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郁浮岚好像怪怪的。
孟昔昭也忍不住的打量了他两眼。
不怪孟昔昭敏感,上回郁浮岚表现奇怪,是太子的人听到了他和詹不休的对话,差一点,他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就这么破灭了,可是最近,他好像没说过什么不应该被听到的话啊。
孟昔昭搞不懂,只好打起精神,万分谨慎的迈步进去。
崔冶没在堂屋,而是在里面的卧房中静坐。
他看起来十分出神,连孟昔昭走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吸引到他的注意。
孟昔昭默了默,轻咳一声。
崔冶倏地抬头,转过身,看见是孟昔昭,他怔了怔,看起来有点呆。
孟昔昭被他这反应弄得有点好笑:“殿下是在看我吗,怎么看着像是见鬼了呢。”
崔冶听了,面容慢慢放松,他习惯性的要笑一下,等反应过来孟昔昭说了什么话以后,他又立刻肃了脸:“二郎,不许胡说。”
孟昔昭没所谓的耸耸肩:“开个玩笑嘛。”
崔冶却很认真的模样:“以后不能开这种玩笑。”
孟昔昭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走到崔冶面前坐下,才发表了一句自己的意见:“殿下,你有点像我娘。”
崔冶:“……”
那位威名远播的孟夫人?
默了默,他问:“何也?”
发现崔冶没生自己的气,孟昔昭就又开始没正形了,刚坐下,就用手撑着自己的头,看着像是没骨头一般:“因为你跟我阿娘一样,都喜欢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说着,他抬起圆溜溜的眼睛,对崔冶笑了笑:“不过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
崔冶听着他的话,慢慢的抿起唇来。
原来已经如此明显了么,所以才引得孟昔昭拿自己,跟他至亲至爱的阿娘比。
这样倒是显得长久都未发现异样的他,有些愚笨了。
崔冶现在这心情,比城东那家染布坊都颜色复杂,一面,他有些欣喜,一面,他又有些激动,但还有一面,他有些沉重,最后一面,他更是倍觉苦涩。
发现了又如何,这断袖之癖、龙阳之道,乃大不敬,天地都不容,他又是这样的身份,难道还能做些什么吗。
更何况,二郎对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只是个寻常男子,终有一天,是要成家的。
而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想着想着,崔冶的情绪就又低落了下去,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昔昭:“……”
这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太子殿下就陷入了他的至暗时刻呢,他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啊。
这一刻,孟昔昭和郁浮岚同频了,感觉太子这人真是够复杂的,想弄清楚他的想法,恐怕比有生之年搞出核武器来都难。
对于难度太大的事情,孟昔昭一向放弃的特别快,从不难为自己,不再想这些,孟昔昭低下头,从自己的袖子里,又拿出了一个小纸卷。
递到崔冶面前,孟昔昭用一种颇为兴奋的声音说道:“殿下请看,这是我送给殿下的年礼。”
崔冶抬眸,看着那张带了几道折痕,边缘还翘起来的纸卷,不禁一默:“二郎,参政府用纸很紧张吗?”
孟昔昭一脸茫然:“没有啊。”
崔冶:“……”
那你以后给我送东西,就不能换个好点的纸?
罢了,这句话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毕竟有就挺不容易的了,还挑什么呢。
慢慢的把纸条展开,看着上面十分立体的图画,崔冶怔了一下。
还是跟上次那个猪猪头一样的画风,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一条胖乎乎、线条十分圆润的鲤鱼,那鲤鱼头上,也戴着一个太子冠冕。
这图画十分简单,就是一条鲤鱼奋力游在湍急的河流当中,只看这一张,崔冶就知道这画是什么意思了,但孟昔昭戳了戳他面前的空气,“看后面,后面还一张呢。”
崔冶看了看他,然后把下一张拿了上来。
第二张鲤鱼已经跳在了半空中,身边多了许多奇怪的线条,崔冶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发光的意思。
除了发光,鲤鱼的脑袋上还多了两个圆咕隆咚的犄角,这就算是化龙了。
崔冶望着这幅画,良久,他低低的笑了一声。
孟昔昭等得都快抓心挠肝了,“殿下,怎么样,喜欢吗?好看吗?”
