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可怕力量却没有神智的东西。
“他不会愿意的。”
楼行鹤赫然转头,他相貌昳丽,眉心却有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鲜血满布,分外骇人。
“那该如何!?”
为什么?为什么他救不活贺烈——
他唯一的、珍视的人。
也是他仅有的、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的愿望。
戎嫱秀眉紧皱。
就在这时,却有一声长笑从门外传来。
穿着青袍的中年人信步走来,他脊梁笔直,风仪不俗,如同旧时的文弱书生。
但这一城四处逃窜的魑魅魍魉中,他却如入无人之地。
他喟叹道:
……“重骨,终于成了——”
楼行鹤抱着贺烈, 盯着信步走来的男人,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将他钉穿。
男人颇为威严的一眼扫来, 又自顾自地摇摇头, 像是看不上家里不成器的子孙, 又有些纵容的无可奈何。
“你这模样成何体统?”
“将重骨给我。”他看着楼行鹤手中的重骨,片刻后又移到他布满裂痕和鲜血的脸,“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楼家大少爷。”
“该有的我都不会少你。”男人叹了口气,“你毕竟是我的儿子。”
“儿子?”楼行鹤哈哈笑了起来,模样疯魔,看起来十分骇人,“你算我哪门子的爹?”
他是他转嫁罪孽的工具, 是他养成重骨的容器。
他变成这样不生不死、不人不鬼的模样全部都是拜楼涵润所赐——
“你如何找上来的?”
楼行鹤眸光一凝, 猛然醒悟过来, 泪光附着在他猩红的眼上, 竟好似沁出血来, “你、算、计、我!!!”
“你早就看上了贺烈的纯阳之体——”
“你把他引入塔中——”
“所以地宫之外没有人追杀我们——”
“所以你才能这么快赶来——”
“都是为了养成这根重骨!!!”
从贺烈追查转胎丸一事时,就已经因为纯阳之体被楼涵润盯上了。
从贺烈前往东将山,到发现地宫, 甚至到进入酆都, 恐怕都有楼涵润的手笔。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遇见就始于旁人的算计。
楼行鹤凝视着怀中人英俊的脸。
他的肤色原本是健康的小麦色, 就好似阳光也偏爱他三分,现在却因为失血而分外惨白灰败。
英挺的眉, 深邃的眼。
他很少有机会看见贺烈闭着眼睛的时候, 这才发现男人的睫毛其实很长。
只是不翘。
平日里一点也不显。
他的心口有一道贯穿伤。
那是因为阵法后期,木剑刺入胸膛的伤口已经流不出血了。
于是贺烈把剑捅得更深。
一点点的, 要了他自己的命。
楼行鹤的手紧紧抓在胸口,原来变成鬼了,心脏也会这么痛啊……
他以为贺烈是他的救赎。
却没想到他是贺烈的死劫。
“你把重骨给我。”楼涵润道,“把这个男人掬了魂,再换到别的身体上,多养几年是一样的。”
“一样的……”楼行鹤声音颤抖,愤怒到极致的他反而冷静下来,“如果是一样的,那骆华荷为什么死了?”
“混账!”楼涵润勃然变色,原本文弱的书生气质剎那间消失,“你还敢提你母亲,若不是你——”
“我?”楼行鹤轻笑一声,“确实。”
“若不是她生了我这个骨重七千三两的孩子,你们还能维持表面和平,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
“而不是父囚子,妻恨夫。”
“你生了这么多子女,却再也没有一个像我这样骨重的孩子。”楼行鹤哈哈大笑,“你也知道不可能!七两三钱,世所罕见!怎么可能出现两个!”
“但你还是骗她,要把我的灵魂转到别的孩子身上——”
“哈哈哈哈难道你以为她会感谢你?”
“她恨死你了!”
“她死了以后你又想将她的灵魂在别人身上复生。”楼行鹤兀自说着,“结果怎么样?就算是血亲的身体,也会受到排斥。”
“更何况,谁像你这样一个无父无母无朋无友无情无义之人一样——”
“不会介意自己复生在了自己的妹妹身上呢?”
“要我说,她疯得好——”
“畜生!”楼涵润头上青筋暴起,转瞬之间便到了楼行鹤跟前。
但楼行鹤不闪不避,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楼涵润突然绽开笑意。
巨大的黑色飓风自楼行鹤身上涌起——
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不好!要自爆了!”
