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斐猛地起身离桌,这回卫珣渊也没有强留着他,只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的背影。
“渊哥,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我怎么都不知道!”姜棠在对面瞪圆了眼睛,大惑不解。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卫珣渊捏着手机轻晃。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刚知道就直接告诉他了?”姜棠难以置信的指着周岚斐。
“这不是你们颜控的基操吗?不巧,我也犯病了。”卫珣渊说:“我记得你们那群小鬼好像称这叫做......颜表立?”
这番新新言论从卫珣渊的嘴里说出来,委实是离大谱。
姜棠有点儿不知今夕何夕。
她结巴了两下,“虽,虽然他长得确实很好看但是——不是说羽师是我们永恒的敌人吗!”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得到了更多的线索么?”卫珣渊抬了抬下颌。
姜棠愣了一下,顺势看过去,那厢周岚斐几步走到桌边,强硬的按下了程晓楷拿起筷子的手腕。
“天惹噜!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他朋友被抽中霸王餐啦!”少女不得不发出惊叹,“不愧是渊哥!太有先见之明了。”
面对彩虹屁,卫珣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愉悦之情,他静默的望着,眼底有化不开的浓黑。
他固然有抛砖引玉的目的在,可更多的缘由却是那双眼睛......
他很难对着那双眼睛说不。
经年养成的习惯,早已刻在骨子里,融化在血液中,抹不去了。
程晓楷哈喇子还没分泌出来就被周岚斐强行堵了回去。
周岚斐看着文弱,这一刻爆发出来的手劲儿却不小,程晓楷的手腕骨磕在桌面上一阵发麻,指尖一松筷子就滚落到了一旁。
“阿斐!我不是想吃独食!”他委屈巴巴的说:“我是想给它把料拌拌匀......”
周岚斐没搭腔,他望着那盆盛满了牛蛙躯体的容器,肉香四溢,更有油腻腻的腥,他不由得皱起眉,低声道:“听说你们这里出过命案?”
那厢姜棠听得差点儿没咬着舌头。
“这小道士会不会太直接了点!”
“你当羽师都跟我们一样?”卫珣渊轻嗤一声:“人家可是正道的光,做什么都是师出有名的。”
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服务员似乎早有准备。
“先生,不是我们这里出过命案,而是命案受害者恰恰好在我们这里用过餐,不过这也难怪,我们店的生意实在是太过火爆,整个宁城恐怕也没几个人没吃过我们家的牛蛙,这就好比自来水公司的水入户全城,家家户户都在用水,受害者也不例外,那总不能说受害者是喝了自来水才遇害的吧?”他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态度严丝合缝的像个假人:“况且警察也已经详尽调查过了,都结案了,那些人都是自杀,与我们毫无关系。“
“命案?什么命案?”程晓楷蓬勃高涨的食欲在这一刻有被浇灭大半,他狐疑的发问:“是在这儿吃牛蛙的人出命案了吗?”
“先生,不要让那些没有根据的传言影响了您的用餐体验。”服务员抢在周岚斐之前回答,身体贴在桌边一动不动,“您还是尽快趁热食用我们的菜品吧。”
程晓楷轻轻的倒吸冷气。
从一进门开始他的嘴巴里就在不停地分泌口水,明明早上已经吃过早餐了,现在还没过去几个小时,胃里却爆发出了无尽的空虚感——他是真的很想吃面前的这盘美味的牛蛙。
他看了眼周岚斐,小少爷在冲他微微摇头。
出于对周岚斐的信任,程晓楷硬生生的压下了那股子食欲,他缩回手,一面活动着手腕骨一面僵硬道:“那个,我还是先不吃了吧。”
“抱歉先生,我们需要记录您的即时食用反馈,方便日后改进工作。”服务员的态度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虽然他依旧在笑,语气却有些阴森,“您吃一口,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不不不我不吃了。”这下子程晓楷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一起身把椅子也踢开了,“那什么......我想走了!”
此话一出,他感觉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餐厅内所有正在用餐的人都顷刻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他们整齐划一的扭头看过来,摩擦着手里锋锐的餐具,一面制造着令人牙酸的噪音,一面发出不解的质问:
“这么好吃的牛蛙怎么能不吃呢?”
“这么好吃的牛蛙怎么能不吃呢?”
“这么好吃的牛蛙怎么能不吃呢?”
......
