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by桂花冰粉

作者:桂花冰粉  录入:01-02

木惜迟不理这话,回头寻二人身影不见,蓦地酒醒了大半。待要立即追上去,想到自己势单力薄,便又一把拉上苏哲。彼时苏哲才一手攥了鸡腿,一手擎了酒壶,都藏在桌子底下,预拟趁人不备时拿起来享用。木惜迟这猛的一薅,鸡腿也掉了,美酒也撒了,把个苏哲心疼地直嗐声跺脚。
“木头嗳,我素日见你是个斯文人,怎的又这样?”
半晌没听见回答,苏哲抬头一瞧,木惜迟已把脸都绿了,正杀意腾腾盯着后堂的方向。苏哲方知是动气了,忙随了他过去。
南壑殊同着小白前脚进入一间厢房,木惜迟后脚便与苏哲尾随而至。
木惜迟急得原地乱蹦,“这蛇精生在草莽,粗昧无知。又兼鸿蒙未开,兽 性未褪。这二公子不说避避嫌,还和她两个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真拿自己的名声不当回事!”
苏哲忙着理整被扯散的衣袍,一脸不解道:“木头,他名声坏了是他的事,你火烧眉毛的做什么呢?”
“我……”木惜迟一时哑口无言,想了想方道,“我是替尊主他老人家火烧眉毛。尊主平日对咱们这些弟子多有照拂,如今不在这里,儿子却这般胡闹,咱们帮忙周全一二难道不该的?便是眼下得罪了二公子,将来尊主也是念咱们的恩情的。”
苏哲不以为然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得罪他?”
木惜迟道:“只是不知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我不敢贸然进去。”
苏哲道:“我想起我家倒是有一门家传法术,可以隔空听音……”
没等说完,木惜迟不由分说地将苏哲的脑袋抵在门上。半晌放开他,问道:“你听见什么了?”
苏哲摸了摸自己被挤变形的半边脸,苦恼道:“可我没学过这门法术。”
木惜迟:!!!
正要骂他,只听苏哲道:“等等,我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声音。”说着凝神静气,将耳朵贴上去。
半柱香工夫后,木惜迟小声问:“怎么样?他们在做什么?”
苏哲思索道:“我仿似听到些咕咕嘎嘎的声音,时而幽咽时而激昂,多半是什么奇门密语?”
木惜迟心中猜疑,便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几乎不给气个倒仰。一巴掌拍在苏哲脑后,“那是你自己肚子叫呢!”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吃的多饿得快。你是废物迈?”
“……”
苏哲闹了个大红脸,不敢还嘴,老老实实听木惜迟数落。
“就你还瞧不起我,还说我是私生子。就你这智商。假老练真废物。”
苏哲哭丧着脸道:“木头,咱不是说好不提这茬了么……”
木惜迟气得顿足道:“偏就提,我提一辈子!”
正不可开交,厢房的门忽然开了,南壑殊走出来,看也不看他两个一眼。
身后跟着小白,安安静静,神思恍惚的。也不吵也不闹,也不黏人了。
二人头发衣服一丝不乱,木惜迟打量这光景,竟与自己猜疑的大相径庭。心中略略一松。
只听小白怔怔地向南壑殊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边南壑殊点点头,道:“先莫要声张,以免招来祸患。”
木惜迟见他两个随后依原路返回厅上,自己也便跟上去。
入席后,木惜迟冷眼观察小白,见她自此后竟便不言不语,时而抬眼望天,时而低头默默。呆呆傻傻的样子。从前小白说话常常令人忍不住黑脸,却也着实怪而有趣。现在突然清静下来反倒有些不习惯。
木惜迟正纳闷儿。忽然近旁一桌大声嚷起来。一看,并不与自己一起的,却是五六个凡人在高谈阔论。当中有人一时左了意,便嚷起来。
只听一个短脸阔耳的人说道:“若论天妒英才,我说出一个人来,世上再有出其右者,我便痛饮三大海。如何?”
