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着迷地将食指含入嘴中,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吮吸声。
“贺烈……嗯……”他的呼吸不太平稳,好像顶着烈日在长跑了一般。
楼月西倒在床上,双腿夹着被子。
房间里的贺烈的气味随着空调的运作而淡去,他挥手,就见空调的插座发出细微的火花。
空调终于不响了。
可是他还是十分的不满足。
他把头埋入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多亲亲我啊。”
他叹息道。
“哥!”杨芮静插着腰气得不行,“你竟然丢下我跑了!!!”
“你知道我被保安追了多久吗?!”
画廊上窗子的玻璃碎了一扇,不少画框也炸裂了,中间那副画还被人涂得面目全非。
原本抱着雏菊的少女从画中消失了,一朵朵象征着纯洁的雏菊变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婴儿,而原本大树伫立的地方站着一个惊恐的男人。
任何美术学院的人来看,都知道他是原画作者韩景和!
杨芮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来,好在因为鬼域的影响,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失灵了,没人能找出他们。
“月西哥好些了吗?”她问道,楼月西方才的脸色可真是令人担心,软到在地上的女鬼都比他更有气色。
“嗯。”贺烈随意地点点头。
“哥,那个,韩景和……”杨芮静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死了啊……”
贺烈再次点头。
韩景和本已是半人半鬼,他杀了鬼胎,身上沾满业果,大概率是活不成了。
杨芮静有些感慨的叹息一声:“谁能想到韩学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他说他要的本来就是死胎……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那个女鬼是被他骗了吗?”
“女鬼也是个可怜人……哎……”杨芮静摇摇头。
因为涉及到了人命,灵异局就有人出面接手调查此事。
那张油画被彻底剥开了。
底稿就是韩景和和陈语薇,陈语薇的腹部隆起,两人看着很是恩爱。
第二个涂层则恐怖很多。
因为画纸中嵌入了人体组织的成分。
里面的皮肤和头发经鉴定,与陈语薇的DNA相符合。
这也是陈语薇为什么会被束缚在画里的原因,画面中陈语薇抱着一个脸色紫红的胎儿在哭泣。
最后一层就是他们看到的抱雏菊的少女。
韩景和用深色颜料将自己原来所在的地方涂黑,改成了一棵大树,又用雏菊掩盖了原本在陈语薇手中抱着的死胎。
一共三个涂层,所以这张画的颜色才会这么失真。
经过调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浮出水面。
韩景和父亲是个落魄画家,母亲多年前就因不能忍受父亲自怨自艾、穷困潦倒而离去,他一直在村里跟着外婆长大。
他所在的村落地处偏远、路途封闭,愚昧而落后。
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外婆过世,父亲总算把他接到了城里。他开始接受良好的教育、也像父亲一样拿起了画笔。
他想在父亲最在意的地方击败他。
可问题是,他没有这个实力。
他父亲是个落魄画家,很有可能他将来也是。
后来他交了第一任女友,他们发生了关系,女友怀孕了。那时学校周边的小广告乱飞,他的自行车篓里被塞进去一张粉色的广告纸。
无痛人流。
他找去了安禾,却诧异地发现那里的医生在用五鬼运财术。
韩景和在村子里看过,不过是写了名字的纸人。而这里用的是装有胎儿遗体的标本。
那医院的人有些本事,能奴役这么多小鬼供他们驱使,但是韩景和却没那个本事,他查找各种风水资料,终于发现了一个邪招。
有他血脉的孩子,更容易被自己驱使。
第一任女友堕胎之后就和他分手了,但韩景和不在意,他终于有了第一只为他搬运财运的小鬼。
他的画被一位企业家看上,紧接着他在油画界崭露头角。
一切都是那个孩子带来的。
后来,他再次坠入爱河,和一个叫陈语薇的女孩。
女孩是隔壁学校的学生,漂亮,聪慧,温顺。
他们非常登对。
没过多久,陈语薇也怀孕了。
也许刚开始,韩景和也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否则也不会留下油画的最底稿——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孩子。
但是到了孩子五六个月时,一个很有含金量的比赛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他非常想拿到大奖,但是第一个胎儿已经无法再为他搬来更多的气运了。于是他再次动了邪念。
韩景和开始故意与陈语薇争吵、冷战、分手,陈语薇肚里的孩子月份已大,没有引产证明根本无法做手术。
在韩景和的影响下,她去了安禾医美做引产手术。
这个手术本来就有危险,陈语薇术后大出血,韩景和匆忙将她送入医院。
没想到已经晚了。
韩景和自然不敢说出安禾医院,陈语薇已死,他突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一个不足月的胎儿都能为他带来这么大的气运。
那么一个成年女性呢?
