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闻言看向人群中穿着粗布麻衣的二十岁年轻小伙,他一被点名?脸上立刻流露出一抹慌乱,然?后飞快开口辩驳道:“沈天良你少他娘的胡说,我什……什么时候出村去了??你是不是见我被村长点名?做酱眼红啊,村长……村长,你可?千万不要信他啊,我那天哪儿也没去,哪儿也没去。”
沈青边说边还向沈舒表忠心。
沈舒尚未给予什么反应,指认的沈天良已经暴跳如?雷起来,“我眼红?我修路修得?好?好?的,眼红你什么?那天除了?我,肯定还有其他人也看到了?……村长,一定就是这?小子,你可?千万别饶过他!”
双方各执一词。
眼见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相信谁,周蔚一双眼睛看向沈舒,想看他预备如?何处理此事,便?听见沈舒说:“不管是谁,既然?同意给林家供货,势必要自己私下单干,我只需派个人守在?山上,不许人上山去采菌菇,再着人守住村头村尾,那人便?是长十双手,也交不了?林家的酱货,我劝他主动站出来。”
停了?停,又听沈舒说:“你不立足,你的亲人还要在?村中立足,动了?赚那份钱的心思,那就烦请有些担当,莫让我日后揪出来,让你的亲人替你挨骂,介时事情可?不像今日那么简单了?。”
话落,村口一片鸦雀无声。
说实?在?的,沈舒的脾气一直很少,村民们鲜少见他大发雷霆的时刻,而今他的威压落下来,村民们才知心头如?惶然?,恨不得?将那背叛者骂上一百句,令他赶紧站出来。
也或许是沈舒的话起了?效用,成功抓住了?背叛者的软肋,方才还抵死否认的沈青蓦然?站出一步,半是惊惧半是支支吾吾道:“村长,是我,是我干的,是我鬼迷心窍,求你不要把我爹娘赶出村子,我……我知道错了?。”
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像个鹌鹑一样站在?原地,浑然?不敢看村里人的目光,他承受着村民们的大声辱骂,红了?红眼。
沈舒望着他,问:“为什么这?么做?”
沈青嗫嚅道:“我……我想多赚些钱,脑子一热就……就……”
就这?么做了?。
沈舒面无波澜。
——意料之中的回答。
村子里的人穷了?这?么久,乍然?有了?钱,哪里会不起贪念,除了?他,应是还有不少人都想这?么干,只是这?个胆子或是没寻到合适的时机而已。
沈舒淡淡道:“待会儿收拾下东西?,离开村子吧。”
此风不可?长,对金钱有再多的贪欲在?他这?里也必须狠狠的摁下去,服从他的支配,否则一有点利益就开始背刺、算计、猜忌……村子还怎么富裕?
除此以外,沈舒又看向冲出人群准备向他求情的沈青爹娘,一句话阻断了?他们将脱口而出的话:二老,你们要是想给沈青求情,便?同他一起离开村子吧。”
说完,沈青爹娘的话一下哽在?喉咙里,见沈舒神色认真一点也像是开玩笑,当场痛哭起来,他们转身去殴打自己的儿子,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村民们看着沈舒惊呆了?。
这?……
这?……
好?吧。
方才还权衡着背刺和惩罚哪一头更划算的村民们彻底歇了?心思,悻悻的想着还好?自己没干这?事儿,不然?今天要被赶出村子还差点带上爹娘的就是他了?。
处理完这?件事,沈舒才重新步向周蔚,温声道:“周管事,人我已经解决了?,还请你给周老爷带句话,平梁村和周家的合作很有诚意,绝不会无端背誓。”
“不过,沈青从我这?里得?了?方子,林家的酱铺多半是势在?必行?,为此我想跟周家谈一桩新的生意,来弥补我的过失。”
周蔚当即大喜,忙不迭说起沈舒的好?话,附和道:“好?,好?,我一定将此事知会我家老爷,介时请我家老爷亲与沈大官人详谈,绝不会令沈大官人失望。”
“嗯。”
沈舒轻轻颔首,让人送周蔚到村口,周蔚连连摆手,喜滋滋的走远了?。
待人走后,沈舒迎上村口几百双眼睛,听他们唤他:“村长……”
一派欲言又止。
沈舒面上浮起一抹笑,浅声解释:“今天开始,我带你们采别的菌子,咱们换个酱做做,顺便?再扩充下队伍。”
村民们喜不自胜,眼睛锃亮,“村长,你可?真是了?不起哩!”