摸着那只胖鲤鱼上可爱的线条,崔冶点点头,只是声音仍旧很低:“喜欢,好看。”
孟昔昭这才心满意足了,“那就好,不枉我画了一天,其实要是时间够,我能画十几张呢,这样拿到一起翻开,殿下你会发现,这图画好像是动起来的。”
说着,孟昔昭又开始天马行空,他好奇的问:“殿下,你说我能不能刊印一些这种图画书,如此别致的画风,一定很受百姓欢迎吧。”
会动的图画书,肯定是受欢迎的,但这别具一格的画风,估计就只有崔冶能欣赏了。
在这个时代,眼睛不跟着脑子一起出点问题,还真没法对孟昔昭的作品大夸特夸。
崔冶把画收起来,抬起头,他十分认真的看着孟昔昭:“二郎总说我对你好,其实,一直以来更多的,都是你对我好。”
孟昔昭被他弄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殿下,只是两张不入流的画而已。”
用不着这么真情实感的,这种画,他能画一万张都不重样呢。
崔冶却摇了摇头:“不入流,却入我心。”
孟昔昭:“……”
咋又开始黏黏糊糊了呢。
孟昔昭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他真诚,这会搞得他忘掉一切,什么都做不下去。
好好的椅子,此时却像长了针一样,让孟昔昭整个人都坐立难安起来,但是不说句什么,那崔冶就下不来台了。
过了好一会儿,孟昔昭才嗫嚅着道:“殿下……”
至于后面,就没词了。
崔冶看着他这个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模样,会心一笑,替他解了围。
孟昔昭松了口气,崔冶的心里,却更加涩然。
心怀贪念,才能张口就来,心无一物,就会像孟昔昭刚刚的反应一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啊,也不是崔冶想要黏黏糊糊,他对着郁浮岚和张硕恭,就说不出这种话,说到底,还是面对的人不同罢了。
感觉再想下去,今日他还不一定会说出什么来,抬起头,他对孟昔昭笑了笑:“听说,二郎要娶妻了?”
孟昔昭:“……”
你在我家安监控了?
他很是震惊:“殿下这么快就知道了?”
崔冶继续笑,就是这笑看起来有点勉强:“整个应天府都传遍了。”
孟昔昭:“……才两天,就整个应天府都传遍了?!”
他娘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吧!
还开什么铺子,直接当舆论操纵大师多好啊。
嘴角一抽,孟昔昭整个人都看着烦躁起来:“殿下别听外面的人胡说,没有的事。”
崔冶愣了愣:“没有?”
孟昔昭的脸色也有点苦:“是啊,是我阿娘自作主张,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跟她说了什么,非要给我安排亲事,可我——我早就不肖想这种事了,娶什么亲,依我看,自己过一辈子就挺好,不知道殿下听过一句话没有,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镇国!”
崔冶:“…………”
恕他直言,没听过。
呆呆的看着孟昔昭此时堪称矢志不渝的神情,崔冶的心里,突然克制不住的感到窃喜。
孟昔昭不再娶亲,只一个人过一辈子,而他,也不会娶亲,也是一个人过一辈子,这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们互相扶持一辈子吗?
崔冶的算数水平,哪怕祖冲之来了都要对他甘拜下风。
而这个时候,崔冶一时激动,竟然就这样握住了孟昔昭的手:“二郎,你说的可当真?”
孟昔昭愣住。
额,当不当真的,你干嘛露出一副狂喜的模样?
崔冶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表情过于外露了,他僵了僵,赶紧收敛起来,换上一副担忧的模样:“我只是怕你日后后悔。”
孟昔昭眨眨眼,没发现崔冶神情中的异样,他这才回答:“不会的,我早就已经想好了,我的正缘,必须有和我相契的灵魂,但这天下里,能理解我的人,一个都没有,所以,我肯定是不会成亲的。”
崔冶:“……”
这大起大落的,他有点遭不住了。
他连忙问:“二郎为何如此笃定?”
不就是理解你吗?这有什么难的,我就能做到啊!
孟昔昭觉得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干脆,他就不解释了,“殿下就当我是吹毛求疵吧。”
说完,他一脸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崔冶又不能逼他,只好说起了别的。
等孟昔昭从这里离开,郁浮岚立刻进去看他家殿下恢复没有,就这么打眼一看,精神好像比之前好了许多,可这脸色……怎么比之前更凝重了呢???
