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作者:卧底猫  录入:10-19

易鸣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地跑远,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非常多余。
他停在原地,在“公子是被掳走的”和“公子是在欲擒故纵”两者间摇摆不定,最后,无师自通地领会了第三种可能性。
——这姓卫的孽障,不止把公子拐上歧途,还把他这个近身侍卫当做了消遣的一环!
易鸣忿忿甩了下手里的马鞭,气恼地回身向马车走去。
不追了,再追只会让掳人上瘾的狗东西爽到。
与其累死累活,不如原地放哨。
这场闹剧到底没持续太久,毕竟祝予怀的身子经不起长时间的折腾。
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累了,卫听澜便缓了马速,慢吞吞地把人送了回来。
易鸣蹲在马车前斜眼盯着,看他依依不舍地把祝予怀搀下马,又是检查手心有没有磨红,又是殷殷询问腿疼不疼、腰酸不酸,就差把“情深意重”四个字写在脸上。
而他们家公子脑子里只惦记着红枣糕。
“阿鸣。”祝予怀唤他道,“替我拿一下车里的红枣糕吧。”
易鸣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了。”
卫听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絮絮叨叨地拉着祝予怀追问:“什么红枣糕?是专门给我带的吗?”
祝予怀笑说:“听说也叫‘状元糕’,路上看到,顺手就买了些。早上去看了榜,还未恭贺你考了武状元。”
“武状元算什么,你要贺,就贺我有幸与文状元策马同游。”卫听澜也笑了起来,“虽说擢兰试不像科举那般赐第游街,不过今日你我同行,也算‘一日看尽长安花’了。”
易鸣提了红枣糕出来,板着脸往他手里一递:“劝你少吃点甜的,说话快腻死人了。”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地补上一句:“你既收了公子的红枣糕,往后在芝兰台中可得看着些,不许旁人欺负了他。”
卫听澜心满意足地掂了掂糕点:“自然。”
祝予怀无奈:“你们这话说的,总让我感觉自己在行贿。”
“放心,你不行贿我也向着你。”卫听澜笑了一声,将糕点收好,“时辰不早,我们回去吧。”
祝予怀也觉得累了,点点头上了马车。
他们一道踏上回城的路,在进城门后不久,双方就相互辞行,各自归家。
祝予怀撩着车窗帘子,注视着卫听澜牵马远去,隐入闹市的人潮中。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人一马的背影了,他才放下帘子,问道:“阿鸣,濯青走的那条路,是去卫府的吗?”
易鸣驾着车,闻言回头张望了一眼:“是的吧。京中街巷四通八达,哪条路都能到他家。怎么,公子要改道去卫府?”
祝予怀犹豫片刻,道:“不必了。还是回家吧。”
易鸣听他语气似乎有点惆怅,心中不解:“公子今日出城游玩,不够尽兴吗?”
“尽兴。”祝予怀说,“今日风和日丽,正适合散心。”
“当真?”易鸣有些不安,回头向车里道,“公子不必顾虑,是不是我贸然追上来,扰了你们的兴?”
“没有的事。”祝予怀忙道,“就是……我总觉得濯青有些心事,不愿同人说。”
易鸣噎了一下。
不是,那家伙的心事还需要说吗?就差写在脸上昭告天下了吧。
“这种事也急不来。”易鸣心情复杂地转了回去,“公子也无需追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当然,最好是烂在肚子里这辈子都别说了。
“也是。”祝予怀若有所思,“大不了在他心里愁闷时,陪他出城散散心。”
“……”易鸣迟疑,“他,心里愁闷,吗?”
祝予怀也不知想通了什么,语气释然了不少:“他心里不畅快,才会突发奇想出城跑马,我一问,他就耍些孩子气的小把戏叫我分心……也罢,他高兴就好。你说得对,他想说时自然会说。”
易鸣听得瞠目结舌,马都不知道怎么赶了:“不是啊公子,他跟你打趣逗乐,那就是因为,他对你……他……”
他期期艾艾半天,最终拿马鞭重重杵了下眉心,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长叹:“唉!算了。”
祝予怀不解:“什么算了?”
