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寐眼底乌云翻滚,但气息仍旧安安静静。
生气了。
东西也还了。
哥哥也不叫了。
“我先上楼了。”林寐对郑萍说完后,上了楼。
陶楂不算聪明,但想法和心眼奇多,这是林寐一早就发现了的事情。
所以林寐一开始把陶楂当调剂生活的小玩具,因为有趣。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由他自己说了,起先他觉得陶楂的一切情绪都有趣,甚至是悲伤。仅此,其他没有。
直到陶楂站在路灯下哀哀戚戚地对他说“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的”。
陶楂那时候的样子,好像是全天下最希望他幸福快乐的人。饶是林寐,也没办法逃过心动。
明知道陶楂心思深,心眼多,表里不一又狡诈多变,有些表现甚至可能一定是假的,他还是给予对方期待得到的反馈,一分一寸地往下陷。自拔不得。
那明明是个心狠的小骗子。
林寐没放下书包,他靠着房间门板,一手攥着那一沓练习本,一手掏出手机,编辑信息。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们能谈谈吗?]
消息发送出去的同时,消息框前头跳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你与对方还不是好友,消息发送失败。]
上次是拉黑,这次是删除。
林寐眸色与睫羽的颜色同样深,眼中宛如被龙卷风横扫过,一片狼藉。
太尴尬了。
陶楂不想跟林寐碰上,一是有些心虚,二是都已经绝交了,面对面碰上多尴尬啊。
他早早地就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太阳开始往上爬,陶楂对门那一户走出林寐,男生布上路面后,直奔陶楂家里的院子。
听见林寐说要和陶楂一起学校,向莹一脸疑惑,“你们没约时间吗?喳喳半个小时之前就走了啊。”
林寐轻轻“啊”了一声,面上一派光风霁月的坦然,只是表情里有微微的伪装出来的失落,“之前说好了的,喳喳可能忘了吧。”
向莹看见后忙道:“他肯定是忘了,早上走得那么急,我给蒸了包子煮了粥,他都不肯在家里吃完了走,抓着两个包子边走边吃走的,估计是要去学校赶作业吧,这孩子真是……”
早上走得那么急?林寐挑了下眉,原来是为了躲自己,故意的么。
“那好,我先走了,辛苦向姨明天跟喳喳说一声,我等他一起去学校。”林寐温和道。向莹哪有不答应的。
向莹没有表面上答应林寐,背地里隐瞒不说。下午陶楂放学,她就把林寐说的话告诉了陶楂。
陶楂心里慌乱,表面装得不耐烦,“我最近很忙,早上都要很早去学校上课,不能跟他同路,妈妈你明天和他说一声,不要等我。”
向莹俨然成了两人之间的传话筒。
陶楂直接躲了林寐快三个月。
有一次,林寐房间的灯六点就亮了,陶楂摸黑换了衣服,抱着书包从后门跑了。
在路口也碰到过。向莹和陶大行给了他打车的钱,但陶楂为了省钱,多是坐公车,那次为了避开林寐,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就走了。
后来的战况逐渐发展得激烈。
林寐直接到陶楂家里来,陶楂就往洗手间躲,说自己在上洗手间,向莹虽然不明白,但她盲目地给自己儿子站队。
这段时间,不管是谁敲窗户,陶楂都不开。因为大概率是林寐。
陶楂不想再跟林寐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没出息的心软。他本来就知道林寐是无辜的。
但林寐为什么这么不依不饶?他只有自己这一个朋友吗?
这场冷战比学校里所有人预料的时间都要长。
[好了,这次我确定他们是吵架了,以前林寐是不是经常给陶楂送牛奶,最近一次都没成功过,我经常见着他拿着牛奶从我教室过去,然后又拿着牛奶回去。]
[陶楂好犟啊————]
[最近好冷,大家有没有觉得林寐也变冷了?]
[有感觉到,以前问题目,林寐还会丢两张草稿纸给我们,现在直接丢答案,我草,我要的是答案吗?!!]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小情侣,但求求你们和好吧!!!]
[好了,各自独美吧。]
[不可以!!!!!]
后面半个月,林寐好像放弃了。他没有再找过向莹,也没有再拜访过陶楂的家陶楂的房间,更加没有再敲过陶楂的窗户。
陶楂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觉得悲凉。明明林寐是那么好的一个朋友,却被自己给弄丢了。
“最近太冷了,耳罩手套都要戴着,不能取,不然生冻疮的!”一到冬天,向莹就操心得不得了,生怕陶楂感冒发烧。因为早产,陶楂每次生病都要比其他人病得要重,病的时间要更长。
陶楂扎紧了围巾,捂得只剩下了一双眼睛,他低头看着亮黄色的围巾,身体一顿,他瓮声瓮气地问,“你给林寐织的围巾,给他了吗?”
