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季则声眼睁睁看着师兄被揩油,已然目瞪口呆,偏偏那位二师姐铁了心要与谢轻逢纠缠,媚眼如丝:“别这么冷淡嘛,公子若是有意,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你?”谢轻逢嗤笑一声,意味不明,那女修听得一愣,还未开口,便听谢轻逢道:“滚远点,别挡道。”
“……”
“你——”那女修脸上一红,从未当面被男人如此拒绝,顿时恼羞成怒:“你这个……你还是不是男人?!”
谢轻逢目不斜视:“与你何干?”
眼看两边就要吵起来,围观之人也越来越多,季则声心道不好,立马上前一步隔开战局:“仙子莫怪,我师兄性情如此。”
有另一个俊俏公子出来说好话,那位叫如月的二师姐脸色稍缓,也冷笑一声:“闻了我的香还无动于衷,我真担心你师兄还能不能行了。”
季则声一愣,立即为师兄正名:“师兄年轻力壮血气方刚,自然是——”
他未说完,却陡然噤声,那二师姐见他愣住,心知上钩,又凑过来调笑,在他下巴上轻轻一挑:“自然什么?自然腰如公狗昼夜不歇?我调笑你师兄,你急什么,你那么信誓旦旦,难道见过?不然我与你交朋友,你和我们姐妹细细说罢?”
大庭广众,她的荤话信手拈来,季则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后退两步,脑子里却不自觉得想起某天早上差点鸡飞蛋打的情形,师兄看起来确实很行的样子……想到此处,他登时回神,脸色爆红。
“哟,你脸红什么?难道真被我们说中了?”眼看着她们又要扑过来,谢轻逢上前一步,握住季则声半边肩膀,微微一笑。
“与你何干?”他这话说得暧昧不清,难免引人遐想。
谢轻逢记得原著里季则声确实和合欢宗某位女弟子有一腿,不知是不是此时种下的因果,如今季则声的烂桃花还要牵连自己,他难免不悦,冷声道:“再作纠缠,当心惹祸上身。”
他看那领头的如月师姐一眼,语带警告,对方似有所觉,怔愣片刻,竟是后退两步,乖乖让出路,与以往见了优质男人就死缠烂打的做法大相径庭。
谢轻逢抬脚就走,季则声紧随其后,二人绝尘而去,只留那如月原地沉默。
少了纠缠,二人很快便赶到会场,谢轻逢一路不言不语,季则声也不说话,直到二人交了参会名牌,季则声才松了口气。
仙首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实就是各大门派历练年轻弟子的试炼大会,年龄二十五岁以上便不能参加了,七弦宗才开完迎道会,自是新贵遍地,人才济济,曲鸣山还在闭关驱毒,对外说是闭关冲击大乘期,大会便由天阳子和执事长老一同主持。
此次试炼会场就建在七弦宗后山,清晨开完了大会,下午各派弟子就开始入场试炼。
参加试炼的弟子会被传送门随机传到不同的位置,试炼开始后可以组队刷分,也可以自己单干,试炼场里有小型精怪,也有大型妖兽,试炼成绩将会按照猎杀成绩来算。
但凡有个修真文,宗门试炼是必不可少的剧情,谢轻逢也不意外,他更在意的是在这场试炼里,季则声会被同门弟子背刺,单挑高阶妖兽,最后坠落悬崖,奄奄一息。
虽然文玉彩莲下落不明,但这是他手刃季则声的最佳机会,原著剧情会无意识得自动修正,那就意味着一但放季则声出试炼场,他就会突破元婴,两年化神,修为突飞猛进,再无可乘之机。
他握紧腰间佩剑,心中已有决断,季则声握着铁剑,走到他身边,期许道:“不知道我们会被传送到哪里,要是近一些就好了,咱们还能结伴同行。”
谢轻逢瞥他一眼,语意复杂:“听天由命罢。”
他说要就要走,季则声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认真叮嘱道:“试炼场内艰险,师兄千万小心。”
虽然他知道以师兄的修为,必不可能出事,但事有万一,不得不防,谢轻逢闻言,回头看他一眼:“与其关心我,不如你自求多福。”
季则声见谢轻逢神情冷淡,以为他还在意方才之事,也不虞道:“我方才的话只是无心之失,师兄何必耿耿于怀?而且我为你正名,你为何如此冷淡?”
谢轻逢眯了眯眼,正名?正什么名?正他可以腰如公狗昼夜不歇的名?
“你还敢提,”他微微一笑,对季则声的脑回路有了更深一层的赞叹,“一个男人行不行要靠另一个男人来证明,你自己不觉得怪么?”
