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在他割下自己头颅时!
在头颅砸入江面时!
惊鸿一瞥,他见过他!
第456章 回来的当真是…四爷吗?
明明是冰冷刺骨的江水,陈皮却觉得好热好烫,浑身恍若燃起了火,像有无形的物质,在不断摩挲他的肌肤,摩擦起火花,要将他血肉骨骼烧成灰炭,
阴凉腥气的柔软落在了他的唇上,他窒息到快要炸开的肺部被诡异地重新赋予了氧气。
陈皮染血的模糊视线,好似对上了一双癫狂骇人的双目,他耳边传来恶毒疯笑:“这么期待我出现吗?为什么?”
“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存在…”
陈皮刚被赋予的氧气,再次被掠夺,那阴凉腥气的唇的主人好似在恶意玩弄他,让他在被溺死边缘痛苦徘徊,仿若坠入无间地狱,不得解脱。
红中…红中…
日渐西斜,残阳如血。
“爷,依旧没有四爷的踪迹。”一位穿着军绿布衣的男子,低垂着头,朝着面前面色阴沉的五官极具异域色彩的男人禀报。
“那些人审出来了吗?”锕百祥眼底满是猩红血丝,陈皮消失的这七日里,他几乎未眠,焦躁、恐惧形成的巨石快要将他压碎。
“依旧是当日那副口供,没有更改。”男子眉头紧锁,又补充道,“他们都是庄稼汉子,身份没有可疑之处。”
谁曾想就是这么一句‘没有可疑之处’彻底惹恼了锕百祥,他猛地抬头,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阴狠地盯着男子,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没、有、可、疑、之、处?”
“四爷在汉口失踪,你说没有可疑之处?”锕百祥语气骤变,犹如恶鬼阴笑,“锕莱你是在可怜他们吗?你可怜他们谁来可怜你啊!别当了两天阳光下的人,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锕百祥见男子脸色发白,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厉声道:“找不到四爷,所有人都要死!”
“继续审!给我继续审!哪怕是一丁点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男子额间渗出冷汗,赶紧点头称:“是。”
待男子离去后,锕百祥坐在空无一人的酒店大堂中,眼神晦暗难明,手抚摸着当日陈皮阿四喝酒剩下的酒坛,心中懊悔,当日他该跟在他身后的…
依照那群庄稼汉子所供,他们见到之人就是陈皮,陈皮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有忘记那个疯子,他本该知道他不可能会忘记他的…
荒废闹鬼的渡口,他派人寻到现在,甚至让人在江里打捞,七日过去依旧没有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锕百祥神情狰狞过后,又变为令人心惊的疲惫落寞…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边缘洁白似冰屑,被这样的月光笼罩,竟升起一丝刺骨凉意。
酒店大门大敞着,里面没有拉开电灯,反而点着蜡烛,随着冷风穿堂而过,烛光忽明忽暗,蜡油被灼烧的滋啦滋啦的响。
锕百祥依旧坐在白日的位置,好似丝毫未动,但他却是阖着眼的,可能是这一周以来精神紧绷,太过疲倦,竟在无知觉间睡了过去。
滴答——
仿佛坠落在脆弱眉心的水滴声,慢慢靠近…
锕百祥半梦半醒间,闻到一股水腥味,鼻翼扇动幅度增大,呼吸越来越短促,就像空气湿度增加到黏腻可憎的地步,让人喘不上气来。
“呼呼…”锕百祥在窒息前,猛地睁开双目,眼前一片黑暗…
一滴阴凉的水滴砸在了锕百祥的眼皮上!
锕百祥汗毛瞬间竖了起来,遍体生寒,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黑暗,是一个紧贴着他的人!!!
“嗬…”
在锕百祥惊得眼眸颤动之际,上方传来一声古怪笑声,就像是有东西藏在嗓子眼,发出的含混不清,却又极为刺耳的讥笑。
“你是…锕百祥啊!”
嘎吱、嘎吱,骨骼像生锈的铁钉互相摩擦,一张惨白滴着水的人脸出现在了锕百祥眼前。
锕百祥瞳孔骤缩,是陈皮阿四!
