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蛳这东西清明后就不好吃了,这算是节前的最后一茬。
温野菜抱着年年,和二妞、三伢以及麦芽,一道在家门口给喻商枝送行。
大旺和二旺里,温野菜留了二旺在村里,大旺警醒些,让喻商枝带着回城。
大吉一大早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野,但它素来亲近年年,年年不走,它多半还是会留在村里,不会跟着马车走。
之前决心下得再坚定,事到临头,喻商枝看着夫郎和孩子,还是不舍居多。
孔麦芽也绷着一张小脸,帮着把装草药的篓子,又往马车里推了推。
“那我这便走了,你们等我的信。”
温野菜无声地点点头,过了半晌还是说了一句,“你自己保重身体。”
片刻后,马车驶离,扬起阵阵尘烟。
马车少了人,只有大旺和一些货物,到底轻便。
马儿一路跑得飞快,喻商枝看见县城城门时,时间比预计得更早些。
只是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喻商枝就察觉出此处与走时的不同来。
他习惯性地想要开口同温野菜说话,结果唇边刚蹦出一个字,一回头,就见到大旺的狗脑袋。
喻商枝:……
大旺不明所以,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盯着远处,耳朵竖得高高的。
喻商枝遂抬手把它推回马车,免得一会儿守城的大头兵找麻烦。
待到更走近些,城门处的场景就看得更真切了。
原来是守城的士兵,正在把城外的流民往更远处驱赶。
若只是驱赶也就罢了,竟还有一些人面带布巾,把一些流民捆了手脚,强行塞进似是关押囚犯的笼子里。
难不成是这些个流民犯了事不成?
喻商枝眉头紧锁,把马车停在了排队进城等待查验的队伍后头。
且停了没一会儿,就发现出城的人远比进城的要多。
他四下打量的模样,引得旁边一列赶马车的汉子同他攀谈道:“这位郎君,你也急着进城?看你这模样,当是本来就住在城里的。”
喻商枝转过头看他一眼,客气道:“是了,先前送夫郎和孩子回老家走亲戚,我急着回城做生意,就先回来了。”
“怪不得,你们走了有日子了吧?现今进城,可查得更严了,就咱们前头这些,没有个一炷香,怕是都不放人。不过若是出城,跑得倒都快得很。”
喻商枝见这汉子似乎知道地颇多,便有意同他攀谈起来。
“确是走了七八日了,我们走的那日,还没这么麻烦。”
他指了指不远处四处抓人的官兵,低声问道:“那边又是怎么回事,大哥可知道?”
这汉子是个来往城内城外,专门赶车送人的,去了城外把客放下,一路空车回来,正愁没人说话,见喻商枝送上门,忙不迭地一股脑往外倒。
“说来都是一码事,你先前可听说过,北边那边闹疫病?”
喻商枝摆出略微茫然的模样。
“略有耳闻,但不是说都是谣传么?”
汉子一拍大腿。
“什么谣传,现今八成是真的了,先前不让流民进城,可总有那想办法溜进去的,真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敲晕进城的农户,扒了衣服,拿了货物,扮作进城卖货的人的,还有绕着城墙一圈,找到狗洞钻进去的。结果这些人进城之后,你猜怎么着,开始死人了!”
喻商枝浑身一凛。
“死人了?”
汉子说到这里,也面露些微恐慌。
“可不是,我虽然没看见,可有些人真真看见了,说是那人走着走着,就在大街上倒下了,抽抽了几回,直接蹬腿没了。有人报了官,官差过来把人裹了带走,再往后没几天,就开始抓城外的这帮流民了。”
喻商枝看向那些被塞进木笼的流民,其中不乏妇人、哥儿甚至孩童,当然更多的还是汉子,汉子身轻体健,能坚持到这里的更多些。
“这些流民抓了去,衙门会给他们诊治么?”
汉子撇撇嘴,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听说这帮人也不会带进城,就在城外圈了个块地方,全都赶进去关着。”
听起来像是简单粗暴的隔离政策。
可若这么干,却不命人前去诊治,又与让人自生自灭有何区别?
甚至这些流民在城外时,还是三两聚集,接触并不那么密切。
等到真的被关在一起,反而更容易催始疫病大规模蔓延!
