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您的错,是我不好,我总是惹您不开心…”
江落抬着湿漉漉柔软的瞳眸,里面是全心全意的信赖,他此时是朝着主人露出最为柔软的肚皮的小狗,他只有在面对佛爷时,才是听话的小狗。
但有时,小狗也会有自己的思想,小狗也想让主人开心,也想帮助主人解决烦心事儿。
张启山面对少年赤诚的眼眸,眼眶发热,他紧紧箍住少年细而薄的腰…
怀中的少年恍若是他的黄粱一梦,是他走上崎岖绝路,摔下万丈悬崖时的臆想…
责任与使命压在他的肩膀,形成铸就他成为高山的枷锁。
男人那如深海一样不可估量的沉重,在心底逐渐化为丝丝缕缕的悲意,可这悲意永远也不能完全的,痛快的表露…
因为海水即便再为磅礴汹涌,也不会决堤。
第386章 风雪不止
不知何时,灰蒙的夜幕突兀地落下星星点点的斑驳白色,就好似无尽的尘灰聚拢落下。
冷硬的大风袭来,卷携着雪花,敲打着窗格,发出悲咽的“呜呜”声响。
一夜之间,长硰城便被白色覆盖。
黑夜退去,可风雪不止。
张启山并未派人压制消息的传播,更是没有让人第一时间处理那具被挂在官邸牌匾上刻字的尸首。
毕竟现在的长硰城,已经不是以前的长硰城了。
官僚派系也不止他城主府一脉,是时候暂退了…
冰寒的冷风卷着带有血腥味的雪花,飘散开来。
一大早便被人发现…
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民间便议论纷纷,沸反盈天。
杀人手段如此狠毒阴损,外加尸首上的刻字,几乎所有百姓们都认定了是陈皮阿四所为。
因为他们都记得多年前长硰城中发生的灭门惨案,四家药堂,整整一百二十口人,短短三日,全部身首异处,血流成河…
紧接着就是整个南河滩的摊贩,也被屠杀殆尽,男女老少一个活口都没留。
南河岸边都被猩红覆盖,大雨下了几个日夜才堪堪将那刺鼻的血气冲刷干净…
再者,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冒充陈皮阿四那个杀神,前段时间陈皮手下的伙计被枪决,恐怕陈皮此举是来报复张大佛爷…
在昏暗的地下房间内。
“杀人者陈皮?”一道辨别不出是男是女的沙哑声音突兀响起。
“是,明面上来看确实如此。但我们都知道,陈皮没有独身对抗九只黑飞子的能力,他或许能够逃脱,但绝没有能力一击毙命。”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响起。
随之陷入寂静。
片刻后,一双隐在暗处的,极为浑浊的眼睛睁开,闪过一丝寒意与忌惮。
杀人不见影。
之前种种不过是他们对张启山的一再试探而已,可如今他们布局在长硰城中的黑飞子全部泯灭,造成了巨大损失,这种损失不是短时间可以弥补的,毕竟他们对立面还有苟延残喘的宿敌。
罢了,如今看来,张启山确实是有这个资格站在他们面前,与他们平等对话。
长硰城被他们渗透,九门也是,可惜唯有张启山这尊大佛坐镇的城主府,他们的人进不去,窥不着。
看来他们目前是无缘得以瞧清张大佛爷最后的底牌了。
“看来张大佛爷也不过是一俗人罢了,一见有人要动他的权势,就迫不及待亮出爪牙来了,弄出这么大动静,不过是为了警告我们,他的底线在哪罢了!”
一名身材窈窕的依旧看不清全貌的女子缓缓从暗处显露身形。
苍老男声再次响起:“东北张家不是我们的对手,他张大佛爷更不是,只不过我们现在需要他,需要他九门隐藏的势力,为我们所用,我们需要他去探寻东北张家守护的终极秘密,互相利用罢了。”
那双浑浊的眼眸微动,辨不清男女的声音带着告诫:“他是厌恶东北张家之人,还是个沉迷权势的俗人。但万不要小瞧了他,张大佛爷孤注一掷的魄力无人能敌,他的根基还很牢固。尤其是现在关中京内有人很是欣赏他。
不过,现在他自斩羽翼,是飞不高的鹰,他需要我们的托举借助我们的力量,再次高飞。”
“如今他也勉强算是我们的派系,我们的动作要尽快了,推动那个计划的到来。激起世人贪婪的欲念。”
女子问道:“那我们是否要现在派人与他商议?”