季则声一顿,又听谢轻逢道:“你给我正名,是因为你见过,还是因为你试过?”
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季则声哪里听不懂,联想到自己方才那番话,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浮想联翩脸色爆红,顿时醍醐灌顶,羞愧难当。
“师兄,我……”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不能。
谢轻逢看他这幅呆样,嗤笑道,“季则声,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断袖。”
谢轻逢说完,转身进了传送门,季则声原地呆愣片刻,抬头时已不见了谢轻逢的踪影,不必再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顿时松了口气。
他压下异样情绪,提步踏入传送门,心中暗暗发誓,等仙首会结束,再给师兄赔礼道歉!
短暂眩晕过后,谢轻逢脚下已是深林,四周静谧无人,传送门消失不见。
看来他和季则声被随机传送到了不同的位置,试炼场占地极宽,想要见面都困难,若他和季则声不幸被分送到南北两端,找起人来反而麻烦。
他回忆着后山地势,径直往深林处走,一路上遇到形形色色各宗弟子,却唯独不见那一道背着二两银子铁剑的劲瘦身影。
不觉间,头顶天光黯淡下来,天黑以后,试炼场中的高阶妖兽就会出来放风,这种高阶妖兽一般需要十几二十个修士才能猎杀,若无绝对把握,是万万不能惹的,是以其他试炼者都会爬到树上躲避,待天亮再继续。
谢轻逢此刻身形如风,在深林疾驰,魔剑开路,拦路妖兽尚未反应过来,就已成了剑下亡魂。
四野无光,不见人影,更不见前路,他心下不免烦躁,却见不远处,一道瘦长人影正在拔剑砍杀,略眼熟。
他停下疾行的步伐,上前查看,人影却踉跄一步,锐声道:“何人在此?”
谢轻逢响指一打,四角燃起火光,照亮二人身影,才发现眼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迎道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羞辱的女修,乍见谢轻逢身影,她突然一愣,出声道:“是你?”
谢轻逢淡淡应了一声,却见她满身鲜血,地上躺倒一具妖兽尸体,左手执剑,右手握着一颗刚剖出的滚圆妖丹,神情坚毅,同先前的柔弱可欺已大不相同。
谢轻逢没有杀人夺宝的兴致,只道:“夜间有高阶妖兽出没,你孤身一人,小心为上。”
那女修道:“多谢师兄,试炼场中妖兽有限,我修为不济,若想在仙首会博得名次,出人头地,必得铤而走险。”
她决心已定,谢轻逢也不好说什么,散去火光,转身要走:“那你保重。”
他才踏出步伐,对方观他动作,心有所感,迟疑着叫住了他:“师兄你……是否在找什么人?”
谢轻逢脚步一停:“我找季则声,你见过他?”
女修道:“白日里见过一面,他传送位置与我相距不远,现在怕是已经往东边去了。”她朝远处指了个方向。
有人指路,谢轻逢自然心存感激:“多谢。”
他调转方向欲走,却见那女修站在原地看着他,于是道:“也祝你心愿得偿。”
有人指明位置,谢轻逢终于不用再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后悔当时没在季则声身上打个感应位置的阵法,不必那么麻烦。
一路向东,深林的树木显然更高大阴沉了,拦路妖兽也越来越厉害,天际发亮时,谢轻逢手里已经有了大大小小十数颗妖兽内丹,都是他随手斩杀妖兽后捡来的。
晨雾之中,几道粉衣身影夺目异常,却是昨日见过的那群合欢宗女修,一人袖口上还留着季则声落下的剑气,谢轻逢懒得废话,脚步一停,扶剑而出,开门见山:“我师弟呢?”
众人一愣,纷纷转过身来,却见谢轻逢从雾中走出,长剑染血,衣袍上却一尘不染,不像是来试炼,倒像是来玩的。
那位不知羞耻的如月二师姐此刻敛去娇媚神色,面目沉冷,抬眼将他上下打量过,心中已有决断,低声道:“昨夜他与我们交完手后,就跟着他几个同门师兄到林中去了。”
她说完,又颇为意外道:“他那几位同门说你在林中等他,原来你不在么。”
谢轻逢皱了皱眉,原来季则声就是这么被自己的同门骗走的?
傻不傻。
如月察言观色,继续添油加醋:“他那几位同门师兄,个个神情奸诈,看起来不是好相与之辈。”
“我知道了,”谢轻逢不受她干扰,只看着她袖口剑气,不紧不慢道,“所以你们又因何与我师弟交手?”