这等荒谬之策,果然像是他们寿安县的草包县令想出来的。
就在喻商枝打心眼里质疑彭浩彭县令时,这位草包县令也正在县衙之内忙着跳脚。
他的面前,正站着愁眉苦脸的县丞、县尉,还有一票大小吏目,桌子上则放着仵作的几张验尸结果。
这几日,当街暴毙的流民已有七八人之多。
为了搞清楚他们的死因,彭浩索性命人把他们的尸体都带回来,让郎中和仵作一道查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得知,这些人都是死于同一种怪病。
很有可能,就是先前谣传的,蔓延北地,致使无数村落绝户的疫病!
彭浩把茶盏重重搁回桌子上,呵斥面前众多下属道:“我让你们抓流民,这都几天了,还没抓干净!你们给我解释一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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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浩素来刚愎自用, 可底下的人又能如何是好。
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知道这法子蠢不可耐,却也只能听从。
等他发完脾气, 余下的人尽数哭丧着一张脸。
县丞算起来是县衙除了县令之外的二把手,这次首当其冲,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回禀大人,非下官们不曾上心, 实在是这些流民太过奸猾, 城郊地广, 或有躲进山林的,或有躲进破庙不出的, 更别提至今还有削尖了脑袋,想往成立混的!而且他们之中,怕也是多有染疫者, 底下做事的人,难免投鼠忌器些……”
“什么投鼠忌器,说白了不就是怕死么!底下这些干事的,平日里个个都充大爷一般,升个堂连杀威棒都挥得没精打采, 好歹是让他们做点正事了,一个个倒是跑得比谁都快?怎的, 衙门是冤大头,想着这帮人吃闲饭的不成!”
彭浩的唾沫星子险些喷了县丞一脸, 他默默垂首, 却是把彭浩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个遍。
不过彭浩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衙门里的这些衙役, 大多是世袭,老子退了,传给儿子。
别看这些人连个官都算不上,只比“民”高一级,却是世世代代混在这里的老油条。
便是他们这些七八品的芝麻官哪天外调了,乃至被人弹劾了,任你流水一般换过多少人,衙役还是这帮人。
所以有时候,当真使唤不动。
可自从彭浩来寿安县走马上任,他们这些底下的人,的确也跟着吃拿卡要的,收了不少好处。
看在这些的面子上,彭浩蠢些也就蠢些了。
县丞和县尉对视一眼,示意后者也说几句话,帮自己分担分担火力!
县尉与县丞同为县令佐官,掌县内治安、缉盗之事。
所以这回上街抓流民,也是县尉带着手底下的人主管。
他们两个已经共事多年,比起不知道哪天就被调走的县令,相对而言算是一条心的。
县尉转了转脑筋,开始大倒苦水。
“大人有所不知,您要将流民归拢到一处,让他们有片瓦遮头,有碗粥水可食,原本是好事!奈何近来谣言四起,都说咱们衙门抓了这些流民,是怕疫病蔓延,要抓了他们去杀头,甚或还是有说是活埋的。这些个说法一散开,抓人可不就是愈发难了!”
彭浩直捏眉心。
他让把流民抓到一处,关到城郊去,本就是个省事的做法。
可谁能想到那些个流民走了上千里地,命都还在,关到一起去,倒是一夜之间就死了好几个。
他好歹也知道染了疫病的人,死后要深埋,便吩咐下去,但凡是死了的流民,全都拿草席裹了拉去乱葬岗,哪天死,哪天埋。
谁知前日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告,说是有个汉子埋了的时候以为死了,实则还有气,埋了一半挣扎起来。
虽说这汉子抽抽了两回还是死了,但这一幕被旁的流民看去,也不知怎么传的,就成了他们抓人活埋。
“都是些废物!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流民,还有城内的愚蠢百姓罢了,你们穿着这身皮,也在这个位子上待了多年了,竟是连这点事都搞不明白!”
县丞和县尉这回却是不接茬了。
任你怎么说,反正他们事也办了,无非是办得不那么合心意而已。
眼看彭浩又要再摔一个茶盏,县丞一拍脑袋,却是想出个办法。
“禀告大人,下官倒是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彭浩简直急得要上房。
“都这种时候了,你说当讲不当讲,有什么计策都速速说来!”
若是再放任这批流民在城内外乱窜,疫病一旦蔓延扩散,他这县令可就是当到头了!