辨别不清男女的声音:“不急。”
“再等一等。”
“等他展露出与世人一样的欲念。”
甚至是更为疯狂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欲念。
第387章 长生转嫁
外面天寒地冻,漫天飘雪,土地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积雪,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场大雪来势汹汹,一连数日,好似要将一切罪恶掩埋,呼声烈烈。
“佛爷,一切都准备好了,八爷已经进去了。”施元低垂着头,他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咽喉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无尽的悲意如同那漫天雪絮堵住了他的口鼻,让他难以言语,甚至呼吸不畅。
张启山坐在床旁,怀里抱着的是昏睡过去的少年,少年细白脆弱的脖颈处,有一个极其明显的艳色红点,那是注射过药物留下的针眼。
他抬眸望向窗外,雪絮堆积在窗的四角,仅剩下三个手掌大小的明窗,让他看到外面的世界。
风雪渐大,好似永无止息。
他的眉眼漆黑无比,好似聚拢了整个世纪的黑暗,这份浓稠骇人的黑暗如同陈年重墨般被他纳入眼底。
“这七日,不能有半点差错。”他的声音很淡,也很平静,就好似平日里下达最为平常的指令般。
施元垂于身侧的手指轻颤,声音沉闷无比,却又异常坚韧:“是,佛爷!”
张启山垂头将唇落在少年的眉心,脸颊,耳畔…
两人的姿势好似耳鬓厮磨,进行着情人间最为亲密的耳语…
“我的乖乖…别怕…安心睡上一觉…”
张启山将少年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将被子掖好,又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蛋儿,随即转身离去。
屋门合上,只剩下少年孤零零一人,什么也不知道的沉沉睡着。
施元一直跟在佛爷身后,最终看着佛爷走进书房,他守在外面。
他也只能守在外面。
就如同外面的亲兵一样。
张启山旋动墙上机关,书架连同墙壁开始转动,一条昏暗的密道映在了他漆黑的瞳仁。
他面容沉静平稳,抬脚踏入这条密道,一步接着一步,平静沉稳的就好似闲庭信步。
密道两侧的石壁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的荧光足以照亮狭长幽深的密道。
张启山往下走了大概数十米,视野才逐渐开阔,一股诡异的热浪扑面袭来。
他阖了下眼,复又睁开,隐隐有水流声传入耳内。
温热的白色雾气逐渐将整片空间弥漫。
张启山将上半身的衣物褪下,露出结实坚韧,纹理分明的身躯,他缓步踏入这片白色雾气中。
在这片令人呼吸困难的热雾中,好似还有一道略微清瘦的人影。
齐铁嘴身躯浸没在灼热烫人的温泉池子里,他看着逐渐走近的高大人影。
张家人体内的血极为活络,气血旺盛远超常人,周遭升腾的白雾还未等靠近这道高大人影便被豁然轰开,似乎有一层气在这道人影的身体四周形成了无形的墙。
待这道高大人影走到他对面时,齐铁嘴微垂下眸,眼底一片迷惘,他看着隐于白色雾气下的地面,上面满是被张家人血液雕刻出的诡异图腾,隐约可见,那是曾经在矿山大墓下见过的穷奇,也是佛爷身上血热则现的纹身。
在此刻,他想到了张日山,那个呆子。
若是他知道今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是拼上性命也要阻止…
或许,也不会阻止,毕竟…
齐铁嘴仰头看向高大男人,眼底漫上苦涩,他嗓音嘶哑,问着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佛爷,当真要如此吗?当真就毫无办法了吗?”
张启山赤裸的上半身隐隐显露暗红纹路,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仿若两口深不可测的古井,无波无澜,幽深万丈。
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八爷,我想您是明白的,不可否认,这一次交锋,九门败了。”
“败得惨烈。”
齐铁嘴对视上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眸,心中的愤懑怨怼,对未知结局的恐慌,以及对那些死去的伙计们的愧疚…种种聚拢在一起,让他眼角猩红,颤抖的手指蜷缩,紧握成拳…
他此刻就像是被封住前路的马骡,后面就是万丈悬崖,顷刻间便会摔得粉身碎骨,成为一滩烂肉。
齐铁嘴极力维持理智,他唇瓣翕张,咽喉发出像被绳索勒住的嘶哑声音:“是!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可您为何…您又怎能将他们再次算计在内?他们已经逃出去了!已经逃出长硰城了!”
