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愈发愉悦:“我并不在意旁人。”
从始至终,他留在这?个村子只为?他一人,其他人于他皆如蝼蚁浮云。
片刻,刘敬和被村民们抬出?祠堂,案台上的血迹也被村民们打扫干净,沈舒给沈氏列祖列宗上了三炷香,以表无?心冒犯之意。
顾怀瑾盯着沈舒修长?的手?指,指尖不慎蹭了一点香灰,心下越发按捺不住邪/念,待得沈舒回首望向他,他主动开口:“天色已?晚,我送恩公回去吧。”
沈舒却问:“顾怀瑾,你吃晚饭了吗?”
顾怀瑾神?情一顿,“没。”
沈舒道:“走,回家吃饭去。”
眼下已?是?亥时?,深耕的老牛都安睡了,然而沈舒来时?没来得及吃晚饭,肚子一直咕咕作响,方?才全靠一口气撑着。
他猜顾怀瑾碰巧过来救了他,大概就是?出?于蹭饭的缘故,对于帮了自己的人,沈舒并不吝啬释放好意给予回报,哪怕这?个人是?顾怀瑾。
顾怀瑾蓦地淡了笑意,眼里多了几分晦暗,定定地望着他:“恩公可?知深夜邀人登堂入室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沈舒想也不想地说,“不就是?吃个饭?”
“……”
末了,沈舒还眼里露出?好笑之色,嘲笑顾怀瑾,“顾麟玉,你该不会从没被人邀请过上门做客吧?”
顾怀瑾:“……罢了。”
沈舒问:“到底去不去?”
“自然是?去的。”顾怀瑾复又勾起薄唇,“那就期待恩公的手?艺。”
回到家时?,沈小萁早就醒了,大约他醒来发现屋里没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沈舒,双手?托腮的等在院门前的台阶上。
借着邻居家的微弱灯光,他陡然窥见沈舒和顾怀瑾一前一后的走着,出?现在路的尽头。
沈小萁霎时?小脸一亮,脆生生地喊了声:“夫子!”
然后从台阶上站起来,撒开小脚丫子往沈舒的方?向迎了过去。
沈舒亦是?高?兴,将人接住抱了起来,问:“小萁,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饿不饿?”
沈小萁圈着沈舒的脖颈,圆不溜丢的眼睛怯怯望着顾怀瑾,瓮声瓮气道:“饿……夫子,吃粽子。”
“不,还是?下面条吧。”
大晚上的吃糯米不好消化,容易积食,为?了今晚能早点睡,明个儿能早点起,沈舒觉得荷包蛋煮面就不错。
顾怀瑾满眼兴味地盯着沈小萁,“听沈麻子说,他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
“是?的。”
对于自己的学生,沈舒向来不吝夸奖,并且有炫耀之意,道:
“小萁三个月就把启蒙书全部读完了,如今正在学四书五经呢。”
言讫,他又问:“顾麟玉,听说当朝科举不分童子试和成人试,不限年龄岁数,考上就是?秀才,是?么?”
顾怀瑾颔首:“确是?如此,恩公是?想让他去参加下一届春秋两试么?”
沈舒应是?。
顾怀瑾失笑:“科考不是?过目不忘照本宣科就够,还须通晓法令政论等,他的年纪怕是?太小了,不易考上。”
沈舒执着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
只有考上了,他才能破例给沈小萁分田分地,使得沈青蛾和沈有志和离,过上新的生活。
顾怀瑾莞尔一笑:“那就试试。”
古往今来,天才神?童层出?不穷,不乏六岁中举十?二?岁为?相的英才之辈,谁敢断言沈小萁不是?下一个垂名青史的人物呢。
沈舒听顾怀瑾这?么说,心下十?分畅然,他还以为?顾怀瑾会打击他的想法呢。
次日,晨曦的光笼罩整个村庄,鸡啼声在遥远的地方?响起,沈舒一起来,就与顾怀瑾碰了个对头,眼睛瞪得圆圆的。
彼时?,他还没穿好衣服,正系着袍子上最下边的一根衣带,冷不丁见到顾怀瑾站在他跟前,他狠狠抖了个激灵
足足愣了好半晌,他才想起昨晚因为?吃饭吃得太晚,他让顾怀瑾留宿了,原本属于沈大同的那间卧房被简单收拾了一番,腾给了他住。
沈舒:“……”
算了,反正他都是?要?住进来的,早些适应也好。
闻得顾怀瑾道了声“早”,沈舒敛起所有愁绪,淡淡回了声:“早。”
然后,他边走向灶房边问:“顾麟玉,你想吃什么,馍馍、面条或是?糍粑?”
