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里,许百富哪里还猜不出来者是谁。
他当即把布鞋套上,带着许清水和仇老八赶到村口,点起灯笼一看,来人可不正是阔别多时的陶南吕么!
故人相见,两人握着手,寒暄之外,更多的是感慨。
“陶老哥,没成想有生之年,你我还能再见。”
上回陶南吕不辞而别,可着实让许百富捶胸顿足了好一阵子。
后来这么长时间里,每回想起来,许百富就要怨自己那日多吃了酒,起晚了,没能给陶南吕送行。
不过激动之余,许百富也没忘记身为一村之长的职责。
待问清楚陶南吕老少二人,确实没去过县城后,才把人请进村子。
为了不吵醒家人,两人直接去了上回陶南吕来时就住过的偏屋。
许家人爱干净,就算这头房子空着暂无人住,也都两三日洒扫一次,看着依旧齐整。
“陶老哥可是又游历了一圈,途径此地?这回可要结结实实地多住上几日,这会儿外头乱着,就我们村最是安全!”
许百富热情地招呼陶南吕,又看向跟着他一道而来的少年。
“这位是……”
陶南吕笑着看向少年道:“上回从这里离开后,我游历几月,又回家乡过了年,路上收养了这么一个孩子,取名当归,跟我的姓,叫陶当归。许老弟你也知道,我孤寡一生,未曾娶妻生子,他既算是我的徒弟,日后,也能为我养老送终。”
许百富夸赞少年道:“一看就是个聪慧娃娃,定能继承老哥你的衣钵!”
转而又道:“陶老哥,你和当归两个舟车劳顿,吃了不曾?这大晚上的,别的来不及做,一碗面还是能下的。”
陶南吕摆手道:“许老弟莫要忙了,我们来的路上在路边的茶棚里已用过饭食,深夜叨扰,实在是对不住。”
许百富摆摆手,“老哥哥说得哪里的话,出门在外,多有深夜赶路的,不过我看老哥哥形容仓促,可是有急事?”
陶南吕长叹道:“我们爷孙两个日夜兼程北上,一来是现今在詹平府城的老友相邀,二来亦是听闻了北地疫病之事,想要赶去那边,近些绵薄之力。结果过了南北交界处的百崮山,过路时听人说起,道是好些流民已入了寿安县,我这才加快教程,想着尽快赶来看一看。”
他握住许百富的手道:“这会儿见村子里一切安好,便安心了,就是不知县城那边这会儿如何?”
许百富摇头道:“我们起初也不知什么太具体的消息,也是最近几日才有所耳闻,说是县城那边,县令大人起初先是把流民都抓了起来,关去了城外,以为这样城内便不会生疫病了,哪成想,还是没防住。”
他看向陶南吕道:“还有老哥哥也记得的喻小子,现下出息了,去了县城开医馆。这会儿因为疫病之事,把夫郎和孩子都留在家里,独自一人回了城,说是为了那些个病患,自己也不能在村子里苟安。天可怜见的,孩子才几个月大。”
听到喻商枝愿意只身赴险,更是动容。
“实不相瞒,上一次来时,喻小友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这回绕道来此停留,也是为了当面向喻小友道谢。”
许百富思忖半晌道:“那现下老哥哥有何打算?我看不如这样,今日夜已深了,明日我带你去温家一趟,见一见喻小子的夫郎,问一问他家在县城医馆的位置。就是不知眼下县城还让不让外人进去,只知道里面的人是绝对出不来的。”
陶南吕点头道:“如此最好,既然寿安县城也不太平了,我也不急着去府城,更不急着北上了,我这一手医术,虽算不上多么高明,可到底是虚活了大半辈子,多少也帮得上忙。”
于是这夜,陶南吕师徒二人便在许家暂住。
第二天一早,许百富就依言领着陶南吕往温家院子去。
路上许百富同陶南吕闲话道:“温家现今算是我们村顶顶有头脸的人家了,不说喻小子来了之后,家里就盖上砖瓦房,又去城里做生意、开医馆、开食肆。就说他夫郎的小弟,今年县试还考上了县案首,现今亦是秀才公了,这孩子才七岁嘞!”
陶南吕惊讶道:“就是那个上回你和喻小友提过的,打小体弱多病的孩子?”
