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briel得到了两张门票,希望能与您一同前去?观看。明天是您在F国的最后一天,Gabriel希望能让您感觉宾至如归。”Gabriel是合作方负责人的名字,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带着灿烂的笑容,伸出两个向上?的大拇指。
沈书临接过门票看了看,上?面印着双语的画展主题,《春与普洱茶》。门票的背景是一幅画,茶树梢头上?的太阳和云雾。
他微笑地?看向Gabriel:“好,谢谢。”
Gabriel能听懂谢谢,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拉过沈书临的手不?停说话,两人的员工尽职尽责地?为他们翻译。
Martin‘s Gallery是一家小众却?声望极高的私人画廊。创办人Martin是业内著名的画作收藏家、鉴赏家,眼?光极高,为人却?恣意,对?欣赏的人十足真诚,对?看不?上?的人冷漠至极。画展采取门票制,每次画展,Martin都只给欣赏的老主顾寄去?门票,数量极少。这一次和往常一样,他只寄出200张。
第二天一早,Gabriel的司机载着两人来到画廊。
两人在门口处签名登记,工作人员核实了他们的门票。持票者可以带一个助手,双方的翻译便跟着进入了画廊。
在轻柔的古典音乐声中,观展的人们低声交谈着。沈书临手里拿着一份册页,还没?来得及翻看,他的目光落在画上?,定格着不?动了。
茶山,日照,采茶季,深夜饮茶,昏暗的土屋。看到这些画,沈书临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山路崎岖的茶山上?,而非隔了半个地?球的异国。
太熟悉了。熟悉的笔触和风格,熟悉的情?感。
沈书临手指微动,正要翻开册页,证实自己的猜测。可他的手指顿住了,并不?需要再翻看。
因为他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和另一道视线对?上?了,一道惊愕、复杂、喜悦又难过的视线。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和那人对?望着,他想?起冰岛茶漂亮规整的叶底,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沈书临慢慢地?收回目光,Gabriel正疑惑地?望着他,又指了指前方的半圆形会客厅,说了几句话。
Gabriel的员工翻译道:“沈总,十分钟后有一场茶艺的展示,由画廊主人和此次画展的画家共同献上?。我们过去?坐吧。”
沈书临喉咙干涩,他想?抽一根烟。可是他当然不?能在这里抽烟,而且从过年?到现在,他没?再抽过一根烟。他嗓子涩疼,便只是稍微点了点头。
会客厅旁,姜一源死死地?盯着入口的方向,全身僵硬。在一众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那个人太出挑,太显眼?了。可他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就算在国内,在一大群穿着同样黑色西装的人中,他也?能一眼?看到他。
Martin以为他是紧张,便安慰道:“没?关系的,等会儿你介绍一些关于茶道的知识,我来为你做交替传译,演示泡茶时,我和你一起合作,你不?用紧张。放轻松,这些都是画廊的老顾客,是我的朋友。”
姜一源僵硬地?收回视线,艰难地?说:“好。”
十分钟后,小小的半圆形会客厅里坐满了人,大家都好奇地?望着台上?的各式茶具。
会客厅座位太少,沈书临和Gabriel的翻译便留在了外面,两人在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Martin带着热情?的笑容,介绍了此次画展的主题,然后他说:“我们的画家姜先生,同时也?是一名质朴的茶农,他年?纪轻轻,却?离开都市来到深山,跟着老茶人学习做茶。我有幸请到他,现在请他为我们介绍一些茶道的知识。”他先用F国的语言说了一遍,又用中文说给姜一源听,笑着又道:“别紧张。”
姜一源当然不?是紧张。十分钟前,他全身的血液汇集到头顶,脑子突突直跳,直到现在,他全身上?下仍控制不?住地?发抖。
台下的人都望向他,他却?只望向其中的一道目光。那目光平淡又温和,像春天树梢上?的斜阳,姜一源突然就不?抖了,他开始说话。
“普洱茶,是中国云南的特?产茶,深受天南地?北茶客的喜爱。在今天,工业化和现代化席卷了所有人的生活,深山里的茶农,却?依然坚持用一双手做茶。”
他说完一段停下,Martin把他的话翻译成?F国语言,台下的人开始频频点头。
“树上?的鲜叶,经过茶农一芽一芽地?采摘,摊开晾凉蒸发水分,再到铁锅炒去?青味,最后茶农用一双手,一次次地?揉捻,成?千上?万次地?揉捻,把阳光和云雾揉捻进去?,把月光揉捻进去?,把茶人的一颗心?揉捻进去?,变成?了一杯好茶。”