戎嫱失声尖叫,被暴风卷起向外掷去。
“我那时心如死灰……一心只想着同归于尽好了。”
楼月西垂下眼睛。
“而这重骨本来就不该现于人世,不如和我一起毁灭。”
“楼涵润的身体是第一个经受不住碎裂的,这么多年他换魂之术不知道用了多少次,所以身体强度不如你我。”
“但当我看到你的身体被暴戾的阴气撕开时……我发现我无法忍受。”
他顿了顿。
“所以我将重骨打入了你的耳垂。”楼月西闭上眼睛,“我太自私了。”
“我当时想的是,如果你能活下来——”
“如果你能活下来……”
“那旁的我也顾不上了。”
“也许是阴气让你身上的禁制变弱,也有可能是因为楼涵润的身体在被撕裂之前使用的换魂之术干扰了它,重骨真的打进去了。”
“狂喜之下,我想停止自爆,但是暴动的阴气已经势不可挡……”
“所以我们分开了。”
“再然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静寂。
和贺烈在一起之后,楼月西最怕的就是回到东将山。
发现贺烈失忆后,他未尝没有几分庆幸。
他们之间隔着肖郁的命、隔着他生身父亲的算计。
贺烈真的能接受他吗?
“抱歉。”身后传来男人干涩的嗓音。
楼月西竭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想维持两人之间最后一点体面。
如果贺烈不要他,他能去哪里?
温热的臂膀从后面环绕至胸前。
“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是我没有早点发现。”
楼月西睁大双眼,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贺烈的手上。
“我杀死了肖郁,我害死了你……”
提到肖郁,贺烈的心也变得沉重而酸涩。
“不,是我的错。”他道,“我把他们几个带出来,却没有把他们带回去,是我的错。”
老韩是和他同年进入的灵异局,秦朗和宋璐是他们的后辈,孙飞晨是作为技术人才被招进来的,误打误撞进入了十九队,而肖郁则是贺烈亲自选的、又手把手带出来的人。
都是他的错。
是他冒进,是他没有护好队里的人。
所以他们的尸骨他都要带回来。
他必须带回来!
“你……你不恨我?”楼月西颤声问道,“若不是我,你们都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我还枉顾你的意愿,险些将你变成失去神智的阴物。”
“受害者有罪论是不对的。”贺烈呼噜了一把楼月西的眼睛,“受害人不一定完美,但加害者一定有罪。”
“楼月西,我怎么会恨你?”他轻声道,“恨一个全心爱我、疼我、想我、恨不得把自己全部都送给我的媳妇?”
“我是粗了点,但我不是脑子有病。”
他哼笑一声,果然看见楼月西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儿。
“至于欠肖郁他们的。”他沉声说道,“我会谢罪。”
天色渐渐暗了,这里离当时的事发地还远得很,两人又是徒步,怕是要明天才能走得到了。
夜里不好赶路,贺烈干脆找了个避风的山洞,生起了火。
“坐那么远干什么?”贺烈把还在别扭的人拉到身边。
楼月西垂着头,显然还是没有完全解开心结。
“我刚学习术法时,师父给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生死有命,修短素定。阴阳风水之术虽能使人逢凶化吉,但却不是万能之法。”
“命中有些东西是注定的,有些东西是能改变的。”贺烈笑了一声,“但谁都不会知道这些改变是不是本就注定好了的。”
“所以命中注定和人定胜天都只是一种想法,因为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正确答案。”
“如果我没有潜入地宫,没有救出你,那楼涵润的交易不会停止,每年还是有许多婴孩儿无辜惨死,会有很多人作为替代你的【容器】来承载罪孽,死于非命。”
“如果我们没有被卷入酆都,瞿粟依然会将刚死去的灵魂引入坪临城的衬景,将他们炼为自己的法器,将会有数以百计的人失去转世的机会。”
“肖郁这小子,你别看他长得像个小姑娘似的,英雄主义重得佷。”贺烈摸了摸裤兜,没有摸到烟,他抬手抹了把脸,“那小子最后应该认出我们了。”
