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家人口多,能干活的人大的小的加起来有十几个,大家一起忙活,很快就做好了这顿有鱼有肉的饭,规格已经与族长家的年夜饭差不多了。
孟福月抓了一个饺子递给二弟家的存兰,“兰姐儿听话,咱们已经吃过饭了,去外面玩吧,你爷爷他们有事情要说。”
存兰拿着白面饺子蹦蹦跳跳地走了,二弟妹见状笑了一下,收拾好锅灶也出门找人聊天去了。
族长家宽敞整齐的上房摆了一个圆桌,点上油灯,用来宴请客人。
这顿饭的主角是杜云瑟和吴深,族长只带了长子宝仁作陪,秋华年和九九还有春生则负责蒙头干饭。
族长年纪大见识多,知道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他和两人问了许多京中之事,杜云瑟认真地捡能说的回答,吴深也时不时补充一下。
听闻吴深是吴定山大将军之子后,族长长叹一声,“我年轻时鞑子屡屡犯边,边关之地民心惶惶,幸而圣上率军亲征大破敌军,我们才有了好日子过。”
漳县虽然不在边境上,但快马加鞭过去也就四五日的功夫,一旦边关防线破了,这里就是鞑子口中的一块肉。
“当初大军路过漳县,我在人群中喜迎王师,远远见过吴大将军一面。今日瞧见小将军,简直和当年的大将军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吴深最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像父亲一样英勇,闻言多吃了十几个饺子,又说了不少话。
秋华年低眉敛目地吃着饭,实则耳朵一直在听他们说话。
族长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不愧是历经世事的老人,几句话就拿准了吴深的命脉,让秋华年感觉自己也学到了些东西。
谈到吴大将军被抄家革职,文晖阳先生被软禁京中的事情,族长也没有害怕,反而宽慰他们事情还有转机,一定要勤勉努力,抓住机会。
聊到后面,话题越来越多,终于说到了他们在县城机缘巧合下抓到拐子的事。
“云瑟一听到华年嫂子的名字,立即和县令借了一匹马要回乡,我放心不下索性陪他回来一趟。”吴深咽下口中的食物后说,“我认识他有些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呢。”
族长闻言皱眉,“秋家人竟然想出这种主意,真不是一窝好东西。”
幸好他比较谨慎,这几天一直让老大夫妻接送华哥儿,不然说不定早就出事了!
秋华年也是第一次听说还能这样直接抢人去卖的,心中有点后怕,筷子停的时间稍长了点,碗里突然被人放了一块挑好刺的鱼肉。
他抬头看向杜云瑟,杜云瑟低声说,“我看你爱吃这个。”
秋华年对他笑了笑,族长记起来华哥儿还在桌上,咳了一声,“华哥儿,我不是说你,你和那家人早就断了情分,别为不值当的事情伤心。”
第14章 担水
族长他们都怕秋华年因为被秋家人算计之事伤心,秋华年却觉得,哪怕是原主在这里,也不会为这件事感到难过。
在原主心里,除了早逝的亲娘,秋家其他人已经全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既然如此,秋华年当然不会在意。
在杜云瑟含忧的目光中,秋华年笑了笑,“我明白的,秋家人怎么样和我无关,他们敢做这事,就要自食恶果。”
族长问杜云瑟,“云瑟,王县令那边怎么说?”
“县令已经取了拐子的口供,让人去上梁村捉拿秋富、秋贵了,待案犯全部到齐,就开堂审理。”
认出杜云瑟后,王楚慈本打算留杜云瑟在县城聊一聊,但杜云瑟归心似箭,王县令只能先放他回家。
这群拐子牵扯到周围几个县数十个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审理完的,王楚慈让吴深和杜云瑟留下证词和地址,等案子审理完毕再派人告诉他们结果。
几人聊到天色暗沉,吴深起身告辞,族长知道皇命紧急,没有多留他,转身让长子宝仁取了二两的碎银子递给吴深。
“老太公,这银子我真不能收!”吴深满脸涨红地推却。
吴深看得出来,杜氏族长家日子虽然比同村人过得好些,但毕竟只是农人,赚钱不易,他怎么好意思拿他们的钱。
族长却坚决不收回去,高声说道,“但凡今日来的是别人,老朽都不会送银子。但吴小将军,当年你父亲在东北边境的功绩,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谁不牢记在心?他的儿子在这里遇到难处,但凡是个有良心的,哪能不施以援手?”
“如果你们过得好,老朽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但现在吴大将军被革职流放,你一个小辈独自前往边境,你不让我尽这份心,才让我无地自容啊!”