“……”
用脚指头猜谢轻逢也猜得出来,仙首会鱼龙混杂,试炼场那么大,什么事都能发生,有人矜矜业业猎杀妖兽,就有人浑水摸鱼夺宝,合欢宗修士本就不擅战斗,必定会使些手段来获得名次。
谢轻逢猜的还真不错,合欢宗因为功法缘故,弟子之间可以相互感应,进了试炼场没多久就汇合了,谁知他们才汇合,就看见季则声杀死一头妖兽,干脆利落剜了妖丹揣进怀里,如月身为领头的,当机立断决定出手夺宝,谁知季则声修为实在了得,她们夺宝不成,反而差点被剑气绞伤。
不过她合欢宗也不是可欺之辈,临别之前,如月可送了季则声好一份大礼。
谢轻逢听完,一边在心里骂季则声活该,一边慢慢抽出剑来:“你们既暗算我师弟,那我也要讨回公道,把你们身上的妖兽内丹都交出来吧。”
有人抗议道:“你!我们不过抢他一颗,而且也没真抢到,你要我们交出所有,实在欺人太甚!”
“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们交出来,我们就会交出来吗?少做梦了!有本事和我们打过!”
如月也是脸色一白,求情道:“看在我们为你提供了师弟下落的份上,能否……”
谢轻逢冷漠无情道:“不能。”
一刻钟后,谢轻逢揣着新到手的五颗妖兽内丹,继续赶往林中。
越到深处,林中光线越发昏暗,看得出此地偏僻,危险异常,季则声那个傻子怎么会相信自己会在这里等他?
出神间,七八个穿着七弦宗门服的弟子鱼贯而出,谢轻逢眉头一皱,只记下那几人的脸,朝更深入而去。
又行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深林尽头,一头巨大的化神期妖兽躺倒在血泊之中,浑身已经凉透,看起来死了至少三个时辰以上。
他上前一探,妖兽颅心的处的妖丹已经不翼而飞,他盯着尸体上密密麻麻的剑痕和颅心的大洞,脑子里突然闪过原著片段。
【那化神期噬火兽已然怒不可遏,骗季则声来的同门们也落荒而逃,他握着手中铁剑,手臂因为使用过度疼痛,微微发抖,身体也因为脱力站立不住,而这方这场上,唯有他和这头实力强悍的噬火兽。双目对视时,他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真相,他遭人暗算,背后无人,他和这头畜生,今日注定你死我亡。
曾经那些天真的善意,李平安的悉心教导,在面对死亡的恐惧和人心的险恶时,尽皆化作滔天的悔意。入七弦宗整整一年,他事事循规蹈矩,处处以德报怨,可还是挡不住他们背后捅刀,就算今日他能从此地脱身,也当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若有幸活下来,他季则声必定让那些欺侮暗算他的人千百倍奉还。
噬火兽的滚烫鼻息已经贴到近处,他腰腹被噬火兽刺出血洞,浑身被鲜血淋透,偏头呕出一口红血,眼神却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握紧长剑刺向噬火兽的颅心,孤注一掷:
“死就死!”
————出自《无上邪尊》第二十二回 《噬火未焚心,泣血明世情》】
看着地上已然凉透的妖兽尸体,昭示着此战最终的胜利者,满地鲜血,无声暗示着此战之惨烈,谢轻逢几乎能透过战场,看见季则声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抬眼,目光越噬火兽的尸体,落在不远处的悬崖边,如果他猜的不错,季则声就是从这个地方跌落成重伤。
他上前两步,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女子惊呼,转过头,居然是曲新眉。
“谢师兄!你怎么在这里?有几个粉衣女修告诉我,我有个同门孤身在此,身受重伤,没想到是你,你还好么?”
是了,原著里就是曲新眉在悬崖下发现了重伤濒死的季则声,又与他双修疗伤,季则声才能捡回一条性命,修为大增。
谢轻逢怎么能让曲新眉坏了他的大事。
“受伤的人是季则声,我老远赶来,也是为找他。”
曲新眉一听季则声受伤,果然神色担忧:“怎么会是他?他如今不见踪影,如何是好?”