其余人都争相道:“说来听听。”
短脸拿了拿派头儿,只听说道:“崇裕年间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司南。仕自中郎将始,最高升至大司马,再被君上一朝赐死,生亦嚣张,死亦痛快,是称不上天妒,还是称不上英才?”
说毕,与他同席的一个眼睛狭长尖细的书生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
短脸站起道:“说‘天妒’也还只是粉饰罢了。彼时朝廷佞臣当道,屈杀忠良,残害百姓,通敌误国,种种奸 情恶事层出不穷,这位少年将军与其说是遭天妒,不如说是为奸人所不容。”
狭长眼道:“这样说也不十分恰当,相传这人幼年便说过‘盛世入相,乱世出将’这等狂言,此话传至朝廷官场里,怎不刺心?怎不令人忌惮他?被赐死也是情理之中,不与旁人相干。”
这时,就只听见邻桌一人闷头西里呼噜喝着粥,声音又响又凶。接着嘴一抹,碗箸一垛,拍案而起。口中道:“此言差矣。彼时乾居关最后一役大胜,司南将军本应半月后班师凯旋。殿上昏君却听信奸佞谗言,一十八道诏书催逼将军回朝。将军千里单骑,疾驰五日五夜至皇城请罪,连昏君一面也没见到。在城门下便被赐了三尺白绫。将军不愿以白绫就死。横刀往项间一抹。就此英雄末路,凄惨收场。请问阁下,将军血战沙场,九死一生,赤胆忠心。将军何辜?”
说话的正是木惜迟。
短脸拍手道:“小兄弟,说得好!”
狭长眼冷笑一声道:“别的不论,单说世人评他‘鳏寡孤独’。试问除了君王天子,还有谁敢称一句‘鳏寡孤独’?他父母早逝便罢了。为何又不肯娶妻生子。岂不坐实了此等评说!”
短脸讷讷道:“说不准是司南将军相貌不雅。试想,一个终年在沙场上拼杀的人,必定生的相貌凶恶……”
木惜迟原本还觉得这个短脸书生有些见识,一听此言,气得双眉倒竖,恨道:“呔!好没见识!司南将军在沙场上当然遒劲孔武了,可对待百姓却是慈悲仁怀,垂爱四方!平日里明明是个沈腰潘鬓的美貌公子。那等神姿高彻,仙仪玉映,独艳清绝,要说这天下钟灵被他一人占去了也不过分!”
狭长眼冷哼一声,“你见过?”
木惜迟:“我……”
何止见过!
在司南短短二十年生命里,一直有一位仙家对他顶礼膜拜,高山仰止。日日夜夜徘徊在他书房外,卧房外。
没有别人,正是木惜迟。
司南死后,木惜迟还去到阴司寻过司南魂魄,可不知为何没寻到。以此深以为憾多年。
虽如此,木惜迟也不能说自己见过司南本尊,只得混说道见过画像。
那狭长眼又道:“固然如你所说,然此人一生杀伐无度,即便娶妻,也必然薄命,无福留后。且依我看来,他想谋反未必不真,你看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鳏寡孤独都占全了。又有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皇帝不防他防谁!”
说毕,满桌人哄堂大笑起来。
木惜迟忍住气道:“阁下方才说将军杀伐太重。试问,强敌入侵,百姓受戮,难道不战?将军保境安民、平定四海,难道有错?阁下莫不是太平盛世活腻味了,想过一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
“再者,阁下说将军不肯娶妻是过错。阁下须知道,他是大将军,一人一身牵系重大,不可有一丝软肋把柄。否则动辄数十万大军岂非跟着遭殃!若他夫人爱妾女儿落入敌手,要挟他投降叛变又该当如何?早可预见有此痛心一幕,不如自始便孑然一身。此番苦心,并不难揣测罢!”
