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发颤,涩得骇人:“别哭,别怕,我没事…”
江落感觉自己冷极了,好冷好冷,他睁开双眸,里面满是空洞的茫然,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声音很轻,就像幻觉一样:“佛爷…我好冷啊…”
张启山眼眶发红,他用被子紧紧包裹住少年的身躯,他也紧紧地抱住少年:“壁炉已经升起来了,一会儿就不冷了…”
壁炉升起来了?
江落在心里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
可为何他感觉这般冷,刺骨的冷,从灵魂深处漫溢出的阴冷。
江落觉得自己好似还在梦中,从未醒来,佛爷依旧离他很远,他感觉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为何呢?
过了许久,久到灰蒙蒙的天完全没有了光亮,久到外面的世界被黑暗笼罩,寒风呜咽吹打着窗,被雪堵住的檐铃也被吹得震荡。
江落额间冒出细密的热汗,身子是火热的,可心底却在一股接着一股冒着寒气。
他灰紫色双眸机械地转动了两下,紧接着他仰起小脸,直勾勾地盯着那抹银白。
他依旧害怕的不行,但他在极力控制自己,怕因为自己的不安让佛爷更加受累。
他已经恢复理智。
是的,他恢复了理智。
张启山眼白充斥着血丝,他垂眸想要截断少年的目光,他刻意放缓神情,抬手轻抚少年漂亮的眉眼,嗓音有些微哑:“乖乖别怕,我现在只是与你的发色一样…”
江落没说话,他知道不一样的,这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他在骗他!
他能感知到他的生命在衰弱!
可他该怎么办?他该如何做?他要怎么做佛爷才能活下去?
他从被子里挣脱出来,缓缓靠近佛爷的耳边,眼神死死盯着鬓角掺杂的白发,他用充满依赖的声音低喃:“佛爷,您抱紧乖乖好吗?”
张启山心疼不已,心脏一直被攥着,他只要想到今后,对少年的愧疚就无法止住,他紧紧搂住少年,好似要把他怜惜到骨子里,又好似极端地想要将少年藏在体内。
“乖乖别怕,我一直都在,别害怕…”
江落轻轻的小心翼翼地伏在佛爷的颈间,吻了吻佛爷的耳畔,将自己的心脏贴在佛爷的心口,他无声回答:您在骗我。
可他这张艳绝的面庞上却勾勒出一个笑容,他轻声回答:“佛爷,乖乖知道,乖乖知道您永远也不会离开的…”
张启山抚摸着少年的后颈,心脏疼得厉害,他哑声道:“我去厨房给你取点汤羹过来。”
江落仰起小脸,漂亮的眉眼晶亮的看向他,那双仿佛有星星坠在其中的眸子里满是依赖,再也看不出一丝彷徨恐惧,他像往常一样黏腻腻地搂着佛爷的脖颈,舔着佛爷的唇角,声音软软绵绵:
“不要,乖乖不饿,乖乖就想要佛爷您抱着乖乖,乖乖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在梦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张启山轻抚少年的鬓发,轻声道:“我抱着你去取来。”
江落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啄了啄他的薄唇,笑弯了眼眸,“佛爷您最好了…我爱您…”
张启山将少年再次裹进被子里,连同被子一起抱起,又不放心地将少年带笑的小脸也裹了圈,这才抱着少年离开卧室。
可在下一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带笑的眉眼一片森冷,眼里的光熄灭了,带着浓重的悲伤,还有逐渐即将失控的疯狂。
走廊顶部的柔和的昏黄的暖光,笼罩在男人高挺的眉骨,在下方留下淡淡的阴影,使他的眉眼显得异常深邃,掩藏着眼底那浓烈的情愫。
他稳稳的毫不费力地抱着少年,一步一步走着。
这种安稳让江落暂时,短暂的,忍住了心脏中剧烈翻涌的,即将沸腾的无序和狂躁,乖乖地躺在温度变低的怀抱中…
可他的一颗心早已被歪歪扭扭地割成了两半,一半在想,他能,他会把佛爷捂热的…
一半在疯狂地压抑着愤怒,绝望,以及那从无望的爱中诞生的一丝扭曲的恨意。
您为何要骗我?我知道,您是要抛弃我了!
我爱您。
可您为何要为了旁的事物而选择抛下我?
我要杀光他们。
所有人,您痛恨的,您在意的。
所有人。
是否只有这样,您才能永远留在我的身旁,我永远也不会被您所抛下?