一声声,一片片,层层叠叠,此起彼伏,毫无感情,分明都是人类发出的声音,却在这一刻汇聚成了无比诡异的回响,犹如魔音灌耳,程晓楷的脖子上青筋爆出,他外强中干的吼道:“我,我就是不想吃,不可以吗!怎么!你们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吗!”说着,他拉上周岚斐就想夺门而出。
那服务员却出其不意的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手腕反折用力下压,五根手指像是钢锥般钳进了他的皮肉,脸上的是万年不变的微笑。
“吃吧先生,不吃是走不了的。”
程晓楷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脸色煞白的跌坐回椅子里,小幅度的打着哆嗦,最后求救似的看向周岚斐。
周岚斐亦坐回了椅子里,一语不发的望着那盆牛蛙,细长的手指捻动衬衣领口的一枚纽扣。
他们两人坐回去的瞬间,整个餐厅里怪异亢进的牛蛙食客们也徐徐蛰伏了回去,恢复了原先的说说笑笑,仿佛刚才怪异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果然,还得是那盘免费的牛蛙。”姜棠看出了点儿门道:“渊哥,那盘牛蛙是被人下了毒吗?”
她看向卫珣渊,期待得到某种肯定,男人目不斜视,略略摇了摇头,淡然道:“你知道诅咒吗?诅咒二字亦讲究承转契合,往往先有诅的先决条件成立,方能有咒的效用呈现,牛蛙无害,有害的是‘吃下免费的牛蛙’,此举一旦实现,‘诅’的部分便被完成了。”
“哦......”姜棠若有所思的捏住了下巴。
“还不仅仅是牛蛙。”卫珣渊道,“连玖陵珠都没有办法发挥作用,我看这一整个馆子都有问题。”
“那现在怎么办?”姜棠追问道。
“急什么。”卫珣渊说:“等着看。”
与此同时,程晓楷哭丧着脸道:“阿斐......这都是什么鬼啊!”
“馆子有问题。”周岚斐得出了一模一样的结论,他吊起眼梢,桌边的服务员活像个等候午时到来的刽子手,手爪子死死的钳着程晓楷,一幅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
“那就吃吧。”周岚斐忽然道。
程晓楷:“唉???”
“吃。”周岚斐重复了一遍,“把筷子拿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周岚斐这人说话轻声细语,书卷气十足,但在某些祈使句的使用上,总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感,程晓楷吞了口唾沫,表情更困苦了,手却很听话的提起了筷子。
然后他感觉周岚斐在桌子下面蹬了他一脚。
程晓楷人一晃手一抖,两根筷子一前一后,双双自桌上一跃而下,落地殉情。
程晓楷:“!!!!”
他紧张地汗都渗出来了,却见周岚斐看向服务员,虚假的微笑道:“哎呀,筷子掉了。”
服务员:“......”
周岚斐:“麻烦拿一双新的来,不然怎么吃饭呢?”
“......”
“......”
程晓楷傻眼,服务员沉默。
莫名其妙的,两人都从周岚斐的这句话里读出了几分挑衅。
片刻后,那服务员面无表情道:“您稍等。”而后一板一眼的转去了后厨。
又过了五分钟,他捧着一双干净筷子折返。
刚走到桌子跟前,就见周岚斐手一拂,非常以及极其“无意”的将那双筷子斩落马下。
“哎呀,又掉了。”周岚斐说。
程晓楷:“......”
服务员:“......”
程晓楷觉得服务员要鲨人的眼神藏不住。
那厢,姜棠也有被这套骚操作震惊到,一扭头对着卫珣渊竭力控诉:“这特么也可以啊?”
而后她更加震惊的发现,桌对面那向来不苟言笑的高岭之花居然“嗤嗤”的笑出了声。
姜棠:“????”
这有什么好笑的?!
【作者有话说】
卫七:我老婆好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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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晓楷在椅子上坐的铁直。
他死死的盯着那服务员,生怕对方从哪里抽出把利刃来把他跟周岚斐两人一并刀了。
然而那服务员竟然什么也没说,转身又去了后厨,程晓楷盯着他十分隐忍的背影看了又看,讷讷道:“这份爱岗敬业还真是有点不合时宜啊......”顿了顿,他心里还是很紧张,“阿斐,这招应该用不到第三回吧?”
周岚斐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给他,“我可以试试看。”
试试就逝世?!
