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须臾,睡着前的记忆渐渐回笼——白天时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西南收到裴椹战死的消息,然后醒来,周恺忽然冒雨跑来,说裴椹遭遇山崩,生死不知……
“裴椹!”李禅秀心口一紧,忽然掀开被,下床摸黑寻找蜡烛。
裴椹呢?他在哪?怎么不在自己身旁?
自己后来真去了山崩的地方?真的找到对方了?
不是他听到周恺的消息后晕倒,自欺欺人地做了一场梦?
李禅秀脑袋发晕,手脚无力,在桌边拼命摸索,寻找烛台。
忽然,门被一把推开,裴椹提着一只灯笼,身影站在门口,似是匆忙赶来。
李禅秀僵住,抬头怔怔看着他。见他关紧门后,拄着拐走近,终于走到自己面前时,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脸,确定是温热的,稍松一口气。又把手指放在他鼻子下,没探到呼吸,心中顿时又着急,忙俯身趴在他胸口听心跳。
忽然,耳边传来轻震,似是裴椹闷笑,接着他被对方紧紧揽在怀中。
房间内黑暗,只有裴椹手中的灯笼在亮。
对方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又亲亲他的眉眼,鼻尖,唇角,像鹅羽轻扫。最后才点亮房间里的灯,乌黑眼睛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正含笑专注看着他。
“殿下,我没事。”说着,他握住李禅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位置。
他方才只是也太过紧张,屏住了呼吸。
李禅秀指尖轻颤,猝然抬眸看他。
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裴椹握紧他的手,哑声解释:“山崩时,我骑马拼命往前奔,但马被山石砸到后受惊,忽然往旁边山坡跳去,我也因此摔下山坡。刚好那段坍塌没有其他地方严重,坡地泥石不多,我只被埋一半,上半身露在泥外。只是摔下去时受到冲击,一时昏迷过去……”
说到这,他语气顿了顿,目光深深看着李禅秀,哑声继续:
“我在昏迷时,忽然听见殿下的喊声,就醒了过来。
“我不清楚那是不是幻觉,只想拼了命,也要爬上去,想再见殿下一面……
“山崩来临时,我拼命骑马往前奔,生死关头,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着,要再见殿下一面,问殿下为何送我那幅画……”
说到这,他望着李禅秀,目光幽暗,声音愈轻:“所以,殿下能不能告诉我,我白天没理解错对不对?殿下确实也心悦我是不是……”
话没说完,李禅秀忽然靠近,浅淡药香袭来,伴随着一个羽毛般的吻,轻轻落在他唇间。
李禅秀亲完,飞快又退回,纤长眼睫微垂,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阴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他。
裴椹怔住,眼中仿佛燃起星火,忽然将他扣入怀中,低头吻住他的唇。
李禅秀猝不及防,所有话语都被封在喉间,甚至连呼吸也被掠夺。很快又被拦腰抱起,来不及低呼,就被按在柔软的锦被上。
第116章
和白天那个强势、失控、极尽索取的吻不同, 裴椹此刻温柔许多,可依旧炽烈,极尽缠绵, 恨不得将李禅秀融入骨血般。
李禅秀被迫仰起头, 唇舌被搅弄,眼睫雾湿,身体却深陷在柔软被褥间,腰被双掌牢牢控制, 没有丝毫挣脱的机会。更别提他醒来后本就没什么力气, 手脚发软, 被吻了一会儿,眼前甚至有些发黑。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拆吃入腹时, 裴椹忽然放开了他,只是铁箍似的手臂仍牢牢揽着他的腰,伏在他耳边呼吸, 似极力克制什么。