姜一源望着台下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睛,轻声道:“茶是真心?。”
沈书临望着他,想?到那双手上?布满的细碎划痕,想?到那每一芽漂亮的叶底。想?到去?年?初夏的晚上?,对?方在电话里问他,是今年?的茶好喝,还是去?年?的茶好喝。他已经读过了册页上?的画家介绍,他全部明白了。
明白了这一年?多来,频繁寄来的茶,明白了老吴头的字迹,承载的是谁的祝福。明白了那句“香茶迎故人”的欲说还休。
Martin将这段话翻译给台下的人听,这段话说得唯心?,还有些煽情?。可F国人向来崇尚浪漫和热情?,反倒被激起了共鸣,台下鼓起掌来。
画廊放着轻而柔的背景音乐,是一首带着淡淡伤感的抒情?英文歌。
“You still make me nervous when you walk in the room……”
姜一源继续说道:“茶道中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叫做‘一期一会’。”
“人的一生,无论?好事或坏事,都是不?复重来的,只有当下经历的这一次……”
他第一次喝普洱茶,是在沈书临家的茶室。他指着墙上?的题字,问沈书临,这是什么意思。
满室的人中,姜一源一直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慢慢地?诉说,像那一年?的那个下午,沈书临和缓又耐心?地?告诉他:“……每一位来品茶的客人,一生中可能只有这一次见面机会,所以要好好珍惜。”
他说:“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英文歌还在继续:“……then butterflies they come alive when I’m next to you……”
Martin把这段话转达给大家。听了这么多,台下的人都期待地?望着台上?的茶具和茶饼,想?尝一尝这传说中的普洱茶。
姜一源拆开茶,用茶夹抓了一小把茶叶,放在电子秤上?,他看了看数字,又加了一点点茶叶上?去?。正好8克。
台下的人坐直看着,有人好奇地?问了句什么,Martin转达给他:“这位女士问,为什么要恰好放8克茶叶,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吗?是否有什么讲究?”
姜一源笑了笑:“因为教我喝茶的人有强迫症,他每次都恰恰好好放8克。”
Martin翻译了这句话,台下的人们和善地?笑了起来。
醒茶,温盏,洗茶,姜一源提着水壶往盖碗里冲水,他的手很?稳,水流缓慢地?冲入茶叶。他说:“泡茶时要做到‘水动茶不?动’,不?然水流击打?叶片,会加速单宁析出,增加茶的苦涩感。”
第一泡洗茶水倒掉,姜一源把第二泡茶汤倒入公道杯中,他单手执盖碗,动作无比娴熟流畅。这是摔坏了十几个盖碗、被烫了无数次后才练成?的。
姜一源端着第二泡澄澈的茶汤,望着台下的沈书临,轻声道:“每年?的阳光和雨水不?同,茶的味道和品质也?不?同。就算茶完全一样,泡茶时的器具不?同、水不?同、泡茶的手法不?同,茶的味道就会不?同。退一万步说,就算所有的外部条件都一样,当下的心?情?不?同,喝到的茶也?不?同。每一杯茶,都是独一无二的。”
沈书临遥遥望着他,两人的目光未曾分离片刻,如胶质黏着。最美的中国语言,台下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懂。他知道,对?方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说给他听。
他恍惚了一瞬,想?到了前年?清明的头春冰岛,想?到摩托车把上?两盏昏黄的竹灯笼,想?到崎岖山路上?的亲吻和放纵。
姜一源端着茶,说:“第一杯茶,我想?献给在场的一位贵客。”
不?等Martin翻译,他就端着茶走下台,一步又一步,脚步缓慢却?坚定,他停在沈书临面前。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两人目光交缠。情?绪和温情?汪在中间,眼?里有,口中无。
姜一源把茶递过去?,轻声道:“先生,请茶。”
场间上?百道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好奇又惊讶。Martin解释道,画家先生是想?请贵客喝茶。大家了然地?望着那盏茶,似乎也?想?品一品味道。
“If the whole world was watching I’d still dance with you. Drive highways and byways to be there with you……”
轻柔低沉的音乐声中,沈书临望着面前的人,他接过白瓷茶杯,缓缓地?递到唇边。
清甜,醇厚,浓郁的花蜜香弥漫在唇齿间,像是尝到了漫山遍野的春意。
姜一源轻声问:“好喝吗?”