狭长眼斜睨着道:“由此推彼。他没有牵绊,似乎叛变也同样容易些了。”此言一出,又引得一阵哄笑。狭长眼便趁势续道:“据传司南曾有个部下,战功赫赫不说,还曾在司南腹背受敌、九死一生之时,七进七出,解救于他。如此居功至伟之人,却因为日后犯了个小错儿,就被司南寻隙杀了。后人据此评说司南将军冷心冷性,我看他何止冷心冷性,根本就是嫉贤妒能,唯恐部下超越自己,故而先下手为强,除掉这个日后的竞争者。”
木惜迟气得浑身乱战,驳斥道:“那个部下战功赫赫、解救将军于危难是真。他后来怂恿将军谋反、强抢民女亦不假!且说他逞一时口舌之勇,怂恿将军谋反。被有心人听了去,陷将军于不忠不义。日后将军被逼惨死,祸均由此而起。将军却念他酒后失言,只予以警告,并不忍深究。而第二件,强抢民女至人死亡是大罪。一个军中的副将领,不说爱护百姓,反倒荼毒百姓。将军爱民如子,又岂能容他!”
那短脸书生听了这半日,早把木惜迟在心里佩服了千百遍。怎么他竟像是曾同司南将军形影不离一般,对他了解至斯!遂拱手赞道:“多谢阁下解惑。阁下言谈慷慨,有理有据,在下钦佩!”
那狭长眼书生听了心下不服,还要反唇相讥。木惜迟气哼哼走至他身后,居高临下道:“自司南将军亡故后,凡间自是赞颂悼念之辞居多,如你这般把将军贬的一文不值的我还是头一遭儿见。你替有失之人平反,给忠义英雄抹黑,有意颠覆众议。无非想攫取旁人的关注,替自己平庸无奇的言辞增些颜色。可未免过于着迹。好比那跳梁小丑了,实在可笑!”
木惜迟说毕便走回自己席位上照旧喝粥吃菜。邻座的那一干书生在听完他方才那几篇话之后,那狭长眼自不必说,已全然的气馁神堕。连同席者一个二个也都张口结舌,讷讷生畏。再偷眼细瞧木惜迟等诸人那般品格款段,真好似天仙下界,殊无纤介世俗之气。顿感自惭形秽。没一刻工夫,便作鸟兽散了。
身旁苏哲惊得嘴都合不拢,将好大一块肉掉在地上。可怜他也没有见过这么暴躁的神仙,竟和凡人争了这半日高低。且历数木惜迟失态暴走的遭儿数,统共也不多,却每每都与南壑殊有关。这让他委实闹不明白,便问着木惜迟道:“你今日又怎么了?”
木惜迟却摇头不答,一副心犹未平的样子。
苏哲想了一回,自己笑了,说道:“我见你素日与他不大合得来,今日又肯奉承他。可见你识时务远胜我们。说来好笑,想必在座的弟子,连我也一样,都苦苦思索如何趁着这个机会不显山露水,自然而然地奉承二公子。只我们棋差一招,都唯恐奉承太过,适得其反,是以迟迟不敢出手。还是你兵行险招,旗开得胜啊。”
木惜迟一脸诧异,“你说什么呢?这事和他什么关系?”
苏哲咂咂嘴,乜斜着眼笑道:“还假装呢!快别装了,这下真的做作了。”
木惜迟当然还是不懂。苏哲半信半疑道:“你当真不知?”
木惜迟急了,大声问:“知道什么啊?”
苏哲道:“你当真不知道那司南将军的真身就是二公子?”