”哎哟,你不说,我差点就给忘了,上周就织好了……”向莹说着,面露苦恼,“但我厂里今天要加班,要不等你放学了,你把围巾给林寐?”
“算了,你最近跟他好像不太好,我明天自己送。”向莹很明白陶楂,她不会为难陶楂。
陶楂心里闷闷的,他哦哦两声,走到了门口,脚步一停,转了身,“我去送吧,我给萍姨,让萍姨转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向莹说好。
给公交车里丢了两个硬币,陶楂握着扶手,一步步往后挪。他们这儿是这一趟的起始站,座位都是空的,陶楂喜欢坐最后面靠窗的位置。
他坐好了,把书包取了放在腿上,又捂了捂围巾,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已经结了一层霜的树枝和花坛。
司机按下关门的按钮,门徐徐要合上,快合上时,车外传来一声淡淡的“稍等,还有人”。
那人是从后面一路跑来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他本来以为对方赶不上的,结果跑那么快。
司机重新开了门。
陶楂半眯着眼睛,在一片雾色当中,看清了上车的人。
陶楂倒吸一口凉气,他膝盖不由自主地发软,三个半月以前的怒气早已经消失殆尽,他现在面对着林寐,更多的是心虚。
他抱住书包,弯下腰,屁股离开座椅,试图蹲在前一排的椅背后面,让林寐发现不了自己。
脚步声近了。对方在陶楂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喳喳,起来坐好,别摔倒了。”估计是冬天,林寐的嗓音听起来比前几个月要冷,也有可能是陶楂的心理作用。
陶楂机械地抬起头。男生在校服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也不怕被弄脏。
柔软的白色穿在他身上,偏生冷淡了几分,像凝成冰的雪层,毕竟林寐就生了一张很有距离感的脸,只是他性格好,所以又使人觉得温和。
白色的羽绒服,冷白的脸,越发显得上方的那一双眼漆黑如墨。他眼中完完全全都是陶楂。让陶楂觉得喉咙发紧,腿发软。他屁股都开始发麻,他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我……我…..我我我……”陶楂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电视上女新闻主播的声音:据悉,S市明日将迎来五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风雪,请各位市民注意防寒保暖,注意用火,谨慎出行。
陶楂攀着座椅,慢吞吞重新坐好。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毫无准备的陶楂顿时一个俯冲出去,他立刻紧闭眼睛,以为自己会飞出去。
林寐在这时伸出手臂挡在了他的身前,让他免了一次丢脸。
“谢谢。”陶楂声若蚊蝇,抱着书包的手紧了紧。
陶楂偷偷去看林寐,发现林寐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他没有看自己,但他应该有在关注自己,可他什么都不说,他是什么意思?陶楂不明白……
二十分钟过去,陶楂依如坐针毡。
在选择面对对方的那一刻,陶楂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关于“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要说绝交?”“因为不开心就可以随意丢下对方,是这样吗?”一大堆问题,陶楂都很快准备好了答案,他有信心将林寐的所有问题给搪塞回去。
可林寐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陶楂一颗心好像被丢进了一锅油里,被煎得滋滋啦啦作响作痛。
公交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前边半截车厢人贴人,后半截却还是空位,陶楂张望着,企图让座给老人,逃离这个莫名逼仄的空间。
迟迟等不到需要座位的老人或者孕妇,陶楂把眼睛投向窗外。
天蒙蒙亮,车内温度高,车外温度里,玻璃上慢慢糊上一层白濛濛的雾气,积攒到一定程度,累成一串串水珠滚落下来。
陶楂在水珠滚落过去的地方撞上林寐乌沉沉的眼神,他身体一个机灵,忙不迭地垂下头。
到学校那一站了。
林寐先陶楂一步起身,神经一直紧绷着的陶楂立刻就跟着站起来。
林寐什么都没说。陶楂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从人堆中挤出去。
外面温度低冷,吵架那天的日光有多灼烈,如今的天就有多灰蒙蒙,连树木草叶都不再翠绿了,光秃秃的树枝群伸向天穹。
陶楂低着头,把大半张脸都藏进围巾里,围巾被呼吸喷洒得湿热,少年也不抬起头来。但他一直跟在林寐身边走着。
跟身边急匆匆往学校赶的学生们相比,林寐和陶楂走得很慢,散步似的速度。
“这段时间,你一直躲着我。”林寐用带着轻微疑惑和受伤的语气说道。
他终于开口了,陶楂悬着的心终于爆炸了。
“没……没有啊。”陶楂心虚且嘴硬。
林寐:“是吗?可我联系不上你,也见不到你。”
为什么一定要联系我?为什么一定要见我?陶楂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敢问出口。是的,陶楂害怕林寐,因为林寐跟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林寐太厉害太优秀,于是,陶楂总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可能都会惹对方发笑。
于是,陶楂只能一再斟酌。他在李暄面前也是如此。
“哦……唔啊,”陶楂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林寐说的是事实,林寐也知道自己在搪塞撒谎,可他明明都之前都说了的……
“我之前说,说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我没有开玩笑。”陶楂眨了眨眼睛,他鼻子和喉咙都忽然开始发酸,他知道自己总要面对的。
陶楂:“我不会再躲着你了。”
林寐想要的不是这个。
“然后呢?”林寐温柔地问。
然后什么?