出了?这?档子事儿,周家非但没有和平梁村取消合作,平梁村反而因此要赚更多的钱了?;虽然?便?宜了?沈青那小子,从此叫他和林家做起了?生意,但他赚得?能有他们多么?
——果然?跟着沈舒干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沈青那小子还是太年轻。
翌日天气晴好?,傍晚的云霞于天空中大肆渲染,老翁吹着竹叶笛子坐在?牛背上缓缓归家,途经沈舒门前发生哒哒的脚步声。
这?会儿,沈舒刚做完饭,让沈小萁帮忙添置碗筷,自己则去叫顾怀瑾出来吃饭,不曾想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一掀帘,正?见顾怀瑾出浴。
蒸腾的热气氤氲狭小的内室,雾色的水珠覆在?房中各处,一片薄薄的缭绕之中,顾怀瑾立在?陈旧的浴桶里,一身健美的肌肉勃发紧绷,自上而下勾勒着流畅的曲线,从脖子到小腿宛如?山峦浑然?天成的起伏。
他的墨发被木簪簪得?随意,垂落的发尾滴着水珠,那水珠顺着发尖一滴一滴的砸落在?锁骨上,汇入结实?又精壮的胸膛上没擦干净的细小水流里,快速的滑落,没入腹肌以及腹肌的更深处。
沈舒怔在?门口,面上呆呆愣愣的,卷起帘的手都忘了?放,他不经意对上顾怀瑾那双藏着暗欲的幽深的眸子,忽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瞬间面皮一红,将帘子一甩,夹杂着懊恼似的。
要不是来得?巧,沈舒都快以为他是故意的了?,怎么早不洗澡晚不洗澡,偏偏这?个时候洗,往常他都是吃过晚饭才洗澡的,这?会儿晚饭才刚熟呢。
正?欲走,顾怀瑾醇厚的嗓音隔着帘子响起:“含璋来得?正?好?,给我拿身干净的衣服,我的旧衣被水打湿了?。”
沈舒眉头一跳,有点想骂人,怨他:“你洗澡作何不出声,没听我喊你吃饭么?”
顾怀瑾夹杂着笑意的嗓音悠然?传来:“是我的不是,找衣服找得?太用心,才知我将换洗的衣物落在?了?堂中。”
听言,沈舒没好?气的隔着帘子瞪他,到凉堂给他拿换洗衣服去了?,等他掀开帘子一角,侧着脸躲避着将衣服送了?进去,谁知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腕,将他从帘外拉了?进去。
沈舒的额头正?正?撞上顾怀瑾的胸膛,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抬起头正?要发作,就见顾怀瑾望着他乌黑眸子含着笑:“含璋与我皆是男人,为何如?此忸怩?难不成含璋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不愿见我这?副浊身?”
沈舒狠狠一噎,总算领教到了?什么叫倒打一耙,无语的直起身,他准备同顾怀瑾拉开距离,却不想顾怀瑾非但没松手,还紧紧盯着他的脸,复问:“含璋怎么不答我?”
沈舒迎着他的眼,冷淡答:“非礼勿视,难道你没学过?”
“所以……”顾怀瑾语气似是有些可?惜,“方才含璋是一点也没看到?”
可以说, 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了,包括他的……
沈舒耳根子都不受控制的沁出一点红,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 胸膛剧烈的起伏,接着他冷冷推了顾怀瑾一把, 把衣服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怒问?:“顾麟玉, 你一天不戏弄我会死么?”
