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没有说具体的名字,像和朋友闲聊一样,说完这些话。
他供上鸡汤和高粱饴,点燃三根线香,念了祭文,连同纸钱一起烧掉,静静站了一会儿后收拾东西离开。
回到家,他让九九和春生分吃了祭品,休息了一会儿。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邻居家的老妇要去摘野菜,九九和春生自告奋勇要跟着去,像昨天一样帮秋华年摘柳叶。
秋华年叮嘱几句,把新做的高粱饴脱模切条,拿了一些再次出门。
这次,他要去族长家。
到了族长家院外,秋华年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他在门旁槐树下的石头上坐下,打算等一等。
明明精神还不错,可刚一坐下,秋华年的身体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困倦感,下一秒靠着槐树粗壮的树干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回到了现代,看见了自己,却是以旁观者的视角。
他看见父母在病房里焦急地询问,看见一个陌生的他坐在病床上面露茫然。
渐渐地,那个他被亲情打动,缓缓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中年夫妻。
秋华年笑了,流下泪来,深深地看着那对夫妻。
“华哥儿,华哥儿?你怎么在石头上打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秋华年被人推醒,睁开眼看见村长的大儿媳,孟圆菱的姑姑孟福月。
孟福月和秋华年不熟,但知道自家堂兄的小哥儿和秋华年交好,也知道公公对这家人比较看重,所以态度很好。
“我想找族长说件事,刚才敲门没人应,所以在外面了等一会儿。”
“我公公去田头看今年地里的土了,过一会儿就回来。”
孟福月招呼他,“你先和我进屋坐一会儿,今天是云成去县学读书的日子,家里大多数人都跟着进城玩去了,我留下看门,刚才去园子里取了点柴,没听见你敲门。”
“云成要考童生了?”秋华年问。
读书人通过县试和府试后便可称为童生,再往上通过院试,就成了秀才,有了最低等的功名。
秀才又叫生员,可以见县官不拜,排名靠前的禀生每月还能领米。
在县试、府试、院试中都考中案首,被称为“小三元”。
县学只有童生和秀才能在里面免费读书,其他人想进去不仅要禀生作保,还要缴纳不菲的束脩,所以只有快考童生的人才会花钱进去学上几个月,相当于最后冲刺。
“孙秀才说云成的学问可以试一试了,先考童生,在县学里学个几年,再往上继续考。”
孙秀才就是在清福镇办私塾的那个老秀才,云成之前一直在那里读书,据说秋华年的便宜丈夫也是他启蒙的。
“云成年少老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秋华年夸到。
“我公公也这么说。”孟福月笑得开心了许多。
云成是族长的长子长孙,族长在他身上压了很大的期望,希望家中能出一个真正有功名的读书人。
孟福月想到什么,你来我往地笑着恭维,“不过和你男人十岁就中了童生比,他还差的远呢。”
秋华年脸都笑僵了。
这个称呼是过不去了。
孟福月给秋华年倒了水,两人聊了一会儿后,族长拄着拐棍回来了。
“华哥儿?你遇上什么难事了?”族长没想到会在家里看见秋华年。
“想请您帮一个忙,是好事。”秋华年说着打开篮子,“这是我自己做的高粱饴,族长您尝尝。”
“这个糖比麦芽糖还好吃,华哥儿说一条才卖一文钱呢。”刚才已经尝过的孟福月在旁边补充。
高粱饴?一文钱?
族长牙不太好,不爱吃糖,他拿到手里一看,发现这种糖既不硬也不粘牙,才塞进嘴里尝了一口。
有粮食的醇香,有甜菜根的清甜,一点涩味都没有,反而甘润软糯。
族长眼睛微亮,他是尝过县城的酒楼和点心铺子,甚至在县令府上吃过饭的,华哥儿做的这种糖,就算摆在县里也不差什么。
“真的只卖一文?”
秋华年笑道,“真的,这是高粱、玉米和甜菜根做的,不值什么钱。而且我卖的贵了,在乡里也卖不动啊。”
他观察打听过,镇上卖麦芽糖的人一天顶多卖出去三四十根,定价高了销量就会下去。
听秋华年说了原料,族长没有问具体做法,摸着胡子思忖片刻,“你想让我出面帮你收甜菜根?”
