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陛下,这孟昔昭的年纪,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又未曾经历过科举,陛下一味的抬爱他,老臣是怕,他消受不起啊。”
说到这,甘太师还沉沉的叹了口气:“群臣对不合规矩的事有多执着,陛下应当是最清楚的。”
一下子,天寿帝就想起当初他想废皇后,所有大臣都竭力反对的事了。
天寿帝冷笑一声,叛逆心起:“朕就要抬举孟昔昭,谁敢拦着?孟昔昭对大齐有功,对朕忠心不二,谁若想拦,那便同样也立个大功回来,不必去匈奴,能靠着一张嘴,把南诏给朕说回来,那朕就不再抬举孟昔昭,只抬举他!”
甘太师连忙摇头:“陛下,不过为了一个孟昔昭,和群臣作对,值得吗?”
天寿帝:“……”
对哦,好像是不值得。
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沉思片刻,他问甘太师:“那依太师的意思,你觉得让孟昔昭去哪里合适?”
甘太师这才微微一笑:“要老臣说,陛下不如把孟昔昭外放出去,让他在外面历练上三年,等他回来,已经是弱冠的年纪了,而且以他的本事,必然也是带着甲等政绩回来的,到时候,群臣就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得了。”
天寿帝愣了愣。
外放出去啊。
可是孟昔昭这么会玩,还懂他的心思,外放出去,好几年都见不到他,岂不是很可惜吗。
天寿帝是这么想的,但架不住甘太师一直劝他,最后劝的他还真觉得,外放出去,才是更好的一步棋。
都商量到这地步了,天寿帝自然而然的就问他,觉得把孟昔昭派去哪比较合适。
甘太师给了他一个答案,秦州。
根据甘太师的说法,秦州这地方,首先,处于险要之地,位于高原之上,易守难攻,孟昔昭到了那里一定十分安全。
而且秦州地理位置优越,和月氏、匈奴都很近,那里还有关隘,许多外国商人,都把那里当做第一补给站,人流量大啊,让孟昔昭过去,好好管理这些商人,多收税,一定大有可为。
最后,秦州知州年前刚好病死了,那里如今是通判代理知州,可通判身子骨也不好,祈病祈休都好几次了,要是再不派人去,估计那个通判也要撒手人寰,那秦州就彻底进入无人看管的境地了。
说了这么多,天寿帝还真觉得,秦州这地方很紧要,最好赶紧把孟昔昭派过去,走马上任。
真是好阴险一老头。
他光提好处了,至于坏处,那是一句也没提。
秦州在高原之上,境内有一半就是那著名的秦岭,对常年居住应天府的孟昔昭来说,高原上面能是什么好地方???在如今这个没有葡萄糖也没有氧气瓶的年代,平原居民上去了,那就是靠着自身免疫力赌博,赌自己能不能在这存活下去。
要不然那知州怎么死的,那通判又为什么重病了。
还有,什么时候跟月氏和匈奴近能称作好处了,那地方是第一补给站不假,但也因为这样,整个城池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而且都是代代经营的各族豪强,简直可以称一句大齐版西西里岛。
让孟昔昭去管那里的税收,还不如让孟昔昭直接去送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从那些异族人嘴里抢肉吃,这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嫌自己命长啊?