李禅秀空白的大脑已无暇多想,他微微喘息, 俊秀如玉的面庞氤氲薄红, 雾湿的眼瞳微微失神望着帐顶。
回过神后,他有些惊讶和意外,裴椹竟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了, 实在不像对方。
裴椹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低头又吻了吻他眉梢眼睫, 声音低哑:“你生病了,不宜做那些事。郎中说你淋了雨雪后, 有些感染风寒。”
李禅秀闭上眼,耳朵微红, 闷声:“我没问。”
说得好像他很想似的。
“嗯。”裴椹又亲亲他的耳朵,声音低哑好听。
李禅秀觉得他怎么一直亲?虽然……他也很喜欢就是了。
只是裴椹说着“不”,可他分明感觉到对方又……他不由脸上又红,紧闭着眼。可裴椹还是察觉他发现了,似是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忽然附在他耳边,气息滚烫地说了一句。
李禅秀“轰”地一下,耳朵红得仿佛要滴血。
小半个时辰后,裴椹推开房门,让守在远处的护卫端些饭菜来。
毕竟白天时,李禅秀在回来的路上就疲惫睡着了,一直到天黑才醒,这会儿还没用饭。
不多时,护卫将饭菜送到。
裴椹让他们放下后,就先出去。
“殿下,先起来用些饭吧。”重新关紧房门后,裴椹拄着拐走到床边,目光温柔。
床帐内,李禅秀将脸埋在被褥间,羞耻得简直不想抬头,乌发间露出的白皙耳廓也染着薄红。
他原以为对方说的“帮忙”,可能会是之前离开永丰镇前,在土屋炕上那次一样,毕竟他现在手受伤了,十个手指都缠着厚厚布条。可他万没想到,裴椹竟然……他此刻仍觉得双足发烫,皮肤上好像仍残留感觉。
他实在不知道,裴椹怎会忽然懂那么多,明明之前在山寨时,对方还什么都不懂。难道是恢复记忆的缘故?还是之前在那间土屋时,对方怀里掉落的那两本“兵书”教的?
李禅秀闭了闭眼,忙驱散记忆,实在羞耻得不敢再回想。
床边,裴椹见他迟迟不起来,不由温声道:“殿下再不起,我只好抱殿下起来了。”
李禅秀一听,终于坐起,轻咳:“你先吃,我等会儿就来。”
终于下床时,双脚刚踩到地面,他就僵了一下,随后忍着不适,若无其事地走到外间的桌旁坐下。
但总感觉走路时,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倒是裴椹……他不由用余光觑一眼旁边。
对方明明拄着拐,却好似走得比他还步步生风,精神焕发一般。
李禅秀轻咳,坐到桌旁,忙提起别的事,试图驱散心中的不自然。
“对了,杨少将军他们现在如何?另外周将军带人去山上查看,可有发现什么?”他一边用包着布条的手费劲去抓桌上的筷子,一边正色问。
由于手指被包起来后,不太灵便,他试了几次都没抓起。看在裴椹眼里,就像小猫爪在拨楞筷子。
他不觉忍笑,伸手将筷子拿起。
李禅秀正努力拨楞,忽然面前的筷子就“不翼而飞”,视线不由跟着转动,落到裴椹手上。
裴椹拿起筷子,又端起碗,夹起菜和饭后,轻轻送到他唇边。
李禅秀一愣,忙摇头,不自然地轻咳:“我、我自己来就行。”
“殿下是为我受的伤,我理应照顾殿下。”裴椹说,目光落在他缠着布条的手指上,眼底闪过心疼。
他此前竟一直不知,殿下对他也有情。若是早知,又如何会彷徨、难过这么久?
而且他难过时,只怕殿下心中的酸楚,一点也不比他少。
裴椹目光顿了一下,声音不由更轻,像哄人:“况且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方生病、受伤不便时,另一方也会如此照顾。殿下方才已经承认心悦我,难道现在又要与我见外吗?”
