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真人摸着自己的白胡子,颤颤悠悠地道:“南少主此话差矣,你不知道巫族血统中生来就有逞凶斗勇的反叛之念,当年不正是他们主动挑起战乱,险些害得六界生灵涂炭!”
此言一出,随即有人附和道:“南少主,汝乃救苦天尊之后,本应与巫族不容水火才是,怎的还替巫族余孽说话呀?”
南岑遥:“不……不……”
还没等“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闻得一女声阴阳怪气地道:“这位南少主可是位多情郎君呢,当年下界一世情劫,难道诸君都忘了不成?那令其情思缠绕,欲罢不休的又是谁呢?”
“是是是,有这件事,我记得那人叫什么临渊先生。”
“临渊先生的真身不正是叶掌门么!他菩提道楹联上还写着:‘临渊休羡红尘事,蓬头粗衣万死轻。’”
“原来有此一节!南少主,你今日要包庇这巫族叛党不成!”
“谁是叛党,我又哪里包庇叛党了,这没有的事……”如此你一言我一语,令南岑遥插不下嘴去。花影见他左支右拙,顾此失彼,急得满头热汗。再视天帝的光景,竟没有要干涉的意思,只得起身道:“列位长辈叔伯,请听我一言。”
众人方渐渐止住,且听他如何说。
花影道:“南少主同叶掌门历劫固然系真,叶掌门乃巫族灵珠亦不为假。此二件无可辩驳。只是各位细想,若叶掌门果有替巫族平反之意,那么万年前的巫族之战,他如何又不曾出力?若他从中作梗,陛下如何容他至今?更休提将其奉为座上之宾了。此其一。其二,叶掌门纵有不臣之心,理应卧薪尝胆,隐秘而发,绝不敢当众露相,他所以不惧在诸位面前放言,正彰显其坦荡磊落,并无藏奸。其三,南少主与叶掌门一同下界历劫,此皆缘分使然,绝非外力可定。今日南少主替叶掌门说情,并无别意,只因其心思醇厚,顾念旧情,也是他重义的好处。”
花影一壁说,南岑遥一壁羞惭愧仄。既感念花影一片倾心解救自己于水火,又愧疚于花影所说的“顾念旧情”等语。他方才怕叶重阳吃亏,才贸然出言,一点也没有顾及花影亦在座,他对叶重阳之情意,皆给花影看在眼里,不知心里怎样难过失落。可即便如此,花影依然肯为他挺身而出,这是何等深情,何等肚量。
南岑遥越想越愧,此间与花影遥遥相顾,想说什么,却又哽咽难言,只得趁人不察,拿袖子偷偷抹眼睛。
花影说毕,满座皆静。半晌,天帝方道:“花影所言甚是,众卿勿要纷争。” 又向木惜迟道:“你方才所言衍梦之术,本君现命你细细说来。”
那木惜迟不想因自己不意失言,竟一而二、二而三地引来这么多人替自己描补,早已吓得面如白蜡,钝口结舌,哪还说得出话来。
南壑殊道:“陛下,此子方才所言确系敝门化实为虚,化念为无的臻境之术,而非衍梦。因他学艺不精,又误听了旁人的言论,故而混淆倒乱。当日太乙救苦天尊愿力广大,渡生无量,化十方东华长乐净土。天尊誓愿无边,因则净土广阔。天尊去后,吾辈后人虽功德修为不及当日天尊万一,然不忘相承一脉,也欲以净土之净滋养灵台。若遇识海不稳、心魔起势,便退至此‘境’栖止,直至灵根稳固,回归正途,亦作明机止念一说……”
话犹未完,玉鼎真人呵呵笑道:“南二公子,谁同你在这儿背书本呢。方才这小童亲口承认他所修术法,乃名曰衍梦。你如何以鹿为马,指皁为白?难不成你要当着众仙的面,欺瞒陛下么!来人——将这小童带下去,以天刑拷打,令其招供,若查实系巫族余孽,则抽筋剥骨,沉入无恨海。而南二公子,你窝藏重犯,亦其罪当诛!”