沈书临说了进入画廊以来的第一句话,他声音有些沙哑:“胜酒万分,如饮甘霖。”
涩疼的喉咙被这杯清茶润泽,终于舒适起来。像是喝到了山间的清泉。
喝到了一捧南迦巴瓦峰的雪。
音乐声刚好到了结尾处。
“Over and over the only truth, everything comes back to you......”
“Everything comes back to you......”
台上的Martin笑着说:“下面,请其他客人也尝一尝普洱茶吧。”
姜一源从沈书临手里?接过杯子,两人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激起?一阵颤栗。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回到了台上。
接下来的几泡茶汤,被分入小小的纸杯里?,由Martin用托盘端着,分端给客人们喝。
台下开始有窸窣的声?音,大?家低声?交谈着,有人问了几句话,Martin笑着说了句什么,台下响起?鼓掌声?。
Martin对姜一源道:“他们问怎么购买普洱茶,我说不用购买,我会把我珍藏的茶送给他们喝。”
姜一源知他爱茶成瘾,收藏了许多不同年份、山头的茶,此时听到这话,便?知他完全没有功利之心,一心想让更?多人了解茶,不由得心生敬佩。
台下,沈书临的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对旁边的Gabriel示意了一下,便?拿着手机快步离开了。
姜一源一直关注着他,此时见他离开,立刻和Martin说了一句,便?追了出去?。
他想,至少要打个招呼。
就算沈书临看破了他,知道他一直在伪装,就算南迦巴瓦峰并没有拨开云雾,他也要去?与他寒暄,哪怕只谈谈今日的天气。
若朋友的身份太过牵强,也没有关系。那么再退一步,以?茶友的身份,问他,去?年的茶可好喝?
姜一源向门口跑去?,跑得气喘吁吁,他停在画廊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却只看见来往的车辆,匆匆的行人。
旁边,一只大?金毛正欢快地围着小博美转圈,双方的主人正友好交谈;一个女孩子的奶茶洒了,她手忙脚乱地掏着卫生纸;路边卖花的老妇人,正娴熟地剪枝修叶……
没有他想见的人。
姜一源站了一会儿?,慢慢地往回走去?。
电话是林西洵打来的,语气非常无?奈:“沈总啊,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我也没有办法。人家对你余情未了,追了大?半个地球……”
沈书临和许斌提了分手后,许斌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在和秘书沟通治病的事情时,也只问了一次能不能和沈总通话,被拒绝后,也只是礼貌应下。
哪知一个多月过去?,许斌听说沈书临在F国出差,竟然放下了矜持,直接追了过来。
“他问我您住哪个酒店,我也不好推辞。”林西洵说,“毕竟在异国他乡。而且,他铁了心来追您,按您的性格,也不是会搁置问题的人。”
沈书临接到电话后,就带着助理离开了画廊,往酒店去?。
听出林西洵话里?的一丝自责,沈书临说:“你做得没问题,不用愧疚。也算是我的失误,不该全部扔给你。我来解决就行。”
到了酒店,许斌果然已经等在大?厅里?。长途飞行加上倒时差,他神色憔悴而疲惫,看着有点可怜。
见到沈书临过来,许斌立刻站起?身,有点拘谨地说:“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
酒店的服务员端来茶水,沈书临在沙发上坐下,示意许斌也坐。他问:“几点到的?”
许斌端过一个茶杯,有点不安地说:“刚到半个小时。”
沈书临等他喝完茶,问:“你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许斌放下杯子,望着眼前的人。男人的目光很?淡,就连过去?那种假装出来的疏离温柔也没有了,只剩一潭毫无?波澜的秋水。
他突然有些心酸,他早已知道这一趟只是徒劳,可还是不甘愿就这样?放手。他循规蹈矩了三?十年,谨小慎微,言行得体,但这一次他栽了。他遵循了内心最原始的欲念,追过了半个地球。
“我不想和你分手。”许斌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出来。
沈书临微皱起?眉,道:“那天在餐厅,这个话题就已经结束了。”
他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
许斌说:“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你送我的那幅画,我卖了出去?,你知道,对不对?你是因为这个和我分手的吗?”