说到最后,语气竟好似还有一分委屈,仿佛李禅秀不同意让他喂饭,就是不爱他一般。
李禅秀从没想过,裴椹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无论是老实的裴二,还是平时冷漠少言、战场上冷厉如煞神的裴椹,亦或是他梦中以为的君子端方的裴椹,都不该是会用这样语气说话的人才对。
他只好硬着头皮,低头吃下裴椹喂的饭。
裴椹眸中失落瞬间转为笑意,很快又夹起一些饭和菜,这次却是送入自己口中。
李禅秀顿时愣住,裴椹接着再夹,才是又喂给他。
不知为何,李禅秀耳廓忽然又一阵热。
裴椹发觉,不由问:“殿下可是嫌弃与我共用?”
李禅秀闷着头轻摇,他们之前亲吻时,舌尖都纠缠过,他只是……
“咳。”他轻咳一声,找借口道,“你方才不是说我微染风寒?我担心传染给你。”
裴椹不由轻笑,道:“无妨,我身体强健,不会被传染。”
李禅秀:“……”真被传染后,你就不这么说了。
“对了,方才问你的事,你还没告诉我。”他忙移开视线,同时也岔开话题。
裴椹皱了皱眉,继续给他喂饭,并道:“周将军带人到山上后,只发现有一些足迹,没发现人。至于是不是铁火雷导致山崩,目前也没发现证据。”
“但山上有人的足迹的话,起码可以肯定,山崩不是意外。”李禅秀又吃一口饭后,声音含糊接道。
“嗯。”裴椹同意点头,“至于元羿……”
杨元羿得知山崩确实可能是人为后,退一步越想越气,重整兵马后,直接叫上周恺一起,杀去松林谷要对付那帮胡兵了。
在他看来,弄出山崩想活埋他们的人,八成跟胡人脱不了干系。
“可如果是用铁火雷炸山……胡人哪来的这种东西?”李禅秀蹙眉。
铁火雷是中原才有的东西,而且刚出现没多久,如今还没有被大范围用在战场上。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把铁火雷卖给了胡人。
关于这点,裴椹倒是也已经想过,想置他于死地的,胡人绝对排第一。至于大周境内,无非金陵、司州、荆州,首先荆州不大可能,薄胤忙着在金陵争权,暂时应该没空对付他;金陵因为薄胤前去,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空,剩下就只有司州。
但他和司州的朱友君远无仇、近无怨,论威胁程度,他暂时也比不上金陵,若真是司州……除非对方知道他已经加入义军,感受到威胁了。
“现在想这些也无用,看他接下来会不会忽然和金陵和解,联合金陵、荆州对付我们,就知道了。”裴椹淡定地继续给李禅秀喂饭。
李禅秀无奈叹气。
用完饭,裴椹又找借口,要在这留夜。
对外就说是李禅秀为救他淋雨生病,手还受了伤,他理应留下照顾。
李禅秀尴尬想,哪有腿断了的人,照顾手指受伤人的道理?
可他心底又忍不住欢喜,裴椹也喜欢他,他终于得偿所愿,与对方心意相通,自然也想……时时都与对方在一起,不舍得分开。
晚上,两人久违地一起躺在床上,李禅秀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他被裴椹紧紧拥在怀中,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不知不觉,竟又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李禅秀在裴椹怀中醒来,恍惚中,竟以为他们还在永丰镇的那间土屋。
可周围的摆设很快让他意识到,他还在碎月城。
和在永丰镇时相拥醒来的那些清晨不一样,他不必再担心身份暴露,各种藏着掖着,他和裴椹确实心意相通地在一起了。
李禅秀唇角不觉微弯,视线一点点描摹裴椹清俊的眉眼。
忽然,面前人睁开了眼,乌黑瞳仁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李禅秀愣了一下,下一刻,眼皮上落下一片温热。
偷看被抓,李禅秀有些不好意思,忙闭紧眼。可裴椹却越来越过分,温热寸寸下移。
李禅秀起初还能装鸵鸟,直到喉结被碰到时,他忽然轻颤,双手忙抱住裴椹的头。
裴椹很是过分地咬住,齿尖摩挲,李禅秀颤抖得愈发厉害,眼尾不觉都红了,包着布条的手指无力抓住他耳朵,声音快要哽咽:“不、别……”
他不知为何会如此敏感,像是被叼住后颈的猫,一下失了反抗之力。
好在裴椹没有更过分,很快就放过他。
李禅秀恨恨,磨了磨牙,忽然又咬他一口,声音闷闷:“你弄出痕迹,我等会儿怎么见人?”