吴深听得满脸动容,他知道自己父亲早年间曾在东北立下过赫赫战功,但自那以后,皇上就再没派父亲到东北掌兵,所以吴深对自己父亲在东北的名望没有具体的概念。
“家父常对我说,为将为帅者,要忠君,也要爱民,只有民心所向才能战无不胜,我曾经只知其表面,不懂其中深意,今日才隐隐懂得。若家父在这里,听了您的话,一定会喜不自胜。”
他知道自己再推辞才是伤了杜氏族长的心,索性接了银子退后半步,深深行了一礼,“我代父亲谢过老太公高义,日后若有机会,我吴深一定会数倍报答老太公今日救急之恩。”
杜族长听了抚须大笑,送几人来到村口。九九和春生有些困了,秋华年带着他们先回去睡觉,杜云瑟则又往前送了吴深一程。
牵着马走在被月光照得亮堂的乡村小路上,吴深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武艺高强,兵法也学得精妙,父亲却说我根本不懂兵事。当时我还不服气,现在才知道,只有独自出来,才能真正得到历练。”
他看向杜云瑟,“云瑟,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事情了?”
杜云瑟在族长说出那番话后,已经若有领悟,将脑海里的一些碎片串联了起来。
比如皇上为什么多年不派吴定山重回东北边境带兵;比如这次将吴定山革职发配南疆后,又为什么单单派他的独子去东北边境,当一个小小的总旗。
杜云瑟垂下眼眸,猜测到的东西越多,他越意识到到当今圣上的心思多么深不可测。
想到老师被抓走前的叮嘱,杜云瑟没有将推测说出口,只是从侧面提点道,“你到军中后,一定不能自怨自艾和发牢骚,抓准机会建功立业,必要的时候,可以多使用你父亲在东北一带的声望。”
“我怎么可能自怨自艾,总旗虽小,好歹手下管着五十个人,能光明正大上前线杀敌呢!”吴深撇了撇嘴,“这次到东北来,我一定要打出不输于我父亲的名声!”
他摩拳擦掌了一会儿,转而又叹气道,“我母亲身体不好,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南疆的气候,怎么就突然……”
“云瑟,太子曾跟着文晖阳先生学习过几年,你们也算是同窗了,依你对太子殿下的了解,那些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事情真是他指使人干的吗?”
杜云瑟看了他一眼,“妄议储君,吴大将军没有教过你祸从口出?”
“现在这儿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嘛。”
杜云瑟却还是不愿深聊这个话题,“从亲缘关系论,你还是太子殿下的表弟,你知道这些事是怎么回事吗?”
吴深被噎得无语了半天,最后垂头丧气道,“圣上把殿下软禁在东宫,虽没废太子,却剪除了他所有羽翼,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云瑟,我们今日在此别过,希望下次见面,你已经中举,我也立功升职了!”
“战场刀剑无眼,你多保重。”
“保重!”
吴深一拉缰绳,翻身上马,纵马朝边境的方向疾驰而去,皎洁的月光下,他年轻肆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重重田野间。
杜云瑟目送他离去,在杜家村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中缓缓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离京,但那些诡谲风云和阴谋诡计却依旧如影子般紧跟在他的身后,杜云瑟知道,自己并没有逃出这盘天子亲手布下的棋局,依旧是里面无关紧要的一枚小棋子。
他转过身,看着夜色中静谧祥和的杜家村,心一点点柔软起来。还好,他还有亲人,有妹妹和弟弟,有一位哪哪都好的未婚夫郎。
想到今日第一次见到的秋华年,杜云瑟心跳快了几分,顺着出来的路回到村子。
来到家门口,他看到拴在外面的向县令借的马已经被牵进去了,院门留了一个小缝,等待游子归家。
杜云瑟推门进去,院里静悄悄的,马被拴在院子西南角的一根桩子上,面前放了一大篮子野菜。
秋华年抱着一捧褥子被子和枕头从右边耳房出来,看见杜云瑟后,对他做了个小声点的口型。
杜云瑟上前从秋华年手里接过东西,他比秋华年高将近一个头,站的近了,秋华年只能仰头看他。
“九九和春生已经睡着了,我们去正房。”秋华年压低声音说。
这些天秋华年已经把正房打扫过一遍,窗户纸也换了,只是炕很久没烧过,有些凉。
杜云瑟熟练地把一人宽的褥子铺好,将被子放上去。秋华年摸了摸只有草席的炕觉得太凉了,想出去烧炕,被杜云瑟拦住了。
“已经是春天了,没那么冷,你累了一天快去睡吧。”
青年冷冽的音色中带着温柔,月光从门里照进来,在他们身上铺了一层轻纱,秋华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名义上的未婚夫夫深夜独处一室这件事有多么暧昧,赶紧随便说了两句话后仓惶逃离。
幸好杜云瑟没让自己和他一起睡,不然秋华年真不知道今天该怎么收场了!