木惜迟一口老酒喷在地上,呛得直咳。
“你竟真个儿的不知!”苏哲先吃了一惊,随后悄悄地道,“嗐!我告诉你罢,六百年前,二公子化身司南将军下凡历劫。此一世,短短二十年,却开创了人间史无前例的佳话传奇。司南将军故去后,凡人给将军盖造的神祠遍布三山五岳。二公子也自此在六界扬名。因而方才听到几个凡人书生议论他,我们实则各个儿都暗暗摩拳擦掌,想要称颂二公子一番。岂料竟被你拔得头筹。木头,有一说一,我挺羡慕你的,你真勇敢,敢想敢做,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话说你方才那一番言论呐,属实过于露 骨,过于直白了!你没见二公子从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人,也悄悄儿把脸红了么……”
苏哲一行说,木惜迟腹中的酒一行突突地直往上撞。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五彩斑斓。他料着此刻必得要说些什么,否则难以了局。便将眼光一寸一寸往南壑殊那边蹭,心里边挖肝掏肺地想着说辞。
一个不防,四目相对。南壑殊似也是一颤。这似有还无的一颤,却叫木惜迟这边地震了。他登时只觉腹中翻腾如狂风暴雨,连忙自己握紧了嘴,一面又暗使灵力拼命压制。
许是酒着实喝沉了,扎挣了几个来回,汗淌成了河,终究没压住。正要吐将出来,忽觉手背上痒痒的。似乎有人从身侧递来一个雪白的布袋兜兜。
木惜迟已来不及多想,忙接过兜兜,勉强道了句“多谢”,便“哇”的一声吐了。自己又被这酒菜肉的混合气味给熏得更加恶心,越吐越凶,只把胃里吐了个底朝天方才渐渐止住。
木惜迟坐着稳了稳心神,将手里的兜兜递与苏哲,道:“好兄弟,多谢你,替我将它埋了去罢。”
那边苏哲已给唬怔了。面色如死地瞅着木惜迟,并不去接。
木惜迟再又往跟前递了递。觉得有些费力了,便心下糊涂,扭头一看,嘟囔道:“好不好的,谁的手又裹在兜兜里头。”
再看过去,这手竟好好的连在南壑殊肩上。
木惜迟一瞬间唬得清明了,将心彻底冷透。原来这哪里是什么兜兜,分明是南壑殊的一只袖子。瞬间脑袋里全是南壑殊广袖翩翩,玉树临风的英姿。而今一低头看这袖子……
呜呼哀哉!南壑殊这身衣服今日惨遭大劫矣!
横想竖想,都难逃一个死字。无奈黄着脸期期艾艾把南壑殊一瞅,只见他光洁的额角迸出几道青筋。木惜迟登时嘴唇哆嗦了几下,嘎的晕了过去。
檀香袅袅,燕雀啁啾。屡屡朝阳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木惜迟便在这一片暖阳里醒转过来。他徐徐睁开眼,环视四周。原来自己已身在兆思居。
缓缓起身来,纳了半日闷儿,方渐渐忆起前事。他们如何在凡间乱闯,他如何可耻地吹捧南壑殊,乃至将腹中的污物吐进了南壑殊袖子里,随后不省人事……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南壑殊那样一个洁净人,让他遭遇这等事,属实太过残忍了些。木惜迟难以想象那以后的事,他忽然庆幸自己晕倒得恰逢其时。否则真的不知该如何收场。
正自胡思乱想,苏哲从外面跑进来道:“木头,你又躲懒了。怎的不去上课。”
木惜迟问着他道:“几时了?”
苏哲道:“巳时已过,晨课都结束了。”
木惜迟哑着声气道:“罢了,我与那晨课无缘。”
呆了呆,又问苏哲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苏哲翻了翻眼睛道:“当时你吐得七荤八素,你自己脖子一梗撅过去了,倒把我忙得无可不可。又是代你向二公子赔罪,又是替你收拾。又怕你被噎住了,又给你捶……”
木惜迟听得不耐烦,忙截住他话头,问道:“二公子怎样了?他身上弄脏了,没有当场精元炸裂而死罢?”
苏哲摇摇头道:“那倒没有。真真二公子见过世面。当时就脱去那袍子,抱着你给你渡真气。他只管渡,你只管不醒。后来无法,叫飞电一路将你驮了回来。木头,老实说,你那时装的罢?”
木惜迟叹口气道:“实在冤枉。但凡有一丁点儿意识,我已给他磕了几百个头赔罪了。”低头叹了半日,想起一件正经事来,脸色变了几变,紧张严肃地道:“那条小黑蛇也被二公子带回来了罢?是收在屋里做侍女,还是……嗳!这小蛇十分不知检点,迟早害了他名声!二公子固然不至轻易被女 色所惑,只是这蛇妖天生天养一副奇态异质,难保二公子耽于新鲜,多亲近些。一来二去,若不幸果真被迷惑……苏哲哲,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同我去死谏!咱们纵然豁出性命去,也要保全二公子的清名!”