“可不是,就是那个!现在身子被喻小子调理好了,去了县城的县学念书……”
许百富娓娓道来。
村子就这么大,两家之间,统共走不了一刻钟的路。
快到门口时,许清水已经跑上前去叩门了。
温野菜在屋里听闻村长领着一位外乡的老伯过来,本以为是要找孔麦芽看诊的,得知是为了喻商枝而要见自己时,很是诧异。
但他也很快回忆起,当初确实曾有一个姓陶的老郎中来过村子里。
喻商枝曾说这名老郎中怕是来头不小,走的时候,还赠给他一套金针。
温野菜遂把年年暂时交给温二妞看顾,自己穿戴妥当后迎了出去。
他是没见过陶南吕的,不过许百富介绍后,果然一下子就对上了号。
“见过陶前辈。”
温野菜行了个哥儿礼,被陶南吕伸手虚扶了起来。
接着进屋落座,见过温二妞和温三伢,又见过年年。
“看着眉眼更像喻小友,这嘴巴和下巴,倒是像温哥儿的。”
陶南吕像个和蔼的长辈,逗了几下后,就从怀里掏出个玉做的平安无事牌来。
“我出门在外,身上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个就当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温野菜现今去了县城生活,见过的好东西远比之前更多。
一看这无事牌,就知道用的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陶前辈,这万万使不得,你可折煞这娃娃了。”
陶南吕笑道:“什么折煞不折煞的,我与喻小友乃是忘年交,给你们的孩儿一点小玩意,也是应当的。”
说罢就执意将平安无事牌挂在了年年的腰带上。
温野菜起身郑重地道了谢。
这之后,几人坐下吃茶,得知陶南吕想去县城寻喻商枝,也为这县城疫病出一份力时,温野菜沉默半晌,正色道:“前辈若是能前往襄助,定是极好的,如此不如我同前辈一道前往,正好为前辈领路。”
话音落下,屋内几人都齐齐看向温野菜。
许百富更是大惊失色道:“菜哥儿,你这是说得哪门子话!你难道想带着娃娃去,还是舍得把娃娃一个人留在村子里不成!”
作者有话说:
1、上章有所改动,调整了与前文不符的细节
2、前两天疯狂输出,导致大脑过载了,一时半会没缓过来,今天暂且只更这一章。
另外因为快完结了,想要以保证质量为先。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也不一定每天都能双更了,但会尽量保证在下午六点准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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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的预感
“不成, 你若是不听我的劝,我便去喊我那侄媳妇来劝劝你!孩子才多大,县城现今是什么地方, 这不是胡闹么!”
许百富一连说了好几句,把自己都说急了, 温野菜却不为所动。
他索性站起来,在原地左右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温二妞和温三伢道:“你们两个也不知劝劝你们大哥!”
哪知温家这兄妹三人, 今日好似是商量好了要气他一般。
他刚说完, 就听温二妞道:“村长爷爷, 您就让我大哥去吧,年年自有我和三伢能照看, 实在不行,白屏哥和翠芬婶子也能帮忙!”
“你们俩加起来才多大?你们家小禾哥儿还是个奶娃娃,可知道这么大的娃娃多难带?”
许百富瞪了温二妞一眼, 忽地又转去看温三伢。
“三伢,你是你们家除了喻小子之外最稳重的,你来说!”
怎料温三伢也道:“村长爷爷,我赞成我大哥的打算。”
许百富险些没背过气去。
“我是明白了,你们三个早就定好了是不是?菜哥儿, 你都是孩子的小爹了,怎么办事还和以前一样莽莽撞撞的, 顾头不顾腚!”
陶南吕见状,赶紧从中说合。
“许老弟, 作何生那么大气, 他们夫夫二人还都年轻着, 互相牵挂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这之后, 他也对温野菜道:“温哥儿,这件事面前,可不宜冲动行事。但我先前听喻小友说起过你,知你是猎户出身,有身手、有胆色,既然这么打算,想必也有你的道理,不妨细细说来。不然喻小友不在,你们一家子人留在村中,许老弟身为村长,便有照护之责,贸然让你们出村进城,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事后也没法对喻小友交代?”
