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微微怔了怔,他不可置信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眶,那里一片湿润,分明是干涸了很多年的位置。
原来他还会流泪。
从父母不明不白横死家中那刻开始。
从昔日手足陷害他入狱那刻开始。
从出卖身体、跪伏在别人脚下苟延残喘那刻开始。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感受不到痛意了。
就像将灵魂典当给恶魔的人,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为了没有达成的目标,他像个孤魂野鬼般在人间彷徨。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向兰斯菲德低头的那个夜晚,他已经沦为走狗,注定一生要与欲望为伍。
第一次给检察官注射氯化钾那个瞬间,他的手上就已经沾上血腥人命,不再清白,也永远洗脱不了罪行。
在图书馆答应和程温联手的那个下午,他就已经了下定决心。
——没错,他再也不想做那只乖乖听话的狗!
再也不想为了执行命令就轻易了结陌生人的性命!
更不想一辈子做个肆意轻贱的奴隶,最后被那个人像垃圾一般随意丢弃!
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背叛的后果,他可以承担。
那些屈辱的、阴暗的、痛苦的过往,就在此终结吧。
秦墨捂着眼的手缓缓放开,不明的痛楚已经随着浴缸中水温的下降逐渐消失。
身躯微凉,心脏却炙热的滚烫。
他静默了数秒,退出通信界面,翻找其他有用的讯息。
【程温带着大量现金试图登机前往雪国,已被拦截关押。怎么处置?】
秦墨眉尖一拧,快速翻看了一下日期,正是程温向他发出示警的那日。
只见霍尔顿这般回复道:“撬开她的嘴,无论何种方式。”
没过几日,手下又发了消息。
【她嘴很严,吐出来的东西不多,人可能快不行了。】
霍尔顿冷漠的回讯:【查不出来,你和她一块死。】
【是!】
之后的消息,让秦墨捏紧了手机。
那是一张令人绝望窒息的照片。
——暗红色的房间内,女孩那双总是明亮狡黠的丹凤眼麻木空洞的看向摄像头,她瘦小的身躯无力瘫软在地上。
照片往后滑动,是一段摇摇晃晃的视频。
几个没有露脸的男人站在一旁,时不时发出轻浮嬉笑,谈论着是割开她的喉咙还是划伤她的脸。言语无非是恐吓,在森冷环境下格外渗人。
他们得不到想要的信息,而程温的身体状况已经经不起折磨。
他们玩味的口吻像是对待一只已经拔去爪牙的猫,背后的一个男人走过来,用力抓住她的短发,迫使她抬起头直面摄像头,灯光下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青紫遍布,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横卧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后脑勺破了一个大洞的年轻男人,背对着镜头,只看见地上是一大滩鲜血,甚至倒映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他浅色的衬衫被血液浸透,一直蔓延到背部。
【真正的账本找到了!】
【他们贪污的钱呢?】
【已经查明流向了几个海外账户,非常隐秘,可能追不回来......】
【一群废物!】
......
这是一场虐杀。
秦墨呼吸不畅,他面色颓败,颤抖着手放下手机。
他缓慢地仰头,看向墙上的窗户。
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呕——”
剧烈的反胃感席卷,霍尔顿刚刚醒来,就发觉自己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一下侧翻想要坐起身来呕吐,可什么也吐不出来。
“醒了?”
崇雪猎坐在窗边,一双墨绿色的眼瞳闪着光芒,满含深意道:“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那样岂不是要错过太多精彩的事。”
霍尔顿警惕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他的眼镜不见了,视力模糊,此刻他睡在铺着蓝色绸缎面的柔软床铺上,床边一盏造型优美的铃兰台灯亮着,墙上的时钟显示“18:42PM”。
“我怎么会在这?”