苏哲听了这半日,闹得一头雾水,方领会出这“小黑蛇”、“蛇妖”指的是小白。便皱眉说道:“这小白究竟如何得罪了你,你总和人家过不去。明明是个好妹子,到了你嘴里,变成洪水猛兽一般。她是蛇精,又不是狐狸精,不会勾引男子的。你看她们祖师奶奶白素贞的口碑一向很好。”
木惜迟瞪眼道:“我看未必。那白素贞报恩便报恩罢。送黄金万两也好,许前程锦绣也罢。为什么定要设计嫁给许仙?不是耍流氓又是什么!何况那黑蛇还说过这样的话。她曾说:‘我这辈子才不学白娘娘。我也常教育小的们,不可以步白娘娘的后尘。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全是鬼话!我就是要及时行乐。’你倒评评,正经女子谁能说出这话!”
苏哲木着脸道:“你这么讨厌她,为什么还要同她讲话?”
木惜迟嗐声道:“当然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啦!”
苏哲:“你将小白当敌人啊?”
木惜迟正要说“不然哩”,话到嘴边连忙刹住,转而笑道:“好你个苏哲哲,学精了啊,险些被你绕进去。”
苏哲一脸懵:“进哪里去?”
木惜迟不禁疑惑,这家伙时而像个情圣,时而又似个憨憨。莫非他看的那些人间情爱话本也是这样忽进忽出的路数?
“闲话不提,你速速同我去东华宫死谏。”
苏哲苦闷道:“不要了罢。再过不久,不言堂就要开饭了。”
木惜迟道:“还得一个时辰呐,这几百年怎么没饿死你!”说着,扥着苏哲便出了兆思居,一径拉拉扯扯来到东华宫。
才一迈过门槛,见飞电哭丧着脸,跪在庭院中。木惜迟忙一溜小跑过去,挽着他手臂拉他起来。
飞电阻止道:“木公子,主人惩治,飞电不敢起身。”
木惜迟蹲在他身畔道:“你在这儿跪了多久了?”
飞电道:“自打咱们回来就跪着,一日一夜。”
木惜迟道:“都这么久了,该到时辰了罢?”
飞电惨然道:“还要跪四十八日哩。”
“咦,”木惜迟听了直咂嘴,“那你起来还能跑得动么?” 说着比了个骑马的手势。
飞电道:“主人让我放心跪,说能治好,腿断了也能治好。”
木惜迟撸了撸飞电的后脑,摇头叹息了一回。
飞电央告道:“木公子,你好歹替我说情。我平日连睡觉都站着,像这样跪法,我脚杆遭不住!”
木惜迟还没答言,苏哲先抢着道:“明摆着不中用。你那主子岂是肯听一句劝的,到时救不了你不说,没得臊一鼻子灰去。况且连我们的事他还不定依不依,哪经得再添一件事呢!”
飞电听得这么说,只把头低了下去。木惜迟原本心系着小白的事,无心理会旁的,可眼见飞电如此,又不忍他受苦。一时求好心切,便拍着胸 脯大包大揽,满口应承下来,还一手按在飞电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你放心,等我消息!”
来至殿前,木惜迟先跪下,又命苏哲跪在自己身畔。苏哲无奈,只得跪了。屋内一人走来笑道:“唷,您二位跪得这样齐整,求赐婚呐?小仙便祝二位万年好合,比翼双飞。”
木惜迟一看来人是花影,忙双手比划道:“仙上莫开这样玩笑。我和苏哲兄弟是来死谏的。”
“死谏?”花影好不纳闷儿,想了想,略走近一步,诧异道,“你还没醒酒呢?”