最最重要的一点,假如到了秦州,那孟昔昭就只是个知州,才是从四品。
众所周知,外放的官天然就比应天府的官低一等,外放七品,只等于应天府的八品,外放四品,就只等于应天府的五品,就算孟昔昭熬过这三年,辛辛苦苦的平安归来了,他也不可能再进六部,做正三品的侍郎了,只能在四品中晃悠,要是运气不好,被发配成正五品,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等到三年以后,天寿帝早忘了他这号人了,至于过去的功劳,更是想不起来,到时候就只会按规矩办了。
给天寿帝好好的洗了一遍大脑,然后甘太师才悠悠的离开了皇宫,一出宫门,自家的家丁就赶紧迎上来,跟伺候太上皇一样,把甘太师伺候上了轿子。
对,这老头出入还不坐马车,只坐八抬大轿,待遇跟孟娇娇一样。
孟昔昭自然不知道三言两语之间,自己的未来就已经安排好了,他这时候正忙着拜年呢。
孟旧玉不需要出去拜会别人,他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老丈人初二再去看望就行,今天,他就在自己家待着,等别人上门就可以了。
孟昔昭要走动的人则比他多,詹家,他要过去看看,韩道真,好歹当过一段时间自己的上峰,如今不去走动的话,容易被人说闲话。宁远侯府,他也得意思意思,去看看人家侯爷。
毕竟过去这一年,他从宁远侯府薅了这么多的羊毛,于情于理,都得拜见一下。
至于什么赵钱孙李大人,只说两句吉祥话,也就够了。
庆福今天有点忙,孟昔昭去拜会一家,他就要拎一家的礼物,孟夫人提前买了好几车的年礼,孟昔昭随便拿点,就够拿出手的了。
前面这几家,庆福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让他拿礼物,他也哼哧哼哧的搬了,等到下午,孟昔昭又命令庆福前往下一家,听到孟昔昭说的目的地,庆福刚习惯性的就要赶车,突然,他反应过来,咻的扭头。
“郎君,你是不是说错了?”
孟昔昭这一天走的腿都快细了,他撩起眼皮:“谁说错了?”
“可、可——”
孟昔昭啧了一声:“怎么,连你也想管我了,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庆福:“……”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去,去,郎君您坐好了。”
孟昔昭这才放下帘子,倚在马车里抓紧时间休息起来。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除夕的晚上,整个应天府的爆竹声就没停过,等到了白日,大年初一,整个应天府又在亲朋好友的热情走动中重新吵闹起来。
但这对谢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谢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没有个女人来张罗府中的事务,男人自然是不够细心的,因此,谢家人在过年的时候,总是感觉格外的凄凉。
明明平时也这么安静,可每每一到过年的日子,纵使全家人都聚在一块,也让人感觉特别的别扭。
尤其是谢幽,他对阖家欢乐的印象最深刻,如今这年,让他感不到一丝丝的甜味儿,总觉得十分苦涩。
谢家没人需要去皇宫祭祀,就全都在家里待着,大年初一逛窑子,哪怕谢家家风还算开明,估计也是要打断谢韵腿的,所以,连谢韵都老老实实的,没提要去看自己相好的事。
谢幽和谢原有自己的官职,他们本应出去交际,但,这么好的日子,他们要是上门,估计对方连笑都不敢再笑了。
也罢,四个大老爷们儿坐一起,摆两桌棋盘,互相对弈厮杀,也算一种乐趣。
孟昔昭上门的时候,谢家老郡公、谢传正跟自己儿子玩得不亦乐乎,另一边,谢韵被他哥谢原完虐,正不服气的准备反杀回去。
听到同样是男性的家丁回来禀报,这四个人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谢传:“谁来了?”
谢幽:“居然有人来?”
谢韵:“是不是来捣乱的?”
谢原:“……”
说话能力差就是这样的。
得知来的人是孟昔昭,这些人更惊讶了。
老郡公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他站起身,对谢幽说:“你们见,我回去休息了。”
谢幽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却也没说什么,自从谢皇后没了,他爹就再也没见过外人,也没出过谢家的门,这时候还不流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郡公也算是首创者了。
等老郡公走了以后,谢幽和两个儿子对视一眼,互相都准备好了,谢幽才走到主座上坐下,然后对家丁说:“请进来吧。”
孟昔昭带着庆福走进来,人未到,笑先起,先把自己小辈的姿态摆出来。
其实按官职,应该这一屋子的人给他行礼才对。
但孟昔昭还没那个胆子,让太子的舅舅给他低头,所以,他先给谢幽行了个礼:“小侄拜见谢大人,数月之前,大理寺为小侄的兄长抓住真凶,小侄心中一直感激,今日前来叨扰,希望谢大人不要介意。”
说完,他直起腰,让后面的庆福过来:“这是我给谢大人,还有房陵郡公准备的年礼,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谢大人笑纳。”
谢幽:“……”
他有点不知所措。
谢家都十来年没收过年礼了。
那小厮一手拎着两个盒子,盒子沉甸甸的,那小厮一看就拎的费劲,怕是一些贵重物品,谢幽看一眼孟昔昭的表情,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让家丁收下了。
他不知道孟昔昭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总归不会是求他办事的,他也没那个本事。
而孟昔昭见他收了,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他从善如流的坐下来,跟谢家人话家常,当然,也没说太多的废话,这几人脸上一个赛一个的僵硬,他还是看得见的。
尤其是那谢韵,看见他跟见了鬼差不多,仿佛以为他是过来算账的。
客套的差不多了,孟昔昭就提出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知小侄能不能和谢大公子聊上一聊,小侄向来仰慕谢大公子的文采,如今想和他当面讨教一番。”
谢幽:“……”
谢原:“……”
怎么还有我的事?