霍尔顿眯起灰色双眸,他的衣服在他昏睡时候被人换掉了,上半身只穿一件黑色短袖,至于裤子,他没有掀开被子看,但身上的触感告诉他,他现在很可能没有穿任何衣物。
崇雪猎见他面色铁青,居然哈哈笑道:“学长,不用着急,之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霍尔顿的手背绷得很紧,冒出了青筋。
他没有丝毫温度的斜睨着眼前的男人:“看来我之前给你的教训不够深刻。崇雪猎,不要仗着你哥哥的势力就肆意妄为,现在放我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崇雪猎却轻描淡写道:“回去做什么?哦,对,你刚醒来,还不知道珍珠码头发生了什么吧。”
霍尔顿心中悚然一惊。
崇雪猎站起身来,随手拿遥控器打开了墙壁上巨大的屏幕。
播放的正是大批特警携带警犬快速涌入船舱的画面,镜头猛一切换到船舱之外——只见灰蓝色天空上已经被数十架军用直升机封锁,这片领域已经布满天罗地网,恐怕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灰蓝蓝的海面上,那艘庞大的货船就像蜘蛛网上的干瘪昆虫尸体,时不时了无生气地随海浪微微晃动,却再无生还的可能,原本悬挂的菲斯家族和杜邦家族的旗帜已经落了下去,预示着此次事件的结局。
这应该是未被媒体公布的录像。
镜头下,一名特警用力揭开那张巨大的黑色油布,只见油布下一箱箱弹药展露无遗,很快它们均被抬出放在空旷的地面上。
画面从警方首领一扫而过,只停顿了一秒——但霍尔顿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蒂尔.洛克菲勒!”
霍尔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他猛地转头,狠狠瞪向关闭视频的崇雪猎:“为了坏我们的事, 你竟然背地和警方合作,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崇雪猎丝毫不被他这副深恶痛绝的模样吓到。
他只是耸肩,摊手否认道:“不是我做的,我可请不动蒂尔这尊大佛。”
霍尔顿锁眉紧紧盯着他,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着头,不可置信道:“难道是......你......你和秦墨联手......”
他蓦地双手摸向自己的咽喉,惊恐地发觉自己好像又发不出声音!
崇雪猎看到他一脸紧张惊恐,安抚的对霍尔顿笑笑:“不要紧张,学长,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你现在看到的画面已经是十个小时前拍摄的了......不用这样瞪着我,我会硬。”
崇雪猎的眼眸微微眯起,墨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阴鸷。
他缓缓道:“你上次击败我的时候,曾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你是我的手下败将,理当任由我处置。”
霍尔顿眼睁睁地看着崇雪猎站了起来,非常轻易地推倒压制住了自己,他的左腿跪在床上,自顾自地开始解腰间镶嵌着宝石的皮带。
崇雪猎见他在看他,勾唇一笑,故意轻声抱怨道:“这种复古式样的皮带扣可真难解啊。学长这么聪明,不如你来帮我?”
崇雪猎温热宽大的手掌覆盖住了霍尔顿骨节分明的手,牵动着让他搭上自己的腰带纽扣上。
霍尔顿深深呼吸一口气,灰色的眼瞳里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心里如同明镜。
看来崇雪猎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学生时代,霍尔顿和崇雪猎的兄长崇柏是同班同学,霍尔顿比崇雪猎高一届,故而每次崇雪猎借机找他套近乎,都是学长学长的叫个没完,连他哥哥崇柏都看出来他那份明目张胆的心思。
霍尔顿.菲斯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而崇雪猎是他众多仰慕者中令他记忆颇深的一位——因为他足够偏执,足够变态,足够疯狂。
“你在想什么。”
崇雪猎亚麻色的长卷发垂在胸前,那双墨绿眼眸里藏着不明的晦暗。
霍尔顿偏过头,轻声道:“我可以帮你。但是在此之后,你要放我走。”
崇雪猎眨了眨眼,似乎非常惊喜。
他愉快的扬起唇角,笑道:“好呀。”
随即,他又握住霍尔顿光滑的手指,虚虚搭在自己腰间。
他眼眸深邃,语意缱绻:“那就看你表现了,学长。”
作者有话说:
后一章也是副Cp,不喜勿点!
只是为了给标题名上加副Cp三个字!结果这章又被锁了 修改半天!真是头疼啊..
第72章 城堡(副CP)
再次醒来,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记起昨夜,自己好似一滩烂泥,任由摆布。
“学长,你的体力变差了许多。”
霍尔顿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那里好像冒出了黝黑的鬼影,想要拉扯他下地狱。
他还在喘息。
他是活着的。
“这样可以吗?”
崇雪猎见他的脚背绷的很紧,伸出温热的手指在他的小腿上按了按:“有没有放松一点,还是很难受吗?”
明明是询问,却用足了暧昧低沉的语气。
那声音好像黏稠的拔丝甜点粘附不清,湿热甜腻。
崇雪猎对霍尔顿垂涎已久,如今一朝得逞,自然愉悦至极,把志得意满的笑声萦绕在耳畔,对一向高傲冷酷的霍尔顿来说,已经是最莫大的羞辱。
霍尔顿一向判断冷静的大脑乱成黑色一团,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
草原上降临风暴,所过之处片草不生。
霍尔顿只觉得自己像一根即将被折断枝干的树木,在狂风暴雨里苦苦煎熬。
“学长,你不会没有和男人试过吧。”
霍尔顿的额头冒出了青筋,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只能让他咬牙低喝道:“闭嘴!”