秋华年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做高粱饴的原料中,高粱和玉米家里都还剩很多,就算用完了,买起来也容易。但甜菜根只有部分人家会种一点留着自己吃,想一口气大量收购是很难的。
让族长帮忙通知,就不用他一户一户地去问了。
“麻烦您和村里人说一声,我以一文钱两斤的价收甜菜根,只要没坏,有多少收多少,有意的明早来我家。”
秋华年笑着补充,“这样的好事我紧着咱们村,先把村里人的都收了,不够再去外面收。”
族长看秋华年的眼神顿时变了,脸上笑意加深。
如果不这么说,或许会有村人故意囤积家里的甜菜根,想坐地起价,但秋华年这么一说,就会让人觉得不早点卖的话,便没机会卖出去了。
原本可有可无的甜菜根能卖钱,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族长意识到,这位以前没怎么关注过的哥儿,怕是比自己想的更聪慧。
“老大家的,你去和村里人把原话学一遍,让他们互相传话,有意的明早去华哥儿家。”
孟福月应声离去,秋华年本打算告辞,族长却叫住了他。
“华哥儿,云瑟再有十来日就回来了,他想回县学念书的话,有困难可以找我商量。”
杜云瑟,是秋华年的便宜丈夫的大名。
见秋华年面露惊讶,族长叹了口气。
“我昨日专门去县里拜访了县令,他说云瑟的恩师已经出狱了,只是仍软禁在京中,相关人等或贬或罚,案子已然了结。云瑟能平安回来,就能正常考取功名,没有什么影响。”
村里人只知道人云亦云,一会儿说神童,一会儿说前程断了,其实根本不清楚杜云瑟这些年的经历。
只有族长深深记得,杜云瑟七岁启蒙,十岁童生,县试府试均为案首,一篇锦绣文章引得当时任上的辽州学政侧目,专程到杜家村抽考这位神童。
一番考教后,与学政一同来的当代大儒文晖阳起了惜才之心,当场收其为徒,带他离开漳县四处游学。
如果不是文晖阳说少年意气慧极必伤,压着他不许他继续科举,杜云瑟别说秀才,举人怕是都已经考上了!
这是他们杜氏一族的麒麟儿,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
简略地给秋华年讲了一遍这些往事,族长说道,“我知道你们家现在艰难,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云瑟这样的天赋,千万不能耽误了。”
他是怕秋华年不支持杜云瑟继续科举,毕竟读书实在是太费钱了。
秋华年笑了,“读书是好,但也得先吃饱穿暖不是?”
不等族长说话,他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吃饱穿暖我一个人就能办到,科举是最好的投资,只要他能考,我会支持他的。”
他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只能在物质上尽力给他们最好的,但在古代只有物质是远远不够的,杜云瑟这个亲哥哥的身份上去,两个孩子才能有更好的未来,秋华年也能蹭一蹭,多几分保障。
族长想到秋华年做的高粱饴,还有他在人情世故上的老练,没有怀疑他在说大话。
“云瑟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好孩子,你们两个一起努力,一定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快中午时,秋华年照常把九九和春生送到胡秋燕家,带着一篮子高粱饴步行去镇上售卖。
昨天卖出去的高粱饴的口碑已经初步发酵,今天下午,很多人闻名来尝鲜,秋华年一共卖出了183根高粱饴。
不过这是因为刚开始人们有新鲜劲,再过几天,销量就会降下去了。
豆腐坊的生意在人流量的带动下也好了一些,孟圆菱的大嫂和秋华年说,以后秋华年卖糖只管在豆腐坊里面卖,不用去外面街上风吹日晒。
下午回去的时候,孟圆菱的二哥正好要架着骡车去其他村送豆腐,顺路捎了秋华年一程。
靠双脚步行了几天,秋华年有些怀念现代各种方便的交通工具,他羡慕地看着眼前身高体壮的骡子,“骡子市价多少钱一匹啊?”
“老骡子五两银子,像这样健壮的青花骡子,要七两。”孟家二哥孟武栋话里带着自豪。
孟家有两头骡子,一头老的在豆腐坊磨豆腐,一头青壮的用来拉车,在清福镇,这可是数一数二的人家才有的。
大多数人家连一头老骡子都买不起。
“那马呢?”秋华年穿越后还没见过马,作为一个看过各种古装剧的现代人,他对马有一种天然的憧憬和好奇。
“最慢的驽马也要二十五两一匹,真正的好马,价格是上不封顶的。”孟武栋摇了摇头,这些东西离他们这种人太遥远。
按购买力换算到现代,骡子相当于电动车,两三千块钱能买一辆,马则相当于汽车,最差最旧的也要上万,豪车的价格更是不敢想。
秋华年点头,他很想买一匹好马,过一把穿越的瘾。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把目光放在脚下,努力攒钱买一头代步用的骡子。
算了算价格后,秋华年觉得,今天赚的一百多文钱瞬间显少了,他干两个月还不一定够买一头好骡子!