“四,四爷…”锕百祥对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莫名头皮发麻。
堂中蜡烛不知何时被风吹灭,陈皮也不答话,在昏暗中半阖着眼,像是在透过眼皮盯着他。
锕百祥呼吸间满是水腥气,他缓了两秒,将椅子后移,站起身来,他小心询问:“四爷,这一周您去哪了?我找了您许久。”
陈皮依旧未答,只是同刚才一样僵硬直起身,又笑了两声,便以一种怪异虚浮的步伐朝楼上走去。
锕百祥跟了两步,问:“四爷,我让人给您烧水备饭?”
嗒…嗒…
脚步未停。
一道从窗格透过的月光,落在陈皮行到楼梯口的背影,随着他走过,最终落在他的小腿、脚踝…
这一刻,锕百祥脸色骤变,陈皮脚步虚浮,他双脚后跟未曾着地!竟距地面两指宽!
锕百祥耳边突然浮现那些仿佛串通好的关于江中恶鬼的口供,他死死盯着这道他本应无比熟悉的背影,一种细思极恐的寒意袭来,回来的当真是…四爷吗?
而就在他死死盯着这道身影时,这道身影也怪异地停了下来,“你发现了…嗬嗬…锕百祥…你发现了!”
锕百祥双目泛白,浑身抽搐倒地…
楼梯口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属于陈皮的客房,门开又闭合。
红木地板上满是脚步水渍,湿泞衣物…
厚重的床帏像被无形之手解开,遮掩住里面的情形。
只能偶尔从冷风掀起的缝隙中溢出一两声宛若梦呓般沙哑…
以及在苍白身躯上的如同水墨画下的一抹狰狞猩红…
第三年初春,陈皮与其徒弟锕百祥回到礞东大漠交界之地。
锕百祥走在陈皮身后,不远不近,眼神极为警惕、甚至是暗含惊悚地盯着陈皮脚下的影子。
石壁上烛台的火光随着人影掠过左右摇晃,那道影子在位置不同的烛光下不断变幻,时而出现在陈皮脚下,时而出现在他身后,时而投射在隧道石壁上,就像…
嘀嗒——
一滴冷汗顺着锕百祥额角滑落,打在衣领。
从A1区一直来到c区,这一路经过的每一次拐角都令锕百祥惊悚畏惧。因为每当那时,隧道拐角的墙壁上的烛台都比其余烛台要高一寸!
也就是这一寸的距离,烛光照映令处于陈皮身后的影子变得更加细长,每一次都差点笼罩到他的双腿!
这道影子就像活物,它在好奇,在兴趣盎然地左顾右盼,它在恶意观察周围的一切!
锕百祥眼底的惊惧根本难以遮掩,处于陈皮身侧领路的亲兵,时不时便回头看他一眼,心底升起怪异。
不过半年时间,发生了何事,令锕百祥这般畏惧四爷?
亲兵余光看向陈皮,四爷好似也有些不对劲…
途经b区之后,亲兵领路时更加小心,生怕走错了路进了不该进入的通道。
但跟在他们身后的锕百祥间隔距离拉得更长了,他时不时便要停下来回头看上一眼,确定他有没有跟上。
隧道内略微昏暗的光线下,陈皮眉眼阴鸷,突然顿足,似乎极为不耐,现在在忍耐什么。
身旁引路的亲兵见状,心下一惊,以为是自己刚才动作的缘故,不由小心解释道:“四爷,您离开后,整个古潼京又重新修建出许多隧道。”
“这些多出来的隧道错综复杂,江副官在里圈养了许多…宠物,我担忧锕百祥跟在后面一时不察,走错了路,这才回头多看顾几眼,如有冒犯,还望四爷恕罪。”
陈皮压根儿没有看他,反而很是古怪地低垂下头,眼神阴冷盯着自己脚下影子。
亲兵不由顺着陈皮视线往下,却惊愕发觉陈皮脚下的影子周围像长了毛边似的,以一种难以形容的、极为恶意的方式蠕动!
他瞳孔骤然一缩,仿佛是求证般,眼球不受控地往锕百祥方向转动,结果瞧见锕百祥脸色惨白,正用惊惧到极点的眼神朝着陈皮脚下望去!