郁都头百思不得其解。
腊月三十,除夕的白天,文武百官全部捯饬好了,来到皇宫,准备拜见天寿帝。
这天连孟夫人都不能闲着,她是诰命夫人,也得乖乖爬起来,去后宫拜贺,不过后宫没有皇后,也没太后,连之前代理了两年的林贤妃,如今都被赶出应天府了,所以这回接见各位夫人的,是后宫里的一位老太妃。
老太妃今年都五十多了,在哪个地方都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如今还得辛辛苦苦的出来,帮天寿帝接见女眷。
唉,这也没办法,谁让贵妃之位悬空,贤妃又流放了,淑妃几个月前没了,德妃又早早的就开始守活寡,根本没法主事。
大家现在都不想天寿帝能再立一个皇后的事了,那皇后的位置,肯定是要留着给甘贵妃当牌位,但是,至少你也得把几个妃位都填满了吧,不然你看看这,多耽误事啊。
前朝还好,主要是后宫因为见了这一幕,开始频繁的动心思了,而前朝的百官们,此时还在挨个的念吉祥话。
孟昔昭如今四品了,不用再站在最末尾的位置,但也好不到哪去,估计等排到他,还得半个时辰以后。
他正在强忍着不打呵欠,而这时候,一个内侍突然冲进大殿。
跪在大殿中后部的位置,也正好就是孟昔昭站的这个位置上。
前面官员的吉祥话就这么被打断,而那个内侍一脸激动的抬起头,对天寿帝说:“陛下!大好的消息,大好的消息啊!丁将军带兵一鼓作气,攻破洪州城门,把南诏蛮子全都赶出去了!陛下,洪州收复了!”
听到这么一番话,文武百官均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哗的一声,全都转过身,对天寿帝连连拱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天佑大齐啊!”
孟昔昭也跟着人群一起行动,只是期间,他悄悄的抬起眼,看向上面的天寿帝。
果不其然,他已经高兴的不行了,像个一百五十斤的孩子一样,一个劲的拍着龙椅,大声说好,还让秦非芒去赏那个报信的内侍。
内侍惊喜的跪下谢恩,孟昔昭却瞥了他一眼。
这种喜报,向来都是主将派自己的亲信回来报信,怎么可能轮到这样一个小小内侍进来报喜呢,估计是他想自己领赏,在宫门外,就把丁醇的人拦下了。
罢了,这种时候,他最好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不然,让天寿帝觉得他扫兴了,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内侍、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将士,全都得倒霉。
有了这么一则好消息,天寿帝接下来的兴致更高了,原本他听一个时辰就要耐心告罄,今天愣是坐着听了两个时辰,孟昔昭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腿都不会打弯了。
还是孟旧玉比较有经验,上了马车,就教他怎么按摩,没一会儿,这腿就恢复自如了。
腊月三十要进宫,大年初一照样还得进宫,不过这天不用说吉祥话,跟着皇帝一起去祭祀就行了。
依然是百无聊赖的一天,孟昔昭以为他还是要就这么站到出宫,谁知道在天寿帝说结束语的时候,让他听到了一个十分惊讶的消息。
天寿帝觉得除夕夜收到捷报,是个大好特好的消息,代表着来年都会一切顺利,而作为这一切的大功臣——洪州,他准备给这个地方升一级,顺便改个更加吉利的名字,以后,就由州变府,称为隆兴府了。
孟昔昭:“…………”
打了胜仗,不升人,反而升地。
真不愧是你,夭寿帝。
隆兴府这个地方, 书里没提过。
这也正常,书里丁醇苦哈哈的独自面对气势汹汹的南诏大军,一个胜仗也没打过, 别说把洪州打回来了,就是江州, 他都守着有点费劲。
在书中, 隆兴府,也就是过去的洪州, 自始至终都是留在南诏手中的,或许在詹不休登基以后, 他又把这个地方打回来了, 但是那时候他到处征战,周边的国家挨个收拾, 洪州这地方又不起眼,大约就这么被忽略过去了。
但现在剧情变了,本来不起眼的洪州, 如今在天寿帝的眼里, 那就是个金疙瘩。
昨日内侍得了赏,到底还是把那个回来报信的将士叫进去了, 毕竟他顶多传一句捷报, 至于丁醇他们是怎么赢的,这场仗打了几天, 为什么会赢得这么快,隆兴府内部又是什么样,他一概不知, 只能让专业人士来解答。
而也是弄清了来龙去脉之后,天寿帝才信心大增, 都不跟几个权臣商量一下,直接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布了这道政令,弄得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在文武百官告退之后,天寿帝突然发话:“孟卿,你随朕来,朕有话要对你说。”
众所周知,孟卿是小孟大人,旧玉,才是天寿帝对孟参政的称呼。
大家互相看看,眼里都带着疑问,孟昔昭大概知道他要跟自己说什么,弯腰答应了一声是,然后逆流而上,去找已经起身回后宫的天寿帝了。
孟旧玉有点担心,但这大过年的,而且天寿帝是把自己儿子单独叫过去的,至少他不用担心天寿帝是要对自己儿子发难。
默了默,他往外走,看他都走了,闫顺英和司徒桓对视一眼,两个老冤家这时候倒是挺默契的,也默默的往外走。
不走还能怎样,陛下又没特意的召见他们。
他们倒是很自觉,而站在离天寿帝最近位置的甘太师,抬起一双自从年纪大了,就有点浑浊的眼睛,想了想,他自顾自的跟上了天寿帝去的方向。
守在这边的内侍看见,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让甘太师进去了。
另一边,天寿帝回到自己经常待着的日暖阁里,解开大氅,坐在自己的龙椅上,然后就抬起头,对孟昔昭哈哈大笑起来:“孟昔昭,你又立功了。那经过改良的火药,威力竟如此巨大,丁醇他们带去的工匠,不眠不休,制作了六千斤的火药,放置在隆兴府的城门之外,点燃之后,不仅城门大开,连城门楼子,都被炸塌了!”