因为搭了一段路的骡车,今天秋华年比昨天回来的早,也没有那么累。
他惦记着缸里的猪肉,回去后立即取了出来。
库房不住人不开窗,深缸还能起一层隔温作用,缸里的温度一直维持在十度以下,生肉放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秋华年把肉切片,加盐和葱姜炒出猪油,等猪油能没过肉,将肉捞出来和猪油一起装进坛子里,坛口盖上一个碗。
这是一种叫“腌肉”的保存猪肉的土办法,腌好的肉装坛放在阴凉处,几个月都不会坏。
没喂过饲料的农家土猪肉不用刻意去腥,口感和肉味都比现代超市里卖的好的多。
一斤生肉做熟后有小半坛,每次炒菜时放一点,又够吃好多天的。
炒好肉,秋华年把附带买的骨头洗干净炖进锅里,加上羊肚蘑、豆腐和切成段的玉米,放一小撮盐调底味,一小片姜去腥,咕嘟一个多小时后,浓白色的骨汤在锅中成型。
秋华年刚找了只海碗盛了一碗汤,胡秋燕就送九九和春生回来了。
“好香啊,只要从外面走过,都闻得到你家又在做肉呢!”胡秋燕一进门就说,“我进来的时候,看见村里好几个孩子在墙外边张望。”
秋华年也很无奈,但没办法,露天灶台就在南墙下面,一做饭味道就会飘出去。
“你是正经靠自己赚的钱,怕什么,想吃就吃!”胡秋燕笑着给他宽心。
上午孟福月代表族长给村里人说了收甜菜根的事后,大家都知道华哥儿的糖竟真的做出来了,也知道了这个糖才卖一文钱,在镇上卖的不错。
有族长背书,加上说辞好听,现在村里人都夸华哥儿有本事,有好处还不忘自家村子的人,是顶个的好。
“除了杜宝泉家的那几个,现在谁不夸你?他们想使坏,也翻不起浪来。”
秋华年谢过胡秋燕,让胡秋燕带着那一海碗的骨汤回去,胡秋燕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晚饭秋华年用咸菜和几片猪肉炒了个菜,就着骨汤配面筋吃。
骨汤鲜美醇厚,松软的面筋吸足了汤汁,咬在嘴里迸裂开来,唇齿溢香。脆脆的咸菜和流油的猪肉之间产生微妙的化学反应,让人回味无穷。
九九和春生喝了好几碗汤,吃得打起饱嗝,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小孩子营养吸收得快,这才好好吃了几天饭,两个孩子已经长出了一些肉,不再像秋华年第一次见到时那样皮包骨头了。
秋华年把剩下的汤和菜收拾好,放进屋里盖了个柳条编的罩子,留着明天当早点吃。
秋华年家一片喜气洋洋,同村杜宝泉家宽敞的砖瓦房里,气氛却有些低沉。
“娘,那个甜菜根……”
“闭嘴,老大家的!”赵氏坐在炕上骂了一声,“家里三四十斤甜菜根最多卖个二十文钱,你眼皮子怎么这么浅,果然是山沟里出来的穷酸户!”
杜宝泉家的大儿媳魏榴花低头不再说话,心里却有些委屈。
杜宝泉家虽然富裕,但终归是农村人家,要供二儿子杜云镜住在县里读书,还要隔三差五给小儿子福宝做新衣服买糖,只能克扣其他人。
大儿子杜云湖就是那个被克扣的人,魏榴花嫁过来五年,没见婆婆公正地分过一次东西,自家丈夫辛苦种地、做短工,自己绣花缝衣服赚的钱全被收走,一点都没留给他们。
二十文钱对赵氏来说不算什么,可对魏榴花和他们的小家来说,却十分有用,有了这些钱,她就能给自己的小哥儿偷偷买几个鸡蛋补一补了。
可怜她的柚哥儿出生时不足月,身子一直不好,婆婆嫌弃他是个哥儿,宁可给小儿子买糖甜嘴,也不肯给他半个鸡蛋补补身体。
谁叫杜云湖是杜宝泉上一个媳妇生的,不是赵氏身上掉下的肉呢!
赵氏目光扫过魏榴花,清楚大儿媳心里有怨,但那又如何?
一个山沟里的闺女能嫁到他们家,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才生了一个身体不好的小哥儿,就敢有别的心思了,不好好压一压她,她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老大家的,你回自己屋里给福宝缝衣服,不许点灯,布料我已经裁好了,就在旁边的桌上,福宝吵着要穿这个颜色,手脚麻利点。”赵氏看着魏榴花心烦,挥手让她出去。
魏榴花走后,赵氏还是觉得气不顺。
“不就是一文钱两斤收甜菜根吗?他做糖正用这个东西,也没出高价,偏偏说得好像干了什么大善事一样,村里人都向着他说话!”