谢轻逢随手指指不远处一条带血的小路,想是那个修士逃命时留下的:“事关师弟性命,我们抓紧时间分头行动,我到崖下一探,你顺着这条路去找,若你回来时看不见我,就说明我已找到小师弟,不必担忧。”
曲新眉一听,果然点头同意:“嗯,师兄你也千万小心!”话毕转身离去。
送走最后一关难题,谢轻逢终于松了口气,他这一路上被季则声的后宫阻的阻拦的拦,堪比过五关斩六将。
如今最后阻碍已除去,不会有别的变故,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季则声的命。
他走到悬崖边,御剑而下,直直落到崖底,却见落地处,满目猩红鲜血和剑痕,必是季则声所留,并着一串杂乱无力的脚印,蜿蜒通向不远处的山洞。
他步步靠近,无声无息,魔剑却感受到主人杀意,发出兴奋低鸣。
无人踏足的漆黑山洞,一道凛杀的影子持剑慢慢靠近,直到影子被阴影盖住,濒死的人才察觉到一点点异常,气息微弱地开口:“是谁……”
那把二两银子买的铁剑已经折断在手边,季则声靠在角落,疼得睁不开眼,只能掀起眼皮,感受那道缓缓靠近的身影,谢轻逢不言不语,手中魔剑冷光闪动,眼底神色漠然。
那些尚未开始的故事,尚未实现的愿望,那条通往正邪两道权利顶峰的血路注定还未开始,就会被他拦腰斩断。
这股恶意不针对任何人,是天意注定他们你死我活,他谢轻逢今日不杀季则声,明日便会化作季则声的剑下亡魂,死无葬身之地。
他心早已冷透,不惧血光,他高高举剑,剑尖对准季则声的天灵盖。
那块刻着季则声姓名的玉佩掉出来,沾着血迹,季则声已然强弩之末,连挣扎都不能,他抬起血淋淋的手,握住玉佩,气息奄奄道:“师兄……是你吗?”
谢轻逢一顿,不说话。
季则声并未真认出他来,他握着玉佩,显然已进入半生半死的恍惚幻梦。
“师兄,我好像又梦见你了……”
谢轻逢沉默半晌,再难举剑,半跪俯身,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季则声。”
季则声眼皮艰难的动了动,睁眼看见熟悉的脸,却怔了怔,伸手来碰谢轻逢的手,感受到温度,才欣喜道:“师兄……他们说你被噬火兽拆吃入腹,我…我……”
他话未说完,又一口残血吐出,无声无息地昏死过去。
视野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洞中火光映照着冰冷石壁, 洞外黑暗笼罩,狼嚎鬼叫,伸手不见五指。
谢轻逢坐在火边,皱着眉地用树枝扒拉火堆, 身侧躺着昏迷不醒的季则声, 禁锋剑被随手扔在一旁, 看得出来主人心情相当不好。
他终究还是没下得了手,他的剑只离季则声半寸,可见人吐血昏迷, 却半晌都落不了剑。
他自认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想要的东西用尽手段也要得到,想杀的人也绝不手软。
可当一份毫无保留的真心奉上, 他却动摇了。
世上凉薄之人千千万,人一但为前程计,真心是最容易被舍弃的, 所以无论前世今生, 他都在为野心而活, 倘若一无所有的人再失去野心, 那生命就失去了意义。
季则声现在奄奄一息躺在身边, 他只要轻轻落剑,就能永绝后患,可事到如今, 剧情发展却和他所想不一样。
季则声不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季则声,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七弦弟子, 只是一个听见师兄有难, 就不管不顾单挑化神期妖兽的小师弟。
他下不去手。
火堆越来越旺,树枝烧得噼啪作响, 一如他此刻烦躁的心情,他一把扔掉树枝,不愿再和季则声共处一室,刚站起身,身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师兄……”
人醒了。
他动作一僵,深吸了口气,面色如常地转过身去,季则声慢吞吞地撑坐起来,腰腹处的大洞已经用绷带绑好,血也已经止住。
“真的是你……原来不是做梦。”他重伤体虚,说话声音都很小,谢轻逢抬步走过去,居高临下。
“你脏腑重伤,经脉受创,若不设法医治,三日必死,阎王来了也救不活你。”
季则声微微一顿,却未见失态,只喃喃道:“居然这么严重……”
谢轻逢“嗯”了一声。
季则声主动问道:“那要怎么治?我还想活……”
谢轻逢回忆着原著,一字一顿道:“要么你自行运功冲体,一但突破筑基,你体内经脉重塑,自有生机,只是过程会很痛苦。”
“要么找一人与你双修,元气交融互益,与你共担痛苦,你会好受很多。”
原著里季则声运功冲体失败,曲新眉主动献身相救,二人在崖下翻云覆雨,季则声连跨两阶直升元婴,曲新眉却元气大伤,在药宗躺了三个月。
“曲师妹就在崖上相候,若你开口,她断不会拒绝。”
他还未说完,季则声却出声打断他:“她不成。”
谢轻逢挑起眉:“哦?还是说你要师兄献身相救?双修一事,男女并无差别,只要将元功渡给你,你自能活命。”
季则声一愣,盯着谢轻逢脸上的玩味笑意,苍白的脸上却浮现一丝怒意:“在师兄眼里,我季则声就是这样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人吗?”