后面的事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样。
他欺骗了陈语薇,利用她对孩子的执念窃取胎儿。在他的计算机中,同样发现了他在论坛上发出的消息。
美术馆的‘守护神’就是他编造的故事。
那副《抱雏菊的少女》最终被烧毁了,而等灵异局的人到达安禾医美时,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终于考完了!”
杨芮静从考场冲出来,贺烈和楼月西正在门口等着她。
校方为了不引起恐慌封锁了消息,大多数人不知道韩景和失踪了,只以为他毕业后出国深造去了。
“真没想到这件事耽误了你们这么长的时间!”杨芮静对着贺烈搓了搓手,“还没带你们去舆延市好好逛逛呢!”
这几天贺烈帮着收尾跟着忙了几天,楼月西倒是因为身体原因被贺烈勒令不准出房门,休息得还不错。
杨芮静看了看站在太阳底下的楼月西,觉得他比之前气色好多了。
三人都是下午的高铁。
“还有一会儿,我们去买板鸭吧!”杨芮静看看时间,“我给爸爸带一只回去!”
“这家板鸭特别好吃,我们快去吧,去晚了就没了。”
大热天的,板鸭店前排着长长的队。
人头攒动,贺烈看着就想扭头走人。
“不吃了,走。”贺烈伸手就去牵杨芮静的帽子。
杨芮静不满道:“哎呀,你刚刚不是说正好给飞晨哥带一只吗?”
“高铁站也有卖的。”贺烈体热,站在太阳下没多久就开始冒汗。
“你怎么这样啦!高铁站卖的多难吃,都是糊弄人的!”杨芮静不肯离开队伍。
“糊弄糊弄得了。”贺烈说道。
“啊!我要向我爸告状!”杨芮静拿起鸡毛当令箭,她抓住贺烈要去拉她帽子的双手,扬高声音,“月西哥你要替我作证啊!”
楼月西没搭腔,他从包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贺烈。
贺烈的手正被杨芮静抓住,杨芮静不肯放手,生怕她哥一拽把她拽出队伍,他们后面已经又排了五六个人了!
“月西哥,你是什么年代的人啊,怎么包里还放手帕?”
杨芮静还没吐槽完,就见站在一旁安静的青年伸出手,替贺烈擦掉了额上的汗水。
顿时,她就像哑了一样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她看到她哥有些深色的皮肤上竟然染上了一点红晕。
楼月西慢条斯理地将手帕折好放回包里,三个人竟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下午四点,三人就回到了州海市。
因为被组长威胁今天拿不到板鸭,明天也拿不到了,所以孙飞晨屁颠屁颠地开着老式桑塔纳前来接驾。
“好久不见了,贺队!”孙飞晨刚想冲上去给贺烈一个拥抱,楼月西就抬手把板鸭递给了他。
“呜呜呜贺队,我竟然能吃上你给我买的板鸭,我真是太感动了。”孙飞晨抱着板鸭发出了感动的声音,贺烈正打开后备箱,把杨芮静二十八寸的大箱子放进去。
二三十公斤的箱子,贺烈拿着就和玩一样,他抬手合上后备箱箱盖,腰部因为用力而绷紧,宽松的T恤上翻,楼月西看到他一闪而逝的腹肌。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贺烈已经把车门打开了。
“晒傻了,小少爷?”他立在车门口,姿态闲懒,等着楼月西进去。
若是忽略他嘴边痞气的笑容,会真以为是个绅士。
“先去我家吧哥,我妈妈做了你爱吃的三鲜盒子。”杨芮静挂断电话,扭头道,“月西哥和飞晨哥也来吧!”
孙飞晨自然答应,楼月西也笑着点点头。
四人一起去了杨芮静的家中。
杨芮静家在一个大院里,大多居民都是互相认识,见她回来,都在和她打招呼。
“小静放暑假啦?啊,这几位是……”楼下的奶奶看了几眼,男的帅,女的靓,她见到贺烈手上拿着的粉红行李箱突然了然地笑道,“谈恋爱了是不是?”
“不是啦!李奶奶,这是我哥啦!”