“放肆!”太子站起身来,“玉鼎真人,你是年高德劭的老仙家了,口口声声都是杀伐酷刑又怎生使得,你的德行都修到哪里去了!巫族余脉如今都身在蛇巫山中,陛下何曾命沉入无恨海!”
见太子动怒,玉鼎真人唬得胡子都分了叉,忙跪下道:“老朽失言,请殿下息怒。老朽绝非与人私怨,实是一片丹心,为的是我天族的永久基业,昌盛不衰。若论起这巫族,当年一战,何等惨酷,我天族兵将死伤无数,救苦天尊更以一命换一命,这才完此浩劫。说起来,在座哪个不是侥幸存生,谁家没有一两个儿女在大战中殉亡……”说到这里,已是涕泗交流,泣不成声。
身旁有人忙低声劝道,“今日乃公主殿下的大日子,陛下致趣正浓,真人又提当年的事做什么,现弄到这个形景,谁还鼓兴……”
太子也恐怕天帝不自在,遂转而说些敬贺之辞,而天帝却只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恰在这时,殿门外宫人高声唱喏:“大公主到——”
话音未落,已见一位盛装丽人率领仆从无数,莲步轻盈,袅袅婷婷地步入殿心,及来至御座阶下,娇滴滴唤了一声:“父帝。”随即展拜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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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十点见~
第95章
那天帝自见到公主,面上神色已大有缓和,及至公主俯身下拜,早已起身,快走几步,挽住双臂,柔声道:“静儿,父帝不是说过,你我父女相见,勿须行礼,静儿怎么忘了。快来。”说着拉起女儿一只柔荑,慢慢走至御座前,安置公主坐下,自己方坐下。
公主道:“这是父帝的御座,女儿怎么好坐。”说着就要起身,无奈被父亲拉着手,也就走不脱。
太子见天帝复又喜兴,遂承欢道:“妹妹虽为金枝玉叶,可毕竟是臣女。让妹妹坐在父帝的御座上,不合规矩不说,妹妹也诚惶诚恐,横竖不是的。不若让妹妹同儿臣一起罢。”
天帝笑道:“偏不要,你这个大哥最坏,静儿恐要被欺负了去。”
众人见天帝尚这等高兴,少不得都近前凑趣儿,又说了不知多少奉承好话。
公主见玉鼎真人独跪泣无言,哀伤难禁。又见南壑殊一干人或跪或立,满面肃然。便向天帝道:“女儿来的不巧,这里方才怎么了?”
天帝脸色一僵。公主随即道:“南少主,南二公子,木公子,叶掌门,都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们,女儿岂能与父帝共聚天伦……”说着便眼圈儿一红,垂首以帕拭泪。
见公主如此,天帝也便撑持不住,哽咽道:“静儿,当年都是父帝的错,致使你流落人间,受尽苦楚。”
公主道:“女儿在人间一切都好,并无受苦。正是父帝同母后仁善慈悲,替女儿广聚善缘,故此女儿才得遇贵人,与父帝团聚。父帝,你千万要厚待他们。他们既是女儿的恩人,亦是父帝的恩人。”
一语提醒了天帝,忙命南壑殊等平身,又令重设酒果,复乐如旧,竟将前事既往不提了。
一时宴罢,各人归去。南岑遥犹自惊魂未定,来至南壑殊下处商议。甫一进门,便见花影背对坐着,因听见身后声响,这才回过头来。
四目相触,南岑遥险些没有站稳。慢慢挪蹭来,在花影五步之外坐下。
南壑殊才要站起亲身替南岑遥斟茶。花影阻道:“主上安坐,属下来罢。”说着果走过来。南岑遥登时如坐针毡,头也不敢抬。
斟毕了茶,花影走开,一个眼风也不再飘过来。南岑遥心不在焉,他两个说了什么究竟也不曾入耳。就见花影起身作辞,南岑遥再顾不得许多,连忙追了出来。
花影只管快步前走,另有一个侍儿随在身后。南岑遥亦步亦趋地跟着,眼见前边便是重华宫的宫门,忙一把拉住他道:“你去太子那里作甚?”