七日转瞬即逝。
齐铁嘴从密室里出来的那一刻,脚下真真切切地踩在土地上的那一刻,他是有一瞬恍惚的。
这座城,这片土地,是他生存近三十年的地方,可如今这般熟悉的地方,为何让他觉得如此陌生。
不过七日而已,却恍若隔世。
现在算是初冬吗?
寒风凛冽,老树孑然独立,干裂的枝桠被雪压得低垂,在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呜呜的哀鸣,仿佛在回答他心中的疑惑。
齐铁嘴抬头看向没有一颗星宿的夜空,周围也是昏暗无比的,最为黑暗的地方是未融化的堆积起来的雪,就像一个个连成一片的怪物,伫立在那,凝视着他。
无色灰白,毫无生机。
如此冷的寒夜,他如今竟然没有感到丝毫寒意。
齐铁嘴眼里满是讥讽苦涩,他抬起手在这无边的黑夜中虚虚一握,像是在感知什么,又像是只想这般做…
他现在算什么?
他是谁?
他是齐家人?他是张家人?
他是张启山?!
随着最后一个念头出现,齐铁嘴竟然突兀地笑了,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将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看上一看,里面究竟装得是什么?
不过是换了一身血罢了,是谁又能如何,只不过从换血开始,齐家八爷就已经死了,在终结到来之前,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齐铁嘴的踪迹。
过往皆消匿…
“八爷,时辰到了,该启程了。”
齐铁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他转过身看向来人,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
“好。”他是这样回答的,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是这般简单的回答了。
在他们离开长硰城到达一处高坡时,齐铁嘴驾马停下了,他回过头,眺望黑夜里,离他越来越远的那座城,静谧又孤独。
身侧有人靠近,骏马的鼻息在这寂静的黑夜格外明显。
“八爷,怎么了?”施元神情警惕,扫视着周遭,空荡荡的,除了一望无际的夜色,就是枯树积雪。
齐铁嘴转过头,看向他,像是感慨,又像是无意识的自语:“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施元神情一怔,坚毅的面庞上急速掠过一丝悲意,他甚至没有望向一次,那远去的城池,那是他今生梦中的归乡。
齐铁嘴没再停留,他们每一个人肩上都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无论是留在那座城中的人,还是逃离那座城中的人,他们都一样。
凛冽的寒风被疾驰的骏马劈成两半,而驾驭着骏马的人们,脸上被割出细小血痕…
黑夜成了很好的遮掩,遮掩住一切痕迹。
齐铁嘴再也没有回头,前方的道路好似没有尽头,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归期。
他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可被风吹红的眼底却是化不开的苦涩与狠意。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余生未绝的思念。
永不再见了。
关中东北。
长硰城已经成为各方派系势力的必争之地,成为更加危险诡谲的风暴中心。
张启山在齐八带走蒲公英队列三后,时至半月,他也带领部分人马离开长硰,来到了,这个阔别多年的故土——关中东北。
他来此的目的,是将他已经步入衰老的信号传递出去。
并且将十七年前,北海城恶劣事件莫云高释放瘟疫,为了逼出张家异人,想要获得长生之事,在一场世家聚集,高官推盏的宴会,“无意”间说漏了嘴,透露了出去。
所有人脸上的细微神情变化,苍老浑浊的双眼最深处迸发出一个极为骇人的光,都被“醉意朦胧”的张启山纳入眼底,他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举起酒杯再次将里面辛辣香醇的美酒一饮而尽。
人之欲,是最为可怕的东西!
也是最为有用的棋子。
去好奇!去探查!去渴求!
长生!是多么美好又虚幻的传说!
当他们意识到这个令历朝历代的掌权者都至死追求过的“美好”真实存在之际,欲求就即将迎来顶峰,所有的棋局将在那一刻被人为推上步入高潮的道路…
东北张家,汪家,一起随着高潮到来,摔下悬崖吧!
腐朽的东西,就该消失。
呵,可笑的宿命。
纠缠在长硰张家身上的宿命,就由他来终结吧…
他的族人该自由了。
九门也该有短暂的安宁了。
张启山在关中待了大半月,三日后即将启程返回长硰。
可就在这时,本该藏身在沆州城的吴老狗却寻了过来。
三人走在冰天雪地中,脚下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张启山垂眸看了眼手里拄着的拐杖,眼底浮现一丝无奈,好似多于拿着它了。
江落就站在他的身侧,寸步不离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搀扶着他,就恍若他是一个衰老到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一不小心就会摔上一跤,继而脆弱地死去。
张启山嘴角浮起无奈的笑意,他垂眸看了眼身侧少年。
而少年也像心有所感般,仰起小脸朝着佛爷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纯洁的恍若他们脚下的白雪一样。
吴老狗跟在两人身后,落后两步远,见此一幕,心下有些怪异,佛爷与这少年之间的气氛怎么这般奇怪?