木惜迟摇摇头,将先前同苏哲说的那一套道理又原样儿说了一遍。花影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又忽的掩住,侧身恭敬地后退半步,欠身笑道:“主上,这里有个人,要劝谏于您。”
南壑殊从内走出来道:“我听见了,你先下去。”
花影笑睨了木惜迟与苏哲一眼,依言退了出去。
这里南壑殊站在花影方才立着的地方,说道:“小白并不在无念境,我已将她托付给叶掌门。”说毕,停了一停,又补上一句,“你可放心了。”
木惜迟听罢,心中倏地一轻,忍不住以手抚着胸口,暗道:“甚好!甚好!”
一旁苏哲小声道:“原该如此,叶掌门专爱收集精怪,估摸那小蛇精已在别洞袋中安家了。”
这话恰碰到木惜迟心坎上,如此寻思一回,更觉心满意足。
一时抬起头来。只见南壑殊白衣胜雪,不染片尘。真好个渊渟岳峙,琨玉秋霜的温润公子。
他今日怎么这样温温柔柔的。木惜迟一时看住了。
南壑殊又问了一遍:“你可放心了?”
木惜迟醒过闷儿来,喜不自禁地点点头,“嗯嗯,放心了。”末了,还狗腿地添了句,“二公子英明!”
南壑殊翘翘嘴角,抬手示意他起身。木惜迟从地上蹦跶起来,预备转身就走。南壑殊却向他道:“过来。”
木惜迟回头“啊”了一声。
南壑殊轻声道:“到我这儿来。”
木惜迟依言过去,走到半程,见南壑殊广袖翩翩,无风而动。便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又欲跪下:“二公子恕罪,我醉酒弄脏您衣……”
话犹未说完,身上衣袂袍角竟御风而起,将其托至半空,朝南壑殊的身边送去。

第47章
木惜迟只觉周身暖风融融,身不由己地前去,眼见就要撞在南壑殊身上,唬得忙闭了眼睛,口内大喊:“二公子快让开!”
话音甫落,自己一只手已落入一方宽大的掌心。木惜迟睁开眼,见南壑殊正在咫尺之距,含光脉脉地凝视着自己。
他双目恰似两泓清泉,顾盼之际,那清泉仿佛要倾泻出来。木惜迟出了神,竟真个儿愣愣地伸手去接。
手一碰到南壑殊脸面,木惜迟忽然醒过来,知是自己起了呆意,羞的满面紫涨,想要抽身逃跑,又放不下一件事。这件事自先前就一直在心中盘旋。只得忍着羞道:“二公子,眼睛可痛不痛?”
说罢自己低了头。
南壑殊闻言先是一愣,倏而想到凡间时,南明被剜去双目。料他问话必定是为这个。便说道:“无事。”
木惜迟听见头顶那人答话了,心里一松,便就要走。无奈手被人攥着,轻轻挣了一下,没能挣脱。只得忐忑难安地又站着。
南壑殊:“有件事,要谢你。”
木惜迟耳尖动了动,没抬头,也没接话,被攥着的那只手忍不住蜷一下,指尖好巧不巧在南壑殊掌心挠过。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手被攥得更牢了。
木惜迟吃痛,却也不敢作声,只咬着下唇忍着。心里暗暗道:“你要谢我的地方可太多了,不知现下预备说哪一件。我且听听看。”
只听南壑殊道:“那日在驿馆,有赖你取走了我桌上的荤腥菜肴,我才不曾犯戒。”
木惜迟听罢欣然一笑,想道:原来说的这件没要紧的事,也不知他是认真为这个,还是在顽笑呢。因说道:“二公子不必谢,我也只是贪图多吃些东西,才抢了你的来吃。二公子不要责怪,我就念佛了。”说毕,抿嘴儿笑了。
两人如此一长一短,低低地说着话儿。忽的背后不远处一个声音横抢进来,“呃……”接着不尴不尬地道:“那个,我……”
木惜迟唬地回头一看,原来苏哲还跪在那里。连南壑殊也竟都忘了他。
苏哲跪着迎接南壑殊目光的压迫,莫名地就感觉自己的出声是个错误。连忙瑟瑟缩缩地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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