说好的不会再调戏他的, 现在?又是闹哪样。
顾怀瑾摸了摸方才被他推过的部位, 眼?光一闪, 薄唇弯得?更厉害,道:“我岂有戏弄含璋之意, 是含璋说要与我以兄弟相称,我便忽然想起之前在?家中与兄长共浴谈心的事了, 方才我见含璋如?此避讳, 倒不像是真心要与我做兄弟,而今含璋又说出这种话, 愈发显得?我招人嫌……罢了,你且出去吧。”
言讫,他松了手,将沈舒扔来的袍子抖开穿上。
但他却不曾穿里衣,而是直直披了外衣,使?得?那松松垮垮的宽大外袍便像是一块破布搭在?身上,露出大片白皙健硕的胸膛以及均匀隆起的腹肌, 明晃晃的诱人。
沈舒太阳穴开始鼓胀。
他嘴皮子一磕一碰, 红的也让他说成白的,赵高见了他也要自叹弗如?。
什么共浴什么谈心, 哄鬼呢,他就?是硬的不行来软的。
偏偏,他还没?法不给他台阶下?,除非激怒他,于?是沈舒忍了一忍,揉了揉眉心,略显一丝无奈道:“我没?有这个意思。顾麟玉,你先把衣服穿好,我们吃完饭再说,不然小萁过来找我们,让他看到了不好。”
顾怀瑾反问?:“哪里不好?”
沈舒道:“童蒙之学,始于?衣冠;先正衣冠,后明事理。你总该给小萁做表率。”
顾怀瑾方浅浅一笑:“含璋仔细看看,这身衣服是你送我的,于?我而言有些小了,我要是穿得?好,何以以这副模样见人?”
“你里衣没?穿”
“天热,穿它?吃饭一会儿该捂出痱子了。”
“……”
倒也是。
都快进伏了。
又听顾怀瑾说:“不若含璋过来帮我拾掇拾掇,看我能否穿得?正经一些。”
沈舒不假思索,走上前去,“先前住在?麻子哥家里,麻子哥没?给你准备两件合身的衣服吗?”
顾怀瑾面不改色答:“准备了,许氏用沈麻子的新衣改了一件给我,但他们要去县城,又把衣服要了回去。”
沈舒顿时汗颜,一件衣服他们都舍不得?送给顾怀瑾么,不过转念一想,乡下?新衣难得?,裁一件要穿好几年,也不怨他们舍不得?。
不疑有他的,沈舒停驻在?顾怀瑾的身前。
沈舒替他拢着衣服,东扯扯西扯扯,发现这衣服确实小了一些。
要想盖住胸膛,他的肩膀处势必要缩紧,连抬手吃饭都成问?题;要是想遮住腰腹,那得?重?新再缝块布上去,不然凭现在?这点布料决计是遮不上了。
可惜沈大同的身量比他还小,不然拿沈大同的衣服给他将就?将就?也是可以的。
“顾麟玉,回头我带你去县里裁一身。”
让他住进来,衣服总是要给穿的,只?要他不渣他就?行。
沈舒浑然不觉跟前之人高他半个头有余,悄然俯视打量着他,注视他秀气的面庞和嫩白的脖颈,幽然火热的视线反复在?这些裎露的地方扫过,喉结滚了又滚。
仿佛听到吞咽之声,莫名的让人心悸,沈舒抬起头,与顾怀瑾对视,只?见顾怀瑾一双狭长的凤眸正灼灼盯着他,似要将他溺毙在?这汪眼?海里。
昏暗寂静之中,他分明感觉顾怀瑾心跳如?擂鼓,汹涌的强势的格外不容人忽视的撞击着他的心口,接着他的心跳也无端加快了些许,掺杂着惊慌、不安、恐惧……
再然后,顾怀瑾扣住了他的手。
男人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潮湿比这一方沁着水蒸气的屋子更甚,滋生出许多黏腻又动人的暧昧。
他扣着他的手腕,感知着他腕上起伏的脉搏,问?:“含璋如?实告诉我,自己?当真喜欢女人么?”