然后就这样啊。
陶楂抬眼,大又亮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林寐。可能是捂着围巾,挡住了有肉的腮帮子,也有可能是入冬确实瘦了些,陶楂这双眼睛比之前看着大了点儿。
林寐盯着陶楂看了会儿,被羽绒服衣领挡住的喉结上下微微滑动。
“喳喳,我没想过跟你做朋友。”林寐弯起唇角,笑容和眼神像头顶层叠的云层,柔软却又使人看不清,但又实实在在地笼住了陶楂。
林寐:“所以你说的绝交,在我这里不作数。”他的面具终于由他自己亲手撕开了一道口子,隐隐的强势从中渗出来。
可陶楂没经验。
“你说了不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陶楂气恼极了,林寐在跟找自己吵架呢。
他说完后,又恨自己嘴快,他把头扭过去,“你不想跟我做朋友,那你想跟我做什么?”陶楂脑海里浮出在网上常看见的“我要做你爹”网友发言。
陶楂古怪地看了林寐一眼,觉得林寐应该不至于是那样的人。
林寐似乎差点把什么话说出口了,他冰凉的手指轻轻触上陶楂的脸颊,指腹往下滑,滑进围巾,捏住肉肉的腮帮子。
“你很快就知道了。”林寐说道。
陶楂却只觉得一道电流从自己脸上滑过去,劈开全身。他没听见林寐说了什么,重重的心跳成了这个冬日的第一声也是最响的一声雷。
午后,天上响了几声闷雷,呼啸的风吹成鬼喊鬼叫,如帘如幕的雪花紧随其后,完全看不出是雪花,还没落到地面,就被风卷着变成浪一样的形状横扫过去。
外面有多冷,教室的暖气就有多足。
陶楂羽绒服搭在椅子上,校服外套也扒了,里头就一件米白色的粗线毛衣,看着没细毛线那么柔软,更加有型一点。
他头发被他自己揉得乱糟糟的,降温以后,他就没再剪过头发了,他怕冷,要一直到天气暖和后,他才会剪头发。
宁鑫偷偷给陶楂手里塞了一颗半个拳头大的草莓,“丹东最近雪大,草莓差点送不过来。”
过了片刻,宁鑫又忍不住发问,“你到底在烦什么啊?你都跟林寐绝交了,为什么还要烦?”
陶楂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我觉得……说出那些话后,我也没有觉得很轻松,很开心。”
“那就对啊,因为林寐根本就没有错,你的敌人一直是你自己,没有林寐,也会有张寐李寐刘寐周吴郑王寐。”宁鑫故作深沉道,“一切根源,都在于你自身罢了。”
陶楂闭上眼睛,宁鑫的深沉一秒破功,“你睫毛好长啊,但是不怎么翘,像帘子一样,好漂亮。”
“为什么你情绪这么不稳定,你皮肤还这么好呢?我要是像你这样,脸上早就满脸痘啦。”
“别跟林寐生气了,他的同学们好可怜的。”
陶楂不明所以,“他同学可怜什么?”