花影起初不说话,后被缠不过,冷着脸道:“我去哪里又关你什么事!”
南岑遥急道:“那是个色胚,他又有权势,你若被他看上,他要用强,你怎拗得过!”
花影一脸不可思议,“你成日价脑袋里尽琢磨些什么……”
南岑遥将心一横,携起花影一只手,合握在掌心,说道:“今日梓林宫中,我替叶重阳讨情,实乃大错特错。可我所以如此,绝非对他有情,而是习惯使然。我在下界时害他不浅,因此常常愧悔不已,故而一见了他便想报偿当日之失。而在我心里,你却是唯一的那个,求你信我。”
花影抽出手来,只听“啪”的一声,南岑遥颊上已着了花影一掌,登时半边脸高高肿起。
“这一掌是为你顾首不顾尾,贸然行事。天帝面前,你露出那等行迹来,是将你满门身家性命也不顾了么!”
南岑遥原自怔怔地发呆,及听了这话,更加懊悔起来,遂勉强忍泪道:“仙上替我忧心至厮,我……无以为报,为了仙上的情意,便我立刻死了也甘愿。然死前,我恐仙上不明白我的心意,少不得表白表白。我此人此身固然轻贱,可我的这颗心却价值万重,因这里头住着一位仙子。他颜若朝华,如圭如璧。初见时已令我醉透心魄。你道是谁,他的名字我何敢轻易提起,一经提起,我心也便碎了……”
“你说的那是嫦娥。”
花影转头就走。
南岑遥在后头大喊:“不是嫦娥,不是嫦娥呀,就是你呀,是你呀……”
那花影随身的侍儿幽幽地道:“当初天蓬元帅调戏嫦娥的时候,也是这一篇话。”说毕,一径赶上花影去了。
南岑遥:“……”
定定呆了半日,南岑遥猛地回过神,撒开丫子直追,“花影站住……”
“别提我的名字,提一次你心碎一次,你有几颗心,经得住碎么!”
南岑遥死命赶上,也顾不上拌嘴,一把拽住就劈头盖脸地道:“你究竟去太子宫里做什么?我不许你去,不许你去!不许你去!你现在就回你父亲身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我上门提亲!”
花影忙捂住他嘴,又在脑门儿上狠狠弹了一指头,“你什么毛病,一时肉麻兮兮,一时又像个泼皮无赖。大一声儿,小一声儿,乱嚷些什么!”
南岑遥抓下花影的手握在掌心摩挲一阵儿,鼓着嘴道:“谁教你总不理我,我为你病到这份儿上了,你再不要我,我可就没活路了。”
花影啐一口道:“给我闭嘴!真不害臊!”
南岑遥:“可你定要去太子宫里做什么?我好不放心!”
花影看着他半晌,冷冷一笑道:“我今儿来重华宫,为的也是一位你心坎儿上关心关切,却触不可及之人。”
南岑遥真诚发问:“谁呀?”
花影笑着点点头,“喔,果有这么一个人,是么?”
南岑遥忙不敢再仄声。
花影又将南岑遥下死命瞪了两眼,方转身走了。
及至到了重华宫,同太子见了礼,花影告了坐,寒暄几句,遂直言来意,“殿下,怎不见那位新来的小侍儿?”
太子敛了笑意,道:“你说的是木氏?”随即打了个手势,一名宫娥近前,太子凑近耳语几句,那宫娥退下,半刻领着木惜迟进来。
花影一见了木惜迟,便笑道:“小木头,多日不见你,今日大宴上遥遥一盼,倒觉得你胖了些。我还道是自己看错了,此刻一见,原来你是真胖了啊。”
木惜迟却不笑,只小心翼翼瞧着太子,而太子一脸严肃,一丝玩笑的心肠也无。
花影早已听说了木惜迟在重华宫中颇为得宠,虽起先也疑惑并忧心,后又闻得木惜迟吃得好玩得乐,也就不在意了。今日前来,实为受南壑殊之托,来探听消息。便故意逗引木惜迟,打量太子作何反应。本料着太子必欣然得趣,不想竟是这样。
花影也不敢玩笑,起身将木惜迟拉至自己身后,小声问他:“怎么了,你惹殿下不高兴了?”