沈舒唰地变了脸色,用力欲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桎梏中抽出来,道:“当然,我早已说过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乃是我生平夙愿。”
他不知道顾怀瑾又在?抽什么疯,只?知道自己?若这么持续和顾怀瑾待下?去就?完了,顾怀瑾定然克制不住自己?,将他吃干抹净渣都不剩。
直男的直觉总是可靠的,顾怀瑾的话已愈发图穷匕见,听着就?别有所图,又听他问?:“当初为何会与刘敬和定下?婚约?”
沈舒恼火瞪他:“顾麟玉,你能不能放开我再讲话?”
“含璋先回答我。”
无法,沈舒只?得?咬牙:“青梅竹马,水到渠成,家父遗愿,仅此而已。”
顾怀瑾眉眼?深了些许,语气却是依然平稳:“所以,即便含璋没?有龙阳之好,对刘敬和也并无多少?情意,也会因为外由而屈从、委身?”
沈舒心底顿时警铃大作,飞快的驳斥:“你在?胡说什么?!我与刘敬和青梅竹马,我对他自然是有情意的,不然怎么会同意与他订婚?”
“是么?”
“当、然。”
顾怀瑾唇角的笑意方才褪去,幽然盯了沈舒好一会儿,才放开自己?的手掌,继而不徐不疾地解释道:
“方才含璋摸了我几回,总要让我摸回来才公平。”
见他松了手,沈舒自知逃过一劫,无声松了一口气,而后他扭了扭自己?的手腕,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摸你了?”
顾怀瑾振振有词:“你扯我衣服时碰到我了。”
沈舒气噎,“我那是不小心。”
顾怀瑾道:“我小气,被人碰了总要碰回来,心里才舒服。”
沈舒自知说不过他,也懒得?与他说,能从他手下?安然脱身已是很好,不能再激他,不然苦的是自己?,于?是赶紧从他跟前退开。
察觉到沈舒的动作,顾怀瑾目光一闪,未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只?衔着一抹笑道:“含璋方才被我碰了一下?,便呼吸急促面红耳热,怕是……而不自知,不如?再认真探究一二。”
沈舒虽未想过自己?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丝毫不愿给顾怀瑾一点觊觎自己?的可能,想也不想地回驳:“邺朝男风盛行,断袖者众,我若当真有龙阳之喜,实在?不必瞒你,还请你勿要多想。”
顾怀瑾面上不置可否,径自将不合身的外袍脱下?,去穿里衣,沈舒见了浑身一僵,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草”,从房内跑了出去。
未过半月,林家的酱铺就?开张了,势头比当初周家来得?还要红火。
因为“肉酱”的价格在?县中一直为人诟病,林家酱铺此次售卖的“肉酱”只?需二百五十文一罐,比周家少?了整整五十文,使?得?原本流向周家的顾客一下?子往林家涌去。
林家酱铺门庭若市,生意好似比周家当初还要红火,林小姐坐在?马车中,远远望着林家和周家对立的铺子,咬了咬唇——
虽说接受了平梁村人投诚绕过沈舒做起酱铺生意委实有些不厚道,但商场如?战场,这一切都是商战中再正常不过的事。
穿着粉裙的翠竹坐在?林小姐身旁,看出了林小姐的心思,安慰道:“小姐,是那平梁村人主动送上门来的,咱们从商的万没?有将生意拒之门外的道理,想来沈公子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也能理解林家的苦衷。”
林小姐心里方好受一些,松开了帕子,“好吧,咱们下?去看看爹爹,他今日一定高兴坏了。”
的确,身处开张大喜中的林家主一扫近日郁气,一张严肃老脸堆满笑容,捋着胡须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甚为满意。
这么些年,林家在?清河县的地位始终赶不上周家,自打周家开了酱铺以后,两家地位更犹如?隔了一道天堑。
如?今林家的酱铺生意也要做起来了,如?果能做得?好的话,说不定……
思及此,林家主尤不放心,问?身旁的沈青:“做酱的菇子你筛了几遍,确保不会闹出人命?”