谢幽看看明显一脸状况外的大儿子,顿了顿,点头了:“大郎,带孟大人去你的房间,让孟大人看看你近日所做的文章。”
孟昔昭不禁用满意的眼神看着谢幽。
不愧是当过国舅爷的啊,这眼力见,就是比一般人强!
谢原虽然一头雾水,但他也不是怕事的,默了默,站起身,他对孟昔昭做了个请的动作:“孟大人,随我来吧。”
等他俩走了,谢韵立刻皱着眉看向谢幽:“父亲,你说他是来干什么的?”
谢幽哪知道。
垂了垂眸,他说道:“也许是殿下让他来的,咱们静等就是了。”
而谢原的房间里,门一关上,孟昔昭就一改在外面恭恭敬敬的模样,只安静的看着谢原:“我今日来,不是殿下让我来的。”
谢原:“……”
“那孟大人为何要来我谢家?”
孟昔昭:“自然是想找你了。”
谢原一愣。
谢韵接连两次经历滑铁卢,谢家人是知道的,还骂了他两回,第一次骂他不会办事,第二次骂他自作主张,惹怒太子一次还不够,谢韵第二次说漏了嘴,把谢家和郁浮岚偶尔会联系,分享一下太子近况的事情说出去了,郁浮岚倒是没什么事,而谢家,第二天就收到了太子的手书。
就俩字,安分。
谢家人拿着这手书,心里那叫一个苍凉,别说其他人了,就是谢韵,都放弃了再从孟昔昭这里入手的心思。
谁知道,现在孟昔昭自己找上门来了呢?
谢原不理解:“孟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孟昔昭点点头:“有一件事。”
谢原:“孟大人请讲。”
孟昔昭笑了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我知道大公子如今正在保和殿当差,每日跟我一样,都是抄写一些公文,不知大公子想不想做些更有实用的事。”
谢原:“……”
顿时,他看着孟昔昭的眼神就特别怪异。
斟酌了一番,他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孟大人,这可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孟昔昭一愣,连忙摇头:“并非,殿下根本不管你们的事,你们应该知道啊。”
谢原:“……”
是的,我们知道。
但你也不用这么大声的说出来好吧。
默了默,谢原更加不理解了:“那孟大人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孟昔昭发现,这人有点死心眼。
“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就不能是我自己的意思吗,我欣赏大公子,觉得大公子在那学士院里太屈才了,而且要不了多久,新的任命就会发下来,大公子若还是这么逆来顺受,他们怕是会把你发配到偏远恶州去,虽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可那要人命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妙,只有活着,才能施展更多的抱负啊。”
谢原缓缓一瞠目。
这孟昔昭,是大齐人么,说话也太直白了吧!