木惜迟苦恼地摇摇头。
怎么了?
木惜迟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大宴归来,殿下看自己的眼神儿不对了,就觉得今日的绿豆糕有点咸,红豆沙又太甜,像是仓皇之下促成的样子,就像是殿下宫中仙娥姐姐的脸色,不那么温柔和悦了。
花影见如此,以为他害怕,但料来太子虽风流无稽,却实是个仁善宽厚之人,想不至于对木惜迟笞刑。然身受南壑殊之托,花影亦不敢怠慢,遂笑着对太子缓缓道:“殿下恕罪,臣下同这位木公子有旧,可否容臣下邀木公子到敝府一叙?”
太子面色沉沉,“你便带走他罢。”说毕又起身道,“恕本宫不能相陪。伯阳,替本宫送送花影仙上。”话音未落,人已进入内室去了。
这里花影向着太子离去的方向施了一礼,便忙忙地领了木惜迟出来。一路上很不放心,直想赶紧把人交给南壑殊才好。谁知刚来到下处,南壑殊人就站在门口,见了他二人,赶了几步上来,先往木惜迟身上看了看,才问花影道:“怎的去了这半日?”
作者有话说:
明或后晚十点见~
花影此时也不明就里,遂悉将方才在重华宫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回禀了。
南壑殊拉了木惜迟的手,走进屋内坐下,问他:“太子和你说了些什么?”
木惜迟道:“打梓林宫回来后,太子就没同我说话。重华宫内上上下下一干人就像瞧不见我在那里,都不理我。”
南壑殊听了不言语。木惜迟又问:“为什么方才金殿上,他们说我是巫族?我不过说了那一句话,怎的就想要我的命?”
南壑殊柔声宽慰道:“没有这回事,他们骗人。”
“喔……”木惜迟垂下头,半晌哼唧道,“好饿喔。今日还没有正经用过饭呢,本想在梓林宫大吃一顿,结果没吃饱不说,还乱闹了一通。回到重华宫后,没人给我东西吃,好容易有一碟绿豆糕,那味道属实难以下咽……”
越说越委屈,渐渐声音都听不到了。
南壑殊:“花影——”
花影:“主上,属下明白。来,小木头,我带你去用些东西。”
谁知木惜迟随着花影前脚才走,玉鼎真人便率领十多名天兵雷嗔电掣地来了。
“奉陛下口谕,捉拿疑犯木惜迟至紫霄云殿问话!”说着,一打手势,喝命天兵,“上!”
一众天兵轰然应诺,才要上前,南壑殊冷声道:“谁敢放肆!”
那领头的天兵闻得这一句,不由站住,抬头看南壑殊一眼,与之目光相对,禁不住一个激灵,将先时的气焰都灭了下去,正是进退两难之际。玉鼎真人踱步上前,笑道:“南二公子勿须如此,老夫乃奉陛下御旨前来,还请二公子遵谕承办,交出疑犯,切勿抗旨违谕。”
南壑殊先不说话,半日才悠悠地道:“‘抗旨违谕’四字,下神实不敢当。请教真人,下神何曾抗旨?”
玉鼎真人“哼”一声道:“你不抗旨,为什么拦着天兵不让搜捕疑犯?”
南壑殊又是一阵默然,许久才徐徐开口,把个玉鼎真人摆布得急怒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只听南壑殊道:“下神虽不才,却好歹是天帝陛下的客人。或是陛下有意摆出这阵仗来逐客,我等也只好立即拜别陛下及公主,这就作辞归去。”说着急唤苔痕。
苔痕一头雾水,忙忙地进来。南壑殊将他的手一捻,再一推,“还不快去收拾了,此地待不得了!”