沈青十分肯定地说道:“我跟村长做酱跟得?最早,辨认菇子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老爷尽管放心。”
林家主堪才放下?心来,继续盯着林家的生意。
一上午过去,林家获得?大丰收,准备的五百罐酱售之一空,算算利润竟比林家名下?最大的脂粉铺还要多出一倍之多。
脂粉还要买原材料,卖酱却不用,只?须寻得?个山头挖,费些人力和大料。
林家主满面红光,心思勃发。
难怪周家会张罗着雇游商,把这些酱售到别处,如?果能打开各地市场,何愁不能富甲天下?。
林家,要发了!
“快快快,让人连夜赶工,再多做些,再多做些。”
林家主决定赶在?所有人之前把酱卖到全国各地。
介时,林家“肉酱”成为邺朝唯一卖出县门的“肉酱”,林家的身价岂不一朝冲天?!
林家的管事得?了吩咐忙不迭传话让酱铺的伙计赶工,生怕再耽搁一会儿,这酱就?卖没?了。
然而到了下?午,林家酱铺的生意突然急转直下?,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两个时辰前,县城的街道上驶来几辆马车,每一辆都装着又大又沉的酒坛,稳稳当当的被伙计用扁担抬进周家酱铺,引来用过午饭后正在?街上蹓跶的县城百姓的围观。
周家酱铺的酱在?县里已是出了名的香、贵、少?,堪可媲美外地香料的奢侈之物,由于?之前一家独大,顾客没?得?选,所以不得?不在?他家购买,但今个儿林家酱铺一开张,周家酱铺的生意一落千丈,百姓们也等着瞧周家酱铺的热闹呢。
第77章
眼见那酒坛子里的东西被封得严严实实, 一点?香味都不带溢出?,百姓们皆是议论纷纷,道:
“这周家还?敢进货呢, 林家肉酱的价格可是比它家足足少了五十文。”
“说不准周家进货是想跟林家比着降价,想把林家做垮也不一定。”
“嘿嘿, 若真如此, 便宜的可是咱们吃的人了。”
“谁说不是呢。”
百姓们自是希望这“肉酱”越便宜越好, 最好便宜到整个县的人都能吃得起, 自个儿也有?机会买来尝尝。
事情可不让百姓们猜个正着, 几乎是那几大坛子酱前脚刚进周家的酱铺, 后脚周家的伙计就抽了悬在门上?的价格牌子,换了个“菇肉酱每罐二?百五十文”的牌子上?去。
接着, 又见伙计们唰唰唰把几个装着“肉酱”的罐子搬开,放上?了新的干净的陶罐, 将一种金黄色的夹杂着不明肉质的新酱往里倒。
这一倒可不得了, 周家附近半条街都是这新酱的味道,像是之前飘于街市长?长?不散的“肉酱”, 又多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味,一下?子就把百姓们的嗅觉给牢牢抓住了。
再然后,伙计们挂上?新的牌子“鸡枞菌酱每罐三百文”,开始吆喝:“卖新酱了啊,卖新酱了啊,平梁村新酱,三百文一罐, 买不了吃亏, 买不了上?当,一口下?去赛过活神仙……”
百姓们齐齐一震:“……嚯!”
这新酱自然是卖爆了。
彼时, 还?没?得到信儿的林家主正做着开分铺的美梦,由婢女掌着扇子扇风,听下?方的账房伙计算账,他估摸着连夜赶工一星期,大力招揽游商队伍,这酱往外售个几千罐不成问题,等到别地的商人找上?门来,他还?能谈一笔大的合作,谁知这梦才?做到一半,自家管事林富贵就闯了进来,慌慌张张道:“不好了老爷,出?事了。”
闻言,林家主心头宛如被锤子锤了一下?,很?快定神,沉稳道:“莫慌,你且仔细说来。”
林富贵气儿都没?喘匀,便忙不迭答:“老爷,周家卖新酱了,咱们铺子的生意全被扯过去了。”
林家主唰地站起,失了颜色,语气凛然道:“周家怎么那么快就做出?了新酱?”