这个少年在长硰时,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过。
少年目覆鲛绡,好似有眼疾。
可即便是这般,也丝毫不损少年容颜。
在这万里冰封的淞花江边,从江面散发的寒气吹拂着少年束于脑后的银发,以及那洁白的鲛绡。
少年在这片冰天雪地中,被落日微光笼罩,仿佛一尊白玉金边的素瓷胎,凛冽又神秘。
洁白鲛绡,被寒风吹动,与流转华光的银发飘于脑后,又莫名有种凄美。
吴老狗看着搀扶佛爷的银发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直到前方的高大身躯停下脚步,吴老狗脚下一滑,左右晃动了两下身体,才堪堪稳住重心,这也让他收回目光。
到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江面中心。
前面有些远的距离还有一个人影,周围是凿开的冰洞,看样子应该是钓鱼的老人。
吴老狗在这时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怎样开口。
明明他在来时是那般义无反顾,是那样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知道理由。
可现在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张启山拍了拍身侧少年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转过身,看向吴老狗,眸色很沉,他平静问道:“老五,你这次来东北是有何要事?”
吴老狗看着这个高大男人,男人身后就是即将西沉的落日,他仿佛将落日的余晖挡在了身后,又仿佛将风雪凛冽的寒气也一同挡在了身后。
他有些恍惚地摇头:“我来东北,是因为您在这…”
闻言,张启山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您知道的,我已经逃到了沆州,可我终究是不甘心,不理解,不懂您这样做的意义。我躲得心惊胆战,想到那些伙计,我心中不安,有愧。”吴老狗看向他只觉满嘴苦涩,“所以我来寻您,想得到一个答案。”
张启山轻叹:“在长硰城时为何不问?”
吴老狗身侧的手指颤抖:“您知道的,不是每一个问题都能轻易地问出口,我纠结了许久,直到听闻您动身来了关中,我才下定决心,来到这,寻找您的身影,为求一个答案。”
张启山转过身,看了眼远处钓鱼老人的身影,又看了眼身侧的少年。
江落隔着鲛绡抬眸与佛爷对视,他极为轻微地点了下头。
张启山自从换血舍弃长生后,随着生机流逝,他的耳目也没了往日的敏锐,所以直到江落点头,他才确定周围没有人,或者说没有监视他的东西存在。
张启山再次看向吴老狗,道:“想问什么?”
吴老狗神情变得激动,他唇瓣翕张蠕动,尝试了两次,才发出声音:“为什么?您当初为什么没有松松手?您只要稍微动一点手脚,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他的嗓音发涩,压抑许久的情感在这一刻全然崩盘,他知道他不该质问,可他收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他们都死了,都死了!这次真的死绝了!佛爷您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他是痛苦的,他不能忘记那些伙计们被抓时的画面,他们知道下令抓他们的是张大佛爷时,甚至没有半点反抗,他们是那般信任敬仰张大佛爷,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不让张大佛爷难堪。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那名伙计是带着笑,带着安心的笑,心甘情愿被卫兵押走。
吴老狗神情扭曲地,执拗地看着男人,想要从他平静的面容中,探寻出一丝真相。
然而张启山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如同那日平静地注视同样质问他的齐八般,眼神悲悯,如神佛垂目,可他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问:“你恨我吗?”
“不恨。”吴老狗没有丝毫犹豫,“死了这么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您张家的伙计,老六死了,二爷的夫人死了,他们都死了,您明明伸伸手就可以救,可您偏偏没有救,您究竟在图谋什么?”