易鸣薅着自己的脑袋瓜,只觉得有些话憋得难受,说出来也难受。最终他只得拧巴地问:“我就问一句,公子和他在一起时,高兴吗?”
祝予怀不明所以:“高兴啊。”
易鸣:“……”
没救了。
这白菜他长了脚,但他就是不开窍啊!
“算了,高兴就好。”易鸣五味杂陈地叹息,“公子高兴,我就高兴。”
另一边,卫听澜拐了几道弯,绕路去了遮月楼,在那儿没找着要见的人,便又回到了早晨和岳潭见面的茶楼。
岳潭果然还没离去,屋里还多了个人。
知韫懒洋洋地倚在案边,一边品茶,一边意味深长地笑:“哟,卫小郎君这就舍得回来了?”
卫听澜没理会她的调笑,只蹙眉地看着她惹眼的衣裙:“这般明目张胆,这茶楼也是你们的产业?”
知韫不置可否:“何止啊,满京城都是我们的探子。”
卫听澜满脸不信:“若真如此,秋姚和秋婵就不会枉死了。”
知韫的笑淡了下去:“这事是我的疏忽。这笔账遮月楼记着,我早晚会手刃了那凶手,告慰她们姊妹的在天之灵。”
岳潭斟着茶,一面叹气:“遮月楼守备严密,那日并未放入什么可疑之人,凶手大约不是从门进来的。能在白日里飞檐走壁、破窗杀人,那人的武功绝不寻常。”
卫听澜掀袍落座,闻言道:“瓦丹那些细作里,最厉害的是他们的头目。我提醒一句,万一哪天你们遇到一个使铁鞭的刺客……”他疑虑的视线扫过知韫,又扫过岳潭:“除非你们有弓箭手,否则趁早逃命吧。”
知韫和岳潭对视一眼,松快道:“好说。我们的弓箭手,一个能顶十个。”
“那再好不过。”卫听澜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吹牛,拿出那刻着水系图的木匣道,“先说正事,我查到线索了。有纸笔吗?”
岳潭起身,找了纸笔递给他:“这么快就查到了?”
卫听澜一边比对着水系图在纸上描画,一边头也不抬地答道:“我猜测,下个月万寿节时,四皇子会敬献一种冠以‘太平春饶’之名的香丸,不出意外的话,那香丸会讨得皇帝老儿的欢心,在京中风靡一时。而其中一味香料,会在短时间内有市无价。”
岳潭思索道:“你是指那什么……百花僵?”
“不错。”卫听澜道,“这东西说是只长在北方极寒之地,但我怀疑瓦丹人找到了更易培育百花僵的法子,甚至在大烨境内也寻了地方,大批量种植。”
他按照记忆,将从柳霜那儿看来的线路图原样画了下来,和木匣上的水系图并到一起。
“秋姚约莫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才被灭口的。她留下的这张图纸,极有可能是瓦丹运输百花僵的线路图。这条路线必须被斩断,除此之外……”
卫听澜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两人:“如果你们的人能在澧京之外行动,最好去泾水一带看一看,当地的农田里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卫听澜说着,将绘好的图纸推到两人跟前。
岳潭正要伸手去接,卫听澜却又抬指按住,笑说:“别急啊。上回见面时我表了诚意,你们还没告诉我,二殿下答应让我入伙了吗?”
“自然。”知韫抬指虚点了点他的胸口,“小郎君赤胆之心,与殿下是同路人。”
“这就抬举过了。”卫听澜侧身避开她的手,“赤胆之心我没有,我呢,就是看中了你们的船大。所谓‘同舟共济’,既已‘同舟’,不如我们谈谈‘共济’?”