李奶奶眯起眼睛看了半晌,终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幅老花镜,“哦,是小贺啊!好久没见到了,长这么俊,有没有女朋友啊……”
“这几位是……”
“我哥的同事!好了李奶奶,您快回去吧,屋里烧的水开啦!”
刚上到三楼,就问道一股浓郁的菌汤香味。
“妈,我回来啦!”
杨芮静冲进屋里给围着围裙的女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哎,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还冒冒失失的……”有些微胖的女人在围裙上将手擦干净,才用胳膊拢住女儿回了她一个拥抱。
“小烈和飞晨来啦,快坐快坐,这位是小楼吧,我家老杨给我说过,果然一表人才。”杨妈妈非常好客,见他们来了就让他们快点洗手上桌。
“还有一道炒时蔬,马上就好了!”杨妈妈的脸上挂着笑容,微黄的卷发,十分亲切。
“啊,早就听说阿姨炒了一手好菜,今天终于能尝尝啦!”孙飞晨乐颠颠地洗手去了。
贺烈则走进去帮杨阿姨收拾碗筷。
“哎呀,哪儿要你做!小烈,快去休息!”杨妈妈连忙把他推出来,“小静!快去换衣服出来做事!”
“知道啦知道啦!”杨芮静也把贺烈往外推,“哥你先去吃个三鲜盒子垫垫呗,待会冷了不好吃了!”
“对的,小烈快把它端出去,趁热吃……”杨妈妈烙的三鲜盒子堪称一绝,韭菜、虾皮、鸡蛋,还有新鲜的大虾仁,饼皮软且薄,馅儿大,光是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杨妈妈抬头看了眼客厅里的钟,抱怨道:“这个老杨,说了今天女儿回来,让他早点下班,到现在还见不着个人影!”
她把最后一道菜也炒好了,招呼着屋里的年轻人:“快来吃,先别等他了,待会儿菜都凉了。”
杨局长既是上司又是长辈,他没来贺烈他们怎么好先动筷子,最后是杨妈妈看不过,让他们一人先吃一个三鲜盒子。
从三鲜盒子的最边缘的尖角儿咬起,饼皮香酥,又有些嚼劲儿。盒子被咬出一个缺口,里面馅儿的鲜味就全部涌了出来。
虾仁的鲜甜,韭菜的浓郁,鸡蛋的嫩滑,香得人想要把舌头吞下去。
谁知才咬上两口,贺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杨局长。
他单手划下接听键,对面传来严肃的声音:“贺烈,有任务。”
“元城区清溪港大道宝龙广场B座,有一片鬼域,你和小楼现在就过去。”
“里面有群众数十人,务必将他们带出来!”
“是!”贺烈答道,和楼月西二人立马站了起来。
方才大家都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屋里的气氛瞬间沉重下来。
“我也去!”孙飞晨连忙站了起来,被贺烈按住了。
“伯母,打扰了,我们下次再来。”贺烈和楼月西向杨妈妈告别后就离开了。
只听到杨妈妈追出来的声音:“这老杨!小烈好不容易来一趟,饭都没吃上!”
“但愿不要有什么危险才好……”
贺烈和楼月西赶到时,宝龙广场B座已经被戒严了。
连附近的道路都封锁了起来,贺烈察觉到情况比想象的更为严重。
此时才晚上七点半,天将黑未黑之时。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地看向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老婆儿子还在里面,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一个男人十分愤怒,他担忧地在外面走来走去。
“里面有情况,请您配合工作。”身穿警服的人拦住了男人,将他带离。
贺烈走上前去,出示了工作证后很快被放了进去。
“怎么回事?”贺烈问道。
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形羸弱,偏偏架着宽大的衣袍,留着长发,有几分世外之人的模样。
“贺队长,别来无恙。”他冲着贺烈点头,率先走进了广场大楼。