现在又不是冬天,可以多穿厚衣或戴狐裘遮掩脖颈。虽然昨日还下雨雪了,可只是倒春寒,说不定过两日就暖和了。但那时,他的印迹肯定不会消。
裴椹亲亲他的下巴,哄道:“不会留痕迹,我很小心。”
李禅秀:“……”怎么个小心法?又是“兵书”上教的?
两人腻歪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起床。
洗漱后,朝食又是裴椹直接让人送到房间来。
也是赶巧,来送饭的,正是之前私下议论李禅秀会不会和西羌王女联姻的仆役。
裴椹接过食盘时,眼尖认出他,不由目光一顿,居高临下,审视了一番。
那仆役之前没见过他,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裴椹看了他一会儿,便不动声色道:“没事,你下去吧。”
仆役松一口气,赶忙告罪退出。
李禅秀整理着衣襟从内室走出,见他许久才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抬头问:“怎么了?”
裴椹放下朝食,拄着拐走过来,在他鬓边、耳朵亲亲,哑声道:“没事。”
李禅秀怕白天会被人看见,不由躲闪一下,水润眸子看向他提醒,却惹得对方忽然将他按进怀中,吻得更过分。
终于在桌边坐下后,李禅秀已是瞳中雾湿,气息不稳。
裴椹仗着他手不方便,心情愉快地给他喂饭。
吃到一半,忽然又开始进言:“殿下,我观府中仆役好像不大懂规矩,有时聚在一起说主人闲话,是不是应该约束一下,免得他们日后说错什么话,给殿下招来麻烦?”
李禅秀一愣,问:“有这种事?”
想了想后,又道:“我没太注意,这些人多是之前为方便照顾王女他们,才招进府里,可能确实不太知道规矩……嗯,我等会儿跟虞统领说一声,让他多加管束。”
李禅秀平时不用仆役,有事都是吩咐虞兴凡他们,或让亲兵去办就行。这些仆役确实大多是之前西羌王子、王女他们住进府中时,为方便照顾他们,才招的。
裴椹闻言,显然心情愉悦,很快又进“谗言”:“说到王女,殿下如今在府中处理大小军务,平日多有将士出入府中,王女他们一直住在这,似乎有些不合适。其他不说,单将士们经常出入这点,就有些打扰王女,依我看,不如给他们重新安排一处宅邸。”
李禅秀愣了愣,道:“我之前没打算在这久住,就没想到让他们搬……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这样确实太打扰王女他们。”
尤其府中出入的一些将领士兵都是粗汉,若是撞见王女,甚至有些冒犯。
这么一想,李禅秀很快道:“你提醒得对,之前没想到这点,我等会儿就让虞统领去跟王女说一声,重新为他们安排住处。”
裴椹心情愈发愉悦,在他白皙的耳朵上用力一亲,愉快道:“好,我等会儿亲自去为他们找住处。”
李禅秀捂住耳朵愣愣,总感觉裴椹今天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
第117章
怔了半晌, 李禅秀终于回神,道:“这事交给虞统领去办就行,你右腿受伤, 行动不便, 就别亲自去为他们找住处了。”
说完心中愈发奇怪,裴椹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干什么?