他一脸的油盐不进,就差直言“白给人出生入死的事儿我可不干”。
岳潭的视线有些许复杂。
他这般直白地索要好处,知韫也不生气,收了手笑意舒展道:“好说。小郎君是爽快人,想要什么就开口。”
卫听澜敲了敲手中的图纸:“远的不提,先从情报互换开始。我想知道,上次给你们的那张观音像,画师的身份可查出眉目了?”
知韫和岳潭同时一默。
卫听澜看着两人:“怎么?刚才不是还说遮月楼探子多么,这么些天了,什么都没查到?”
岳潭欲言又止,最终默默把茶盏推到知韫跟前,眼神示意:要不,你说?
知韫平静地看他一眼,而后移开目光,在桌下用力踩了他一脚。
岳潭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猛然扣住桌沿:“当——当然查到了!就是说出来怕你不信。”
“我有什么不信的。”卫听澜漫不经心道,“让我猜猜,这般难以启齿,画师莫非是你们的人?”
“这你都知——”岳潭话到一半,又奇异地拐了个调,“知、知道个什么?!”
卫听澜眯了下眼,视线掠过岳潭剧烈抽搐的下颌,转向一旁若无其事喝茶的知韫。
气氛有片刻的诡异,卫听澜又开了口:“我先前听说宫中有个姓江的哑女……”
岳潭的面色愈发狰狞,攥紧的双拳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桌子吃了。
卫听澜:“……”
他默了几息,向知韫道:“你不心疼岳兄,好歹也心疼心疼这张梨花木的桌子。”
知韫如梦初醒地转过视线,惊讶地看着龇牙咧嘴的岳潭,这才松开了踩他的脚:“哎哟,怎么了小潭子?哪里难受吗?”
岳潭泪眼婆娑地盯着她。
知韫对他的眼神谴责视若无睹,直接心狠手辣地把他拔了起来:“瞧这可怜样儿,话都说不出了!来来来姐姐带你去找大夫……”
正要向外走,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就横在了她颈前。
卫听澜面无表情地抬了下剑鞘,另一手从襟带里摸出个药瓶,“啪”地撂在桌案上。
“就在这儿治。”他无情地说,“朔西军医的跌打损伤药,好用。”
知韫见此情形,就知道糊弄不过去了。
“玩笑罢了,小郎君这么凶做什么?”她把手一松,巧笑嫣然道,“好生不解风情。”
岳潭根本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地跌坐回去,膝盖对着桌案又是重重一磕,整个人都痛成了一团。
“是吗?”卫听澜眼神微妙,“我看着不像玩笑,像在杀鸡儆猴。”
岳潭失声:“即便是杀鸡儆猴,也不能逮着自家的鸡杀啊!”
“喊什么喊什么。”知韫掩饰着尴尬,飞快地将他扶正,“我不就一时失手么。”
岳潭被她瞪了一眼,强忍痛楚不吭声了。
“玩笑就到这里,再东拉西扯可就没趣了。”卫听澜将自己的剑往案上一拄,“那哑女的身份究竟有何蹊跷,值得你们这般遮掩。她是江家人,还是瓦丹人?这话不说清楚,今日谁也别想走。”
知韫叹了口气,知道避不过去,索性坐了回来:“都不是。江姑娘原本并不姓江,只有一个单名,叫阿玉。她是北疆的弃婴,自幼养在湍城慈幼堂里,并不是瓦丹的细作。你给的那张观音像,也并非她所绘。”
卫听澜稍稍皱眉:“湍城早就成了筛子,捏造身份轻而易举。瓦丹的观音像就算不是她画的,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知韫自暴自弃道:“我直说吧,瓦丹那观音像是伯爷画的。阿玉的所有画稿,都只是仿作。”
卫听澜盯着她打量半晌,最终嗤道:“你在说什么梦话?”