玉鼎真人这才着了慌,忙道:“非也非也,陛下命老夫带走疑犯木氏审问,绝非逐客的意思。南二公子不要妄拟圣意才是……”
南壑殊道:“既如此,那么下神这间屋子便不许人搜查。”
玉鼎真人恨的胡子都打了卷儿,只好忍气说道:“那么请二公子主动交出木氏来。老夫便不命搜查。”
南壑殊从容不迫地坐下啜了一口茶,这才悠悠启口,道:“这人现在东宫奉驾,真人恐怕找错地方了。”
“你怎不早说……”玉鼎真人气得双唇乱颤,七窍生烟,“好好好……好个南水济,老夫且去重华宫拿人,若果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回头请教!到那时老夫看你还有何话可说!告辞!”说毕袍袖一甩,气狠狠地离去。
一干天兵见如此形景,赶着向南壑殊作了揖,告了扰,这才忙忙地追出去。走到半路,玉鼎真人又忽地刹住脚,将天兵拨出半数,命守在这里,不许一个人出入。
这里南壑殊自然料到外头有监守人等,也不去理会,见屋里人走尽了,起身进来内室,花影正同木惜迟说笑。见南壑殊来了,遂向他道:“我才说小木头吃胖了,主上看来如何?”
南壑殊在木惜迟身边坐了,将他上下瞧了瞧,笑着道:“是圆了些。”
木惜迟头低了低,将手里的吃食放下,道:“那我不吃了。”
花影道:“只是说你胖了,又没有笑你。怎么就赌气不吃了?”
南壑殊道:“吃饱些,还有,将这个服了。”说着取出一枚血红的丸药出来,托于掌上。
木惜迟忙问:“这是什么?”
花影却一眼认出,道:“血凝珠?主上,你给小木头吃这个做什么?”
南壑殊道:“以保万全。”
花影道:“血凝珠是战时必备的随军药,给重伤的兵士止血之用。难道小木头你受伤了?”
木惜迟摇摇头。
苔痕这时喘吁吁地进来禀说:“主上,那信……属下不敢怠慢,亲自送到了公主的贴身侍女手上。”
花影不明就里,问道:“主上,你给公主送信,又是为何?”
原来彼时南壑殊唤苔痕进来,并非因玉鼎真人要搜查屋子而赌气命其收拾东西。其实早已用心法凝成一笺,藏于袖内。趁玉鼎真人一干人不备,塞在苔痕手内。那苔痕难得机灵一次,只愣了一愣,转身便跑,来到无人僻静处,将笺子展开一看,上面寥寥几字,写道是:“小白,金殿扶危,殊。”
苔痕一见,知道事态紧急,忙赶到公主府,打着南壑殊的名号将笺子递了进去。
南壑殊:“做得好。”
苔痕道:“属下方才回来时,看到玉鼎真人去而复返。”
南壑殊蹙着眉,向木惜迟道:“快服下血凝珠。”
木惜迟顾不得问缘由,忙依言照做。
一时南壑殊来至前厅,果见玉鼎真人正在发难。花影领着木惜迟随后而至。玉鼎真人一见了木惜迟便将两只眼睛竖起来,道:“老夫就知道疑犯定然在此。好个南水济,你敢诓骗老夫!太子殿下本不晓此事的,现下害得殿下也被惊动了……”
说到此处,倏地心内一动,忙咽住话,就要赶上来拖拽木惜迟。花影跨一步,拦在头里,向他道:“玉鼎真人赶是那下界的散仙浪客,怎不懂规矩。在这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玉鼎真人满头大汗道:“花影小子,老夫是你父亲一辈的,你也敢顶撞!”