林富贵小声犹疑道:“听沈青说,咱们酱铺还?没?开张的时候,周家就得了消息,跑到平梁村去找了那沈公子算账……兴许,这酱就是沈公子给林家的交代……”
但是——
林富贵忍不住腹诽,这也太快了吧!
向来铺子出?新品,甭管是脂粉铺还?是包子铺,都要?研究好些时候,才?能推陈出?新,怎么那沈公子一眨眼就能鼓捣出?新玩意儿,他都没?有?瓶颈期么?
顿时,林家主心神惶惶,飞快出?门,去林家酱铺查看生意。
正如林富贵说的那样,林家酱铺的生意又被周家酱铺悉数扯了回去,自家冷冷清清,偶尔有?人来问价,也很?快跑到了对面去,而周家酱铺的伙计恨不能一双手当十双手用,眼见的愈发忙不过来了。
“……”
林家主一下?子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老脸上?的褶皱都深了几分,颓然问:“难道是我林家没?有?开酱铺的命么?”
从林小姐第一次把“肉酱”带回来的时候,他就从中窥探到了巨大的商机,所以哪怕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跟一个穷书生交往,也不曾反对,可一连串的变故下?来,任是谁都想说一句“造化弄人”。
闻讯赶来的林小姐喊了一声“爹”,提着裙摆急匆匆走到他的跟前。
“婉儿。”
在女儿的跟前,林家主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
就听林小姐道:“爹爹切莫伤心,这酱原就是沈公子做的,他会做别的酱也是理所当然;依女儿看,咱们这桩生意还?须经过沈公子之手,不若爹爹把沈公子请到县城来,亲与沈公子谈谈,看看能不能谈成一桩独一无二?的买卖。”
林家主经此一遭,亦悟出?其中道理,扫去郁滞情绪,深以为然的点?头:“哎,当听婉儿之言。”
继而顺理成章的,林家酱铺没?开两?日就闭了店,二?百五十文的酱货降到了二?百文才?售卖出?去,也让手底下?的伙计停下?了做酱事程。
如此结果?使得周老爷分外满意,愈发对沈舒的人品感到放心,他命周蔚准备一匣银子,寻个由头给沈舒送去,好表示自己?的诚意。
收到周蔚送来的银子时,沈舒正在想问题,只因沈小萁那日问了他一句:“夫子,断袖是什么意思?”
沈舒险些没?绷住表情,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壶。
他问沈小萁:“小萁,你这是从哪儿学到的词?!”
沈小萁低着头,两?只小手互相抠来抠去,一副紧张的模样。
沈舒方知沈小萁听了墙角。
这可真是造了个大孽,沈舒哪里好跟沈小萁解释真正的含义,故而头疼的糊弄:“字面意思,你顾伯伯他衣服的袖子断了。”
沈小萁连忙道:“我娘会补。”
沈舒摇了摇头:“夫子也会,不过你顾伯伯他的衣服旧得不能穿了,改日咱们去县里给他买两?身新衣服。”
沈小萁点?点?头,爬到沈舒的膝上?,摊开诗经,开始读经。
沈舒却是有?些心不在焉,难道他真的是个深柜而不自知么?
的确,穿来前他就像个绝缘体质,明明长?得也不差,衣品也还?行,愣是没?被女孩子搭讪过。
出?于性格内敛的缘故,他亦不曾追求过什么女孩子。
……算了。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必须搞清的必要?,平梁村还?没?脱贫致富,他想什么情情爱爱?
过了一日,林家管事林富贵来到了平梁村,道是林家主想请他去县里谈生意。
恰好,沈舒想去县里给顾怀瑾买两?身衣服,今经林家主相邀,一拍即合,即刻便往县里去了。
顾怀瑾也跟了过来,说是方便量尺寸,沈舒听他这么一说,随他来了。
四人脚程极快,刚过午时就到了县中,沈舒随林富贵去见林家主,顾怀瑾牵着沈小萁,指了指对面的茶楼:“我去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