知韫无可奈何:“就知道你不信。”
她理了理思路,将事情从头说起:“当年湍城城破前,阿玉和城中的老弱妇孺是最先撤离的。他们出城之后不久,被瓦丹的探子察觉,阿玉在逃亡中被迫躲进山林,险些葬身狼腹。是伯爷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她,并将信物和一张观音像交给她,托她往澧京送信。”
“只可惜从北疆到澧京一路风雨,画中的观音早已辨不出原貌。阿玉被檀清寺的僧人收留后,才有机会凭记忆重绘出来,但她却联系不上我们。”
“恰好当时秋思坊看中了阿玉的画稿,她便顺水推舟把画稿卖给秋姚,希望观音织毯在京中流传开后,能被我们的人注意到。”
澧京人都爱梅花,这爱梅的风气最早源自于江家。
虽然阿玉没能完全仿出原作的观音神韵,但好在她的红梅画得灵气逼人。秋思坊的织毯传入宫中后,江贵妃一见那红梅,颇觉亲切,暗中派人打听画师身份,几经周折,遮月楼的线人们才找到了檀清寺中的阿玉。
至此,当年湍城之事的种种细节,才通过阿玉传递到了二皇子的手中。
线索一点点串联了起来,但卫听澜只觉脑中越来越乱,好像有什么关键的事被自己忘记了。
“不对,不对……”他忽然站起来,“你们定然被她骗了。”
知韫摇了摇头:“阿玉身上带着伯爷的信物,做不得假。那是一把繁复至极的九曲锁,只有江家人才会解。阿玉知道九曲锁的解法,就足以证明她是伯爷信任的人。”
卫听澜的语气急迫起来:“那也说不通!定远伯当年死守湍城,至死都没离开城楼半步。一个孤女在逃亡途中被他所救,这根本就……”
知韫缓声打断:“你冷静些,听我说完。当年战死湍城的将领,并非伯爷。”
卫听澜突然间止了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是真的。”岳潭低声补充道,“瓦丹攻城时,伯爷旧毒复发,根本无力主持战局,所以死守城门的那个人,其实是伯爷的副将荀修。”
卫听澜的嘴唇动了动,沉默良久,问:“那江敬衡呢?”
江敬衡,弃城而逃了?
岳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为难道:“离开湍城……或许并非伯爷的本意。”
卫听澜不怒反笑:“并非本意?”
他像是从没听过这么荒唐的故事,笑中带上了些冷意:“湍城被围的时候,你们知道城中有多少百姓,是因为定远伯才留下的吗?”
他脑中闪回过无数的画面,城门的厮杀声,烈火与浓烟,还有那些徒劳奔走的百姓们。
卫听澜说得愈发艰涩:“北疆的英雄还站在城楼上,所以湍城一定不会倒,所有人都这么相信。我祖父……他在湍城打了一辈子铁,把那间铁匠铺子看得比命还重,瓦丹攻城的时候,他和我娘翻出了铺里所有能用的铁器,就是为了支援城门的守军。”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祖父走之前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只要那穿银甲的将军还站在城楼上,你就用不着害怕。”
城楼那么远,没人看得清什么穿银甲的将军,可所有人都盲目地相信着,只要定远伯还在,长平军还在,湍城就还能熬一熬,也许再等一会儿,就能等到援军。
卫听澜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喑哑了下去:“可天亮时城楼起了火,我娘和我祖父,谁都没有回来。”
岳潭被他的神情刺得心慌,勉强解释道:“当时前线战力吃紧,城中兵力不足,大雪困住了求援的战报,湍城……从一开始就是死局。北疆不能没有主将,荀修是实在没办法,才命人将伯爷和百姓们一起送出城……”
可即便是那么努力地转移百姓,也还是被早有准备的瓦丹探子察觉了。
岳潭越发觉得说不下去。
败局已定,守将无论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湍城被屠的事实。如此多人命的分量,哪是一句“没办法”就能轻轻揭过的?
在受害者跟前,他又如何能替伯爷辩解?