张启山按住身旁少年的肩膀,就像是站累了般,想要靠一下一样。
江落低垂着头,直直地站在原地,那只宽大手掌按在他肩膀上时,他好似听到了自己脚下有微弱的声音响起,那是踩在冰面积雪的声音。
他敛起杀心,但眼底却一点一点被冰冷的寒意覆盖。
瞧,总是有无关紧要的人来分散佛爷的目光,占据本该属于他的时间。
这也就算了,还要让佛爷忧心,他感觉到了,佛爷又伤心了。
江面上静悄悄的,唯有寒风吹动雪絮在冰层上打旋的声音。
好一会儿,周遭好似越来越冷,张启山才轻叹一声,对着吴老狗说道:“走吧,回沆州去吧。”
说罢,他便迈开步伐,转身朝江边走去。
身侧的少年也紧跟着。
吴老狗怔在原地,直到那两道身影渐远,他像才反应过来般,撕心裂肺地喊:“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您给我个理由,一个借口也好!!”
张启山听到后,停顿了下,他微抬眸,看向高天,看向那落日,眼底好似涌现出什么,但细看却又什么也没有。
理由?借口?
是的,他是有理由的,可是即便是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总要有个人被人恨。
寒风凛冽刮过江面,最终他微微扭过头,抬手摆了摆,便继续朝着江岸边走去。
吴老狗原本还想继续追问,可却在寒风刮过的一瞬,那道高大身影扭头的那一瞬,他竟然瞧见那人鬓边露出的银丝…
他愕然发现佛爷居然有了白发。
在这一瞬,曾经九门中最为乐呵的狗五爷,此刻却露出一个笑。
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就在吴老狗眼里的模糊被寒风吹得刺痛,远去的两道背影即将看不清时,他才迈动已经有些冻在冰面的鞋底,准备离去。
可就在他迈步的一瞬,他袖子里却传出阵阵急促的犬吠。
三寸丁在警示他!
霎时,吴老狗心跳如擂,他抬眸望去,只见那道高大身影旁的少年,那个目覆鲛绡的少年,此刻回过头,朝着他勾起嘴角,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即便是距离模糊,即便是隔着鲛绡,看不分明!
竟然也让吴老狗感受到了令人心悸的恶意!
吴老狗突然脸色惨白,比脚下的江面上的雪还要森白,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极为可怖的想法。
令他浑身颤抖,手脚发软的可怕念头…
佛爷他是不是已经…
已经被那股势力完全监视…
甚至是架空了!
这个恐怖骇人的念头一经出现便急速冲击着吴老狗的理智。
他将这一路上的一切都串联至一起。
越想越心惊胆颤,他甚至怀疑,佛爷最后留给他的那句话,就是在警示他,告诫他,快逃!
赶紧离开,回到沆州!
吴老狗脸色惨白,一路狂奔回到吴家在关中的藏身之所,这一路他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但他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与他一起来的伙计看到他骇人的脸色,皆是面露惊悚,知道恐怕事情有变,但还未等他们问出口就见吴老狗双目大睁,浑身颤抖,好似经历了什么绝顶恐怖,他像泣血般低吼:“走!快走!逃!逃回沆州!”
他们一行人,连夜赶路,日夜兼程,终于在大半个月后赶回了沆州。
直到回到沆州,到了家,吴老狗才敢将那口气松懈下来,随即他便大病了一场,昏睡三日不醒。
他回沆州这一路胆战心悸,夜晚来临时更是睡不着,他也不敢睡,脑海里时刻浮现着少年那个模糊不清,却满含恶意的笑。
然而就在他回到杭州,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路上风平浪静,好似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可是他总能听到佛爷那一声:“走吧!回沆州去吧!”