那跟随玉鼎真人的天兵头脑见这般不可开交,忙下礼道:“花影仙上,二公子,真人奉陛下之命拿人,此事不假,目下已耽延了。吾等吃罪不起……”
花影见状,知无可转圜,遂看向南壑殊。
南壑殊道:“他既是本座的人,本座便随他同去。”
花影接声道:“我也去。”
二人一前一后护拥着木惜迟,使旁人不能近身。玉鼎真人只好命天兵引导看管,自己先忙忙地跑到天帝前复命。
一时来至紫霄云殿,天帝端坐上首,太子同公主分坐东西下首。南壑殊等行礼毕。玉鼎真人已在御座阶下站着,见了他们,便回转身跪下,“启禀陛下,疑犯已到。容老朽请出玉珏,便可一验究竟。”
天帝满面肃容,不置可否。太子向玉鼎真人道:“真人,父帝劳乏了这一日,正在休憩,你将他老人家急急地请了来,到底所为何故啊?”
玉鼎真人五体投地,行下大礼,起身时已是泪痕满面,只听说道:“启禀陛下,太子,大公主。老朽请出的这一枚玉珏,乃小犬当年随身佩戴之物。巫族之战,小犬殉职,所遗之物仅此一枚玉珏。”说着,颤颤巍巍地捧起一个锦匣,高举顶上。
天帝遂命:“呈上来。”
便有一名侍者下阶取了锦匣,回转来呈给天帝。天帝接了匣子,打开看时,见是一枚通体血红的玉珏。那血红有深有浅,触目惊心。
天帝不忍,合上锦匣,转手交给太子。太子接来看了,向玉鼎真人道:“你拿这玉珏来又所谓何事?”
玉鼎真人道:“禀陛下,殿下,大公主。此珏本是遍体碧绿,剔透晶莹。是小犬的血将其浸染,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天帝叹一口气,半晌道:“不畏身死,奋勇杀敌,是我天族的好儿女。玉鼎真人,你当深以为傲。”
玉鼎真人忽然拿袖子拭去眼泪,颤声道:“禀陛下,小犬本质性烈,既为天族将士,又身死敌手,此仇不共戴天。据将玉珏送回的家人说,他曾将此珏不意跌入泽的泥淖之中,沾染了巫族叛军的血污。此玉珏当即哭啸,好似小犬的亡灵不甘赴死,仍欲回到战场拼杀。是以,老朽斗胆,取那木氏小儿的血滴在玉珏上,若玉珏似当年那般发出哭啸之声,那么此子系巫族余孽无疑!”
说毕,以头抢地,似有决绝之意。
天帝眉头深锁,半晌无言。太子见状,便道:“玉鼎真人,这玉珏既是令郎遗物,该妥善保管才是。况真人虽言之有理,然此举终究会令亡者魂灵不安,真人须当谨慎才是啊。”
那玉鼎真人心意已决,哪听得进去。
花影抢上一步道:“那若是玉珏没有反应,又如何说?”
玉鼎真人乃扬声道:“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老朽绝不冤枉好人,若是玉珏没有反应,老朽这条命也不要了,追随我儿去也罢了!”
见说到这步田地,实在没有退路。太子遂起身向天帝道:“父帝,便依了玉鼎真人罢。”
天帝点点头。
玉鼎真人见状,急命:“来人,取木氏小儿心头血!”
木惜迟:“啊……”
南壑殊本自默默,一闻及此言,便如山一般挡在木惜迟身前,向玉鼎真人道:“何以定要取心头血?”
太子也说道:“是啊,若果真取了心头血,以他的修为,即便最终被验证无辜,只怕也难保活命了。”
天帝道:“太子所言不错。心头血不可,便向腕上取血也罢了。”
玉鼎真人咬咬牙,勉强道:“遵旨。”说毕,将身侧一御前守卫腰间的佩剑拔出,径直向木惜迟咄咄逼来。
南壑殊入殿前已被要求卸甲,是以离火剑并未随身。无剑可倚,只好密不透风地挡在木惜迟身前。
玉鼎真人道:“南二公子请让开些。刀剑无眼,伤到你,老夫难当罪责。”
南壑殊道:“不劳动真人。他是本座的人,该由本座亲自动手。”
玉鼎真人自是不依,二者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