“如今您的一番计划,真真是精妙绝伦,可也残忍至极!您是要将他们再次卷进来…他们已经死了伙计,死了兄弟,死了父亲族人了啊!”
“您下令枪决他们时,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神吗?子弹贯穿他们的头颅,他们眼睛大睁,满是不可置信,他们直到死去都不敢相信您真的会杀了他们…您难道就没有片刻悲伤愧疚?您难道就不怕天理报应吗?”
“佛爷啊!我本以为您是有私心的,可事到如今,您的私心我竟看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您竟然可以用自己的命去与汪家,去与它博弈…即便是赢了,您又能得到什么?您连命都可以舍弃…”
张启山静静地听着他倾诉一样的话语,那双凌厉的眼眸依旧没有波澜,里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装不下。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再也没有退路,消极待命只会让九门、让他的族人成为他们案板上的鱼肉,而他又怎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雾气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他的语气依旧淡漠:“败者没有资格悲伤。至于报应?报应也只不过是输家自欺欺人的话。”
齐铁嘴掌心已经被指甲勒出血痕,他咬牙恨声道:“我不是您,我对枉死者有愧。”
张启山冷肃的面庞上因他这句话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他阖上眼长叹一声后,复又睁开,看向齐铁嘴的目光变得温和,就像长辈看小辈那般温和,他的声音甚至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八爷啊!您怎就这般天真了呢?何为枉死者?何有枉死者!”
“入了九门,这便是他们的罪。”
“当然,我们的罪,也会有人来定,只不过是生前死后,早晚而已。”
齐铁嘴几乎被那份宛如泰山一样的重的后路压得崩溃,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声凄厉,又无比苦涩:“山河无恙,天地清平过后,就没有我们这样人的活路了吗?”
张启山温和的目光变得极为冷沉,漆黑的眸光看着朦胧白雾,恍若叹息:“功是功,过是过,八爷您要记住,我们的敌人从来都只是汪家。”
齐铁嘴阖上眼皮,眼底浮现湿润,他知道一切皆已成定局,无论说些什么,都再难更改。
命,命啊!
这就是宿命!
白雾下的地面,用暗红血液雕刻的图腾红芒大盛。
张启山身上的暗红纹身也在此刻完全显露,上古凶兽穷奇在白雾笼罩下羽翼展开,栩栩如生,仿如下一秒便会从这具高大身躯一跃而出。
他迈开步伐,极为坚定地,眼底没有丝毫踌躇犹疑地,踏入这片灼热的温泉池内。
齐铁嘴眼尾划过一滴液体,他的声音缥缈,恍若呢喃:“您会后悔的,您这般做,到了最后一刻,您一定会后悔的,您死了,他怎能活?他该如何活?”
这话轻飘飘的话语,却是诛心之言。
“他”是张启山唯一的软肋,但软肋不足以让张启山停止这一切的谋划,他身上肩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他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
灼热诡异的温泉池水恍若成了一口煮沸的铁锅,灼热让齐铁嘴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急促地滚动着,话语全哽在喉咙口。
张启山陷入片刻恍惚,耳边蓦然浮现那陨铜幻境中“祂”声嘶力竭痛恨的话语。
“你会后悔的!会如同当初的穷奇一样,悔不当初!痛得神魂欲裂…”
直到如今,张启山也不知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此刻他就像一座荒芜的高山,沉寂。
温泉蒸腾的白色雾气逐渐演变成血红,那沸腾般的温泉池水也被血色弥漫…
“我曾经有过片刻,想要带着他一起归于寂灭…”
男人的声音带着绝然无望的空茫,在这片温泉蒸腾的血雾中回荡…
然而齐铁嘴已经听不清了,因为那像岩浆一样滚烫的血液已经涌入他的体内…
七日换血,转嫁长生。
血热则成,立于洪荒,隐于人后。
齐家他这一脉与今日,彻底断了…
“嗯…佛爷…佛爷…”
床上本该陷入昏睡的少年,此刻眉眼间却满是痛苦挣扎,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他想要挣脱束缚,他想要醒来…
然而这一声声轻微又痛苦的呓语,却清晰传入门外看护的张家人耳中。
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打开屋门,查看少年情况,另一人去寻施元来做决断。
施元神情凝重,快步走了进来,他看着少年额头满是浮汗,眉眼间隐隐流露痛苦挣扎,他的眼底出现骇然,怎么可能!