孟昔昭:“…………”
六千斤?!
这个年代又没有水泥钢筋,城墙是被劳工们一点一点用人力夯实起来的,结实程度也就那样,全靠厚度取胜,隆兴府在边境,而且常年遭受战乱的骚扰,城墙损耗率还大,不像应天府,由于怕死的皇帝下命令,几乎年年都在不停的加固,现在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城墙就已经不咋地了,城门肯定更差,这一口气砸上去六千斤的黑火药……孟昔昭有点呆滞。
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他炸匈奴王宫宫门的时候,还知道给人家把门留下,只炸一个狗洞出来呢,现在城门楼子都塌了,那南诏人去而复返怎么办?!
孟昔昭总觉得以丁醇那稳扎稳打的性格,不至于做出这么冒进的事来,狐疑的瞅了一眼天寿帝,孟昔昭缓缓神,换上一副谦虚的模样:“陛下谬赞,火药的配方是工匠改良的,部署士兵、抢回隆兴府的则是丁将军,而将这利器与良将结合到一起,发出雷霆之力的,是陛下您,微臣可不敢贸贸然的领功。”
天寿帝不同意:“诶,说你有功,你就是有功,朕赏你一年的俸禄,再赏你一顷良田,之前你干的不错,以后,也要多多的为边关着想啊。”
这就是让他加大力度研究新式武器的意思了。
没想到还能有个奉旨实验的意外好处,孟昔昭脸上的笑都真诚了许多,“陛下,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天寿帝点点头,挥手让他出去了,今天还是大年初一呢,后宫里一堆人等着他去问候,他这也是百忙之中才召见孟昔昭的。
孟昔昭连忙告退,脸上一直都挂着激动的笑容,哪怕出了日暖阁,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
甘太师从一旁的偏殿里走出来,他揣着袖,看着孟家这小子高高兴兴的离开,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危机感来。
明明这小子也没总是往天寿帝面前凑,而且对着天寿帝作秀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但甘太师就是觉得,别人十个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能威胁到自己。
至于原因么……大概是这小子太会讨天寿帝的欢心,以及,他给天寿帝送过女人这一条了。
作为送女人的鼻祖,以及送女人的巅峰,甘太师都吃这红利快吃了一辈子了,如今突然跳出来个跟他抢饭碗的年轻后生,他能高兴才怪。
不到一年,就连升三级,再给他发展一段时间,那还得了?
更要命的,他爹还是参知政事,一门俩高官,往后除了闫顺英,还有谁能对付这俩人?