不得不说,陶南吕这番话实在是高明多了。
一时间把许百富劝住不说,也给了温野菜仔细思考的机会。
但的确如许百富猜测,关于进城寻喻商枝一事,温野菜早就有打算,且最近两日,已经将照顾年年的事,好生托付了出去。
刚刚许百富说要喊苏翠芬来劝温野菜,殊不知他说的那些话,苏翠芬昨晚才说过差不多一样的。
好处是年年本就不需要喝母乳,又是个乖巧的小哥儿。
除了饿了、尿布湿了或是热了、冷了之类的原因,几乎不会哭闹。
甚至有时候闹起来,大吉在旁边甩几下尾巴都能哄好。
也正因为如此,温野菜敢下定决心,去城中给喻商枝帮忙。
“村长,陶前辈,商枝是个郎中,一向把救治病患这件事搁在自身安危之前。若我只是个寻常的认识他的人,自然是对他敬佩万分,可我在那之前,首先是他的夫郎。他虽是个郎中,可身子骨却不是个强健的,但凡稍微忙一些,事后就定要病一场,这还是我在身边盯着他饮食睡眠,乃至好好吃药的结果。我也知道,这会儿的县城定是兵荒马乱,越是如此,我才越要过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城中医馆刚开始经营,幸而上次回村之前,因缘际会多招了两个小伙计,可也是毛头小子,什么也不会。他们俩加上常凌,都不是会照顾人的,我这心里头实在放心不下。”
说到这里,他也看了一眼温三伢道:“实则三伢本也想一起跟着去的。”
这回不用许百富,陶南吕就第一个开口了。
“此事不妥,你就罢了,这孩子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他体质有缺,疫病横行,他若是不幸染上,必定凶险。”
许百富何尝听不出温野菜语气中的坚决之意,沉声默然半晌,终究还是道:“罢了,阖村谁不知道你是个驴脾气,真想干什么,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也好,去就去,这遭有人同行,总比你一个哥儿孤身上路的好。陶老哥,路上就拜托你多多关照喻小子的夫郎了。”
这边定下温野菜要和陶南吕明日一道离村,许百富也没闲着。
“城里定然是铺子都顾不上开门了,什么都买不着,又没咱们这些村户人去供货,少不得菜都吃不上一口,你们既去了,多了三口子吃饭,可得多带些东西,我去村里转一圈,替你们搜罗搜罗!”
有许百富出马,各家都热心肠地翻出不少吃食等物,好些连钱和东西也不要,尽数堆到了陶南吕的马车上。
当晚,许百富在家做了顿饭,款待陶南吕和当归师徒二人。
温家之中,苏翠芬和白屏,加上孔麦芽围坐一处,就连刚成亲没几日的福哥儿也从婆家过来了。
年年躺在小床里,二妞与三伢一左一右地逗他乐。
苏翠芬收回视线,拉过温野菜的手。
“事到如今,我也不劝你了,孩子你就尽管留在村子里,我们定给你照顾地稳稳妥妥。只是去了县城,你和喻小子也得小心为上,那疫病凶险,就算是有了法子能治,得一回怕也是元气大伤。”
白屏和许福也说了差不多意思的话。
温野菜点头道:“婶子,还有屏哥儿、福哥儿,你们放心就是,还是那句话,便是为了孩子,我们两个也不会胡来的。而且我这身子骨,你们还不晓得么,除了夏日里下地晒过了中点暑气,其余时间,连风寒都没得过几回。”
苏翠芬忙道:“这话可不兴说,有时候你越不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赶紧呸几下!”