一时间,隧道内针落可闻,亲兵与锕百祥粗重的呼吸声不断回荡。
“四爷您有没有听到什,什么声音?”亲兵僵着脖子,努力不去看那道诡异的影子,努力维持冷静地询问。
然而他没有得到陈皮的回答,那古怪的水声反而越发汹涌。
咕嘟,咕嘟——
锕百祥同他一样,耳边也出现古怪水声,就仿佛是有人沉江溺水,大量泥沙同江水一同贯入体内。
这种古怪水声越来越响,他们开始产生错觉,好似耳膜要被江水从内到外撑爆,口鼻被浓烈的水腥泥沙糊住。
两人面露痛苦,双手在脸上胡乱扒拉,像是要把某种看不到的东西从脸上扯下…
立于一旁的陈皮脸色白的发阴,细细看去,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抖,他下颌绷得很紧,压着怒意问:“您玩够了吗?”
前后隧道内的烛光猛然熄灭,再无一丝光亮,黑暗完全笼罩。
陈皮面前出现一道人影,一双恍若从寒潭中伸出的手臂,缠到他颈间,阴冷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含笑道:“乖徒儿,为师还没玩够,为师现在就想玩你,怎么办?”
第458章 孚......
隧道内,完全无光的混沌黑暗下,陈皮苍白发阴的面庞沁晕着病态潮红,他极力控制口齿间的粗重喘息,阴黑瞳仁被刺激的不断紧缩。
咕嘟——咕嘟…
那股诡异的江水席卷泥沙倒灌声,不断在他周围蔓延,让他有种窒息的错觉。
“松,松开我,别在这里…”
以狠辣凶厉闻名的陈皮阿四,此刻竟软着腿,靠在石壁上,主动后仰脖颈,将最为脆弱处暴露,发出类似以往绝不会出现的哀求声音。
诡异的水声因为他的示弱而短暂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黏腻阴湿的低笑萦绕在他耳边:“乖徒儿,不在这里,你想在哪里?”
陈皮脚间距被猝然分大,他眼底迸发狠戾冷光,咬紧牙关,将呼之欲出的喘息紧锁喉咙。
水蛇一样湿冷水腥在他腰身收紧,皮肉下的骨头好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说啊?怎么不说话?”
那道阴湿的声音仿佛被赋予了可怕活性,带着细碎的泥沙,钻入他的耳道,将皮肉刮破。
温热的血随着声音混沌,从耳道溢出,顺着耳垂滴滴坠落。
陈皮的孤顽桀骜好似将这道声音彻底惹恼,他整个人都被卷到空中。
漫无边际的、汹涌骇人的寒冷江水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恐怖的压力、绝望的窒息,油然而生。
“陈皮,难道你又要不乖吗?!”
“不…松,松开我…等一会,结束…”
陈皮浑身骨骼都在被挤压着,阴黑的眸开始泛红,整张苍白阴鸷的面庞被病态薄红晕染,他感觉到隐藏在身躯内的“秽”在不断被吸走。
就在他视野越发模糊,大脑因为缺氧发昏时,一张青白的、带着癫狂恶意笑容的脸,贴到了他面前…
唇被覆盖…
湿冷的、满是水腥气息的氧气被渡了进来…
“陈皮,下次回答要快些,不要惹为师不喜…”
陈皮整个人从空中被掼到石壁上,内脏骨骼好似都有瞬间的移位。
那道缠在他腰间的湿冷在离开前,下流呷昵的狠掐了下。
“孚——孚——”
陈皮撑着发软发胀的腰窝,后背满是冷汗地靠着石壁,难以平静地胸腔剧烈起伏着。
距离他不远处,紧跟着出现两道痛苦呛咳声。
与此同时,整条隧道被熄灭的烛火瞬间亮起,仿佛刚才的黑暗是一场梦境般的幻觉。
锕百祥死死握住自己的脖颈,剧烈的呛咳令他双目泛红,他心惊胆战地看向陈皮方向,发现他身下那道黏腻蠕动的影子消失了。
但这并未令他感到轻松,反而令他更加毛骨悚然。
锕百祥脸部的每一寸皮肉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剧烈呛咳,还是因为对未知的绝望恐惧…
“孚…”
极为轻微的,却阴邪无比的气流在他耳边拂过。
锕百祥猛地僵住身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还未褪去的鸡皮疙瘩,一层又覆了一层。
满是血丝的眼球恐惧震颤,但他不敢有半点多余动作。
那道气流的主人,可能是见他没有反应,开始恶意玩弄、恐吓他,在他耳边细细地吹着。
“这么喜欢看你师傅吗?用不用师祖帮你把眼珠子挖下来,挂在你师傅腰间,让你时时刻刻都能挨着他,看着他?”