顾怀瑾从容理了理袖口,答:“都好,皆凭恩公安排。”
沈舒作下决定:“那就吃糍粑,咱们煎着吃。”
煎糍粑是?沈舒最爱吃的早食,穿来前爷爷常给他做,从大水缸里捞出?过年吃剩的糍粑,煎得两面金黄。
喜欢甜味儿,可?以用细糖铺底,再洒上一些蜂蜜和桂花。
喜欢咸味儿,就着一碗白?粥蘸一蘸酱也是?极好。
平心而论,沈舒更?喜欢甜味糍粑,还不喜欢过于软糯的高?粱粑,得是?硬硬的米粑,或是?掺了少量米做的糯米粑才好吃。
说来也巧,苦情受也很喜欢吃糍粑,沈大同世在时?左邻右舍总要?往家里送,现在还有满满半水缸呢。
这?时?,沈小萁也醒了,揉着眼睛软软喊了声“夫子”,他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乍然看到顾怀瑾,愣了三秒——
“呜呜。”
沈小萁呜咽着躲到了沈舒的后边。
第70章
其实, 沈小萁不是真的怕顾怀瑾,只是做了个噩梦没缓过来,又看到家里多?了个陌生人, 就怕了。
沈舒自是知道顾怀瑾一身危险气息不易讨小孩子欢心?,连忙蹲下?身哄沈小萁, 道:“小萁, 这是咱们家的客人, 姓顾, 近日都要和咱们一起住。”
沈小萁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露出一丝胆怯, 却还是揪着衣角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磕磕绊绊地喊道:“顾、顾伯伯。”
顾怀瑾:“……你还挺会算辈分的。”
在沈小萁眼里,顾怀瑾身材高大, 比村里好几个叔叔都要高,叫伯伯是最合适的。
沈舒瞬间被逗笑了, 怎么看两?人怎么觉得喜感?, 他一双桃花眼里盛着清亮的笑意?,对顾怀瑾道:“顾麟玉, 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生气?。”
顾怀瑾心?下?怔了片刻,懒洋洋地笑:“我自然是不生气?的。”
随后,三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沈舒煎了糍粑,还煮了粽子、冲了蛋酒。
蛋酒是鸡蛋和米酒混在一起,这种吃法顾怀瑾还没吃过, 略为惊奇, 执起跟前的大碗蛋酒轻嗅,轻问:, “恩公,这是何物?”
沈舒答:“这是我以前常吃的早食,名为蛋酒,你尝尝。”
顾怀瑾便?尝了,丝丝蛋花和米酒一同入喉,米酒的甘甜冲淡了蛋花的腥味,使得肚里滚烫肠里生热,说?不出的舒适,风味颇为过人。
闻得沈舒问:“好喝吗?”
顾怀瑾笑答:“甚好。”
于是,沈舒让沈小萁也喝,祛祛早上?的寒气?,沈小萁比顾怀瑾看上?去更喜欢,抱着海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下?子喝了大半碗。
接着,沈舒说?:“顾麟玉,既然你已经搬来和我住在一起,那以后不要再叫我恩公了,叫我的名字我听着更顺些。”
顾怀瑾莞尔应好,继而他问:“恩公有表字么,或许我以表字做称谓更不显得失礼?”
沈舒摇摇头,“乡野云间,除了刘敬和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谁会取那种东西?”