宁鑫:“我是在论坛里看见的,现在有人去问林寐题目,林寐都懒得搭理的,他以前不这样,估计是跟你吵架了,心情不好。对了,你也注册论坛号吧,我们互关。”
陶楂顿了顿,又闭上了眼睛,咕哝道:“谁要玩论坛那种无聊的东西,那么浪费时间……”
林寐要上晚自习,陶楂完全不用担心出现跟早上一样的情况,他哼着歌登上公交车。
放学时间,公交车上基本都是自己学校里的人。并且在陶楂上车之前,位置就已经被坐完了。陶楂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站着,一手抓着扶手,一手从口袋里翻耳机,打算听几段英语听力。
陶楂旁边的位置,两个座椅,坐了两个人,前后围了一堆人,这群人嘻嘻哈哈的声音把陶楂耳机里的听力都给压得听不清了。
陶楂不耐烦地瞥过去,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孟自在。
烦,死丑八怪。
孟自在也看见了陶楂,他动手把挡在眼前的人扒拉开,伏在栏杆上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陶楂。
要说陶楂的脸有多符合美人的标准,那不至于,虽然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可鼻梁不是高耸如山,脸也不是瓜子脸尖下巴。
可就是好看,巴掌大的脸看起来居然也肉肉的,他那样的眼睛,就只配长在他那样的脸上,其他任谁都配不起。
“喂,陶楂。”孟自在开口,“听说你跟林寐吵架啦?”
陶楂不理他,他昂起下巴,装作没听见。
“我跟你说话呢……”孟自在索性站了起来,晃悠到陶楂旁边,直接摘了陶楂的耳机,“林寐欺负你了?我平时就觉得他这个人不怎么样,蛮装逼的……”
孟自在越说,陶楂心里越反感他,但陶楂又不是会对着别人破口大骂的性格,他夺过耳机,声音低低的,“你这么说他,你还不如他,你岂不是更不怎么样。”
“……”孟自在吊着扶手晃来晃去,“话不能这么说。”
他是体育生,人高马大,头都能直接顶到上面的横杠,他低下头来同陶楂说:“我爸公司前几天举办了一场酒会,我也去了,你猜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林寐他爸!带的女伴还不是他妈,我问了我爸才知道,原来林寐他爸除了林寐,还有一个儿子,就是跟那女伴生的。”孟自在激动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演的。
“你说……要是林寐知道了,他还能装得那么若无其事吗?太好笑了。”孟自在停下摇晃,“你怎么也不发表发表意见?”
陶楂抓着椅背的手指冰冷,他眼前出现林寐被萍姨推搡的样子,那样的遭遇,被孟自在当成有趣的谈资。
“林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陶楂难得沉下脸,他语气尖锐得让孟自在直接吊在原地僵住,“林寐明明是受害者,你为什么还要笑话他?我看你才好笑。”yue。
孟自在受伤了,“你至于吗?你跟林寐不是闹掰了,你干什么还给他说话?他跟你都能闹掰,说明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不能看看我?”
陶楂不太会吵架,他只会单方面输出,对方一定要让着他,他才会赢。
像孟自在这种,陶楂说一句,孟自在能顶十句回来,让陶楂根本招架不住。
陶楂急红了一张脸,“我帮他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闹掰了我就不能帮他说话了?我为什么要看看你?”
孟自在觉得陶楂现在像一只记得气得快要跳脚的兔子,他的手忍不住朝陶楂伸过去,好可爱——
陶楂用力挥开,往旁边走了一大步。
少年看向车窗外面,冷冷道:“你当着我的面说林寐的坏话,还想跟我做朋友,做梦去吧你。”
林寐是不是个好东西,陶楂最清楚,林寐被别人瞧不起,陶楂应该感到畅快才对,但他却感受到了憋闷和愤怒。
这应该是一种占有欲吧。陶楂想道,只能自己瞧不起林寐,不能别人瞧不起。
“喳喳,围巾送了吗?”
到了晚上,天黑尽,陶楂做完题到厨房找东西吃,向莹才想起问他。
陶楂抱着一盘黑葡萄愣着,“没…..我忘了。”
“哎呀你真是……”向莹说着就要站起来。
“我现在就去,你不要去了,外面那么冷。”陶楂忙放下葡萄,按住向莹,从茶几下面的框子里把围巾连拉带扯扯出来。
宝蓝色的?陶楂动作一顿,他扭头问向莹,“为什么林寐的是蓝色?我也想要蓝色……”
不等向莹反应,陶楂就跑到自己房间,把蓝围巾丢在了自己床上,把椅背上的黄色围巾搂出来,“我换一下。”
向莹笑道:“你今天上学戴过,你怎么好意思偷换的?”