裴椹闻言揽紧他,愉快说了声“好”。
他也就是客气一下,并非真想去帮王女等人找住处。当然, 如果虞统领办事不积极, 拖延时间的话, 他倒是不介意帮对方把这事迅速办了。
只要能把殿下和王女隔开,就是把他在长安的裴府让给对方住也行。
李禅秀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小九九, 被抱进怀中好一番揉捏后,终于挣脱,气息微喘, 乌润的眼睛也轻轻瞪裴椹一眼,无奈道:“你别总是这样, 我等会儿叫虞统领进来, 万一被他瞧见不好。”
也不知裴椹怎么回事,自与他心意相通,就时不时与他亲吻拥抱……说拥抱都是好听的, 确切说, 是将他整个抱在怀中, 就像方才那样,亲密无间。
李禅秀只在小时候被父亲这么抱过, 但父亲也只是寻常抱孩子的抱法,裴椹却是……虽然怪舒服的, 可他实在又有些不好意思。
裴椹也知道他们的关系暂时不宜被外人知晓,尤其虞兴凡明显是太子的人。
他不由遗憾松开李禅秀,在对方耳朵上又亲亲,才彻底放开。
虞兴凡被叫来时,两人已经严肃端正地坐好,只是李禅秀的手不方便,依旧是裴椹给他喂饭。
虞兴凡看到这一幕,似乎愣了一下,但再看到李禅秀快被包成球的十根手指,顿时又了然。
李禅秀吃下一口裴椹喂来的饭,抬头看他一眼,客气问:“虞统领用过饭没?没有的话,坐下一起用些。”
话刚落,裴椹也抬头看虞兴凡一眼。
虞兴凡忙拱手,恭敬道:“属下已经用过了,不知殿下叫我来,可是有事吩咐?”
李禅秀“嗯”一声,将裴椹方才进的两道“谗言”交代下去。
说完这些,饭刚好也用完,裴椹起身道:“殿下先忙,我去看看您的药熬好没。”
李禅秀刚想说他“腿有伤,这事让别人去做就行”,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裴椹已经拄着拐出去了,他不由无奈摇头。
虞兴凡也看到这一幕,想了想,对李禅秀拱手道:“裴将军至情至性,对殿下知恩图报,实在是忠义。”
李禅秀:“……”
确实知恩图报,报到床上了。
他不由轻咳,端起一杯茶喝,遮掩神情。
但紧接着,虞兴凡又道:“属下定将裴将军之举,也如实禀报主上……”
“咳咳——”李禅秀忽然被一口茶呛住,及时打断,“不、不用,只是寻常帮助罢了,父亲眼下正为收复洛阳的事操忙,你事事都向他禀报,他哪有空看这些?”
在李玹眼里,李禅秀这次来秦州,算是他第一次独立出征到前线。原本李玹是不愿意的,想让他送完粮草,就回梁州,在自己眼皮底下历练。
只是李禅秀那时正为发现自己喜欢裴椹这件事,心中酸涩难言,怕被李玹看出端倪,主动请战,留在秦州。
李玹最终虽答应,可担心不可避免。尤其李禅秀前十八年都是在他眼皮底下成长,一朝离开自己身边,就像幼鸟离巢,尤其还是到危险的前线,做父亲的心难免悬着。
之前去西北就罢了,没有人跟随,想知道消息也难。如今到秦州,身边又有李玹自己安排的人,基本隔两三日,虞兴凡就要将李禅秀的近况飞鸽传书送到梁州,让李玹能确定儿子平安无事。
前几日守城艰难时,信更是一日一送。
对于此事,李禅秀也是知道的。
甚至他自己有空时,也常给李玹去信,有时是飞鸽传书,有时是跟军报一起送去,内容多是向父亲报平安和说些行军途中的趣事、琐事。自然,他也有一些想从父亲的来信中探得些许有关裴椹消息的念头。
所以,对于自己身边有父亲的“耳目”,且时常会将自己的事禀报给父亲这件事,李禅秀没什么抵触,他知道这是父亲担心他的安危,不放心他。
但眼下他和裴椹在一起了,却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事事都让父亲知道。毕竟虞兴凡是个耿直肠子,李玹却不是,万一被他在字里行间看出什么,怎么办?