顾怀瑾目光一闪,想?起沈麻子跟他说?过的话,沈舒的学?识是村里老人所教,未入学?堂不算正统,自然不会有表字,顿时缓缓道:“恩公若是不介意?,我可以给恩公取一个。”
“呃……”沈舒觉得这玩意?儿可要可不要,想?了想?,又不好意?思拂了顾怀瑾的好意?,“那取哪两?个字?”
顾怀瑾却是想?也不想?顺口而出,“不若取作‘握瑜’吧。”
沈舒眼皮一跳。
怀瑾握瑜,风禾尽起。
意?思虽好,但这也太暧昧了吧?!
沈舒霍然看向顾怀瑾,见他目光炙盛,如藏烈焰,不由?头皮发麻,故作淡定,“沈握瑜,我觉得不太好听。”
顾怀瑾又道:“那含璋如何?”
璋,也是玉。
沈舒噌地从长凳上?站起来,恼怒瞪着顾怀瑾,他且忍了忍,才控制好情绪不至于吓到沈小萁,“我皆不喜欢,你不必再取。”
顾怀瑾仿佛知晓他内心?的想?法,微微一叹:“恩公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取的字?”
沈舒心?说?,当然是你和你取的字都不喜欢。
然而,顾怀瑾又说?:“非是我故意?为之,不过是世间贵重美好之物首当其冲便?是金银玉器,而金银太俗,唯玉为佳,取来取去也只有那么几个字较为合适,我的表字也是这么取的。”
闻言,沈舒多?是不信,却宁愿相?信,纠结着接受了他的说?辞。
接着,他十分郑重地说?道:“顾麟玉,你诚心?为我取字,我便?接受你取的字,我相?信你是好心?待我,并非什么心?怀叵测之人,是也不是?”
顾怀瑾眼眸一深,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似在权衡他的话,片刻轻轻一笑,“是。”
因要报恩故而以身相?许怎么称得上?是心?怀叵测呢,倘若来日他博得沈舒的钟情,这便?是一桩极好的情趣。
虽然这情趣玩得早了些,却也不成什么大碍。
顾怀瑾问:“恩公的表字便?唤作含璋?”
沈舒深吸一口气?,“嗯。”
顾怀瑾扬起嘴角,提醒他:“含璋再不坐下?来用早食,乡君斋的课怕是要赶不上?了。”
沈舒这才坐下?来速速吃饭,然后带着沈小萁一起离开了家里。
和顾怀瑾同居的日子并未有沈舒想?象中的难受,虽然顾怀瑾动不动目光炙热,使人感?到如芒在背,但其行事从未过界,分寸拿捏得极好,因此沈舒将他目光炙热的原因归结为他的眼睛天生炯炯有神……还不许别人眼睛亮怎么地。
不过,顾怀瑾与他同居的事终究瞒不了村里人,村里传了不少流言蜚语,人人都觉得顾怀瑾是他的新未婚夫没跑了,以至于前一段时间还追在他身后跑的姑娘,这两?天都没影了。
为此,沈二黑吹着口哨打?趣道:“村长,你恐怕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咯,不如从了人家顾小哥算了。”
沈二黑是少有的几个相?信沈舒是直男的人,沈舒听了就感?觉脑瓜子疼。
不过,沈舒更头疼的是眼看时间推移,与周家的合作难题还没解决,他不由?召来参与做酱的村民,集思广益。
村民们一听炸开了锅,七嘴八舌道:
“村长,生意?只能做一旬是什么意?思,那鬼菇秋冬不长吗?”
“周家要一万罐?我们这么点人,那得做到什么时候去?”
“哎呀,沈二狗,你没听村长说?么,做一万罐还是少的,要是周家的游商把?它带到别的地方去卖开,两?万罐三万罐的生意?恐怕也是有的,可是咱们村儿的鬼菇不够采,得想?想?办法别让生意?断了才行。”
要不是听到沈舒亲口说?,谁能想?到原先他们嫌山上?长得烦人的鬼菇竟会不够用呢?