县丞向前走了两步道:“大人,下官是这般想的,这些流民初步点算,也有个五六百口子人,其中更是不乏青壮,且后面还不知道多少人正往咱们寿安县城赶呢!现今当务之急,确是如大人所说,把他们圈在一处,别乱跑惹乱子的好。只是现今城中既有了传闻,激起了这帮子刁民的逆反之心,咱们衙门人手有限,所有衙役凑在一起,也没个一百号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不是?不妨也别硬碰硬,既知这些个刁民担心什么,咱们就顺毛捋,先把他们安抚住,何尝不是驭民之术。”
县丞一番长篇大论,听得彭浩耳边直嗡嗡,忍不住道:“有话就直说,恁多弯弯绕绕!”
县丞噎了一回,再开口时用词便直白了许多。
“回禀大人,这些流民不愿意去城郊扎的草棚里居住,无非是被谣言所误,觉得进去就是送死。既如此,咱们就从城里凑上几个郎中,送去做做样子,不就成了?此外,再号召城中商户,捐些米粮、布料、药材,不拘什么好东西,够用就成。咱们这般清水衙门,府库又有多少东西,经得起流民消耗,但是这些个商户各个家财万贯,让他们出出血,也是应当的!”
他说县衙是清水衙门的时候,简直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却是一下子说到了彭浩的心坎上。
彭浩端起茶盏,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半晌后,缓缓点了点头。
“这番话倒是有些见地。”
县丞谦逊躬身,“大人谬赞了。”
彭浩左思右想,觉得这办法可靠,遂道:“就依你说的,便这么办吧,往年县里遭了灾年,也没少让这些商户捐粮捐物,尤其是那些个粮商!自去年秋收之后,他们可是转了个盆满钵满,让他们出点钱粮,想必不难吧?”
县丞堆笑。
“大人英明,这等积德行善的好事,他们这些商贾之人都巴不得上赶着做呢,还要感谢大人赏他们的机会。”
彭浩心下熨帖,唇角也上扬起来。
“不错,那此事就交由你一手负责。”
其余人闻言,尽数松了口气。
县丞琢磨一番,最后问道:“大人,可要在城内募集郎中?”
彭浩却一扬手。
“此事不急。”
郎中不比其他人,现今城内疫病之事,衙门还没正式贴出告示,宣扬出去。
故而城中就算再人心惶惶,也没人敢下定论。
但若是派了不熟识的郎中去,发现其中端倪,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事情可就难办了。
挥退下属,彭浩果断叫来管事,去仁生堂请任长海。
彭浩自从来寿安县走马上任,便一直住在县衙后衙。
只因现今朝廷严禁县令一阶的官员,在城中另辟宅子居住,助长奢靡贪腐之风。
亏得寿安县富裕,这县衙修得宽敞,不然还真装不下他那好几房的如夫人。
任家金贵的马车停在后衙大门外,任长海急吼吼地下了马车,便与迎出来的彭府管事见了个礼。
“彭伯,不知大人今日召见,所为何事?”
遣去仁生堂的人说得囫囵,任长海来的一路则是提心吊胆。
只因不久前,任芳晓突然不知怎的惹怒了彭浩,气得闹起小性,又不知被哪个蠢仆撺掇的,竟是回了娘家。
任长海哪敢让她进门,搞清楚状况后,麻溜就把人给原样送了回来。
结果这下可好,彭府也不让她进门。
给的说法是什么,四夫人与府内小公子八字相冲。
口口声声道,任芳晓在府内时,小公子三五日就要病一场,今早还起了热。
眼下这会儿四夫人离府了,小公子的热一下子又退了,这不更坐实了八字相冲之事?
故而彭浩下令,为了小公子的康健,暂且把任芳晓送去自己的外宅养着。
这所谓的外宅,不过是一个两进的低调小院子,便是当初贺云未纳入府中时住的地方,额外只许她带着自己陪嫁的两个丫鬟,额外又拨了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厮。
吃穿用度,一下子大打折扣。
这般对待任芳晓,和打他任家的脸有何异?
任长海得知此事,却是胆战心惊,半点不敢给女儿讨说法。
谁知道彭浩为何突然发难,还拿那本就早产多病的稚儿当由头?