身旁灵异局的工作人员连忙向贺烈解释道现场情况。
宝龙广场建在老城区,有些年头了,A座翻了新人气不错,B座就要差些,一共三个楼层,商户零零落落。
但毕竟是老城区,附近居民很多,这里时不时要举行些什么活动。
“商场的工作人员说这里过两天要举行一场摄影展,所以二、三楼围了起来,暂未开放,只有一楼的小店还开着。”
“大约六点的时候,商场里逃出来的人说听到有奇怪的声音,非常密集,他们担心商场电路或者是什么机械故障,连忙跑了出来。”
“然后就有人喊,有蛇、有虫,总之喊什么的都有,于是大家都往外跑。”
“现在成了这样。”灵异局的工作人员叹口气,打开手电筒射向二楼紧闭的玻璃,“你们抬头看。”
贺烈和楼月西抬起头,那是一排落地窗。借着手电筒的强光,他们看见了不下五个人影。
但那些人影一动不动,每一个都做着非常夸张的动作。
有人将单腿拉开好似一字马,小腿却不是朝向天空伸直的,而是与大腿呈九十度向脑后弯折。
有人蜷曲成一团,双腿自脑后穿过。
有人仅以头部着地,就能保持倒立。
无论如何,人体的结构决定了这些动作是无法凭借自身完成的。
这些人,大概率已经遇难了。
“一切小心!”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来到侧门,仅开了一小扇,其余的地方已经被闻讯而来的风水师贴上了符咒。
商场里电源已经被切断了,贺烈走在前方,两人谁都没有出声。
两人走进后突然响起细微的吱呀声,楼月西转过头发现来处的玻璃门已经关上了。
楼月西试着推了一下,门没动,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发现门内的插销并没有锁。
“进域了。”他低声道。
“把灯关了。”贺烈提醒他。
贺烈在他前方两米处,然而商场里的光线极弱,只能看到黑影,楼月西闻言暗灭手机,放进了裤兜。
他向前走时踢到了门坎,差点摔倒。
“跟着我。”
黑影走近,握住了他的手臂。
商场里安静极了,只有两人落地时极轻的脚步声。
扶梯失去电力已经停止运行,他们踩着一步一步爬上去,楼月西看不太清,左手手指碰到了扶手,有些黏。
他搓了搓指尖,像是丝状物。
在二人踏上二楼的一瞬间,灯亮了。
二三楼都是展厅,布置得有些迂回,头顶的灯是斜着照的,只照亮灯下的一小块。
广播里发出一阵哔啵的电流声后,开始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虫鸣和蛙叫。
此起彼伏,若不是身在商场,他们都以为来到了农村乡下。
展厅的入口介绍了本次展示的内容。
“你看。”楼月西在展示牌前停下脚步。
耿学民,州海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第十六届金像奖得主,第七届世界摄影大赛荣获特等奖,代表作《雨蛙》、《稻田》……
贺烈的目光落在雨蛙和稻田上,整个广场现在都是蛙声和虫鸣,而明天的摄影展又恰好会展示这些,说是巧合都没人信。
突然,贺烈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动静。
吧嗒吧嗒。
极富节奏,又带着黏腻的质感。
贺烈将楼月西拉在身后。
不到一分钟,一个墨绿色的轮廓从黑暗中吐露出来。
它大约有两人高,每次起落都快要接近天花板。
双眼大而凸出,黑洞洞的,分布在扁平的头部两侧,肚皮鼓胀,背部有深浅不一的绿色花纹。
竟然是一只巨型青蛙!
紧接着,商场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现场变得更为嘈杂,伴随着昆虫振翅、跳跃带来的窸窣声。
贺烈向下一看,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商场此刻挤满了青蛙、蜘蛛、蚱蜢、飞蛾,它们都数倍于原来的体型,又蹦又飞。
密密麻麻一片,让人头皮发麻。
原本该是天敌的,却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它们都有着同一个目标,就是上到二楼。
像这只青蛙一样,参观摄影展!