看着秋华年略带惊慌的背影进了左耳房,杜云瑟沉默片刻,关上了门。
他记起刚才出村送吴深时对方说的话。
“云瑟,真没想到你这种最不近美色的人,反而得了一个样样齐全的佳人。不过你也别得意,我看华年是有大主意的哥儿,他虽是你的未婚夫郎,但你们之前从未见过面,人家的心思可不一定在你身上。”
四处游历时,杜云瑟曾经见过许多因爱生恨、为情所困之人,京中才子设宴,风流韵事也是他们常谈的话题,但杜云瑟对这些事从不感兴趣。
他不觉得自己需要情爱,需要这种露水般转瞬即逝的东西,家中有一位母亲看中的未婚夫郎已经足够。
但现在,只相处了不到半日,杜云瑟竟有些不满足于止步于此。他希望秋华年那双灵动美丽的眼睛,能在自己身上停留更久,久到只剩下他杜云瑟一人的身影。
“明珠择主,理所应当。我会证明我是他的良人。”月色之下,杜云瑟是这么回答吴深的。
秋华年这一夜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他看向窗外,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自己比前几日晚醒了很多。
九九和春生在这十来天里已经被他培养到习惯睡到自然醒了,这会儿都还睡着,想到家中新来了一个人,秋华年挣扎了几下,从炕上爬起来。
他来到院中,看见正房的门开着,炕上被子和褥子叠好放在角落里,鸡圈和马面前的篮子都添了饲料。
杜云瑟拿着扁担和两个水桶打算去村后的小河挑水,秋华年看见,过去接过一个桶,“一起吧。”
两人关好门出发,清晨的杜家村里已经有很多人走动,看见他们,大家都揶揄地笑着打招呼。
秋华年这些天已经把村里人差不多认全了,一边回应一边给杜云瑟介绍,杜云瑟便一一点头问候。
两人来到小河边,走到上游处取水,小河最深处也才成年人膝盖那么深,水质清澈见底,里面游动着拇指长短的小鱼。
杜家村的人都是取了水装进缸里直接喝的,但秋华年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每次都把水烧开,放在专门买的大茶壶里放凉了喝。
杜云瑟俯身给桶里接满水,提起来放在岸边,全程没让秋华年插手,秋华年看着他轻松的样子,想起自己现在双手提一桶水都费劲,有点心酸。
上辈子他的力气也不算小,这辈子穿成哥儿后,直接打了个对折,稍微多干点活就累得浑身酸痛。
这让一位曾以“卷王”闻名的博主非常不满意。
虽然如果去问孟圆菱、胡秋燕、孟福月等任何一位知道秋华年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的人,他们一定会异口同声地说,华哥儿已经是他们见过最勤劳能干的年轻小哥儿了。
“在想什么?”杜云瑟发现秋华年在盯着自己看。
秋华年笑了笑,“你干活挺熟练的。”
杜云瑟虽然是乡野出身,但毕竟出去小十年了,秋华年没想到他能这么快上手农村的活计。
“老师性子如闲云野鹤,随他游历时,孤村野店、风餐露宿,一切琐事都是我在前后打理的。”杜云瑟看了眼自家小哥儿瘦弱的手腕,“以后重活都交给我做,别累到你。”
秋华年咂了咂嘴,他本以为杜云瑟这个“游学”只是去勤工俭学了,没想到居然还包含了野外求生和生存挑战模式,想到杜云瑟离家时只有十岁,秋华年有一点心疼。
“你游学是为了什么?”秋华年脱口问道。
杜云瑟放下水桶,在晨辉中站直了挺拔如青竹般的身体,他认真而笃定地说,“修身、齐家,而后——”
“——治国、平天下。”秋华年为他补上了后半句话。
他注视着眼前一身气质如朝阳初升的俊美青年,突然心头微微发热,燃起几分兴奋和期待。
他倒要看看,尚是一身布衣的杜云瑟究竟能不能做到他所说的这一切。
回去的路上,杜云瑟一个人挑了两桶水,秋华年插不上手,只能空手跟在旁边。
在小河边,他们遇上了胡秋燕与村里的一些妇女和哥儿,都是拿着水桶来取水的。
“华哥儿终于享福了,不用再自己一桶一桶往家里提水了。”
“怎么云瑟出来担水,你也要跟着啊?”