他年纪已经大了,想处理政事,也是有那心没那力,不得不退居二线,只领一个虚职。可他们甘家,林林总总还有十来个子孙都当官呢,总不能孟家的小子窜天猴一样的往上升,而他们甘家的子孙,全都庸庸碌碌,混不出个名堂来吧。
这老头敛着眼皮,跟老僧入定一样就这么默默的站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身,走进了日暖阁里。
天寿帝还没走呢,日暖阁里地龙烧的热热乎乎,里面温度几乎能有二十五度,短时间内,他还不想出去领略寒风。
正吃着临安府那边上贡的单薄水果,天寿帝又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看书上记载,岭南之地水果是最多的,可惜啊,被越族遗民和哀劳人抢去了,害得他如今冬季都吃不到什么正经的水果。
昨日听完了将士的汇报,天寿帝就又把他打发回去了,让他告诉丁醇,继续往前打,最好能就这么一鼓作气的,把南诏给打下来。
这也是天寿帝为什么突然把洪州升级的原因,他本来就对那火药很有信心,现在更是信心倍增,他觉得,这一回哪怕打不下整个南诏,打一半,或者把当初那些丢掉的城池全抢回来,也是手拿把掐的。那到时候,为了治理这一片地方,自然就不能只设立州郡了,必须设立一个级别更高的州府,也方便日后的管辖。
大殿之上,他不是没看见文武百官那一脸茫然的模样,但他懒得解释。
同时,他也不想跟他们计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深谋远虑的。
正吃着呢,甘太师走了进来,他进殿都不需要让内侍通报一声,天寿帝看见他就这么走进来,也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还直起腰,十分尊敬的问了一句:“太师,你怎么来了?”
甘太师笑呵呵的,看着就像邻居家的老大爷一样慈祥:“老臣来给陛下道喜,恭喜陛下又得一座沃土之城。”
睁着眼说瞎话可能是大齐官场必备的技能。
明明是收复了一座城,从甘太师嘴里说出来,仿佛是平白又得了一座城一样。
不管它如今是叫洪州,还是叫隆兴府,到了后世,这个城池就剩一个名字了——即江西的省会,南昌。
此地位处鄱阳湖平原,而且是最中心的位置,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地理位置极度优越,虽然有个缺点,难守好攻,但只要自己有本事,把它守住了,那就等于自己的国家里,又多了一座大粮仓。
人家南诏皇帝也不傻,特意挑夏秋之际攻打洪州,为的就是在洪州的运粮船队还没北上的时候,把他们拦截下来,先扩充一波自己的实力,现在虽说丁醇把它又打回来了,但……还真不好说以后能不能守住。
别的不提,那城门楼子是彻底的废了,南诏人要是真的这么冒险,突然杀个回马枪,那城中就会迎来一场恶战。
至于这些,天寿帝现在都不愿意想,反正他能看见此时的捷报就够了。
天寿帝连忙和颜悦色的请甘太师坐下,“是啊,丁醇还算争气。”
甘太师从容落座,跟天寿帝说话,就跟话家常一样:“不知陛下适才召见孟昔昭,是为了什么?”
天寿帝把刚刚跟孟昔昭说的,又跟甘太师说了一遍。
甘太师顿时又站起来,跟天寿帝道喜:“恭喜陛下,得一良臣。依老臣看啊,这孟昔昭比朝中的大部分人都厉害。”
天寿帝认同的点点头,“朕打算等过完这个年,把他派去中书省,做个中书舍人。”
甘太师眼皮一跳。
中书舍人?!
这不是孟旧玉十年前当的官吗。
孟旧玉探花出身,汲汲营营一辈子,才三十来岁捞到了这个职位,孟昔昭他才多大,十七!
可恶啊!他把自己黄花大闺女献出去,都没得到这么好的职务,孟昔昭才送了个妓女,居然就一步登天了!
见甘太师捋胡子的动作一僵,天寿帝还以为他觉得这个位置不太妥当,他拧了拧眉:“太师可是觉得中书舍人不合适?但朕觉得孟昔昭和闫相公关系颇为亲密,让他去中书省,他也能施展拳脚,若让他去门下省,做个给事中,门下的层层制度,怕是会让他难以招架。”
甘太师:“…………”
老夫想要爆粗口。
要么中书舍人,要么给事中,这俩全都是手握大权的权官!你是铁了心的非要把孟昔昭塞进中书门下是吧,就这么看好他,非要让他当你的近臣?!
中书舍人是起草政令的,天寿帝有什么想法,他都要负责写下来。
而给事中,负责规劝皇帝,帮他分担政务,更是时时刻刻都得呆在皇帝的身边。
在大齐皇朝,这俩职位都是跳板一样的存在,中书舍人一般两年换一次,只要没犯大错,离开以后,立刻就能进入六部,来个正三品的侍郎;至于给事中,那升的就更快了,才一年,就可以换人,出去以后不一定进入六部,但再升一级,来个从三品的职务,是完全没问题的。
十七岁的正四品已经让甘太师很难受了,到时候再出个十八岁的从三品,甘太师觉得自己睡觉都睡不好!
僵硬的动作终于松动起来,甘太师继续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他做出一副为天寿帝好的模样:“陛下,老臣并非是觉得这个位置不适合孟昔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