沈书临略微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但他只惊讶了一瞬,便?淡淡道:“你多虑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你不喜欢,我去?把画买回来。”许斌知道,自己今天的言行太失体面,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伸出手想握对方的手,被轻巧避过。
“许教?授。”沈书临加重?了语气,“我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许斌突然笑出声?来。他想起?这一年,他们没有睡过觉,没有接过吻,连拥抱和牵手也少有,这算是恋爱吗?算是两个成熟男人的恋爱吗?
他耳边又想起?那个嚣张又恶意的声?音:“你在床上,能满足我哥吗?我和我哥啊,经常从天黑做到天亮……在三?千米的高?原上缺着氧做了三?天三?夜……”
沈书临让助理来加了茶水,放缓了语气道:“许教?授,我们都是成年人,没有什么可执着的。向前看,才是稳重?成熟的做法。”
“但你不喜欢成熟稳重?,你喜欢年轻热情的,对吗?”许斌自嘲地笑了笑,“执着?那么你呢,沈总,你有执着吗?”
分手后,他的联系方式被删了个干净,连落下的一张草稿纸都不放过,被打包寄到了他的学校。对方把他的所有都抹去?,那十六幅挂画却挂得那么稳,那么沉。他想说一句话,都要通过秘书转达,还被无?情拒绝,更?别?提见面。那个男孩却还能送沈书临回家。
同样?是分手,怎么差别?这么大??
他现在回想起?来,卧室里?的红色玫瑰,茶室里?的万家灯火,客厅里?的柿柿如意。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没有走进过沈书临的卧室,更?没有走进过沈书临的心。
沈书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往后靠了靠,手臂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指尖摩挲着流苏。
“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他说。
他的嗓音柔和又醇厚,说出这句话,许斌一下子面如死灰。
这是佛经里?的一句话。沈书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次规劝,让他不要执着。庄严的佛经,却淡漠,冷静,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许斌僵硬地笑了笑。
沈书临低头,看了眼腕表。
在社交中,肢体动作有不同的含义。这个动作明显地告诉许斌,谈话已经结束了。
许斌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他走到一半转身道:“你知道我卖了画,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小画家不但调查我,还跑到我家里?来威胁我、挑衅我,扬言让我等着瞧,别?怪他不客气。这些你知道吗?”
沈书临几不可见地皱起?眉头。
许斌又道:“你们当初是为什么分手呢?因为他太年轻,太闹腾,对吗?智者从不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沈总这样?明智的人,会重?蹈覆辙吗?”
沈书临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的浮沫,饮了一口。他抬头微笑道:“许教?授,方才谈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其他人没有关系。现在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另外,令尊的治疗方案和费用,我的秘书会全程跟进,直到治疗结束。”
他轻轻地把茶杯放在玻璃茶几上,做了结语:“我没有要说的了。”
许斌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颓然地离开了。
沈书临回到楼上房间,毫不意外的,手机里?已经有了一条新消息。
姜一源:哥,没出什么事吧?
两人上一次发消息,已经是去?年六月份。上一条消息是“别?在卧室的玫瑰花下面,求你,哥。”
沈书临想到不久前,满室的人都望着他们,他缓缓地喝下那杯茶,像喝了一捧南迦巴瓦峰的雪。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他已经平静了下来。那个答案在意外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年多来,茶叶频繁寄来,小纸条上写着不同的祝福话语,用心的包装。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蛛丝马迹,他只是没有往深里?想。或者说,他是刻意不往深里?去?想。
他隐隐感知到了那个答案,却又刻意回避。
因为他还记得,记得那些疲惫、倔强和别?扭,记得那些欲说还休的叹息,记得两人都爱、却又都不那么爱的无?奈。
智者从不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他又想到了南迦巴瓦峰,原来那里?依然云雾缭绕。
沈书临望着屏幕,回复道:没事。
他关上微信,给Gabriel拨了电话,让助理来转达了几句话。
傍晚,画廊闭展后,Martin正整理着顾客的订单信息,突然咦了一声?。
姜一源没精打采地问:“怎么了?”。
今天沈书临走后,他发了消息过去?,对方回复了。他又问,今年会不会去?云南喝明前茶,沈书临却说,看忙不忙。
他知道,对方这么说,便?是委婉的拒绝。
“有一位姓沈的先生,订购了剩下的所有画。”Martin惊奇地说,“那就是说,咱们的画展,一天就卖光了所有作品……”
姜一源倏地跳起?来,冲到电脑前,急切地望着屏幕。他看不懂F国语言,只能看懂那四个字母:SHEN。
他急切地问:“已经付钱了?能不能把钱退回去??我要送给他。”
“已经付过了定金。”Martin惊讶道,“为什么?”