那份药剂,足以让少年昏睡至少七日!
就在他迟疑之际,床上的少年突然睁开空茫茫的双眸,绝望泣血般唤了声:“佛爷…”
施元与张家人神情大骇,被这一幕震在原地。
眼见少年灰紫色瞳仁逐渐聚拢,施元咬着牙,赶紧上前,指尖颤抖着打开一个封存的铜盒,里面装着一支佛爷血液制作而成的血清针剂。
他们压住少年挣扎的身躯,将血清注射进少年体内。
随着灼热的,熟悉的血液注入,江落原本聚拢的神志在药物作用下再次涣散,他满身的悲怆绝望也很快被安抚趋于平缓。
施元额角已经渗出冷汗,若说之前他还未能明白佛爷为何要留下那满库的血清,现如今看来,他全然懂了…
他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此刻正是佛爷与八爷进行换血的开端,少年却能在药物的压制下,感知到…竟然差点就挣脱药物的控制…
等床上的少年再次陷入沉睡,施元点上宁神香,看着少年的面容在袅袅白烟下变得模糊,他凝神思索许久,久久无言…
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在这七日里,少年中途意识模糊地醒来两次。
施元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少年的眼神。
他明知道少年在醒来时神志未聚,可他对上那双灰紫色空洞的眼眸时,他竟觉得少年在痛苦绝望的哀求,求他…
让他清醒…
然而施元只能狠下心来,佛爷此番换血的方式极为苛责凶险,稍有差错就会前功尽弃…
第七日,黄昏时,那漫天雪絮终于停了。
外面白茫茫一片,这是长硰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风雪。
施元眼底乌青,脸上满是疲惫,他看向窗外,他知道这场雪是灾难的开端。
天灾人祸,已然分辨不清。
就在这时,他听到书房内,那道门开启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赶紧站直身躯,立在门前,等候着。
在木门打开的那一瞬,即便是他早已有了预料,却还是惊愕的红了眼眶。
只见那个高大的男人鬓边已经有了缕缕银丝…
一直引领他们的雄鹰在经过短短七个日夜轮转,便已经有了白发…
第389章 衰老
天空灰得像哭过一样,与地上覆着的白雪对比鲜明,无端地给人一种恐慌感,好似预兆着不祥。
张启山已经从施元口中得知这七日里发生的事情。
他沉默不语,往自己脖颈处注射了一针张家人的血清,随着血清注入,他的衰老速度开始放缓,逐渐趋于平衡,可他知道,这是短暂的,只是假象罢了。
张启山在醒来的那一瞬,就感觉到了自己身躯在以不正常的速度衰弱。
这种衰弱是不可逆转,不可缓解的。
唯有用这种方式,饮鸠止渴。
他看着镜中自己掺白的鬓发,眼底依旧平静无波,好似即便是自己的性命也无关紧要。
这也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为了今后,那个令他疯狂的欲求所做的铺垫。
这次棋局的先手是他,黑子他已经落下…
“佛爷,外面大雪封路,恐怕至少要等五日之后,车马才能通行。”施元沉声禀报。
张启山低垂下眼睑,看不清神情,沉默片刻,声音很是平静:“五日后你同八爷一起离开吧。”
施元惊愕抬头:“佛爷!”
张启山抬起黑沉的眼睛,看向镜中人,又重复遍:“五日后,你与八爷一同离开。”
施元怔怔地看着镜子中那双漆黑凌厉的眼眸,恍若对视,他从未想过会离开,他的声音里满是迷茫:“可若是我走了,外界岂不是要怀疑?佛爷您身边的副官只剩下我了啊?我若是走了,何时能回…”
然而最后,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怔然地看着镜中男人平静的面容,他明白了…
张启山将衣领处的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后,便转过身看向他,下达着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命令:“蒲公英小队,队列三,将由你统领,今后不惜一切代价,护卫八爷安危。”
施元怔愣地看着佛爷坚毅的脸庞。
思绪突然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突兀地被拉回二十年前。
在这一刻,佛爷的声音好似与二十年前重合,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卫兵长,他在左谦之手底下不的重用,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无处可洒,整日里被上级欺压,碌碌无为…
然而突然有一日,左谦之倒台,那时候刚来不久的秘书长兼副官,也就是佛爷成了长硰城的新任城主…
他被召见,他得到了重用,当时佛爷好似也是用现在这般平静又沉稳的语气,对他下达第一个指令:“即日起,你便是我身边的副官…”
张启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催促,他在给他时间,是接受这个残忍的命令,还是拒绝。
蒲公英命太薄,体太轻,无法停留,只能永世漂泊,最终在漂泊中死去。
这是何等残忍。
施元垂于体侧的手指蜷缩了下,随后他挺直了腰,立正站好,如同当年一样,眼神坚定,声音洪亮:“是,佛爷!属下领命,属下定会护卫八爷周全!”