“他不一定会注意的啊。”陶楂就是觉得宝蓝色更加显白,他喜欢宝蓝色,“明明是你都不让选,我要是知道还有宝蓝色,我肯定不要黄色。”
“好好好,那你换吧,回头被林寐说了,可不要回来找我闹。”向莹拿陶楂没办法,别扭又嘴巴硬。
打开门,外面的风瞬间将陶楂包裹住,陶楂觉得自己差点就被吹散架了。
林寐家里只有林寐房间的灯还亮着。
陶楂站在他家院子里的时候就后悔了,萍姨应该睡了吧,早知道明天再来送的。
他可不想又跟林寐面对面对上。
陶楂沉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围巾卷成一团,用上之前林寐教自己的投篮技巧,将围巾猛掷出去。陶楂准备把围巾扔到林寐房间外面的窗户上,他再回去把林寐微信加回来,在微信上告诉他。
围巾挨着窗户的边,像蝴蝶一样落了下来。
陶楂跑过去,拾起来重新扔。
他扔了三四次,脸都已经被吹木了,但还是执拗地不肯放弃。
扔第五次的时候,窗户一下子从里面被拉开了,围巾已经飞到了半途,在窗户拉开后,围巾精准地落在了林寐的脸上。
“……”
林寐接下了围巾,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陶楂早上戴过的围巾,男生微微挑眉,轻轻一笑,“喳喳,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戴过的围巾给他,实在是很难不令人往别处想。
被意外吓住的陶楂还来不及构想理由,林寐却已经将围巾叠好,他笑容在灯光里温暖和煦,“我知道,你是想跟我和好。”
不……不是……是妈妈……陶楂发不出声音来,风那样冷,他的脸却开始变得滚烫。在林寐的眼神下。
顿了会儿,林寐垂下眼,他将围巾放到一边。
陶楂只能看见林寐似乎在桌子上捡着什么东西,接着他听见林寐说了句“稍等,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后,人便从窗户消失。
过了几秒钟,门后传来下楼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林寐就穿着一件衬衫出来了,他身姿在风雪里也挺拔,目光奇异的温柔,他弯腰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了陶楂的掌心,“外面冷,回去再看。”
陶楂被林寐捏着肩膀转过去,他迷迷糊糊往前走了一步,才想起看手里的东西。
借着路灯和雪光,信封上面“给陶楂的情书”六个笔势刚劲的黑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第36章
“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脸红成这个样子?”向莹只见陶楂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连门都忘了关上,她冲过去关上了门,眼一瞥,瞅见了陶楂往背后藏东西。
向莹:“藏什么呢?林寐给你好吃的了?”
陶楂快把情书攥烂了,他低着头摇了两下,“不是好吃的。”
怕被向莹发现,陶楂挨着墙往房间的方向移动,“好困啊妈妈,我去睡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窜走了,门哐当一声关上,向莹被他搞得稀里糊涂的,“这孩子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呢。”
向莹也不是不关心陶楂,要是陶楂跟别家小孩一样,她一准能把陶楂摸得透透的。
可陶楂非同一般,一般小孩有两三个心眼就算多,陶楂可能会有两三百个心眼,心里装着的事情比大人还要多。向莹往往猜中了一个,还剩着几百个等着她猜。
陶楂真是不太好养。
陶楂关了房间大吊灯,拧开台灯,伏在桌子上,他确认了十遍。
是情书没错。
林寐居然给自己写情书?
他疯了?
做不了朋友所以想做情侣?
这应该不叫退而求其次吧——
林寐喜欢自己吗?
情书应该只能给喜欢的人吧?陶楂还没给别人写过,他都是收情书的那一个。
陶楂苦着脸,这是他收到过最难处理的情书。因为这是林寐给自己的情书。
可林寐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他自己都那么好了,难道不应该喜欢更好的人吗?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肯定会喜欢比自己厉害的人。陶楂承认自己格外慕强。
为什么要写情书给自己呢……紧张无措的情绪过去,隐隐的难过情绪从心底泛滥开来——自己那么讨厌林寐,林寐却给自己写了情书。
莫名的,有一种自己朝林寐丢泥巴,林寐用他丢的泥巴种了花,最后还把花送给自己的感觉。
陶楂希望与林寐敌对,他就能理所当然地讨厌林寐,而不是如今这般,连讨厌都只能理不直气不壮地讨厌。
他真的好讨厌林寐啊。前所未有的讨厌。
窗外不再狂风呼啸了,风声消失在耳畔,接踵而至的是窸窸窣窣的雪花落在地面的声音,温柔美好得仿佛童话里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