凤菊姨最是沉稳,最先冷静下?来:“村长,咱们可以潜到别村山上?去偷偷的摘,反正他们也不吃,搁着也是搁着。”
沈舒平静道:“摘多?了,他们就能看出端倪,很快菌子也不让我们采了,酱也做出来了。”
谁也不是个傻子。
所以,这个办法可以称作是办法,但只能顶一时,顶不了长久。
沈四郎脸色一变:“那肯定不行。”
鬼菇酱是他们村儿发明的,不能别的村子也做,否则到手的财路容易断掉。
事实上?,沈舒有个不成熟的计划,正好与沈四郎相?违背,那就是主动对外抛出橄榄枝,寻找合作的村子,让出一部分利益。
沈舒想?过了,一旦菌菇酱卖出清河县,誓必会有人绞尽脑的汁研究出菌菇酱的做法,与其被人强行分一杯羹,还不如带动整个清河县占领市场,实现共同富裕。
当然,这得建立在平梁村已经富裕而市场又实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不然白白把?自己?得来的成果送给别人,岂不是冤大头么?
却是这时,张铁牛忽然道:“村长,我们可以先从杏花村下?手,杏花村离我们最近,我们给杏花村的人一些进山费,假装上?山挖草药。”
沈舒顿时侧目:“杏花村山上?有草药吗?”
“有的。”
杏花村村医林大夫经常挖草药拿到县里去卖,有时挖到好东西能卖不少钱呢。
沈舒心?说?,这是个办法,虽然有点不诚实,但前期可以一用,“好,那我明日派人找杏花村的人谈谈,看看他们同不同意?。”
沈四郎立刻说?:“我认识杏花村的林大眼,他平日里最是贪财小气?,一准同意?。”
沈舒绽了抹笑意?,“好,那就辛苦四郎哥了。”
于是第二日,沈四郎去杏花村找了林大眼,将事情跟他一说?,林大眼果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听到“进山费”三个字,林大眼耳朵里根本容不下?别的,自然也没心?思去琢磨平梁村的人好端端的跑到山上?挖草药干什么,他们村里又没个会医术的。
当天下?午,做酱小队浩浩荡荡的上?了杏花村的山,每人背着一只大背篓,手上?还提着篮子。
要不是非得腾出一只手来,拿树枝拨上?山路上?的藤刺,他们非得两?只手都提得满满当当不可。
林大眼站在山脚上?远远一看,不由?咂舌:“嚯,来这么多??!林大夫要是知道他的草药被挖空了,非杀了我不可。”
不过,进口袋的钱哪儿还有还回去的道理?呢,林大眼装作无事发生,一溜烟跑了。
撞到他的杏花村村民问:“大眼,你刚才领着平梁村的人上?山是去干嘛呢?”
林大眼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个谎道:“他们说?他们要盖房子,到咱们山上?砍些年岁大点的树,还给了我一些钱呢。”
杏花村村民当即调侃道:“哟呵你小子运气?不错呀,天上?掉馅饼砸头上?了。”
在杏花村村民眼里看来,砍几棵树值不了几个钱,山上?多?的是树,也不觉得林大眼私自放平梁村村民上?山有什么不对,反正拿钱的是自个儿村里的人。
是以,这件事也没惊动杏花村村长,一连放平梁村村民上?了好几回山,直到某一天杏花村村民亲自上?山,发现山上?少了些点缀,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71章 (小修)
为了不使杏花村的人察觉端倪, 沈舒带人?挖了几天菌子就?没?挖了,俗话说?得好细水长流,也不能一下子给人?挖秃了不是, 沈舒决定把采来的菌子做成酱先。
于?是,他在村里召集了一波人?手, 这次足足召了三十多。人?, 做酱小队得有七八十人了。
村里的汉子十分纳闷, 这次沈舒要的全是村妇, 拢共就?那么三四个男人?,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偏爱妇人的村长, 搞得他们这段时间的家庭地位都要降低了。
此刻,狭小的院子里, 水缸、菌菇、木盆……凌乱的放了一地,村民们边干活边唠嗑, 分外热闹。
沈四郎嘴里念念有词:“砖瓦房, 砖瓦房,砖瓦房……”
乔婶大声打趣:“四郎, 你快别?念了,婶娘看你想砖瓦房都要想魔怔了。”
沈四郎咧咧道:“乔婶,你看咱们村的人?谁想砖瓦房能不魔怔?!”