虞兴凡听李禅秀让他别禀报,却是迟疑:“可昨日您为救裴将军,淋雨病倒的事,属下已经写在信中送出了。若今日裴将军报恩照顾您的事不写……”
万一主上护起短来,会不会觉得裴将军不地道?这样一来,自己此前送的信描述不全面,岂不是坑了裴将军?
李禅秀闻言,嘴角也微抽,半晌放下茶盏道:“算了,你写好信后,先拿来给我过目,再给父亲送去。”
虞兴凡松一口气,忙恭敬说“是”。
他离开后,李禅秀端着茶盏,兀自又陷入沉思,直到裴椹回来。
“方才跟虞统领说什么?怎么这么久?”裴椹单手端着汤药回来。
李禅秀忙起身接过药,先是说他行走不方便,好好养伤就行,不要去做这些事,接着才边喝药,边道:“没什么,跟虞统领交代了一些军中的事。”
仔细想了想后,他没将给父亲去信的事告诉对方。
说完抬头,就见裴椹坐在桌边,正单手支着下颌,黑眸含笑看他。
李禅秀:“……”
他动作一僵,忙低下头,一口将药喝尽。
刚放下药碗,一颗糖渍的果脯就递到唇边。
以前在西北时,裴椹也在他喝完药后,忽然给他递来果脯。李禅秀没有多想,低头就咬住。
可这次情形却与之前不同,裴椹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在他咬下果脯后,指腹又轻轻在他唇瓣擦过。薄茧摩挲细嫩的皮肤,有一丝麻痒。
李禅秀很快抿紧唇,抬头看他。
“甜吗?”裴椹眸子暗了几分,哑声问。
李禅秀迅速又看向门窗,见都是紧关着,不觉松一口气。下一刻,没得到他答案的裴椹忽然欺身压下。
李禅秀轻唔一声,等再被放开时,已是呼吸不稳。
裴椹拇指又擦一下他红润唇上的水光,哑声道:“还好,是甜的。”
李禅秀:“……”
他耳朵都快要红透了,实在不知裴椹怎么这么爱亲他。
“咳,对了,你之前离开时不是说军中有急事?现在如何了?一直住在这,会不会耽搁什么?”他极力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岔开话题。
裴椹当时哪有什么急事?只是听了仆役的话,实在无心在碎月城继续待下去罢了。
但此刻他必然不好意思承认,便也轻咳道:“已经无事了。”
顿了顿,又道:“另外驻扎在凉州边界的大军还在等后续粮草,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战事,我……我不着急回去。”
还可在这多住几日。
事实上,便是他不这么说,李禅秀也是想留他在城中多养几天伤的。
不过得知他缺粮草,李禅秀顿时也上心。
裴椹加入义军后,将其中一万精锐并州军交给李玹调派,而李玹也相应给了他不少粮草。
至于剩下的并州军,说实话,眼下他们名义上属于义军,但实际上,显然还是更听裴椹的。
毕竟裴椹是加入义军,不是投降。李玹不好将他的并州军拆了重编,而裴椹也不好让李玹为并州军提供全部粮草。
但并州苦寒,粮草一向依靠关中平原供给。现在天下大乱,各地豪强都在屯粮屯兵,裴椹想再像以前那样筹粮草,十分困难。可胡人还要他打,所以如今并州军的粮草,一半是并州自己供给,另一半是李玹派人运送。
倒不是李玹也像老皇帝那样,不想给粮,而是并州军是突然加入,义军一时半会养不起这么多人。
此外从西南往裴椹军中运粮,路途太过遥远,中途又容易被敌人切断补给线,这也是裴椹大军要停下等粮草的原因。
李禅秀不好意思写信给李玹,帮裴椹催粮草。好在他在宁城那边留了陈老爷和陈令菀管粮草筹集和运送,便写信给他们父女,帮忙催调一些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