温野菜哭笑不得,只好对着地上呸了几下,苏翠芬的神色才缓和过来。
接着为了好让话题不再那么沉重,温野菜果断将话头引到了福哥儿头上,问起他新婚之事。
福哥儿是新嫁的哥儿,又脸皮子薄,说起这些,脸颊顿时就开始泛红。
苏翠芬见他们几个小哥儿说得热闹,也不在这里讨嫌,索性进去帮着看孩子,也好让二妞和三伢过来一道说说闲话。
村里这边一心筹备着进城与喻商枝汇合一事,哪里又知道喻商枝早就不在城中。
寿安县城,城郊。
收留流民的草棚子旁夜里火把不熄,把周遭照得透亮。
好些个官差佩着刀巡逻,以防有流民逃窜,这两日里还加了不少人手。
屋内,喻商枝剥着煮鸡蛋的壳,听同样顶着大大黑眼圈的卢杜仲道:“之前玉竹和常凌去后院捡柴火煎药,听伙头兵说起,城里之所以还是没控制住疫病,就是因为这头看管不力,夜里跑了好几个人。”
喻商枝指尖一顿。
“此处流民都是有数的,且你我都记录在册,日日复诊,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所以啊……”卢杜仲朝隔壁的方向怒了努嘴。
“定是他们那头有人溜。”
常凌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糙馒头,嚼一嚼咽下去道:“换了我,我也跑。咱们这边的流民,这些日子除了实在是病得厉害,撑不住的,可一个出事的也没有,他们那边,一日就得拿草席子卷走好几个。起先还能往咱们这边跑,后来跑不了了,可不得咬咬牙,去城里寻生路。”
喻商枝总觉得这说法听起来蹊跷。
“流民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去了城里,怕也很快就能被发现。”
只能说城内疫病肯定和流民脱不了干系,但是不是城郊的流民再度逃窜回城,就要两说了。
焉知这等说辞,是不是当官的想借机遮掩什么。
四人草草吃罢晚食,收了碗筷,送去后面灶房刷洗。
喻商枝觉得屋子里闷得很,便出来在外面吹吹风,站上一站。
卢杜仲见状也跟了出来,二人并肩而立,对着这城郊夜色出神。
“可是想夫郎和孩子了?”卢杜仲瞥见喻商枝的神色,不禁问道。
喻商枝浅浅勾唇,“卢大哥难道不想么?”
卢杜仲咂咂嘴,“想啊,怎么不想,只盼着咱们尽快把方子交上去,我也不求什么赏赐了,能全须全尾地回家就成。”
卢杜仲早些日子还担心自己染上疫病,会没得治。
眼下对他们的药方有足够的信心,早已是不怕了。
他眯了眯眼睛道:“这几日我这心里头总是慌得很,遇见那姓潘的和姓葛的,只觉得他们一肚子坏水。”
喻商枝呼出一口浊气。
“就快了,今晚再试一次新药,若是一夜过去,病患们有明显的好转,且无呕吐或是身上起疹子的症状,就说明方子是对的。”
卢杜仲重重点头,心潮澎湃。
很快,二人去了草棚查看病患,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常凌和玉竹则端着大锅的汤药过来。
这些药都是早上煎好的,分成了两份,晚上这份只需要再热一热。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和这些流民也都混熟了。
此时称得上重症的,约莫有个二十人左右,所以药端来,也是他们先喝。
等到黑黢黢的汤药见了底,喻商枝和卢杜仲便习以为常地席地而坐,和这些流民说说话。
这些流民当中,好些人已经从最初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到现在开始希求能痊愈之后留在寿安县落籍。
“哪怕当佃户,也比回去得强,好歹有一口饭吃。”
北地故乡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一片废墟死地,怕是有生之年,注定埋骨他乡了。
听喻商枝说起斜柳村时,更是有向往之意。
“若是回头有机会去斜柳村落籍,便能和喻郎中做老乡嘞。”
日久可不就得有盼头,才能日日熬得下去。
夜深了,流民们见喻商枝几人都是肉眼可见地疲惫,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道:“喻郎中、卢郎中,你们不必在此处守着,回去歇息吧。”
“是啊,我们喝了药都觉得身上有劲了,保不齐明天一早,就都大好了!”
喻商枝今晚确实是比先前更加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倦意积攒地太厚,快到了爆发的节点。
他也知此刻最是邪气易入体的时候,便也没有逞强。
只是临走前和卢杜仲一起,给那些个症状较重的病患把了脉,见的确一切如常,方放心地离开。
药方已成,心头大石落地,钻进被窝后喻商枝甚至在道晚安之前,就听见了不远处卢杜仲的鼾声。
他无奈地笑了笑,很快亦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被一阵刺鼻的烟尘味熏醒。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 T T 在努力调整回原来的码字节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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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商枝本就疲惫不堪,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城郊这边,因安置流民的都是临时搭的草棚,因此向来对火烛看管得严格。
空地上也放了几口大水缸, 为的就是严防走水之祸。
可是随着烟味越来越浓,他挣扎着自睡梦中醒来——
下一秒, 睡意全无!