“可不是么?”沈二狗说?,“我有钱我也盖间砖瓦房,到时候乔婶你把你家翠花嫁给我做小呗?!”
新来做酱的沈福春顿时笑骂:“赚两个钱,瞧你把嘚瑟的,还敢想二房?也不怕你媳妇儿打瘸你的小兄弟。”
乔婶更是彪悍, 抖着抖了手上的水站起来, “沈二狗,我明天告诉你媳妇儿去!”
沈二狗立马求饶:“婶娘, 错了,我错了。”
霎时,整个院子都充斥着欢声笑语,皆在讨论着“砖瓦房”和“二房”。
沈舒隔着窗子都被他们给逗笑了。
转而,他指着《诗经·采薇》上的字,教沈小萁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沈小萁下巴搁在桌子上,一张包子脸墩圆,眨巴着长长的眼睫毛,“夫子,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沈小萁是个好学的孩子,不懂就?问,沈舒正要解释,看到坐在床尾执着书籍的顾怀瑾,“顾麟玉,你来。”
也不知道顾怀瑾是不是一个人?待不住,非得找借口在他房间里赖着,明明搬进来前,两人?说?好了“如无必要,不可随意出入对方卧房”,他却振振有词地说?:
“含璋,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人?生二三事,唯读书最不能懈怠,你总得让我摸摸你的书吧。”
沈舒只道:“那我给你拿一本,你回?自己房间读。”
顾怀瑾颔首:“行,我想温诗经。”
沈舒:“……”
他故意的!
他明知诗经沈小萁在学。
到底是斗不过这厮巧言善辩,沈舒没?好气的掀帘让他进来,于?是便有了他随意从他床头抽了本书,坐到床尾阅览的一幕。
见他知道离自己坐得远些,沈舒心里好受了许多,这会儿沈小萁问问题,他直接把问题抛给了顾怀瑾,然后踏出房门,道:“我去帮忙。”
顾怀瑾见他逃之夭夭,哑然失笑,却也没?追出去,反教起沈小萁学问来。
沈舒一走出屋子,院子里的村民们就?朝他看来。
他们皆是面露笑意,喊他:“村长!”
沈舒问:“菌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沈四郎一拍胸脯,自信满满,“村长,我们做事你还不放心么,我们可是做酱的老手了!”
因着这次采摘的菌菇够多,完全够做两千多罐,沈舒为了提高效率,分别?给他们分了一点,让他们全程操作,味道及格了才肯让他们包揽一切。
如今,沈四郎、沈二狗还有最早加入做酱队伍的村民个个都是合格的做酱师傅,与沈舒的手艺差不了多少。
沈舒就?怕采的菌子多了混杂了有毒的闹出人?命,特意让张铁牛进行监制,张铁牛上前道:“小舒,我每筐只挑出了一两株,采错的几率不高。”
沈舒眉头舒展,绽放了一抹笑,“铁牛哥,你做事我放心。”
于?是,两千罐野香菇酱浩浩荡荡进入制作工序,做好以后放在院子里,等周家人?来验收。
听说?这次的货量足有两千,周蔚特意带了一大批伙计前来,仍是将?马车驴车停在官道上,徒步过来,他忍不住擦汗,抱怨道:“沈大官人?,你这路修的得抓紧了,不然货量再大些,搬货都得搬好些工夫。”
沈舒也知自己这路修得慢,满口应答道:“修路非一日之功,还请周管事再多给我些时间。”
周蔚也不是催促,就?是很为这个烂路着急,但一看到院子里的野香菇酱,他又?大喜道:“我来时酱铺仓库余货不多,沈大官人?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沈舒亦是欢喜:“真的么?”
