸。”
“祸嘛,当然是没有闯,不然你这会儿就不是看到他们掰手腕。”伊诺拉轻描淡写地挥挥手,“而是蓝摩在这儿为死人祈祷了。”
罗衡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一句:感情还是一条龙服务。
“也就是说,一开始只是你们在玩游戏,但是玩游戏的时候较真了,就拉着狄亚一起,而阿斯塔正好路过,决定加入,为了友好文明的交流,你们选择了掰手腕?”
张涛“呃”了一声:“总之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那你呢?”罗衡看了一眼狄亚,“我没发现你这么有童心?”
“这事儿可不赖我,都是张涛要我做的。”狄亚笑了笑,“更何况我模仿的时候就知道多要命了,所以特地留手了。至于阿斯塔嘛,我担心他会很擅长那些小技巧,所以我想掰手腕会更公平点,就这样。”
听起来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让罗衡对另一件事愈发感兴趣起来:“他跟你赌冰啤酒,那你呢?”
“什么都没有。”狄亚喝着酒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想跟他掰手腕,所以我什么赌注都没压上,输了算他倒霉,赢了算他不幸。”
“我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无赖了。”罗衡叹了口气,“那蓝摩呢?”
伊诺拉随手一指:“他今天都待在那里,不过别去。”
“怎么?”
“他在给司南牺牲的人祈福。”伊诺拉说,“虽然没有尸体,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罗衡沉默片刻:“他倒是唯一一个做正事的。”
这时候张涛忽然一拍手,吓得其余三人打了个激灵:“哎呀!罗哥,你要不要亲自去玩一下那个游戏!”
“嗨。”
张涛熟门熟路地带着罗衡窜上一辆大房车的时候,罗衡被他过分自来熟的模样震撼得一愣一愣。
这辆房车几乎完全被打通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设计,除了开头的驾驶位几乎全被机器跟一些看不出用处的设备占据。
在车的正中间则是一块看上去应该在酒吧出现的镭射舞池,可能涉及到某种感应器或者单纯就是拿来健身跳舞的。
说不准……这本身也是一块古董。
罗衡默默地避开自己的脚,避免踩坏什么东西,张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到前面驾驶位附近去了,正亲热地跟驾驶员在打招呼:“我把罗哥带过来了。”
带过来了……
罗衡心里突兀地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感情这不是一时兴起,是早有预谋。
游戏车的驾驶员是个大概二十来岁上下的年轻人,闻言猛然探出半边身体,震撼地看着罗衡:“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都知道的罗哥?这么年轻?”
什么都知道……
很好,狄亚负责打架,他负责教育是吧。
罗衡略感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理智告诉他最好立马下车走人,谁知道司南到底能挖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要知道技术革命起来可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虽然几千年来还是照旧那么几套死法,但是技术跟生产力就完完全全不是一回事了。
“我不知道张涛说了我什么好话,不过你最好不要全信。”罗衡以似笑非笑的表情说话,他有点警告意味地看了一眼张涛,漫不经心道,“我知道司南是专门发掘这些的,那么你们自己就应该清楚一点,当你知道得越多,你就会发现自己知道得越少。”
驾驶员小哥忽然露出异常兴奋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满怀憧憬地记录下来:“当,嗯……你知道得……越多,你,就会,嗯……发现自己知道得越少!”
他从驾驶位上挣扎出来,一下子钻到后头的空间里来,热情而专注地看着罗衡:“单凭这句话,我就知道您的学问绝对不会差了!”
罗衡:“……”
“啊,对了,我叫清水平。”驾驶员笑嘻嘻地翻过一页,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清水是我的姓,你别客气,跟张涛一样叫我小平就好了。”
“清水……”这个姓叫罗衡愣了一愣,随即他微微一笑,在本子上同样写下自己的名字,“清水平如镜,叶来涟漪生。真是个好名字。”
清水平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翻过一页,嘟嘟囔囔着往上写:“清水平如镜,叶来涟漪生……”
罗衡:“……”
“这么说,您也擅长游戏是吗?”等清水平再抬头的时候,他脸上的热情已经变为狂热,“罗老师,您往这边走!”
罗老师?也擅长游戏……
罗衡忍不住心中纳闷:刚刚才打过照面,我是看起来还擅长什么?