姜一源稳了稳呼吸,却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茶免费送给别?人喝?”
Martin说:“因为我爱普洱茶,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爱上喝普洱茶。”
“那不就得了。”姜一源说,“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要送他画。之前是怕他不要,现在我知道了他想要,我就要送给他。”
Martin瞪大?了眼睛,却又嘿嘿地笑了起?来,说了一句发音奇怪的话。
姜一源问他是什么意思。
Martin意味深长地说:“浪漫万岁。”
第二天一早,姜一源启程回云南。老吴头之前就给他来了几个电话,催他赶快回去?做茶。
走之前,他送了Martin几幅画作,Martin送他到机场,约明年在云南见面。
回到茶山,正是繁忙采茶季。今年开工得晚,姜一源和老吴头忙了整整半个月,才堪堪送走茶客。
已经是四月中旬,清明早已过了。
短暂的热闹后,茶山再次寂寥起?来,只剩孤独的鸟鸣和虫鸣,还有亘古不变的风声?。
姜一源依然习惯性地望向山路,可是天南地北的茶客散去?,山路上除了疯长的野草野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人也没有。
这日午后,姜一源背靠着茶树坐在地上,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指用长叶子编着玫瑰花玩。这是老吴头教?他的。老吴头不但会编竹灯笼,还会编竹蜻蜓,编蚂蚱和玫瑰花。
林间风声?细细,头上的阳光被遮住了,两条长腿停在他的面前。
姜一源慢慢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清淡温和的眼睛。沈书临应该是慢慢走上来的,他手里?拿着外套,衬衫扣子解了两颗,衣袖卷到手肘,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
他微笑着问道:“今年的茶,做好了么?”
第四十九章
正午的太阳铺在两人中间?,温暖又晃眼,姜一源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产生了错觉。
沈书临背着光,站在他面前,静静地望着他。
姜一源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反应,已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看着眼前的人,脑海中浮现出的,全?是那一年的欢声笑语。他没有办法不笑。
他坐在地上不起来,慢吞吞地挪过去?,抱住了沈书临的大腿,问:“哥,你?怎么才来啊?”
沈书临低头看他,膝盖微曲,轻轻顶了顶:“起?来。”
他顿了顿又道:“最近比较忙。”
姜一源赖在地上不起?,把脸贴在他的大腿外?侧,抬头看着他:“我等你?好久了。”
山林远离尘嚣,距离人间?太远,太纯净,太质朴,伪装和欺骗在这里不适用。所以,真话无比自然地流了出来。
两人目光相交,沈书临微弯下腰,捏了捏他的后颈:“起?来。”
姜一源不太想起?,皮肤相触的感觉那么温暖,他太想念了。正想再赖,老?吴头洪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哎呀,沈老?板,两年不见了!”
姜一源这下子要脸了,立马从地上跳起?来,老?吴头却已经开始嘲笑他:“当够了以泪洗面的林妹妹,现在又要当撒泼打滚的宝哥哥了,是不是?”
“卧槽!”姜一源瞪大了眼睛,在沈书临看不见的角度,冲老?吴头挤眉弄眼,做口型道,“别瞎说!”
老?吴头懒得理他,拉着沈书临往院子里去?:“沈老?板啊,今年的头春茶,还给你?留着的,就等你?来尝尝……”
沈书临笑着道:“老?吴头,两年不见,你?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老?吴头得意道:“那是,徒弟不听话,天天追着抽,能不硬朗嘛!”
姜一源跟在他俩身边,简直想把老?吴头的嘴给贴起?来。刚才那什么林妹妹宝哥哥的,他都不知道那张缺了牙的老?嘴这么能说!他暗暗观察了沈书临几秒,见对?方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才悄悄放下心来。
三人进了屋,姜一源倒了热茶来。老?吴头正和沈书临说些今年茶寨里的趣事,姜一源装作?不经意地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老?吴头抖露出他的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