周蔚连连点头:“最近酱铺的生意虽赶不上开张时火爆,但是买酱的人?依然前仆后继,为此老爷不得不限着数卖,结果?还是日日都卖光。”
尤其?是县里有几个富绅,对“肉酱”很是着迷,他们光是买回?去吃还不够,还想跟周老爷合作。
周老爷当然是拒绝了,谁会把垂手的利益让人?,那不是傻子吗?
沈舒说?:“那就?好,我还怕卖不动呢,不然这两千罐压在我手头,我当甚是为难。”
周蔚说?:“做,尽管做,做一万罐周家也有销路……”
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沈大官人?把该解决的问题解决了么,可别?这两千罐是最后一笔生意。”
沈舒莞尔:“目前是解决了,但长远计还得长远再看。”
闻言,周蔚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现下解决了就?好——
托沈舒的福,他现在已?是酱铺最大的管事,酱铺的生意越好,他的进账越多;可以说?,他比周老爷还担心沈舒供不上货,毕竟周老爷除了酱铺还有绸庄,而他什?么都没?有。
接着,他让伙计速速搬货,好早点回?到周家复命。
这一搬就?搬到晚上,沈舒的茶都不知喝了凡几,顾怀瑾伫立沈舒身侧,望着夜晚里来来回?回?忙活的人?,含笑道:“早听说?含璋跟人?做了笔大生意,却没?想到做得如此阔绰。”
大大小小的坛子往外运,足足运了十几趟。
沈舒笑了一声:“阔绰不敢当,和你比起来,我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的银两才以千计,而他光是封地的税收还有他所?坐拥的土地、军队,就?有千万,可以说?是除了皇帝以外最富有的“游商”。
犹记得原著里,作者写过渣攻将?金银玉石给苦情受掷着玩儿的桥段,苦情受的金屋藏着许多稀世珍宝,堪称世上最华美的囚笼。
顾怀瑾挑了下眉,总觉得沈舒说?的不是自己游商这个身份,却也没?有细想,“游商走南闯北,甚是辛苦,不如含璋偏安一隅坐收钱财来得自在。”
沈舒心里疯狂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说?得也是,还是我比较轻松。”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时间消磨完了,周蔚擦着额头上的汗,走上前道:“沈大官人?,货已?搬尽,我让人?抬货款给你。”
沈舒笑道:“有劳了。”
随即,几个精致的小箱子噔噔放在沈舒的跟前,开箱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黄金,竟不再是白银。
沈舒神色一凝,连忙将?箱子关上,按住。
他紧张道:“周管事,你来时没?惹别?人?注意吧?”
周管事面上笑吟吟,“金子是出发前就?装好的,钉了钉,刚才才撬开,沈大官人?,我做事你放心。”
沈舒堪才松了眉宇,他可不想这金子前脚到手,强盗小偷后脚进村。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沈舒赶紧让人?把参与做酱的村民从睡梦中喊起来,尽管有些村民压根没?睡,就?等着沈舒这边完事。
约莫一刻钟,领钱的人?嗖嗖来齐了,沈舒把金子分到他们手上,让沈文庆记账。
村民们看到金子呼吸一重?,眼睛都瞪直了。
是金子!
这是他们能拥有的么?!
所?有人?双眼齐齐放光,就?好像八辈子没?见过钱,恨不得叫个人?来打醒自己。
沈舒道:“我算了一下,十两银一锭金,你们刚好每人?一锭,多出的二两充公。”
眼下,哪儿还有人?听得进沈舒说?话,全都捧着手上的金子,巴不得今晚抱着这锭金子睡。
“呵呵呵呵呵呵呵……”沈四郎已?经乐傻了,不停的傻笑着。
其?他村民的表情比他好上两个钱,笑容咧到了耳后根。
就?是说?……这是什?么绝世的村长,竟然能让他们平生发这样?的大财,活财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