从车门口探进头来的狄亚忍不住噗嗤一笑,他跟伊诺拉各提着瓶啤酒,像是什么街溜子一样靠在车门的两边,门神一样。
“呃……”清水平快手快脚地摆弄着一大堆罗衡完全看不太懂的仪器,整个房车似乎都随着亮起,他接上线,按上几个按钮,忽然扭过头来对着张涛问道:“对了,我忘记问了,你跟老师说要体验什么游戏?”
罗衡艰难地插话:“请不要叫我老师。”
“就是早上那款……我想想……那款有很多漂亮女孩子的格斗游戏。”张涛思索了一下,“就是衣服都穿得很少的!”
清水平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神圣的鄙夷:“低俗!你怎么能跟老师说那款游戏呢!起码也该介绍一下那几款比较严肃,知识量比较大的……”
张涛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只是问能不能让罗哥过来玩一下游戏,又不是请他过来帮忙研究的!”
罗衡愣了一下:“……啊?”
“啊?”张涛更茫然地回望他,“就……我只是希望罗哥你放松一些,开心一点,怎么了?”
罗衡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声音,可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跟他夸我是……”
“因为你就是什么都知道啊。”张涛更加莫名其妙了,“怎么了吗?”
真诚是最强的必杀技。
罗衡闭上了嘴:“不……没什么。”
其实答应过来玩游戏,除了的确有点好奇之外,罗衡也有一部分私心,如果说这片土地上谁最有可能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毋庸置疑是司南。
舒灵才刚解困不久,更何况她还要忙于梳理被活水村焚烧掉的资料跟处理这几天耽误的工作,罗衡并不想过多地干扰她的精神。
除开舒灵之外,罗衡跟司南大部分的人又不算熟悉,因此他一直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方便询问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玩游戏无疑是打开社交圈的一个好办法。
尽管清水平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张涛一大堆话,可还是耐心地打开设备,并且载入虚拟机。
“虚拟机。”罗衡看着熟悉的文字,忍不住微微一笑。
清水平却有点误会他的意思:“设备跟设备之间是不兼容的,以前的系统也各有各的花样,很多游戏是不支持其他系统的,所以我们预装了很多不同系统的虚拟机设备来适应很多老游戏。”
罗衡点点头:“我知道。”
更加详细的解释一时塞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清水平干干地说:“你……你知道啊?噢,那就好。”
设备加载得很快,桌面终于变成罗衡熟悉的电影桌面,一目了然,几乎全是游戏,不过大部分游戏名字都已经解出来了,还有一小部分乱码,写着未解密。
从图标也看不出太多所以然来,倒是能看出有几个是二次元风格,图标很明显是萌妹。
张涛真心推荐的那款格斗游戏更加简单,是个花体字母,罗衡没能看出来那设计是什么,只是觉得花里胡哨的。
等游戏载入之后,看到片头动画,罗衡瞬间陷入了恍惚状态之中。
片头动画里格斗的激烈场面仿佛被摊开的长胶卷,将罗衡重新又带回到大学那个闷热烦躁的酷夏,他回到宿舍打开灯,空调吹来凉风,扫去外界的暑气。
“你的饭。”罗衡把外卖放在舍友的桌子上,将单肩包抛进椅子,从桌底下拿了一瓶水上来,“你要的炒面没了,我发你消息没回,就买了份炒饭。”
舍友笑嘻嘻地开始拆包装盒:“我都能吃,对了,能不能帮忙把手柄递我一下,对,就那个,蓝色外壳的那个。”
他一边吃饭,一边手也不停地点开游戏:“对了,上新游戏了,你要不要试试?我还有个手柄呢。”
罗衡嫌恶地躲开他到处乱喷的米粒,看着他哇哇大叫着抽纸巾到处去黏米粒,不感兴趣地回道:“免了,你自己玩吧。”
“别这么冷淡嘛!”舍友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跟人机打有什么意思。”
于是罗衡被迫拉着,看完了一整个开场动画,他以为这只是夏天一部分无关紧要的记忆,早已被淡忘,直到此刻,罗衡才忽然意识到,他一点都没忘记。
正相反,他记得很清楚。
这块屏幕就像一扇窗口,映照出曾经的过往,确凿罗衡的某个猜测,突兀而短暂地显现着他往昔。
“手柄呢?”罗衡问,实际上他几乎都有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是竭力遏制着自己追捕过往信息的冲动,“这种游戏键盘很难匹配,需要手柄来支撑。”
清水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啊,手柄,对——这儿,在这里,不过有两种款式的,都能通用,罗老师你要哪个?”