赵氏一想到自己那只被秋华年诓去的老公鸡,心就在滴血,虽然又老又瘦,但也能卖个一百文呢,就那么便宜了小狐狸精!
杜宝泉不知道媳妇心里的怨气,摸着下巴说,“他说要用高粱做糖,本以为是笑话,谁知还真做出来了,算是有点本事,难怪云镜会……”
赵氏重重拍了一下炕桌,打断杜宝泉。
“你还提这事!他算什么东西,李寡妇拿两斗高粱换的赔钱货,给云镜暖床都不配!”
“云镜之前没见过世面,才被这个狐狸精勾引了,现在云镜被县学的先生赏识,先生有意招他为婿,哪还看得上这种村里的哥儿!”
“要我说,可惜前几天福宝把他推下去后没让他直接摔死,不然省我们多少事。”
赵氏骂着这些老生常谈,直到福宝打了个哈欠,才停下让大家散了睡觉。
“娘!别生气,我下次看到那个狐狸精再推他一下,帮娘弄死他!”福宝在赵氏怀里撒娇。
“还是我的儿贴心。”赵氏搂着小儿子,“不过那个狐狸精有些邪异,上次之后肯定有防备,你年纪小怕是会吃亏。”
“你别急,娘已经让人去上梁村找他娘家人了,收拾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哥儿,娘有的是办法。”
“……”
最后一个出门的大儿子杜云湖关上门,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情十分沉重。
他回到自己的小家住的西边厢房,柚哥儿已经在炕上睡着了,魏榴花手里拿着崭新的布料,怔怔出神。
“放下等白天再做,别熬坏了眼睛,没那么着急。”云湖有些心疼。
魏榴花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看他,“柚哥儿三岁了,别说新布,连一块整布做的衣裳都没穿过。”
用的全都是从破的不能再破的衣服上裁下的小块拼接出来的布,得亏魏榴花手巧,不然怕是都不成衣型。
杜云湖坐在门槛上,面朝屋里,双手捂脸,心中一阵酸涩。
有后娘就有后爹,爹娘偏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家里的地几乎都是他和媳妇在种,农闲时夫妻俩还要打短工、绣花做衣服补贴家用,可赚的钱他们却一文都花不上。
一个孝字当头,上面是亲爹,他们能怎么办呢。
魏榴花转头看着炕上瘦弱到连呼吸都不太明显的小哥儿,流下两行泪。
“我娘家表姐嫁到了镇上,和镇上大夫交情不错,上次赶集,我偷偷带着柚哥儿去找大夫免费看了看。”
“他说柚哥儿确实因为出生时不足月所以身体不好,但这不是病,只要好好养,就能变好。”
“柚哥儿一直这么虚弱,是饿的。”
“杜云湖,他是饿的……”
魏榴花张开嘴,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她想嚎啕大哭,却怕惊动不远处的婆婆,只能狠狠地掐自己的手心控制。
杜云湖抹了把脸,手上一片湿润。
他沙哑着开口,“你想卖甜菜根,但家里的东西娘都有数,肯定瞒不过她。”
魏榴花摇头,她已经想过了,“我娘家村子在山沟里,土地没杜家村的好,那些种不了其他东西的犄角旮旯里种了不少甜菜,叶子喂牲口,下面的根勉强当菜吃。”
“咱们找个借口驾骡车过去多收些甜菜根,回来卖给华哥儿,赚里面的差价,你看怎么样?”
杜云湖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无法下定决心,他当了半辈子老实儿子,还从没和长辈扯过谎。
魏榴花急了,“是不是等我们娘俩都饿死埋进土里,你才高兴!”