在文人圈里混了小半辈子的谢原有点不能适应这种直来直去的风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下官并没有什么本事,万事不会,只会做学问。”
就是大齐版的小镇做题家呗。
但小镇做题家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能靠做题取得一块敲门砖,本身就代表了一种能力,更何况谢原身上,有一种闪闪发亮的特质。
即——文天祥一般的坚韧不屈。
宁死不开城门,宁死不投降,宁死不逃命,宁死不低头。
所以,最后他死了,死的七零八落。
能有这种气节,已经足以让谢原名垂千古了,再加上,他又不是没有能力,只是之前他总被上峰打压,手中权力被架空了,以及,作为一个只活在背景板、出场即死去的炮灰,他实在是没什么发挥的余地啊。
孟昔昭对这种人天生好感满分,所以,他特别想给谢原一个起飞的机会,而且,这种人他用着也放心。
“有没有本事,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天下百姓说了算,若大公子真的一无是处,那就等让我看到了再说,若真如大公子所说一般,请大公子放心,我会立刻把你送回应天府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孟昔昭是笑着的,开玩笑的成分居多,所以谢原并没有生气,还因为他这么说了,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不服气情绪来。
大齐文人就是这样,自己可以把自己贬低到泥里,但别人要是敢顺着说一句你不行,那他们就是撸着袖子,也要把你“说服”。
谢原并不怀疑孟昔昭的本事,如果他想带一个人出去,那肯定是能成功的,只是他有些没想到,原来孟昔昭是要外放的么,他还以为孟昔昭会留在应天府,当个京官呢。
被他说的心潮澎湃了,谢原也就不是那么抗拒他递来的橄榄枝了,管它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反正孟昔昭板上钉钉是太子殿下的亲信,跟着他,总没错。
既然上了心,谢原就跟着一起坐下来,然后问孟昔昭,他要外放去哪里。
孟昔昭吹了吹茶杯,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今日新提升起来的隆兴府了。”
谢原一愣,他又不在朝,根本不知道隆兴府是什么地方。
孟昔昭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自己的脑门,笑道:“瞧我,忘了告诉大公子,昨日捷报传来,洪州收复,陛下今日在朝上已经宣布,要把洪州提成隆兴府了,我打算过去当个知府,大公子可以做我的副手,当个同知。”
知州相当于后来的地级市市长,知府就等于后来的省会级市长,两者看似差不多,但还是知府能管的更多。
而不管知州还是知府,下面都有个同知,同知主要就是管这一地的钱粮、刑名、防御,基本等于这一地的大总管。
是个实权官,而且是知府最信任的实权官,按理说谢原此时应该感到十分感动,毕竟孟昔昭一个陌生人,竟然愿意把如此重要的职务交给他。
但谢原现在震惊的只剩下一个想法了。
你和朝中的那群乌合之众也没有什么区别好不好?他们是打算着把我发配到偏远恶州去,而你,你是要求我主动发配到偏远恶州去!
管它现在叫什么名字呢,那地方简直就是恶州中的恶州!你刚刚才说让我少去要人命的地方,难道你觉得在这大家还能高枕无忧吗!
心里是咆哮着的,但谢原就是把脸憋红了,也不可能把这些心里话说出口。
他可不是孟昔昭,一点文人气度都不遵守。
而孟昔昭看他就这么默默的坐着,还以为他答应了,于是对他叮嘱起接下来的事情。
这才是孟昔昭今天上门的原因,他想把谢原扒拉到自己这边来,可这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数的,必须谢原配合,才能把这事办成。
谢原满脸都写着“我即将入贼窝”这六个大字,看起来有点绝望。
其实这不是孟昔昭的原计划。
他原本想去的地方是江州,那里一直都是大齐的国土,而且暗流涌动,挺适合他去搅一搅浑水。
但江州级别太低啊,就算他完成的特别好,回来以后,估计还是一个四品京官,和现在几乎没什么区别。
隆兴府就不一样了,别看它现在还属于穷山恶水的范畴,但不管怎样,人家现在成府了。
这就跟后世的大学一样,管它分高不高呢,人家就是985,优待就是比别的大学多。
而且隆兴府就在江州的南边,两地是邻居,也不耽误孟昔昭做自己想做的事。
感谢天寿帝,感谢他那颗任性又奇葩的脑子,又能让他少奋斗两年了。
从谢家出来,孟昔昭心情颇好的回家去,接下来这几天他就不用忙了,安心过年便是。
然而他安心了,别人却糟心了。
太子安排的人传回信来,天寿帝在一应官员的任免当中,竟然把孟昔昭填进了外放的名单里,而且那外放的地方,是离应天府极远的秦州。
太子愣了一下,直接霍然起身。
秦州到底有多远?
这么说吧,直线距离,跟去匈奴王庭是一样的,都有三千里。
而走起来,就不是去匈奴王庭这么轻松了,大队人马一起上路,才一个月就能走到匈奴王庭,而哪怕只是一个人上路,一个半月,也到不了秦州。
因为这一路上,要翻越的大山实在太多了,如果不翻山越岭,只绕路,那估计得走上将近三个月,才能到地方。
太子一向厌恶他这个生理上的父亲,如今,这厌恶更是上了一层楼。
把孟昔昭派去这么偏远的地方,他想干什么,故意流放吗?!