张启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信你。”
施元看着这道魁梧伟岸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他知道,今日便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不是张家人,他的生命路程已经行至一半,恐怕七日过后,终其一生,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长硰,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道身影…
他转过头,看向镜中人,眼底的茫然早已被坚韧取代。
知遇之恩,以命相报。
张启山坐在床旁,黑沉的眸光里混杂着复杂的情感,他轻柔地用指腹细细描摹少年的脸庞,这七日里少年清瘦不少。
指腹下移,触碰少年细白脆弱的脖颈,代表生命的跳动隔着皮肉传递至他的指腹,好似将他所有的卑劣心思敲击震碎,让他手下动作一顿,竟不自觉地想要收回手掌。
每看一眼少年的模样,他的心脏就会有种抽丝剥茧般的细密疼痛。
唯有对待少年的落子,他会一遍又一遍的复盘,他时常会怀疑自己留给少年的活路,是否真能保少年一世平安。
张启山俯身将额抵在少年微凉的额上,“我的乖乖啊!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活下来…”
男人恍若呢喃的声音里透露着难以言表的悲意…
第390章 扭曲
江落又做梦了,梦中人依旧是他与佛爷,不同以往的是,佛爷离他的距离近了些,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原地,仰着头看向不远处的佛爷…
他们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所有话都隐藏在目光中…
可江落想哭,因为他感觉有点冷,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念想,他想要靠近,他想要被灼热的体温包裹,他想要那份令他痴迷的怀抱…
然而他够不到,他只能与佛爷的目光相触,他看着佛爷满头银发,心口像是被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就在他再也忍受不了爱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拥的苦楚,起身想要奋力奔跑时,梦境轰然坍塌…
江落猛然睁开双眸,灰紫色瞳眸散大,没有焦距,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间渗出细密汗珠,他双手恐慌地乱抓着什么,想要抓住些什么…
有一只宽大带着薄茧的掌心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双手,就在他的慌乱即将被驱逐时,他蓦地惊觉…
那份他所熟悉的灼热温度消失了…
张启山紧紧抱住少年,握着少年的手,安抚道:“别怕,别怕,乖乖是做噩梦了吗?”
江落瞳孔聚焦,他机械性地转动眼珠子,看向他熟悉的,痴迷的面孔。
但当他看到男人鬓边的白发时,面容霎时一白,眸底闪过一阵短促的惊骇恐慌,身体僵住,四肢百骸都在发冷,发麻。
张启山心揪不已,他明知道少年会恐慌会痛苦,可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江落双手挣脱开那微凉的手掌,他眼底有疑惑,有惊骇,他指尖颤抖着抚上男人的面庞,唇瓣翕张,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悲鸣:“为何!”
太多人朝他问过这两个字,可只有这一次,只有面对江落时,张启山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了那份冷漠淡然,他的心因为这一声悲鸣而被刺得鲜血淋漓,炸开血花。
江落浑身都在颤抖,那种无法估量的恐惧在他身躯穿梭,犹如利剑,他眸心颤动,却死死凝视着男人的面庞,他感知到了,这个被他视为神一样的男人,生命正在衰败。
那份令他无比安心的灼热已经消失,男人的身躯变得冰冷。
在此刻,张启山竟然不忍心,也不能与少年含泪的双眼对视,他竟然说不出早已演练千百次的谎言…
他的唇角牵动几次,喉咙里像是被插入万千刀片,只要对上少年悲戚绝望的眼神就会被牵动,割得喉骨断裂,一丝声音也不能发出。
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搂住少年,做着最为无用的,最为虚伪的安抚。
江落的头埋在冰冷的怀抱中,眼泪从眼尾滑落,喉咙发出幼兽一样的悲鸣,他的手一直抚在男人的脸庞,他害怕极了…
张启山心口的衣衫被泪水濡湿,刺骨的冰凉,心脏都好似被这冰雪般的眼泪包裹。
疼,血肉模糊一样的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