一只宽大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他修长的后颈,随后又抚摸了一下他的脸,低笑着说:“学长不会是被我欺负哭了吧,这是我的不是,只是很久没见,太想念你了,有些激动而已。”
霍尔顿怒火中烧,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起来:“别叫我学长,你这个败类,我从来没有——”
他忽然闭上了眼,脑内像是被沉重的钟摆狠狠敲中,他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在极度疲惫与激烈情绪的煎熬中,霍尔顿终于被气得昏死过去。
崇雪猎微微歪了歪头。
他将霍尔顿那张俊雅的脸扳了过来,眼镜被拿走,那走向凌厉的眼尾泛红。可这双眼一旦睁开,便是冷漠含笑的锐利刀光。浓密飞扬的眉如今紧紧蹙着,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桃色潮红。
崇雪猎贪婪的目光像蟒蛇的蛇信,在霍尔顿的睡颜上舔舐一番。朝思夜想这么多年,今日达成夙愿,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笑声响了起来。
——“我要将你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崇雪猎墨绿色的眼眸里闪过野兽一般跃跃欲试的光辉,他勾唇一笑,带着邪气的俊美脸上怀揣着无数阴暗想法。
——“你这么聪明狡猾,不得不防。唔......我得想想,是关在纯金笼子里好呢,还是为你打造一条独一无二的锁链?”
他不由认真思索起来,自己的城堡三楼处的露台上应该种植什么植物更讨霍尔顿欢心。
崇雪猎的体格比霍尔顿足足大了一倍,只要胳膊稍稍用力,便鼓起轮廓有力的肌肉,他随手一捞,便将虚弱晕倒过去的霍尔顿抱在了怀里。
崇雪猎若有所思地将下巴搭在霍尔顿的发顶,像一只慵懒的猫,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
“要不然还是给你喂些药,这样你才会更听话。”
薄唇里轻描淡写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他的面色仍是一派漫不经心。
已经是第二天了,时钟显示屏熄灭了,显然崇雪猎不打算让他知道现在的准确时间。
霍尔顿勉强坐了起来,药效应当退了,阳光从窗帘投射进来,照在他遍布吻痕的身躯上,他面无表情地下了床,可身体火辣辣的痛感让他不禁拧起眉头。
“这个混蛋!”
霍尔顿低骂道。
崇雪猎昨晚使用了安全套,所以才没有将更加糟糕的东西留在他的体内。
霍尔顿去浴室冲洗后,发现这里居然没有为他准备衣物。
那个男人的变态心思昭然若揭——恐怕他并没有打算放他出去。
浴室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推开。
崇雪猎的目光毫无顾忌的流连在他身上,甚至还吹了个口哨。
他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口:“学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霍尔顿铁青着脸靠在洗手台前,一把扯过浴巾披在身上。
霍尔顿语气不善:“有话就说。”
崇雪猎笑嘻嘻的说:“那就先说好消息——我们到达目的地了,马上就可以下船。”
他的目光赤裸裸地在霍尔顿露出来的肌肤上打着转:“我给你准备了衣物,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霍尔顿站着未动:“坏消息是什么。”
崇雪猎幸灾乐祸道:“你的好朋友有大麻烦喽。”
霍尔顿神色一凛:“兰斯菲德出事了?!”
看到他的反应,崇雪猎收起了笑意,嗓音微沉:“真令人嫉妒啊......学长,你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关心他啊。”
霍尔顿站直了身体,目光冷厉,朝他逼近一步,追问道:“兰斯菲德出什么事了,把话说清楚!”