程晓楷一门牙磕在茶杯缘上。
然而,事情的发展到底还是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周岚斐似乎是卡到了一个奇怪的BUG。
为着一双干净餐具,一场理想的用餐体验,那服务员在他们的餐桌和后厨之间往返了数次,一眨眼,半个小时过去了。
程晓楷坐在桌边,从紧张到松弛,从松弛到惬意,最终变得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阿斐啊......我好无聊......”他生无可恋的趴在桌上,时不时用脑袋撞一下那装牛蛙的容器,“咱们啥时候才能走啊,我手机都快没电了,出意外也是死,等死也是死,不然......让他给个痛快算了。”
“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周岚斐托腮倚在桌边,一手执着茶杯把玩,脸上半点急色也无,“再等等,很快就会有转机的。”
“你怎么知道?”程晓楷猛地抬起头问。
“我就是知道。”周岚斐说。
他望着杯底的卦象,不知从何时起,程晓楷的今日运势从大凶变成了半吉。
周岚斐的眼底隐约有光泽在闪烁。
忽然间,自后厨走出两个人来,直直的站到了桌边,周岚斐抬起头,见那干瘦的男人道:“我是老板。”
周岚斐的瞳光一凝,尚未说话,程晓楷便大喇喇主动道:“我们没有筷子——”
“我是来给你送筷子的。”老板掐断了他的话头,双手递来一双黑底红头的细筷子。
程晓楷瞧也没瞧便打算故技重施,他刚要去掀老板的手,周岚斐却再次起身拿住了他的手腕骨。
小少爷的两根手指看着细细长长,却能捏的程晓楷半条胳膊都是麻的,他“哎哟”了一声,掌心不受控制的松张开来,像一朵绽放的花儿似的将那双黑底红头的细筷子盛了个满满当当。
“!!!!!阿斐啊!”
程晓楷原地炸裂。
周岚斐没搭腔,秀气的眉聚拢,望向老板的表情有些冷硬。
“拿好了吧。”老板慢慢的说:“不要弄掉了。”
“放心,他不会的。”周岚斐说。
“吃吧。”老板说。
“祝您拥有一场美好的用餐体验。”服务员说。
两人门神似的堵在桌边,笑容虚假,“咕咚”一声,程晓楷重重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那厢,卫珣渊唇角的笑意渐渐消散。
方才男人笑,姜棠就有点看不懂为何,这会儿男人说不笑就又不笑了,姜棠就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遥遥的盯着程晓楷手中那双黑底红头的筷子,纳闷道:“刚才不是还丢筷子丢的挺起劲儿吗?怎么说接又接下了?这筷子有噱头?”
“这是阴寿筷,从前是民间用来检验死生人用的,筷子递出去人不接,那说明人是死透了。”卫珣渊淡声道:“古语有云‘筷身脱手落地则阳寿折’,勉强也能算是诅咒的一种吧。”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呢。”姜棠道:“这馆子怎么从老板到员工,人人都是诅咒的好手啊?”顿了顿她又道:“那小道士的同学非接这副筷子不可,后面岂不是又变成非吃这盘牛蛙不可了?”
她话说的不错,周岚斐未动,程晓楷更是浑身僵硬,冷汗如雨下,他们在老板和服务员的注视下迟迟未动,周遭的食客们也仿佛受到了某种精神上的侵扰,再次蠢蠢欲动起来,鬼魅般转向了那张桌子。
“阿姜,把桌子掀了。”卫珣渊忽然道。
姜棠一愣,“唉?”
“你不掀我就上脚踢了。”卫珣渊环起手臂,他斜眼瞅着周岚斐那桌,眼底隐约掠过不耐的颜色。
“啊别别别!”姜棠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瞬间变得火烧眉毛,她当即从桌边站起来,豁出去般的鼓起两腮,“我掀就是了!”
语毕,她一弯腰两手托住了桌缘。
卫珣渊象征性的侧了侧身,将两条长腿挪出桌肚,换了个方向跷二郎腿,随后“轰隆”一声。
这张底座砌进地板里的餐桌被生生“掘”了出来,整个桌身像个大骰子般上下一百八十度大颠倒,翻了个个儿,尘烟四起的躺在了姜棠的面前。
半截儿地板都翘起来了,偌大的餐厅也随之震了震,餐厅内所有是人不是人的玩意儿都被吓到了,包括程晓楷在内,他连害怕也忘了,跟着老板和服务员一块儿旋颈看过来,结巴道:“草......”
周岚斐比他有文化涵养,瞅着那个头不到一米六的双马尾少女,捏住下巴点评:“人不可貌相啊。”
大概是感受到了所有宛如在看怪兽般的目光,姜棠的嘴角抽了抽,额角爆出了一个硕大的“井”字。
“我掀了,然后呢!”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说词儿啊。”卫珣渊腾出一只手,扇了扇那漂浮到山根的灰。
“说什么词?”姜棠费解道:“‘你们特么的别杵在那边了都给我过来?’拜托,他也要听我的呀!”