谢轻逢垂目看他,却不说话。
季则声却越说越气:“曲师妹年轻貌美,我难道要为一己私欲唐突佳人,毁她前程?还有师兄……师兄向来不喜欢同旁人触碰,若是为了救我,还要与同担苦楚……那我,那我宁愿死在这里!咳咳!”
他边说边咳,气得又吐出一口血,显然气狠了:“我与师兄朝夕相处,师兄却这样看扁我……”
他说完,果然赌气一般转过身,再不说话,谢轻逢原地沉默,却未上前。
看来如今的季则声,已经和原作大不相同,谢轻逢意外之余,又难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季则声自顾生气半晌,却不见谢轻逢理人,以为师兄嫌他麻烦,于是又转过身来,重新找了个话题。
“师兄,我想喝水……”
谢轻逢一怔:“你待在洞中,我去给你找。”遂捡了佩剑,转身出洞,再不回头。
他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冷静下,好好想想季则声还杀不杀。
他从崖东晃到崖西,发现一条小河,盛了一壶,整整过了半个时辰才回山洞,递给季则声时又觉得野外的水不太干净,于是从随身法器里掏出干净的:“喝吧。”
季则声:“……”
所以刚才为什么不给他?非要跑到外面逛那么久,害他等那么久?
他敢怒不敢言,眼巴巴接过来喝了半瓶,恢复了点精神,又慢慢坐起来,开始运功。
谢轻逢看着他。
季则声道:“我要运功冲体了,劳烦师兄为我护法,若能冲体成功博得生机,我就给师兄做一年的早点,若是失败……那就请师兄将我的尸骨带回故乡,同我爷爷葬在一处。”
说到故乡,声音也小了下来,他心知冲体成功的希望渺茫,又忍不住多嘱咐几句:“若我死了,请师兄每年去看我,陪我说说话。”
谢轻逢答应得很干脆:“可以。”
“谢谢师兄。”
季则声再不言语,开始运功,谢轻逢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次次冲体失败,又一次次剧痛晕厥,却不曾上前。
如果季则声冲体失败而死,那他也不用费心手刃他,若他成功……
洞中岁月无聊,转眼七天,时间越长,成功的希望渺茫,眼看着季则声又呕出一口红血,气息越发微弱,而他身边已是大大小小成片血迹。
谢轻逢抱着剑守在他身边,眼中闪动着情绪莫名的光。
倏然,一道灵光从季则声眉心灌入,谢轻逢一顿,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让人呼吸困难,连谢轻逢都被震退几步,火堆陡然炸开,化作四散的火星,悄无声息熄灭。
山洞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谢轻逢理了理被吹乱的衣物,正要抬手搓个火,却听见久违的声音。
“师兄,先别点灯。”
听这个语气,是冲体成功了?
黑暗中,谢轻逢扶剑上前,魔剑又开始震动,昭示着主人摇摆不定的心意:“为何?”
“有点……不方便。”他冲体的动静太大,身上蔽体的衣物都被刚才的冲击毁坏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谢轻逢不以为然,他一步步走上前,剑柄被他握得发烫,才到近处,禁锋出鞘,雪白澄然的剑光将洞中照亮一瞬,四目相对间,也照亮了剑下衣不蔽体的季则声。
咣当——出鞘的长剑落地,灵光散去,视野又重新陷入黑暗。
谢轻逢:“……”
季则声:“……”
一片死寂。
尴尬的沉默蔓延,顷刻便将偌大的山洞装满,季则声什么都看不清,只瞪大眼睛看着谢轻逢的方向,半晌抬手捂住滚烫的半边脸:“我都说了不要点灯……”
谢轻逢踢了一脚佩剑,大乘期耳聪目明,就算没有光,他也能看见近处一道雪白身影,更何况方才一览无余,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闭了闭眼,木然道:“你怎么不早说。”
季则声心道冤枉,他明明已经说过了,是谢轻逢不听的,难道还要他不知廉耻地大喊一声“师兄不要过来我现在什么都没穿”吗?
他拼死拼活保住的性命,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丑,他突然又不想活了。
而且他现在这幅样子,要怎么回七弦宗?天亮以后又怎么办?
他捂脸崩溃,下一刻,柔软的衣袍却罩上他光秃秃的身体,隔断洞内冷意:“先穿上衣服再说。”
他伸手一摸,却是一整套衣物,想是谢轻逢从随手法器里拿出来的。
他谢天谢地,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谢轻逢不言不语地捡起佩剑收回鞘中,重新走到火堆边,背对着他开始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