卫听澜深感无力,闭了下眼:“身为主将,当与城池共存亡。湍城危亡之际江敬衡走了,不论是何缘由,他都对不起城中坚守的将士和百姓。他若活着,此生都不配再为将。”
时至今日,他已不知该恨谁,他恨瓦丹,恨皇帝,也恨定远伯,恨守不住城池的长平军,更恨无力改变什么的自己。
知韫沉沉叹了一口气。
卫听澜是湍城之乱的亲历者,心中有丧亲之痛,她都明白。
可换作是她,她也会做和荀修一样的决定。
知韫只能低声道:“逝者已逝,我们也无法替伯爷辩驳什么。你可以恨他,但你也该明白,荀修所做的决策,已经是当时的最优之策了。没人愿意看到屠城的惨剧,但那场灾难,不是凭谁一己之力就能改写的。”
“湍城不能没有守军,所以长平军留下了,湍城不能没有定远伯,所以荀修留下了。他抽调人手护送伯爷和百姓往犁城撤离,自己却穿着伯爷的盔甲,扛着军旗上了城楼……那一年他也才二十岁。如果不是他扮作伯爷的样子稳定军心,湍城甚至撑不到第二日的黎明。他们都已尽力了。”
她看着陷入沉默和迷惘中的卫听澜,心中有些不忍。
在仇恨中长大的孩子,被恨意滋养了太久,日复一日地困在过往中,最终只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与自毁。
她心中默叹,轻声劝解道:“湍城之后,我们都靠仇恨活着,但是卫郎君,你若只困于仇恨,到头来折磨的是你自己啊。”
卫听澜走出茶楼,牵着马走在澧京喧嚷的街巷上。
悬在剑端的剑穗轻轻扫着他的手背,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将那半旧的穗子捏在手心,指尖拂过朴实无华的剑柄。
祖父和母亲的轮廓,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有些看不真切,但他还记得冬日时铁匠铺子里温暖的火光,还记得春日冰雪消融时,母亲念诗的声音和飞过檐下的春燕。
他小时候不爱读书,天天捉弄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一度扬言长大后要继承祖父的衣钵,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打铁匠。气得他爹连夜打包把他扔到湍城,送给祖父当学徒。
在那间小小的铁匠铺子里,他每天含着眼泪给街坊邻居磨菜刀,忙到连掏鸟窝的时间都没有,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萌生了新的不务正业的理想。
成为一名四海为家、不用被他爹揪耳朵的流浪汉。
他祖父当年听完这个可敬的理想,对着铁匠铺角落里的破铜烂铁沉思良久,半个月之后,忽然交给他一把同他差不多高的长剑,说这是他们家祖师爷锻的宝剑。
祖父告诉他,可以在流浪的同时惩恶扬善,做一位名满江湖的流浪汉——人们称之为“游侠”。
这个终于像样点的人生目标传回朔西,他爹才勉强松了口气,他娘还给他做了个剑穗,说是好剑就要配个漂亮的穗子。
卫听澜看着手中的剑,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祖父当了一辈子铁匠,锻的最好的就是烧饭的铁锅、切菜的菜刀,哪儿来什么祖传的宝剑呢。
他收回了手,牵着马匹往前走去。剑穗在澧京的暖风里轻轻荡了荡,重新垂落回剑柄旁。
他恨人恨己,恨了这么多年,都快忘记了当初拿到这把剑时,是怎样的心情。
芝兰学子们的休沐假只到今日便结束了,未来的岁月,大半都要在学宫里度过。
卫听澜在想明日,后日,还有大后日。
虽然到底做不成什么洒脱的游侠,但至少还有个人在等着他。骑马、射箭、习武,他学了这一身用不上的本领,年幼时是为了遥远的梦想,再后来是为了报仇,到如今,还能作为礼物,送给他所在意的人。
少时瞎琢磨出来的剑法,被他搁置了这么多年,今时今日也终于拂去了灰,有了绵延下去的意义。

翌日,芝兰台的晨钟方过,学子们踏着晨曦,三三两两地往学宫去。
祝予怀立在长阶上,远远就瞧见季耀文正眉飞色舞地朝颜庭誉比划着什么。
他忍俊不禁道:“也不知平章遇到什么好事,这般高兴。”
卫听澜在旁替他拎着书箱,闻言也张望了几眼,道:“这还算好的,有回平章在膳堂多抢到一个包子,高兴得就差当场蘸醋写诗。你看崇如,都懒得搭理他。”
祝予怀笑了起来。
颜庭誉一脸的起床气,一边躲避季耀文乱挥的手臂,一边不堪其扰地点着头,刚一抬眼,就与台阶上的两人对上了视线。
祝予怀正想抬手同他们问候,却见颜庭誉忽然止步,飞快地朝远离季耀文的方向挪远了三步。
祝予怀:“?”