太子十分着急,但是他又不能直接去劝天寿帝,那样只能起反效果,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孟昔昭,让他也跟着一起想办法。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任命书真的发出来,那样的话,就无法挽回了。
张硕恭还在外面漂泊着,过年都没回来,郁浮岚又太扎眼,所以太子派了另一个人来请孟昔昭,还就是那个身手特别好,但总是伪装成老实巴交普通侍卫的暗卫。
孟昔昭后来才知道,把自己那番话一字不差复述给太子的,就是这个人才,搞得孟昔昭每回看见他,心情都怪微妙的。
这一日,听了这人的来意,得知太子十分着急,孟昔昭还以为出大事了,赶紧跟着离开。
而到了别院,见到急得跟热锅蚂蚁一样的太子,听他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孟昔昭却没露出震惊的表情,只是唔了一声。
太子的表情瞬间怪异起来:“……你好像早有预料?”
孟昔昭眨眨眼,笑了一下:“这倒是没有,只是我确实想要外放出去,也不知道是谁帮了我一把,竟然不用我去说,就把这事给我办成了。”
顿了顿,孟昔昭摇摇头:“但秦州我肯定是不会去的,太远了,也太偏了,而且要是真的去了那里,那就必须待满三年了。我还是想去别的地方。”
一边说,一边思考,过了好长时间,孟昔昭才抬起头,然后,他就看见太子的脸色,已经变得和锅底差不多了。
头一回,他面对着太子那隐隐冒着怒火的眼睛。
“你想离开应天府?”
崔冶:“……”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孟昔昭,过了一会儿, 又问他:“你打算何时才告知我这个消息?”
孟昔昭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一个音节来:“额……”
崔冶:“…………”
修长的指节虚虚的蜷起, 崔冶突然起身, 往后面走去。
孟昔昭就是再迟钝,这时候也知道必须要追上去。
他腿没有崔冶长, 但胜在跑得快,两步就拦在了崔冶面前, 望着太子殿下那面含愠怒的模样, 孟昔昭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殿下息怒,我是准备着过完这个年, 再去跟陛下请旨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才让殿下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 我并非有意的隐瞒, 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说着说着, 他那本来还中气十足的声音, 就小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崔冶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就这么沉沉的看着他, 怪吓人的。
孟昔昭忍不住的闭上嘴,两手放在身侧,颇为无措, 像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小学生。
崔冶顿了顿,说道:“待得到旨意, 再告知于我,你觉得,这样我便能感觉好受一些吗?”
孟昔昭:“……”
他默默的摇头,就算以前是这么觉得,现在也不敢再这么觉得了。
崔冶心绪起伏十分之大,抿了抿唇,他放缓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你可知外放的官员,多久才能回应天来?”
孟昔昭突然有种自己是条鱼的感觉,被人类网起来了,明知道很快就要被宰杀下锅了,但他还没什么办法,只能就这么看着,看着自己渐渐的离那口锅越来越近。
…………
屋子里静悄悄了一会儿,然后才听到孟昔昭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来:“三年。”
停顿一秒,他又赶紧为自己开脱:“可是我不需要三年,最多两年,我就能回来了。”
崔冶闻言,笑了一声:“两年。”
孟昔昭习惯性的要随他一起笑,但是这嘴角只翘了翘,就僵硬在脸上,因为他发现崔冶脸上的笑已经刷一下消失了。
咋回事啊……
太子他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怕啊!
“你可知,两年里,应天府会出现多少变动。”
孟昔昭悄悄觑他一眼,不太在乎的说:“这世上,本就是时时都在变动的,这与我在不在应天府没有关系,更何况,虽然我不在这边,但殿下你不是在吗?你会帮我盯着的,对吧?”
说到最后,他还对太子讨好的笑了笑,然而崔冶看着他,只问了他一句:“若这变动之中,也包括我呢?”
孟昔昭愣了一下。
崔冶上前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比孟昔昭略高几寸,距离越近,他的眼睛垂得越低。
虽说那眼中并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意味,可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情景,看起来就是他在逼视孟昔昭。
“若两年以后,这应天府里,不再有我了呢?”
孟昔昭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没有呢?殿下是太子殿下,不可能离开应天府啊,陛下也不会让你出去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