魏榴花的声音稍微高了一点,炕上的柚哥儿被惊醒,细声细气地哭了两声,上房那边立即传来赵氏的骂声,让他们把孩子的嘴捂上,别吵到福宝睡觉。
杜云湖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着。
待赵氏骂完后,他对媳妇低声说,“华哥儿说明天早上就收甜菜根,你娘家那么远,赶着骡车来去也得大半天,怕是来不及。”
魏榴花摇头,“华哥儿说有多少收多少,加上族长的态度,我觉得他的糖肯定卖得很好,村里的甜菜根用完了,总得再从外面收。”
“这样,我明晚偷偷去他家打听一下,问问到底要多少,如果华哥儿说收,我们就走一趟。”
杜云湖有些不放心,“福宝推了华哥儿,娘和华哥儿刚闹完,我怕华哥儿不待见我们。”
魏榴花一咬牙,“总要试试,如果这不敢那不敢,在哪里都弄不到钱。上房里的那个得罪的人,又不是我得罪的,大不了我给华哥儿跪下求他,为了柚哥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大夫告诉她柚哥儿的病是饿出来的,回来却看到福宝嫌鸡蛋黄太干不想吃在地上乱丢时,魏榴花的心就彻底硬了。
杜云湖张了几次口,最后叹了口气,默认了魏榴花的话。
这是他的媳妇,炕上是他的小哥儿,作为一个男人,他要给他们的小家撑起一片天。
“你明晚去见华哥儿,记得提醒他一件事,我刚才听娘给福宝说……”
第9章 修房计划
又是清晨,前一天做好的高粱饴还够卖两天的,不用干活,不用做糖做淀粉,秋华年第一次早上无所事事,吃过早饭后就开始研究家里的草房。
作为一个在现代长大的人,秋华年这几天能睡着觉,全凭一股毅力,他觉得草房很有必要翻修一下。
首先是窗户,他们住的左耳房的窗户破了半扇,夜里总吹凉风,虽然现在天气已经不算特别冷了,但终归不舒服。
其次是地面,屋子里没有铺砖,裸露在外的土地崎岖不平,一不留神就会绊脚,还让屋里所有地方都布满灰尘。
然后是炕,小炕一边已经陷下去了,三人只敢挤着睡在另一边。
炕上铺着一层稻草,一张草席,没有其他东西,睡觉时每人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褥子,铺在炕上睡。
褥子是至少二三十年的老东西,里面的棉花经过多次拆洗,已经又薄又结块,睡在上面依旧硌人,被子和它差不多,保暖效果堪忧。
春寒天气,万一哪天下个雨,以他们现在的体质,怕是一夜就得躺倒三个。
另外杜云瑟马上就要回来了,秋华年没忘记自己现在穿成了个哥儿,能怀孕的那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肯定得分房睡。
那正房也得收拾一下,总不能厚此薄彼。
秋华年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钱,觉得可以先修好窗户,解决下雨就会生病的当务之急,其他的日后再慢慢来。
秋华年站在小凳子上研究窗户,发现是上面的窗棂断了好几根,没有窗棂支撑,风稍微大点,窗纸就被吹破了。
这不算难修,正好时间充裕,秋华年把这扇窗户整扇卸下来,放在院里,拔掉断裂的窗棂,用库房里的边角木料对照着做出大小一致的新窗棂,一根根重新插好。
在这期间,不时有人来敲门卖甜菜根,秋华年让九九和春生帮忙接待和称重,九九很聪明,秋华年稍微教了一下,她就会看秤和算钱了。
甜菜根压秤,一颗就差不多两斤重。杜家村的人种甜菜种的不多,卖得多的能拿来二三十颗,少的只有聊胜于无的几颗。
一整早上,秋华年一共收了一百多颗甜菜根,按一百来条高粱饴用三颗甜菜根的用量算,如果销量不增加,够用一个多月。
看见秋华年在院子里做木工,来卖甜菜根的人都十分惊讶,夸他手巧能干。至于会木工的理由,秋华年推给了已故的杜宝言,说自己是看着杜宝言留下的工具和图样自学的。
杜家村只有几十户人家,消息传的快,一天内大家都知道华哥儿不仅会做糖,还会做木工了。
傍晚村头,终于闲下来的一群妇人和哥儿聚在一起聊家常。
“当初在饥荒年间李寡妇拿高粱换华哥儿,大家都说她糊涂,给在外面游学的神童找个哥儿当童养夫郎,还是个瘦成猫崽子的哥儿。”
“结果你瞧,华哥儿不仅模样越来越好,还聪明能干,关键是孝顺有良心,李寡妇去了两个多月了,他把九九和春生照顾的多好,一点也没亏待。”
“何止是没亏待,据说这两孩子现在天天有肉吃,像地主家的孩子似的,脸上气色都好了。”
“这是华哥儿有本事,咱们羡慕不来,两个孩子命好,虽然爹娘早早没了,却有个好嫂子。”
“可惜他男人前程没了,好在华哥儿厉害,回村后啥都不干就能过上好日子。”
“这不是吃软饭吗?”
“嘘——可不能这么说!”
“上梁村卖了华哥儿的秋家,知道华哥儿的本事后,指不定要怎么后悔呢。”
“说起这个,我记得华哥儿和他男人没拜过天地,没摆过酒?当初卖童养夫郎的时候,好像也没签什么文书,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