卫珣渊轻轻一嗤,“懂点礼貌。”语毕他招了招手,“服务员,点单。”
姜棠:“......”
【作者有话说】
《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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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岚斐翻了个白眼儿
姜棠觉得在场众人如果了解真相的话,多少都该对她怀着点儿感恩的心,因为她毕竟只是把桌子掀了而已。
很久之前,卫珣渊初来乍到,刚开始办公,画风不可谓不暴力,他上过一回脚,那家伙,房梁掉下来砸的姜棠后脑勺肿了一个多星期,她姜小棠女士可还是友军!
所以合理推测,今日如果是卫珣渊上了脚,那掀掉的可就不止是桌子了。危险系数至少得在后头加好几个零。
爱锅牛蛙馆此刻一片清寂,清寂的像个坟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卫珣渊的这句“服务员,点单”,从姜棠的身上转移到了卫珣渊的身上。
他们看着卫珣渊的表情就仿佛是在说:
帅哥你是在把我们当傻子吗?
你这是要点单吗?
你这是要砸场子呀!还要把整个餐厅都给乌拉了呀!
杵在程晓楷桌边的服务员和老板灰败的脸色此刻隐隐透着点儿青,一时没动,卫珣渊的音量便立刻微微拔高了些,“服务员人呢!”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表现的相当明显了,旁边几张桌子边的服务员都有些犹豫不决是否要靠过来,卫珣渊陡然间抬起手,遥遥点着老板,冷笑道:“好啊,这就是网红餐厅的服务态度么?我要见你们的老板!”
老板:“......”
你直接说要我提头来见得了。
男人的坐姿舒展,两条长腿恣意交叠,削薄的嘴唇不说话时便是一条优美的直线,他明明没做什么过分浮夸的动作,却自带着一股倨傲狂妄的气质,仿佛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作为肇事者本人的姜棠在一旁都看麻了,连她都觉得她渊哥多少有点嚣张的过了头,随后她讶异的发现,在场的这些东西对维持敬业人设简直有种执念,面对卫珣渊的刁难,员工们愣是一个也没敢动,老板在桌边纠结了又纠结,最后居然还是迈开了腿,一步步的朝着卫珣渊走过去。
他每往前挪一步,周岚斐就觉得这张桌子上的氛围就松动一分,他忍不住朝着卫珣渊的方向看过去,男人的姿态岿然如磐石,半点惶恐惧怕也无。
“他......是在帮我们吗?调虎离山?”程晓楷在一旁小声说,他也看见了那个出挑而夺目的黑衣男人,表情说不出是敬畏还是感激,“阿斐,你朋友还真是仗义。”
周岚斐没说话。
他定定的望着那个男人,不知为何,明明对方的脸上架着一幅足以遮掉大半张脸的深色眼镜,他却依旧能感觉到,对方丝毫没有将那逼近的老板放在眼中,而是在认真的端详自己。
那目光带着炙热的温度,像是要穿透层层叠叠的衣襟布料,甚至是穿透他的骨骼肌理,不管不顾,强硬又霸道,生生抵达到他的心里去。
他猛地瑟缩了一下,胸口传来了短暂的刺痛,像是被玻璃碴的碎片不打任何招呼的割伤了,还没看到什么血,却疼的尖锐又突兀。
周岚斐不得不错开眼神,望向地面,他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
他跟这个男人素不相识,他也根本看不到那双眼眸的真实样子,又如何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最终产生这些情绪呢。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这一刻,爱锅牛蛙馆的大门又被人推开了。
电子门铃发出了“欢迎光临”的叫声,竟比这屋里的任何一样动静都要阳间。
一个圆咕隆咚的胖男人领着个跟班模样的眼镜男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
那胖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上半身套了件中式短褂,下半身却穿着一条满是拉链的大裤衩,腰间系了个宝葫芦,葫芦身上刻了一个“高”字儿,刻痕被朱砂填满,这番搭配要素过多,不中不西不伦不类。
出于对玄门文化的尊重,有时候也是出于职业的优越感,宁城中不少羽师都会在日常生活或是工作的时候穿一件儿中式的褂子或是袍子,就像段家的家主段宗稷,专门请了高级定制的能工巧匠,织造有数十条价格高昂的暗纹马褂长衫,上面会绣有百来种道家纹样,有的图个祥瑞富贵,有的图个定心驱邪,不同的样式定在不同的场合穿,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就是在公众面前保持端庄矜贵。
寻常羽师虽没有段宗稷的财力,但穿衣风格大抵类似,多少沾点儿中国风,且为了宣传和彰显身份,他们又会专门将家族姓氏印在最显眼的地方——不出意外都是随身携带的法器。
周岚斐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眼神锐利。
——转机来了。
“高哥!那出事儿的网红牛蛙馆就是这儿了!”开路的跟班大声嚷嚷道。
高丙哼了一声,背起手,像是在审视巡逻般道:“老板呢!”