崇雪猎却不打算说了,他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出来吧,先把衣服穿上,还是说你喜欢这样光着身子和我讲话。”
他语气轻浮,说到句尾,墨绿色的眼眸便闪过几丝亮光,像幽暗的狼眼。
霍尔顿瞪了他一眼,并未理睬他,围着浴巾走出浴室。
桌上果然放着几个装衣物的托盘,霍尔顿扯下浴巾,便感受到来自崇雪猎的炙热眼神。霍尔顿的动作并不停顿,拿起托盘内繁复华丽的复古式蕾丝衬衫穿了起来。
纽扣是猫眼宝石做的,这衬衫布料丝滑,在光线下闪动着凌凌波光,恐怕价格不菲。
崇远家族除开海上霸主的身份,霍尔顿记得,他们同帝国皇室也有姻亲关系。他们祖先曾是伯爵,在北方还有封地。
想到此,霍尔顿扣着袖扣的手一滞,他心中浮起不妙的预感,抬眸望向窗户,窗帘未被拉开,还不知道他们航行到了哪里。
“你穿这样果然很好看。”崇雪猎在一旁赞叹道,他将落地镜对着霍尔顿转了朝向。
霍尔顿冷冷一笑:“我还以为,我只会在化装舞会上才会穿这样夸张的服饰。”
崇雪猎并不在意霍尔顿的嘲讽,抱着手臂兴致盎然地围着霍尔顿转了几圈,说:“这样很好,我喜欢。”
霍尔顿身躯微微一颤,垂下的手握成拳。
霍尔顿低下头:“你还没有告诉我。”
崇雪猎笑了笑:“这样在意一个人,可不是学长你的作风,我真是羡慕他啊。”
霍尔顿沉默不语,只用灰色的眼眸冷冷瞥着他。
崇雪猎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淡淡的说:“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霍尔顿看向窗外的景色,一时间怔愣了。
只见岸边不再是南方常见的沙滩椰树,而是连绵不绝的黑麦草和紫花苜宿草,无边无际的牧草草原一片碧绿,在晨光下仿佛刷了一层金粉,姹紫嫣红的野花开放着,风一吹,草原便掀起了碧波金浪,牧场三三两两有牛群经过,一派悠然自得。
绿幽幽的草原上向北方延伸,只见那绿色与蔚蓝天空交接处,伫立着一座庞大的城堡,能远远看见塔尖的墨绿色旗帜。
霍尔顿:“这是......”
崇雪猎从背后搂住了他纤长的腰身,有力的双手像铁臂禁锢,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霍尔顿光洁的脖颈上。
——“学长,欢迎来到我的城堡。”
霍尔顿变了脸色,怒道:“你出尔反尔!”
崇雪猎笑道:“我何时说了要放你离开,我只说了看你表现。”
霍尔顿.菲斯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过,转过身就抬起手臂想要揍人,却被人高马大的崇雪猎轻易化解。
崇雪猎挑眉,握着霍尔顿的手腕,道:“还想像五年前那样拿马鞭抽我?这次我可不会心软了,就算是我哥,也不能拦着我。”
霍尔顿愤声道:“放开!”
崇雪猎笑嘻嘻地回答:“不放。”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崇先生,你在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马让霍尔顿的脸色精彩纷呈。
崇雪猎朗声道:“秦墨,我在这儿,你进来吧。”
秦墨推门进来,漆黑如星的双眸在二人身上轻掠一眼便转开,只对崇雪猎说:“我是来道别的,如今我们之间的交易达成,我先行一步,后会有期了。”
崇雪猎顺着力道将霍尔顿拉到自己跟前,看着霍尔顿,话却是对着秦墨说的:“你不同他说几句?”
秦墨平静道:“我和他无话可说。”
秦墨转身,崇雪猎在背后叫住他:“秦墨,我敬你是个人才,你现在无处可去,不如跟我做事,在我这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秦墨回身,婉拒道:“多谢副会长好意,我还有一些未完成的事情需要去做。”
他抬眸看了看目光狠毒、想要冲过来杀死他的霍尔顿,轻轻一笑:“恭喜副会长如愿以偿,终于捉到了想要的那只鸟——不过还请务必管好他,毕竟他曾伤过人。”
霍尔顿双目通红,终于忍不住怒吼道:“秦墨!你居然没有死!你这个叛徒,你会下地狱的,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崇雪猎轻轻松松地只用单手抱住霍尔顿,另一手捂住他疯狂咒骂的嘴。
崇雪猎歉意一笑:“学长脾气不好,见笑了。那也祝你一路顺风,恕不远送。”
秦墨对他点了点头,回望了霍尔顿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艾伦站在书房的角落里,只因为这书房已经无处可站。
兰斯菲德坐在书桌上,脚边是被他砸碎的琉璃台灯和红珊瑚书架,整个书房好似狂风出袭后,雪片般的纸页铺散在地面上,电话裂成了几块,再也发出不了扰人噪音。
瑞文一向严肃寡言,此刻开口:“少爷,放弃吧,我们只能离开。否则被警方批捕入狱,我们胜算不大。”
许久,兰斯菲德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瑞文,眼眶微红:“瑞文,从我记事起,你便一直跟着我。没想到有一天,你居然也想要致我于死地。”
艾伦闻言大惊,不可置信地看向瑞文,颤声道:“少爷,您......您在说什么?是瑞文?这怎么可能!”