“都可以。”罗衡看了一眼,怀抱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他忽然笑起来,“给我蓝色贴纸的那个吧。”
清水平茫茫然地递给他。
游戏当然已经通关了,罗衡进去的时候所有的模式都已经解锁,不要说动画,就连奖励内容都不需要再购买,右上角是多得吓人的积分,如果司南没有作弊的话,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游戏下了很大的功夫。
罗衡在换装系统里浏览了一下大概的游戏人物,询问道:“你们有做过研究吗?这大概是多久以前的游戏?”
“不愧是罗老师!问的问题这么犀利!”清水平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他忽然站正身体,严肃道:“报告!考虑到该游戏的系统兼容有限,内部不支持全息技术,画面精度较差,引擎老旧,人物建模水准有限,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新历前五十年代的产物。”
罗衡重复了一遍:“新历前五十年代?”
“是的……啊!这是司南的叫法,我们为了方便纪年,延续了旧世界的历法,一开始我们是分为新旧历的,不过后来我们找到一些新资料,上面决定放弃旧历这个说法,所以现在就改成这样了。”
这么说,所谓的新历前五十年就像公元前几几年一样。
五十年……那也就是说,就算自己当时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也只剩下四十年不到的寿命了。
四十年。
罗衡沉闭了闭眼睛,又问:“那你们现在呢?新历已经到几了?”
“我们的新历其实也丢失过一小段时间,不过大概是准确的。”清水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现在是在新历八十二年。”
新历八十二年,丢失的时间不算,加上旧世界毁灭的四十年。
距离他的时代,已经过去至少一百二十二年了。
清水平奇怪道:“罗老师,怎么了吗?”
罗衡只是看着屏幕,那些对于清水平而言过于粗糙的人物建模,对他仍然还算得上精美,他没有动,也没有微笑,表情好像一瞬间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原来已经过去一百二十二年了。”
清水平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概是在罗衡身上迅速达成了对于名人(学者)的迷信,这句话说来,清水平表现出异常的不自信,好在这种迷信才初见雏形,他并没有太过坚定。
张涛眨了眨眼:“是啊,前五十年,现在新历八十二,还丢了好几年,怎么想也最少是一百三十二年啊?罗哥你是怎么算的?”
“不,没什么。”罗衡摇头,“是我算错了。”
这世上有些事是无法向人解释的,有些话也不是非要人理解的,罗衡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任由这一百二十二年如同微尘一样,轻飘飘地落定,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狄亚望着他抿紧的嘴唇,若有所思地侧过头,很快就转身消失了。
“对了。”罗衡浑然未觉,“你们对这款游戏有什么想法吗?”
提到这件事,清水平一下子来了劲,对于考古上的猜想,他们向来不吝啬分享,毕竟集思广益才能互相弥补思维上的短处,更何况这种游戏的资料在如今这个时代并没有很高的价值,谈不上保密工作。
按照司南的猜想,游戏虽然加入了过多毫无必要的因素(比如说人物的换装跟奖励系统),在动作设计上也有相应的夸张跟威力上的缩小,但是从整体设计的完整性来看,很可能是有关格斗术的宣传或是教程。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比起格斗,其实这款游戏还是一种思想包装后的宣传产物,证据是里面频繁出现血腥暴力跟裸露色情。
罗衡很确定这游戏跟真正的格斗毫无关系,不过后者的观点就……
某种意义上不能说错,甚至可以称得上直击核心。
“有没有一种可能……”罗衡在椅子上转身,手里还握着手柄,他的游戏小人在屏幕上疯狂挨打,看得张涛心惊肉跳,“它就只是一款游戏。”
“您是指娱乐性的产物吗?”清水平不假思索地说,“我们的确有过这样的猜想,大部分被我们修复出来的游戏也的确都是为了娱乐而存在。可是它的设计非常精良,我相信一定使用了大量的实战资料。”
罗衡慢悠悠地说:“这对旧时代来讲,也许只是想不想用心做,当然也有资金上的问题,不过整体来讲仍然是娱乐产品。”
“就跟游乐园一样吗?”张涛已经放弃那个被打死的小人了,转而专注地听起对话来,恍然大悟道,“就算是游戏也是个整体吗?”
清水平没能跟上节奏:“什么?什么游戏?什么游乐园?”