他身后的跟班跟唱二重奏似的嚷嚷起来:
“老板人呢!还想不想好好开馆子做生意了!贵客驾到!居然不出来迎接!”
老板:“......”
这人怎么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犹疑的看了眼卫珣渊,又看了眼高丙,最后又看向卫珣渊,显然在他心里那杆子称上,卫珣渊更加不好惹一些。
卫珣渊却突然变得随和起来,他微笑着轻轻抬手,“您随意,我现在也不是那么想点单了。”
老板:“......”
玩儿呢你!
他那张脸本就不大漂亮,此刻拧的更像是鬼了。
馆子里充斥着食物的香气,高丙一面张望一面贪婪的吸着鼻子。
“牛蛙不错啊......”他小声道:“这味儿,是上好的油,不是地沟油!”
“不愧是你,高哥!”跟班说。
“那可不,你高哥我游历四海,斩妖除魔的那些年,吃过的美食比你走过的路还多。”高丙摸了摸膨隆的肚皮:“还都是客户请的,半点不用我花钱。”
“高哥您替他们排忧解难,保他们家寨安宁,他们合该请您吃顿饭!哦不,吃顿饭都嫌少了!他们把您供成弥勒都不为过呢!”
这跟班儿说几句话的嗓门儿极大,叫大半个场子的人都能听见,连程晓楷都听出了异样,瞪着眼睛对周岚斐小声逼逼道:“这人怎么好像是故意这么说话的......”
周岚斐垂眼刚要接话,却听见高丙的话锋一转,嗓门直愣愣的换了个朝向,还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哟!瞧瞧这是谁啊!”
程晓楷见周岚斐居然翻了个白眼儿。
小少爷性子宽厚平和,极好相处,平时很难得会露出点儿负面的表情,此刻居然开始深呼吸了。
高丙起了个头,后面那跟班儿便跟苍蝇似的闹哄哄靠了过来,宛如专业捧哏出身,接话接的利索的不行:“这不是我们宁城玄门百家之魁首——段家的外姓养子吗!请周少爷午安!”
高丙故作疑惑道:“唉周岚斐,你说你咋还没改姓儿呢!”两个人嬉皮笑脸的聒噪,顿了顿,他又拖腔拉的的“哦”了一声儿,拍了拍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儿,“嘿,你瞧我这记性!你周岚斐既不是正儿八经的段家子孙,又身乏灵根学不会半点羽师道法,像你这样的废物哪配真的入宗段家呢?不过是段家四姥姥图个漂亮新鲜劲儿,收养来戏耍的小相公罢了!”
【作者有话说】
路走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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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我不配啊!”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绕是程晓楷是个不明就里的局外人,也从高丙的言辞中听出了羞辱难堪之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都是大实话。”高丙摇头晃脑的嘲笑,“不信你可以问问周少爷本人哪?他是不是由段老爷亲自摸骨认证过的废物?是不是吃穿用度都靠段家接济?是不是跟段四姥姥关系匪浅?这段四姥姥可不是一般人哪......”他越说越揶揄,表情甚是油腻猥琐。
类似的话,周岚斐也不是第一次听。他阖了阖眼,诧异于自己的心底居然没什么波澜起伏的羞恼,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宁城的羽师世家星罗棋布,数不胜数,周家也曾经是其中之一。可近年不知是怎么了,周家白事缠身,族人走的走散的散,末了整个周宅就只剩周岚斐一个。
周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落的呢?他好像都有些记不清了,只是从那天算起来,他给段家为奴为仆已满一年。
他始终记得那天,父亲的尸骨都尚未回归宗祠,段宗稷却仿佛未卜先知般的带人提前堵住了周宅的大门,说着什么“玄门羽师本为一体,老夫不忍见周家绝后,故来此收养遗孤”之类的鬼话。
他们对外宣称段家受到了周家先祖托梦,为了保住周家最后的根基与香火,须得让出生便毫无灵根的周岚斐入继段家,受其庇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