而瑞文此刻却沉默着,却不发一言。
兰斯菲德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早就怀疑过你,可惜没有证据。我早该想到的,你是我母亲从赫胥黎家族带过来的仆人,我母亲死了,最伤心的人应该是你吧!”
瑞文转过头去,似乎并不敢与兰斯菲德对视,只是低声道:“我只是不忍小姐受辱罢了。少爷,陈年旧事,别再提了。”
听到瑞文这样说,艾伦也回过神来,沉声问:“真的是你做的?!”
兰斯菲德冷哼一声。
瑞文闭了闭眼:“我忠于小姐,她最后的愿望,是......”
只见瑞文叹息一声,睁开双眼,鹰目里迸发出坚定的光:“让少爷,罪有应得。”
艾伦看清他的动作,连忙想要拦在瑞文身前阻止,只是来不及了。
只见瑞文从身后拿出一把凌厉削薄的匕首,刺向兰斯菲德!匕首闪着寒光,带着死亡的气息朝书桌边的兰斯菲德扑来。
“少爷,对不住。”
瑞文身手一流,他的眼里流露一丝不忍。
而兰斯菲德只有一个动作,他举起手枪射向瑞文。
“砰——”
这一枪干脆利落,亦如射击者的绝情。
瑞文瞪大了眼珠,颓然倒在了地上,灰白色的头发里染上大片血迹,匕首失控,掉在地板上,激起一片浮尘。
艾伦无力地靠在墙边,看着瑞文的尸体,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是他。”
艾伦不由有几分怜悯地看向兰斯菲德,被这样贴身的多年心腹背叛,无疑是伤人的。
兰斯菲德将手枪放在桌面,又垂下头去,银色长发贴在他的背上,那一向挺直的腰此刻微微弯曲了下去。
叫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很快,外面的骚乱声打破了书房内的沉寂。
艾伦站起身来,走到书房窗户向外看,焦急道:“不好了,蒂尔带人过来了,少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兰斯菲德缓缓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眸一片冰凉,殷红的唇轻启:“你觉得,我们还能逃的出去吗。”
书房的门被推开,身穿制服的蒂尔率人走了进来。
肩章上的银色徽章明亮熠熠,他身姿挺拔,好似一棵苍郁青松。
艾伦警惕地后退,挡在了兰斯菲德身前。
“又见面了,兰斯菲德。”蒂尔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看向倚靠在书桌边的兰斯菲德,对下属递了个眼神。
立马有人拉起了警戒线,穿着白大褂的法医戴着手套走到瑞文的尸体边检查。
蒂尔踱步到二人面前,缓声道:“我以为你会想要逃跑,不过你没跑才是正确的选择,这座岛已经被我们封锁了。”
兰斯菲德低低的笑了,抬起那张冷艳高傲的脸:“别摆出这样一副恶心的胜利者姿态,蒂尔,你忘记我们父辈的故事了吗?谁生谁死,结局有了反转才让人惊喜呢。”说着,他便站了起来:“走吧。”
艾伦焦急大喊,却被警察制伏:“少爷!少爷!”
兰斯菲德垂下眼睫,将手枪随意丢给了蒂尔,迎着门口走了出去。
能让兰斯菲德示弱,的确是蒂尔此次占了上风。
杜邦家族和菲斯家族旗下的货运公司走私的事情虽未公之于众,帝国政界和军界都了然于心。出事后,兰斯菲德第一时间联系霍尔顿,却被告知失踪,与此同时,秦墨生死不明。
这是个很耐人寻味的局面,兰斯菲德第一次觉得事态如此严重。
昨晚,查理长老深夜来访,告诉他政界原先与他们交好的官员纷纷噤了声,胆小的更是将此前所收的贿赂都退了回来。
“即便是如此,他们同我们也脱不了干系。可如今人人见风使舵,他们况且自身难保,何谈帮我们洗清嫌疑,族长,我有个下策,不知当说不当说。”查理长老拄着那根翡翠玉权杖,走到兰斯菲德面前。
“如今霍尔顿生死不明,菲斯家族乱作一团,不如——”
兰斯菲德抱着手臂,坐在书桌后,抬眸:“你是说推到霍尔顿身上。”
查理长老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是个体面人,并不想说的如此直白,幸而兰斯菲德是个聪明的,不需要多言,便能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