只见窗外冲天的火光,仿佛近在咫尺一般。
隔着土墙,几乎可以触摸到外面传来的热度。
他本以为走水之处是远处流民的草棚, 现今看来, 竟全然是从他们住的屋子挨着的柴房那处烧起来的!
都到了这份上, 屋内的余下三人也满脸惊惶地爬了起来。
“咳咳!怎会突然走水!”
“玉竹,玉竹?”
卢杜仲被熏得直咳嗽, 喻商枝则冲到桌面,摸索着抄起茶壶,打湿了顺手抓来的枕巾。
“快些用水打湿一块布头, 捂住口鼻,咱们需得快些跑出去!”
幸好睡前常凌和玉竹都会倒满两茶壶的水,以防夜里有人口渴。
就是不知这会儿为何玉竹不在,或许是刚好起夜出门了也未可知。
湿润的布盖住口鼻,总算可以在烟尘下得以喘息。
常凌首当其冲, 冲到门边去就要踹门。
屋内昏暗,当喻商枝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木门摇晃了两下, 一时还未倒下。
但火舌已经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张牙舞爪地昭示着存在感。
而一把火要烧掉一扇木头门, 不过须臾之间, 这条路已经是走不通了!
卢杜仲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快些救火!屋里还有人!”
“你们撑住!火已经烧到了门口, 院子里的水缸不知被谁凿穿了没了水!灶房的水缸也空了!现下救火, 只能去河边挑水!”
外面的差役同样高声回话,看得出他们同样焦急。
幸而这个天没有大风,不然怕是早就“火烧连营”。
也正是差役的这句回话,令喻商枝的后背骤然爬上一层冷汗。
直觉告诉他,这场火绝非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屋内的气温正在快速升高,三人浑身都泛起一层粘腻的汗。
河边距离这里很是有一段距离,水来之前,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看看窗户!”
几人分别散开,去查看有没有可能从窗户逃出去。
可惜情况依旧很不乐观。
这土坯屋本就小得很,只有小小的一处堂屋,连着卧房。
满打满算两间窗户,其中一间堂屋的窗户,因为对着后院,常年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打都打不开。
另一扇窗户就是喻商枝醒来时瞧见的,也早就被火浪包围。
“这怕是有人要害死咱们!”
卢杜仲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身陷险境。
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喻商枝很清楚,这样下去,哪怕不是烈火,他们也会因为吸入了太多浓烟而丧命。
“全都趴到地上,越低越好!”
在喻商枝的催促下,三人全都匍匐在地。
因为浓烟是往上走的,身形放得够低,勉强还能争取一线生机。
他们不敢再说话,生怕因此吸进更多的烟尘。
汗水从额角滑落,砸进地面泥土之中。
漫长的煎熬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命运为何。
草棚之中,流民们也早就发现了远处的火光,一个个惊慌失措地爬起来,从草棚子的缝隙往外看。
“你们快看!外头走水了!那边的土房子都烧起来了!”
“我怎么瞧着,那边像是喻郎中他们住的地方?”
“没错!我之前看见他和卢郎中往那边走来着!”
“别管那些了,若是这火灭不掉,一阵风吹过来,咱们也要跟着遭殃啊,这可怎么办!”
这群流民之中,有个汉子叫做牛二龙。
在跟着家人往南边逃难之前,他在县城里的潜火铺当过潜火兵。
潜火铺顾名思义,就是城中专管救火灭火一事的地方。
后来因为某次救火中烧掉了一只手的三根手指,无奈之下只好回村种田。
结果没多久,就遇到了这次灾荒。
就算现今早就不再是潜火兵了,一听到“走水”这两个字,牛二龙一骨碌坐了起来。
“何处走水了?”
这些流民中不乏有同一个村子结伴而行的,虽说一路上丧命得也不计其数,可总是会有熟人。
牛二龙一出声,就有人想起来道:“对了,二龙你不是当过潜火兵么,快看看外头这大火,怎么半天都没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