“在水靖园中追我们的时候,那皮影先去拿的我们扔在地上的灯笼,放过了我们;你在水中,我去引开他的时候,他也非常配合;跳舞的时候他弯腰应该看见了我,却没说;将你拉出水榭的时候,他刻意离你最近。”
带了肖郁几年,一群人就差穿同一条裤子,贺烈对他无比熟悉。
“这小子……”贺烈长呼一口气,抬头看山里的夜空。
山里的夜色很沉,但今夜的星星尤其多。
天高星朗,云淡风轻。
寂静的山中虫鸣声远,世上的一切喧嚣都好似隔绝在了外面。
人之一生,比之星月,何其渺小。
可再渺小的一颗石子,都可能会成为撬动地球的支点。
他们是死去了,却因此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篝火哔啵一声,贺烈转过头来,看着楼月西郑重地说道:“灵异局每年都是有伤亡的人,做我们这一行的,经常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不管是老韩,还是肖郁,他们进入灵异局的时候就写好了遗书。”贺烈再次抹了一把脸,“我都看过,都是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老韩还多加了一句,继承他的计算机硬盘。”
“你呢?”楼月西轻轻道。
“我以前没有。”贺烈回答,“我没什么遗产,两百块钱的东西也没人稀罕要。”
“但现在得写一条。”
楼月西用一双沉静的眼睛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把我送回我老婆身边,请他好好活着。”
泪水从那双丹青描摹似的双眼中淌出来。
“我想告诉你的是,死生无法看淡,但最重要的是朝前看。”
“你太残忍了, 贺烈……”
楼月西的眼泪顺着贺烈的脖颈淌入他的胸口,留下一道带有凉意的水痕。
“我没法好好活着,我……”
贺烈将手插入他的头发, 摸猫似的呼噜两下。
“我知道, 所以我尽量不英年早逝。”贺烈也知道不能把人惹急了, 他改口道,“我把遗书改一改,改一改。”
于是被楼月西一口咬在脖子上,疼得他嘶了一声。
楼月西用了狠劲儿,他是真恨贺烈把遗书两个字挂在嘴边。
“把我送回我老婆身边,请他给我谋个阴差的差事。”贺烈觉得自己想到了两全的法子,他不免有些兴奋, 于是又被生气的兔子咬了一口。
“贺队平日里文化水平不见得如何, 今日舌上倒是可以跑马了。”楼月西松开牙, 伏在贺烈的肩膀上慢悠悠地道。
今日确实是贺烈超水平发挥了, 他平时确实也说不了那么多话。
但是楼月西把他的学历翻出来说那就过分了。
“初中学历怎么了?我也读了九年!”贺烈翻身把楼月西压在身下, “局里还有没读过书的!”
两人闹了一会儿,都累了,于是肩并着肩仰面躺着。
贺烈选的地方不错, 视野开阔, 能看见远方隆起的山脉,像是伏在黑夜里野兽的脊。
星空让这原本寂寥的景变得无比开阔。
他们在篝火的哔啵声中依偎着睡去。
次日下午, 两人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地宫的所在地。
“应该就是这里。”楼月西轻声道。
地宫的入口荒草丛生,若不是他们翻得仔细, 怕是根本就看不见。
“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楼月西闭眼感受了一会儿, 轻声道。
自他从地宫出来后,这里就被废弃了。
楼涵润没有再次启动转移罪孽的仪式……楼月西半眯着眼睛, 看来上一次他也元气大伤。
“我们当日就是从这个门出来的。”楼月西继续道,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周身的阴气汇聚成细细的丝线,向各个方向蔓延。
画面诡谲中又有一丝奇异的美感。
他睁开眼睛,面向北方道,“往那个方向走。”
站在一旁的贺烈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打趣似的看着再也不在自己面前掩饰的青年。
“这鬼当得倒是便利。”贺烈笑道,捉住一缕跑得稍慢的阴气,“可以导航了。”
楼月西脸一红,阴气像是被碰到叶子的含羞草似的一下缩了回来。
贺烈继续调笑道:“这么敏感?”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一根阴气从楼月西身上冒出来,不轻不重地抽了男人一下。
“没个正行!”