面对这些调侃,秋华年脸皮变得有些薄,嘴里对付了两句,拽着杜云瑟的衣角飞快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一个嫁人多年的哥儿笑道,“这拉拉扯扯的样子,到底是刚见面的年轻人。”
“华哥儿命好啊,听宝仁家的说,昨天竟是一位七品的武官陪云瑟回来的,咱们县太爷都才七品呢!”
“就算不能科举,凭这些关系,也能找个不错的营生了。”
“而且云瑟出息了也没忘本,是知道疼人的,不然他双手一撂啥都不干,华哥儿就更辛苦了。”
“我家要是有华哥儿这么漂亮能干还性子好的哥儿,我也疼他。”
和胡秋燕关系好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有些曾经说过风凉话的人脸上就不自在了。
“故姐儿,你把桶往上抬点,别弄浑了水,我们都还要取水呢!”
被叫做故姐儿的年轻姑娘闻言慌忙摆弄了几下水桶,装了半桶水就跑了。
“故姐儿这是怎么了?”
“我记得云瑟老师下狱的事,我最早是从她嘴里听到的,难道是乱说闲话看见云瑟回来慌了?”
胡秋燕闻言心头一动,记起秋华年之前拜托自己的事情。
“故姐儿一个来村里不久的大闺女,从哪知道这些事情的,我看也是别人告诉她,她随口说的吧。”胡秋燕故意说。
故姐儿的娘是杜家村嫁出去的姑娘,去年过世了,故姐儿在家里待不下去,只能来杜家村投奔舅舅杜宝泉。
听胡秋燕这么说,其他人想了一下也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咱们哪里懂什么下狱,什么前程的事情,眼睛更看不到京城里去。”
“难道是华哥儿自己说的?”
“华哥儿犯得着给别人露短吗?他和故姐儿也不熟。”
“这可就怪了,故姐儿是从哪知道这些的,她和村里人都不怎么熟,也没见过外面人啊。”
胡秋燕听着听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能,“宝泉家的云镜,前阵子是不是从县学回村待了几天?”
这话一出,大家都噤声了。杜宝泉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赵氏不是好相与的,在背后议论她最得意的儿子,一定会被她记恨上,他们很多人春耕时还想租他家的骡子用呢。
胡秋燕也不再说这事,却暗暗记下,打算回头私底下告诉秋华年。
回到家里后,杜云瑟往缸里添水,秋华年则开始烧火做早饭。
九九和春生醒来后,没有昨天初见时那么拘谨了,围着杜云瑟问外面的事情,杜云瑟耐心地一句一句地回答。
早餐秋华年做了玉米面糊,煮了四个鸡蛋,自从他来后,家里的鸡蛋就再没卖过,全留着自己吃。
现在两只成鸡每天都能下一个蛋,新买的两只半大母鸡再过一个多月也能开始下蛋了,到时候每人每天都能有一颗鸡蛋。
佐餐的小吃秋华年切了一碟小咸菜,抓了一碟豆腐干,简单的农家早餐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后,杜云瑟主动去刷洗锅碗,秋华年在库房收拾了一阵子,拎着一只篮子出来递给他。
“里面是香火和祭品,你先去爹娘坟上看看,我和两个孩子下午再一起去。”
今日是清明,所有人都忙着上坟祭祖,秋华年不打算去镇上卖糖。
杜云瑟看着秋华年,眸光闪动。华哥儿知道自己有话想单独和父母说,才善解人意地做了这个安排。
他低头看篮子,里面除了吴深昨天买的东西,还整整齐齐摆着纸钱、线香、高粱饴、豆腐干等东西。
“快去吧,中午回家吃饭。”秋华年推了杜云瑟一把。
杜云瑟循着记忆来到父亲坟前,母亲的新坟就立在旁边,他看着这两座挨在一起的坟墓鼻子一酸,跪下摆好祭品。
子欲养而亲不待,再也没有什么时候能比此刻更领悟到这句话中的无奈与悔恨了。
杜云瑟静静跪在坟前,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蒙蒙细雨,他恍若未觉,依旧一动不动,发梢与肩头渐渐染上湿意。
不知过了多久,杜云瑟听到身后小路上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去,秋华年举着一把破了洞的油纸伞落入他眼中。
秋华年上前把伞举在杜云瑟头顶,伸手拉他,“我看外面下雨了,过来给你送伞。起来回去吧,当心淋雨得了伤寒,我可买不起药。”
杜云瑟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开口嗓音沙哑,“不会那么容易伤寒的。”
他弯腰收拾了祭品篮子,接过秋华年手里的伞,将伞面完整的那边调整向秋华年,倾斜伞柄把秋华年牢牢遮住。
华哥儿才是,身子看上去柔弱,千万不能因为给他送伞得了伤寒。
秋华年抬眸看了一眼完全倾斜向自己的伞,没有说话,心中莫名感到胀胀的。
两人在雨中共撑一把伞回到家,因为下雨,露天灶台不好用,秋华年只能蒸了点面筋让大家对付一顿。
九九和春生在外面屋檐下接雨玩,杜云瑟走到书箱旁取出一个布包,主动交到秋华年手上。
“我在京中没有攒下什么钱,这是我出京时友人们一起凑的路费,一共五两多一点,都交给你来安排。”
秋华年接过却没有打开,“你就不怕我拿着银子不给你花?”