保不齐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查出来是任芳晓暗中使坏,当初想害贺云和孩子一尸两命!
自家上回因喻商枝一事吃了瘪,还没翻身,预备靠着任芳晓在后宅争宠,怀上个孩子,早晚能盖过贺云的风头。
哪知这一下,任芳晓这枚棋子也给折了。
任长海二月天里,顶着满头大汗,对待区区一个彭府管事,都恭敬无比。
这管事老神在在道:“任掌柜说笑了,这大人吩咐的事,岂是老奴能随意过问的?还请掌柜的随老奴进去说话。”
任长海一颗心一下子提得更高,战战兢兢地跟了进去。
等见了彭浩,他跪下行了礼,好半晌才听见彭浩叫了一句“免礼”。
需知以前两家关系好时,都是他才刚拱个手,彭浩就叫“免礼”的。
任长海咽下一包苦水,思忖着不知今日这一趟来,到底是福是祸。
幸而彭浩开口,提的事情与任芳晓毫无关系,而是在言城中疫病。
“你是做医馆生意的,也晓得近来城内纷扰,多有谣传,说是什么北地逃难过来的流民带来了疫症。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官,自然要为百姓们着想,故而已经派了人,将那些个流民拒于城外,城内的也都一个不留,尽数驱赶出去。只是这流民聚在城郊草棚,就那么任其自生自灭,亦有违当今圣上仁德之政,所以本官的意思是,遣几个郎中去为他们看诊,能治就治,不能治……总也算尽力过,你说呢?”
任长海和彭浩“勾连”许久,哪里不知这县令肚子里装的是什么样的黑墨。
听这意思,分明是真的想让那些个流民自生自灭,可惜面子上不好做得那么明显。
至于郎中过去之后,治还是不治,怎么个治法,不全都是他们说了算?
就像彭浩说的,能治那是最好,若是治不了,也得想办法把这帮人按住了,不可再生变。
这也同样是递到眼前的,自家能再度示好的机会。
若是这个差事办得漂亮,之前的旧账,八成还能往回找补一二。
任长海思绪飞转,迅速有了计较。
“大人放心,此事尽管交给草民去办,草民一会儿回了医馆,便点选几个郎中出来,任由大人差遣。”
但是话说到这,他打心底里又突然冒出另一个心思来。
上回那姓喻的小郎中害他们家摔了个大跟头,他还没空出手收拾对方。
任长海拨弄着手上扳指,认为眼下之事,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疫病凶险,一个愣头青的小郎中被扔进流民堆里,染了疫病,然后突然暴毙,也是情理之中吧?
任长海隐去唇边阴冷的笑意,再度朝彭浩开口道:“禀告大人,仁生堂合适的郎中,亦也有限,怕是少不得还要往城内其他医馆中募集,草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您看那喻氏医馆的喻商枝,是否可堪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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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彭浩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事一般, 负手转身道:“我以为你同那小郎中龃龉颇深,没成想,居然会头一个举荐他?”
任长海一本正经道:“大人说笑, 草民上回受了大人教诲,自知行事上多有不对之处, 现下已是一一改正。此番为流民诊病,乃是大人之英明善举,草民岂敢怠慢?无非是就事论事罢了。这仁生堂的郎中, 虽是医术高明, 经验丰富, 可到底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身子骨不如青壮结实, 届时去了城郊,极容易还没办成什么,自己先病了, 岂不耽搁正事?这喻商枝年纪轻轻,身强力壮,于医术上,也颇有几分值得称道之处,草民认为, 着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彭浩原地踱了几圈,挑不出这说法的什么错处来。
至于能不能信任喻商枝一事, 他也不担心。
此人上回被抓进县衙大牢,还是自己高抬贵手, 放了他一马, 不然怕是现今还在蹲大牢。
有这么个前情在, 彭浩不怕一个小小的郎中, 能在自己掌心里翻出什么风浪。
便是家里出了个神童秀才又如何,到底是个小小的秀才罢了。
“那你便回去自仁生堂中选几个得力的人手,喻商枝那里,本官下令差遣就是。”
任长海见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离开。
喻氏医馆内,喻商枝尚不知自己被老对头算计了一通。
他刚从村里赶回来,停了马车,顾不上回家梳洗,就匆匆把马车交给了老章,交待他尽快把澡豆送去朱碧桃的铺子。
对方在家卸东西、喂马的工夫,匆匆进了医馆,把常凌和小五、小六叫到跟前。
“我进城时听闻城里这些日子出了些乱子,你们可听见了什么风声?”