“别动。”贺烈说得很轻。
他在接到任务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鬼会在闹市且夜色未深时展开鬼域。
这年头,怨气冲天、道行深厚的厉鬼已经很少了,鬼也不是傻子,城市人多眼杂,这样做它很有可能仇怨还未解开就被了解。
直到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这次的鬼不是人,而是动物。
“我不精幻术。”贺烈捏了个诀,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若是出了破绽,我俩就只能在这和它们耗了。”
然而青蛙和昆虫还在不断涌现,有大有小,已经到了不能落脚的地步,就连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吊着些不明物体。
若杀出去,损阴德不说,还不知道得杀到什么时候。
而且幸存者也经不住这样耗着。
楼月西脸色很难看。不为别的,方才有一只蜘蛛贴着他的脸爬了进去。
小的就够恶心了,它细长的腿、不住夹动的嘴放大百十倍后更是恶心到让楼月西汗毛倒竖,恨不得一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净。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痛苦开始涌动,楼月西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指尖用力,几乎嵌入皮肉。
因为贺烈捏的障眼法,路过的虫子大多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开头体型最为硕大的那只青蛙用黑洞洞的眼看了他们片刻。
“我们进去。”贺烈道,楼月西却没有动。
他们现在贴着玻璃站在角落里还好,若是走动起来,必然和青蛙昆虫挤作一堆。
贺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展厅是必须进去的。
贺烈必须去确认里面还有没有幸存者。
“抱歉。”楼月西干呕一声后艰难地对贺烈勾起嘴角,“走吧。”
也是,贺烈一个山里长大的大老爷们都觉得这些东西恶心,他一个小少爷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贺烈很自然地遗忘了以前是怎么嫌楼月西事儿多的。
昆虫在耳边振翅的声音令人大脑颤抖,一只飞蛾从头顶飞过,楼月西往身旁一躲。
贺烈将自己的T恤脱了下来扔在楼月西头上,打横抱起了他:“忍一下。”
他腿部用力,躬身一跃,踩在栏杆上几下跳了进去。
好在蚱蜢也不少,贺烈自嘲地叹口气,众虫们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异动而注意到他们。
看来他幻术精进不少。
尽管在商场外已经看到了五具尸体,但眼前的景象却依然让人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或坐或立,“站”在展台前。
用“钉”或是“粘”可能更符合他们现在的状态。
他们的动作极其夸张,已经超越了人体的极限。
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长裙单腿站立,双手高举向头后仰去,脊背挺直,胳膊却与身体形成了90度的夹角,手中握着一把绿色的油纸伞,她的嘴大张,神情维持在惊恐痛呼的那一刻。
一个壮汉保持着下腰的动作,四肢着地,且并在一起,呈现出一个O型。但贺烈看到他的腰部弯折的弧度诡异,脊椎应该已经从那里完全断裂。
他们的周围爬满了昆虫与青蛙,它们离得极近,却刻意保持着些微的间距。
蜘蛛翕动着嘴夹,蚱蜢晃动着触须,若是将眼前的场景画作动画片,一定是一个热闹的聚会。
同类的昆虫互相触碰着触须,从一处爬到另一处。青蛙发出呱呱的声音,时高时低,好似交流附和。
一个念头同时浮现在楼月西和贺烈的脑海。
——它们在看展览。
从一群昆虫身上看到过于拟人的情态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但事实就是如此。
“先找人。”贺烈低下头对楼月西说,“你可以吗?”
方才进来之前,工作人员已经给他们说了商场里可能还有二十几个群众,展厅内已经见到五个遇难者了,他们的任务是尽快将幸存者带出去。
楼月西已经取下了贺烈的衣服,他缓过劲儿来了,捏了捏贺烈的手:“我没事。”
两人挤到前面,节肢类动物的细长的腿上往往还有坚硬的绒毛,放大后刮在衣服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令人恶心。
但是贺烈无暇关注这些,他注意到每一具尸体的造型都有由来。
在尸体身后的展牌上展示着一系列的照片。
握着绿伞的女人身后,正是获奖的《雨蛙》。
照片中的青蛙两只前爪抱着一片小树叶,双眼圆鼓鼓黑溜溜的,正蹲在枝干上躲雨。它看起来憨态可掬,抱着树叶躲雨的模样仿佛像是童话故事中才有的画面。
然而仔细看,才知道故事并不是这么美好。
青蛙的双腿呈现出粉红色,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血迹。
“它的腿被胶水固定了。”楼月西凑近贺烈的耳边道,为了不引起周围昆虫的注意,他吐气很轻。
贺烈点头。
下一具尸体是被吊在半空的,他头朝下,双臂伸直,拉着数倍于自己体型的重物。
他的参照照片是一群吊在树干上拉扯着果实的蚂蚁。蚂蚁的前肢被拉得很长,它们也是被人为粘在树干上的。
“是动物的报复。”贺烈道,他看到周围的昆虫兴趣盎然地向下一个展览品前涌动,“在这场展示中,人和动物异位了。”
“但是死去的人中好像没有和摄影展相关的工作人员。”
这五具尸体中没有穿着工作服的人,他们大多穿着自己的私服,有些人穿着随意,脚上还趿拉着拖鞋,显然是吃完饭来商场散步消食的。
谁也想不到,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出行,竟然会让他们丢掉性命。
“贺队,它们是无差别攻击,没有特定的报复对象。”楼月西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