“你把家里安排的特别好,这些合该给你。”杜云瑟道。
秋华年挑眉,转而一笑,“那我就收下了,以后赚了钱别忘了继续上交。”
杜云瑟果真点了点头,秋华年垂眸笑了声,索性从杜云瑟的书箱里找出纸笔,研磨墨水,打算列一个单子。
“我这些天卖糖赚了一两多银子,画画赚了四两八钱,存下来的有六两,家中本来有二两银子,加上你这五两多,整钱一共有十三两。”
秋华年在纸上写下十三两白银,一时有些感慨。
穿越来十几天后,这个家已经从一贫如洗进化到小有存款,不枉他起早贪黑努力了这么多天。
虽然离买马、修房子还很遥远,杜云瑟读书科举也是个花银子的无底洞,但至少能看见希望了。
秋华年说,“我每天都要去镇上卖糖,不能一直麻烦宝仁叔,马上就要春耕了,家里人手少,借骡子也不方便,我想先买一头青花骡子,既能耕地,又能代步。”
杜云瑟点头,“都听你的。”
秋华年在纸上写下“青花骡子一头七两”的字样。
“天气就要热了,家里每人都得做一套新衣服,还有被子和褥子里的棉花也得换了。”
杜云瑟没有反对,秋华年又写下“棉布两匹八百文、棉花十斤一两八钱”。
接下来,考虑今年春耕自己想种些不一样的东西,秋华年又留了四百文的余量,用来买种子和其他东西。
这一下子就规划掉了十两银子,还剩下三两,秋华年对杜云瑟说,“剩下这些留着你读书用,想买什么和我说,钱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杜云瑟刚想说话,秋华年已经继续说道,“正好你回来了,我想让你抽空教九九和春生读书,还有秋燕婶子家的云康也想找你启蒙,你怎么打算?”
秋华年虽然认识繁体字,但初高中学过的古文知识早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实在没法教古代的孩子。
“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事。当年中了童生后,老师便不许我继续参加科举,直到这次离京前,才托人带话勉励我金榜题名。”杜云瑟说出自己的打算。
“王县令告诉我,今年院试在端午之后,通过院试便是秀才,成绩前三的禀生每月能领一石白米。我想先考上秀才,每月能领米后再沉淀几年,开私塾为家里赚钱。”
一石米差不多一百二十斤,值一两银子,每天都吃白米,也够家里两大两小四个人吃两个月的。
秋华年沉吟片刻后问,“最近一次的乡试在什么时候?你有把握考上吗?”
乡试又称秋闱,三年一次,考上就是举人老爷,有做官的资格了。举人除了可以免除五十亩地的赋税,朝廷还会另给十五亩上田,到这一步,单靠田地都能过得富足。
但举人可不是好考的,院试三年两次,每次漳县都能出三四个秀才,乡试三年一次,漳县已经连续好几次没有秀才中举了。
秋华年回想现代学过的那篇叫《范进中举》的课文,也知道考举人有多难,他虽觉得杜云瑟不同凡响,但也无法确定对方现在能不能中举。
杜云瑟认真估算了一下,“最近一次秋闱在明年八月,若全力准备,我应当能名列前茅。”
“那就专心备考,明年就考。”秋华年拍板。
乡试三年一次,错过了明年,又要等三年,也太久了,如果杜云瑟有自信明年就能考中,当然要明年就下场试一试,万一不中也能积累经验。
“可——”杜云瑟心有忧虑。
“不用担心钱,我一个人够供你到中举了,你看不到半个月,我就赚到了六两银子了,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