贺烈心想,这不是你喜欢的?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两人继续朝北面走,没多久就见到了一个山洞。
“当日在这进域的。”
进域的契机是不固定的。
当日两人重伤,楼月西又刚重见天日,背后可能还有楼涵润的推波助澜,三人这才进了酆都。
此刻青天白日的,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更别说进入酆都了。
贺烈将杂草扒拉干净,腾出一块地来,拍了拍身边道: “等黄昏吧。”
黄昏又被称为逢魔时刻,阳气衰而阴气渐长,这个时候进入鬼域的几率最大。
楼月西站在一旁睨了他一眼。
贺烈才反应过来。
哪里需要等什么黄昏,他身旁就站着一位厉鬼呢。
黑色的阴气骤然卷起,将楼月西和贺烈包裹在内,暴烈的阴风中贺烈感觉自己的背又被某个小心眼的鬼抽了一下。
还挺疼。
真记仇。
眨眼之间,面前的景象倏地变幻。
岩洞和青山瞬间消失,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座破败的城池。
笔直的城墙被怪力扭曲,坚固的堡垒被斜着切开,整个顶都寻不到踪影。
断壁残垣,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活物的踪影。
甚至连一只鸟、一颗草都没有。
“没想到还能回到这里。”
楼月西轻声道,朱红色的城门早已倒塌,二人踩着腐朽的木头进入城中。
他开启了进入酆都的鬼门,但酆都辽阔,若是没有事先在酆都留下阵法,那会传送到哪里都是随机的,并不能掌握。
却没想到他们能回到这张破败的衬景之中。
——坪临城。
坪临城毁了大半,他们所在的四坊位于城中心,更是重灾区。
“走。”贺烈道,他率先进入那黑气笼罩的四坊之中。
肖郁是在这里死亡的。
若是……
也许他的残魂还在这里。
楼月西抬头看了一眼四坊上空笼罩的黑气,当日他们撕裂衬景便是从那处。
四坊之内,黑气缭绕,乌压压的像是暴雨来袭之前的天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头腐朽的潮湿气味。
扭曲的街道和糟糕的能见度阻碍了两人的脚步,好一会儿才终于凭着干涸的河床找到了记忆中的水靖园。
“哈哈哈哈……”隐隐约约传来孩童的笑声。
两人均是一凛。
这笑声出现得诡异,待两人屏息聆听时却再也没有了。
怎么会出现孩子?
水靖园中的树木早已因为无人打理而干枯死去,枝桠耸立,像是濒死之人伸出的绝望的手指。
贺烈和楼月西一前一后地走着。
楼月西突然拽了拽贺烈的衣袖。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贺烈凝神听去,才发现两个人的脚步声中藏进了第三个人的影子。
他猛然停住脚步,楼月西默契地停在原地,就发现贺烈的脚步声停止后还跟着一个几不可闻的轻响。
“出来!”
一片寂静。
贺烈举目四望,这里都是不足一臂粗的树干,绝对藏不下一个人的。
“没有人。”楼月西轻轻吐出一口气,“别在这停留太久了。”
“走。”
二人脚步声变得急促,像是被这里诡异的气氛吓着了,要着急赶路。
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影子从一根极细的树干后面走了出来。
他像是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但实际上,他一直在那里。
他只是……
转了个身。
他在原地转了转,伸出双手直挺挺地向前,像是在判断贺烈二人的去处。
然后就被从四面射来的黑线绑了个正着。
贺烈和楼月西从不远处走过来,看到那薄薄的一片,贺烈道:“果然还是皮影。”
但他的说话声却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皮影没有头。
她依然是女性的身姿,丰满的胸,纤细的腰身。
一个被砍掉脑袋的侍女。
“肖郁?!”
皮影没有动,她兀自在阴气中挣扎着。
楼月西被肖郁两个字刺了一下,他猛地收回阴气,就见那重获自由的皮影嗖地一下跑进了密林之中。
两人紧追其后。
“肖郁!”
贺烈在后面喊道,但那皮影丝毫不停顿,只一个劲地往前冲。
“妈的!”
当皮影了还跑得这么快?!
“哈哈哈哈哈……”孩童的笑声又一次出现在了不远处。
随着距离的拉近,贺烈终于看见了这几个藏在黑暗中的孩子。
他们的手上正抛着一个球。
说是球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它不是很圆。
直到贺烈看清楚那颗球上粉色的簪花。
那是一颗人头!
肖郁跑到孩子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他没有脑袋也比小孩高出不少,但他是皮影,而小孩是人形,薄薄一片,没什么威慑力。
抱着人头的小孩根本不看他,挥手道:“今天还没有玩够呢!”