不问还好,一问才知,小五和小六竟是当街撞见过一个暴毙的流民。
见喻商枝立刻变了脸色,小五赶紧道:“掌柜的放心,我俩一回来,便听常凌哥的话,把身上的衣服都用沸水煮了一遍,又拿避瘟香熏了个透。”
喻商枝这才察觉到,铺子里的药香味格外浓烈些,料想是常凌日日熏香的缘故。
喻商枝夸了常凌一句,“你现今办事愈发稳妥了。”
常凌抿了抿唇角,想到什么,又把他俩推到前头来道:“你们快把那日你回来同我说的,再细细和掌柜的说一遍。”
小六年纪小,说不太明白,主要是小五说。
原是这些日子,虽然医馆关张,但常凌记着喻商枝先前的嘱咐,还是带着小五和小六,在铺子里配些避瘟的药方。
又在铺子外挂了牌子,若有人想买,就把窗户支开一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起初两天还无人问津,觉得城里一切安稳,买这些东西回家还多晦气。
后来一下子买的人多起来,铺子里的药材又不够用了。
常凌走不开,便让小五和小六拿了钱去周澜的药铺跑一趟。
“我俩想着东西不多,也没赶牛车,依着常凌哥的吩咐,不往人堆里扎,专走人少的小路,等走到富水街那边时,就见民巷里一户人家在赶人。听那意思,应当是几个流民在这民巷里铺了草席睡觉,巷子里的住户先前还答应,这会儿传闻他们身上有疫病,就开始往外赶人。那家人也有两个汉子,推搡之间,流民里有个妇人,突然吐了一口黄水,然后就倒在了地上。我和小六吓了一跳,离开的时候,就听后面喊死人了!”
“等我们两个原路回来的时候,就看好些个官差把那巷子封了。听周围的人讲,那个死了的妇人被官差用草席裹了带走了,余下的流民也都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
这番话里的信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现下城内有疫病,是板上钉钉的事,最要紧的是尽快甄别是哪一类疫病,有没有办法可治。
“除了吐黄水,你们可还瞧见了别的症状?”
小五和小六当时也隔得远,看见的有限,最后还是小六道:“倒是觉得那人肚子怪大的,是不是怀了身子?”
他自幼流落街头,知道的也比同样年纪的孩子更多,明白妇人是会怀孩子的。
喻商枝摇了摇头。
“也不尽然,有些病症,也会催生这样的症候。”
小五和小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常凌比他们更清楚其中的道理。
譬如像之前曹小庄的鼓胀之症,乃是肚子里有腹水。
另外还有一些病症,会令体内脏器肿大,若是厉害了,看起来肚子也是鼓的。
不过他学识有限,医书典籍里也会记载一些瘟疫相关,但回忆一番,好像没找到症状相似的。
“掌柜的,咱们可要开门接诊?最近这些日子,城内的医馆都人满为患,大家身上稍微有点不爽利,就生怕是疫病,赶着去找郎中看。小的倒是去郭郎中、许郎中家的医馆打听了一下,暂时他们还没接诊过类似症状的人。”
常凌这小脑袋瓜动得确实是快。
若是他不问,喻商枝也是要去打听的。
想来同和堂和千草堂,隔的也不算近,若是这两个医馆都还没有这类病患,起码说明城中局势尚可。
不过很多疫病,都有一定的潜伏期。
现今可能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我看好多官差在城外抓流民,城内也是如此么?”
喻商枝问过后,常凌便答道:“这几日我们三个少往外走,但也看见过官差押着一队流民往城外驱赶的模样。”
至此,喻商枝已经差不多明白彭浩的对策了。
这位县令大人怕是想把流民全都驱到城外,满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
到时任它城外死多少人,都和他寿安县城没关系。
说完这件事,在场几人的眉眼都颇为沉重。
还是老章叩响了医馆面对着温家宅子的侧门,询问他们要不要吃午食。
“小的看老爷从村里带回来的东西里,有两尾鲜鱼,不过其中一尾丢进缸里就翻了肚子,不妨就和豆腐一起炖一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