下一瞬,季耀文眼角的余光也捕捉到了他们的身影。
他瞬间两眼放光,大鹏展翅似的一挥袖,指着他们大声疾呼:“看啊——是状元!金光闪闪的一对儿状元!”
祝予怀:“……”
卫听澜:“……”
这一嗓子霎时引来了大半学子的目光。
卫听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当机立断地拉起祝予怀,在季耀文荡气回肠的呼唤中转头就走。
丢人,太丢人了。
祝予怀被他拉着一路疾走,心有余悸之际,还有些吃惊:“濯青,你认得路?”
“文渊堂嘛。”卫听澜头也不回道,“上回来时就记住了。”
芝兰台每年年初都会重调座次,按照文试的考校排名,把学子们分做三堂——文渊堂、知善堂、明理堂。
卫听澜与祝予怀都在文榜前二十名,自然是分去了最靠前的文渊堂。
好不容易甩掉追着他们瞎起哄的季耀文,两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文渊堂前,又见还有个不速之客正等着他们。
多日不见的陈闻礼还是那副谦和的模样,看见他们,浅笑着招呼:“卫郎君,祝郎君,别来无恙。”
卫听澜不动声色地一挪步,挡在了祝予怀身前:“你有事?”
陈闻礼不好意思道:“上回欠卫郎君的银两,还没来得及还。”
卫听澜皱了下眉:“那便不必还了,也没几个钱。”
陈闻礼忙上前几步:“那怎么成,弄脏了卫郎君的衣裳,还是要……”
卫听澜抬手拦了他一下,似笑非笑地加重道:“我说了,不必还。”
陈闻礼稍显尴尬:“这……卫郎君如此推拒,可是对我有些成见?”
他们在堂前逗留的这一会儿,已有过往的学子好奇地望了过来。
祝予怀总觉得这话绵里含针,担心两人要起冲突,正要劝抚时,却听卫听澜笑了起来:“陈兄这是哪里话。”
他向陈闻礼逼近一步,话语真切,眼神却凉嗖嗖的:“我听闻前些日子陈兄屋舍进蛇,受惊不小。这银两你还是好生留着,买些药材给自己补补身子吧。”
陈闻礼的面颊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干笑了几声:“也好,多、多谢。”
说话间,庞郁拿着几册书卷从旁经过,看见堂前的三人,皱眉顿了下步。
他扫了眼头顶“文渊堂”的牌匾,不解地看向陈闻礼:“你今年不是分去知善堂了么,一会儿便是晨课,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闻礼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他本就徘徊在文渊堂的倒数几名,今年有祝予怀和卫听澜凭空而降,占了名额,自然就把他这个凤尾给挤了出去。
他们三人现下还在门口拉拉扯扯,倒显得他像是来自取其辱的。
推书 20234-10-19 :神奇主角在哪里?》:[玄幻灵异] 《神奇主角在哪里?》作者:蛀牙四颗【完结】晋江VIP2024-10-7完结总书评数:1463 当前被收藏数:3683 营养液数:1554 文章积分:49,875,236文案:一个系统前来挽救崩溃的剧情它声称再找不到主角这个世界就要完蛋啦!中二病晚期患者伊驹:吾等义不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