只不过他听到的不再是江面上平静的声音,而是极为低沉阴森的…
带有警告暗示的。
院子外的守卫见到两人,皆是敬礼问好。
江落掀开厚重的门帘,等佛爷进去,他才冷冷扫视一眼,院子外面,随即关上屋门。
走了这么久,张启山有些倦了,他坐到沙发上,看着少年朝他走近,跪下…
江落轻抚佛爷搭在扶手上的手臂,指尖慢慢移动,随后替佛爷摘掉黑色皮革手套,捧着不再温热的宽大手掌,他低垂下头探出舌尖,舔吮着冰冷的指腹。
张启山眉宇微皱,轻声制止:“脏。”
然而湿热的舌尖依旧舔着指缝。
江落抬起笑弯的眼眸,水汪汪的,轻叼着冰凉的指尖,含糊道:“不脏,佛爷,我在给您暖手。”
殷红似血的舌尖在这只宽大手掌慢慢舔舐移动,直到触碰到那些薄茧,那是常年握枪,握着笔杆,翻阅纸张磨练出的带有硬度的花纹…
江落眼底渐渐被阴霾覆盖,他跪在地面,跪在主人的身侧,他极为虔诚地捧着这只手掌…
收敛着舌尖一点一点地描摹着那硬茧上面一圈一圈的纹路,它们就像带有微不可察的细微的如同绒毛一样的倒刺,刮掉他一层皮肉,血淋淋的混合着口水…
他低垂下眼睑,将自己所有丑陋的,即将失控的情感都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他单纯无害的皮囊下,此刻,这具皮囊里正藏着一头狠戾嗜血的野兽,眸底充斥了痴迷与骇人的贪婪戾气。
当他发觉身为爱人,身为主人,身为他虔诚信仰的至高无上的神明…
生命在衰弱时…
他就不再是一条乖狗了。
他变了,或者说,他的本性逐渐显现,他变成一条想要将主人圈禁的,该死的狗…
他是条恶犬。
一条需要主人永远以强大姿态掌控在足下的恶犬。
若是掌控他的主人变得虚弱,他便会感到锥心刺骨的恐惧,便会失控,便会从乖觉的足下犬,变身为露着森白獠牙的,满口血腥的恶犬…
好在,他的爱人,他的主人,他的神明,在这一刻依旧强大,即便是衰老也不能影响分毫…
所以他依旧会伪装成一条温顺乖巧的狗。
“你这是在给我暖手吗?口水沾了一手,倒像是在帮我洗手。”
江落头顶传来男人低沉带笑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身躯便被阴影笼罩,他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进入到那个不再温暖,却依旧令他安心的怀抱。
身体相拥的那一瞬,江落恍若升入云端,云端是带着微凉的风的,柔软又宁和,这让他皮囊下藏匿的恶犬也被抚慰,变得温驯…
他仰起头,朝着佛爷露出一个像是被蜜糖包裹的,甜蜜的,纯真的笑,好似刚才的阴暗心思从未有过。
他紧紧握住佛爷宽大微凉的手掌,掌心相贴,想要将那微凉再次变得滚烫。
少年执拗又纯真地对视着那双凌厉深邃的眼眸,轻声又坚决:“我爱您。”
男人给予他同意的答案:“我也爱你。”
(剧情接上一卷,红中痴傻恢复神智,压抑这么久了,先甜一下吧!)
红中本就忍耐压抑了许久,现如今又经历了一次异世的奇妙经历后,看到陈皮的第一眼就已经忍不住了…
偏生他的乖徒儿还没有丝毫察觉,像一头狠戾归家,失而复得的狼崽子,用腿重重地压在他后背,像是一座万钧之重的山让他直不起身,动弹不得…
啧啧,乖徒儿的凶狠模样实在是令他心动不已,令他神魂颠倒,大脑充血…
(省略…)…
就像是最为猛烈的春药一样,让他浑身发烫,迅速地…
最终,他实在是没忍住,只能暴露本性将他可爱又有趣的乖徒儿,死死按在身下…
他乖徒儿的滋味还是如以往一样,真是令他爽之又爽!
但当他瞧见陈皮从余晖中缓过来时,露出的阴沉狠戾的神情,他就知道…
他可能要遭殃了,他的乖徒儿哪都好,就是太过记仇,一定会想方设法千倍百倍地还回来的。
唉!记仇的小狼崽子真是令他头疼不已,他要好好想一个法子,让这个记仇心狠的小狼崽子能够心软的法子,所以就有了后来他跪在冰天雪地中,头都差点冻掉的事情…
原本他以为这样就能令小狼崽子心软,不再折腾糟践他,可没想到小狼崽子不愧是小狼崽子,记仇的很!
等他的头上冻伤好了后,小狼崽子才开始折腾他!
又开始了他最讨厌的事情…
匣子里装着的那些制作精美的簪子…
(不通过,已改,省略…)
唉!可惜他的乖徒儿是真不懂他这个做师父的心,无论是他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东西,只要是他乖徒儿带给他的,都能给他内心带来无与伦比的快慰…
每次只要一瞧见他的乖徒儿冷脸凶狠的模样,他的心都怪异地痒了起来,他的乖徒儿恐怕不知自己的模样有多可爱诱人,就像一只炸毛的狼崽子,只知道呲牙吓唬人,却不会带来半点伤害…
昨个儿,那些华而不实的簪子终于被收了起来。
可是,他心脏中浓郁黏稠的裕念却也没了关卡阻挡,汹涌地撞击着心口,迫不及待地想要宣泄…
外面是凛冬,是大雪,是能将人冻得发抖的寒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