“要不你来抢!”他说着把那颗人头拍出去,人头很轻,划出一道抛物线。
肖郁连忙跑上去接,但他毕竟没有脑袋和眼睛,头又在空中打转,弄得他晕头转向的,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头被扔到了哪里。
“要不要我把你的脑袋也拧下来当球踢。”
一道咬牙切齿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
楼月西赶到的时候就见到贺烈的手按在一个小孩的头上,正弯着腰对他说话。
小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贺烈才发现他只有一只眼睛。
看来衬景破裂之时把他们的魂魄都扯碎了……
他哇哇大哭着把那颗簪着粉花的头颅递给贺烈。
侍女的身躯还站在原地。
贺烈喉结滚动片刻。
肖郁的身体还是皮影,但是头却恢复了人形。
皮影时看不出来,但是恢复人形之后贺烈还是从这张女性化的脸上看见了自己昔日兄弟的影子。
他沉默着将头还给肖郁。
肖郁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半晌之后才慢慢把它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看着贺烈,眼珠半晌不眨。
他的魂魄受损太严重了……
以至于只能维持头部的人形,身体却还是皮影。
若就这样送他去转生……
一定是痴傻或早夭的命格!
“贺烈,日月图!”
楼月西猛然想起,连忙将怀中瞿粟留下的日月图递给贺烈。
日月图只有小小一方,肖郁懵懂地眨着眼睛,任由贺烈将它贴在他的眉心。
难怪瞿粟说这是他故人遗物——
因为这就是肖郁的魂魄!
“哥,我们这是……啊啊啊啊啊啊!!!”肖郁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到了自己堪称婀娜多姿的身体,吓得惊叫一声。
“我……我怎么变成女的了?!”
他害羞地想要挡住自己的身体,却在手臂碰到自己胸前的柔软时猛地收了回去,一张白净的脸涨得比西红柿还要红。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鬼域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找到了肖郁的魂魄,贺烈也不准备多待。
不远处的天空突然开始翻滚着黑气。
“啊!”留在原地的小孩惊叫一声,开始往倒塌了的住宅里跑, “怪物来抓人啦!”
肖郁刚恢复人身, 对鬼域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尚且记不清楚, 但这时面色也变了。
“快跑!”
黑气蔓延得极快,方才尚可看见天色的城镇瞬间黑压压的一片。
几人跟着小孩的步伐躲进了一间还算完整的民宅。
小孩熟练地将门闩插上,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瞪了他们一眼。
“别跟着我!”
说完他躲进了米缸中。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将残破的窗吹的哗哗作响。
有哒哒的声音夹杂在风中。
贺烈从裂开的窗缝中看去,就看到了一条白花花的大腿在街上蹦跶。
再仔细看去,手指、头发、还有一颗眼珠子被风吹得咕噜噜转,遍地都是残肢碎片。
肖郁抓住贺烈的手臂将他拉回来, 压低声音道:“城里面还有魂魄!”
“大多都碎了, 但有些较为完整的, 开始用别人的东西。”
别人的东西?肖郁说得隐晦, 贺烈眉头一皱, 转念之间,便明白过来。
衬景撕裂,里面的魂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有的人倒霉直接被撕碎, 有的人还算幸运,保留的比较完整。
整个坪临城就像是儿时破旧的乐高积木全部被翻了出来, 虽然早就找不到配套的零件了,但凑合凑合, 捡个别人的胳膊腿儿, 一样能行。
“哥,这里本就是残域, 很不稳定,待会儿不能用剑。”肖郁叮嘱道,神情有些凝重。
他担心坪临城二次撕裂,把一些尚能挽救的魂魄全部搅碎了。
“用剑干什么?”
肖郁闻言一愣,就见贺烈和楼月西推开破旧的木门,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残缺的魂体大多已失去理智,只有心中的执念。
他们眼前的怪物,则验证了这个说法。
“他”该是在变故中失去了眼睛。
所以现在“他”身上最不缺的,就是眼睛。
“啧,眼睛批发商啊。”贺烈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场景,不禁称奇。
肖郁赶来的时候就听见他贺队长的调侃,扭头一看,立马倒吸一口凉气。
来者的身体瘦弱,四肢修长,但是脑袋却出奇的大,像是绿豆芽杆儿上串了个花生,极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