罗衡直接退出游戏,他本来以为自己难得碰到电脑跟游戏之后会非常感兴趣,甚至可能沉溺其中,逼得司南不得不把他踢出去的。
实际上是罗衡兴致全无,甚至想匆匆逃离这块屏幕,隔着一百二十二年与他再度相逢的窗口,他看到了过去,却看不到他在乎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命运。
一百二十二年。
不论是什么样的命运,罗衡都不可能再跟他们有重逢的机会了。
于是罗衡将他们俩撇下:“你们说吧,我出去透透气。”
这句话他说得又急又快,就像生怕被什么人挽留一样。
其实罗衡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旧世界到底是怎么灭亡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些问题暂时可以往后推。
他暂时什么都不想知道。
罗衡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或者说这片土地上人们从来都没有家,面包车被太阳晒得滚烫,简直像个蒸笼,他才打开就被热气烫了一脸,很快就将门带上了。
想了想,罗衡又把两辆车的车门打开流通空气,让里头勉强还能使用的空调运转起来,大车队跟小队完全不同,休息的时间是有规定的,不会轻易改动。
他们很可能随时都会启程。
不知道过去几分钟,罗衡没心情看手表,好像他突然对任何事都产生一种莫名的倦怠之情,什么都懒得做,他只是凭感觉车内可以容纳人了,才探身坐进已经变得凉爽的面包车。
座垫还有点余温没散,不过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于是罗衡就窝在里面发呆,他本来靠着方向盘,喇叭却同样尽职尽责地发挥作用,猛然发出一长串刺耳的噪音,将他惊醒过来。
罗衡及时收手,可仍然有司南的人员走过来敲打窗户,是个姑娘,长得很年轻,问道:“怎么了吗?”
她警惕地扫着车内,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别出心裁的求救,可能性虽然低,但……谁知道呢?
“我不小心按到了。”罗衡说,“没什么事。”
司南负责巡逻的姑娘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并没有在说反话或是昏了头之后,才露出一个笑容来,闲聊般地结束对话:“这两天的确是太热了,是吧。”
“是啊。”罗衡点头。
在走之前,她还是绕着车转了一圈,确保的确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帮忙压了压弹出来的车后门。
“你后头那个车门得修了。”那姑娘很快又转回来,对着车窗里的罗衡说,“我帮你喊个人,晚上过来给你看一下吧,要是不严重就给你修了,不过你这是怎么搞得?”
罗衡如实回答:“被撞了。”
“我看也是。”她咧开嘴,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算了,我让他给你全都看一遍吧,该换的合页就换掉,要是更麻烦的就得看他怎么说了。”
罗衡点点头:“谢谢你。”
“哎……”不知道为什么,这热心的姑娘还是没走,明明他们的对话已经差不多结束两三次,她靠在车窗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罗衡,“你真的还好吗?”
罗衡无言地注视着她。
那姑娘歪了歪头,笑起来:“你脸上看起来就像没有一点希望了,怎么了吗?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你想不想找个人说说。”
还没等罗衡说什么,司南的广播已经响起,这声音在一开始还会让人有点茫然,可现在罗衡已经算得上熟悉了,于是他说:“你得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了。”
“确实是这样。”姑娘遗憾地说,她往外看了看,又很快回过头来看着罗衡,“我知道世道很糟,不过我今天晚上有一些饼干,是甜的,有蓝莓酱,你吃过蓝莓酱吗?没吃过的话一定要尝尝,我带来给你尝尝好吗?”
广播又响了一遍,那姑娘不得不走了,她跺了下脚,不知道低声嘟囔什么,抬头对罗衡展露花一样的笑容:“说好了,我晚上带蓝莓酱饼干来给你吃,你要等我。”
罗衡什么都没有说,他意识到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正拽着他前往光明,像一场单方面的角斗,就像一个人试图拖行另一个溺水的人。
在这逐渐枯竭的末日,这素昧平生的女孩子赤诚地展露出她近乎奢侈般的精神世界。
她终于离开,急急忙忙,片刻不停地冲向自己该上的车,正好与伊诺拉擦身而过。
“怎么这么着急。”伊诺拉正嚼着口香糖,吹起一个巨大的泡泡,她漫不经心地说,“蓝摩跟张涛都在司南的车上,用不着等他们了。狄亚说会去开那辆蓝甲虫,所以我们也用不着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