锕百祥想要否认,想要收回视线,但他的脑袋就像被一双冰冷的手固定。
他双目眼皮被恶意地往上扒,眼角已经裂出细微血痕,绝然的恐惧与刺痛不断席卷着他紧绷的脆弱神经。
“够了,红二回来。”
就在锕百祥感觉自己眼球要掉出来时,一道难掩喘息,极为沙哑的声音犹若救世主一样降临。
禁锢他全身的恶意化为一道轻不可闻的嗤笑,像一阵从墓穴缝隙中钻出的幽冷的风,掠过他全身,重新回到它的寄生之所。
亲兵这时也从那种被江水倒灌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
他扶着石壁站起身,看向陈皮与锕百祥两人的视线带着一丝警惕与凝重。
他跟随佛爷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什么奇闻诡事没见过,但刚才那种感觉,根本不似幻觉,就跟真的被滔天江浪一下拍沉江底一样,可周围明明半点水汽也无…
太过惊悚。
他直到现在才堪堪明白锕百祥为何流露出惊恐神情。
陈皮眼神阴鸷地盯着脚下那团影子,忍着全身骨肉酸痛感,站直身躯,阴冷地看了眼身后二人,嗓音嘶哑晦涩:“还不快带路。”
亲兵心口一紧,感觉收回视线:“是,是…”
第459章 不公
昏暗隧道内寂静无声,烛火明明灭灭,无风而动,就好似有活物在石壁上黏腻爬过带动了火光
三人前行间,无数阴影错乱的打在他们身上,就仿佛身处恶鬼巢穴,被不怀好意地凝视。
陈皮走在亲兵身后,神情阴鸷的骇人,那道阴邪怪异的声音不断回绕在他耳边。
“孽徒,又在闹脾气不肯叫我师父?”
“你不管我叫师父,是想管谁叫?”
“二月红,还是他?”
陈皮没有回答,依旧面目阴鸷,跟着前面带路亲兵的步伐。
然而那道声音得不到答案,绝不肯罢休。
在明暗交错下,陈皮脚下的影子如同淤泥一样聚拢,有一双青白的手缓慢伸出,像腐烂的死蛇一样极为黏腻地攀爬到陈皮鞋面,缓慢向上。
陈皮锋锐眉骨拢起,步伐停顿一瞬,短短片刻,他双腿便如同灌铅,每一步都变得极为艰难。
锕百祥跟在他身后,敏锐捕捉到这一点,步子不由同样放缓,心脏狂跳,眼眶被撕裂的疼痛还未消失。
那股阴冷好似再次出现,周围空气中仿佛藏着一根根细长淬毒的银针,令他不寒而栗。
最前方领路的亲兵也是察觉到周围的诡异变化,顿时止步不前,他用眼尾余光向后看去,脖颈上的青筋顿时绷紧。
四爷身上的东西太过邪门,他自己明显也压制不住,此事江副官知道吗?
如果江副官并不知晓,冲撞了佛爷…
亲兵不敢设想这种情况,只能停下步伐。
冷汗顺着他额角滑落,他眼球微鼓,顶着压力,抬手伸向覆在石壁的阴影内,触碰到更为阴寒的存在。
掌心下的触感像枯死已久的树藤,每一个缝隙中都穿梭着阴湿毒蛇,毒蛇尖锐獠牙划破他掌心皮肉,吸吮他的血液。
昏暗隧道内,令人头皮发麻的蛇鸣声此起彼伏不断响起,一段令人晕眩的画面被传递到亲兵脑海。
那是一双倏然睁开的冷冽如冰的灰紫色瞳眸!
而那双抓住陈皮脚踝不放的腐烂青白手臂,好似察觉到什么,重新化为一滩江底淤泥一样的影子,堆积在陈皮脚底,恶毒蠕动。
陈皮踉跄一下,脚踝被攥得发麻,他垂目阴冷地看了眼那团影子,迈步继续往前,直接越过身形古怪僵直的亲兵。
“四爷…”
陈皮步伐微顿,眼尾余光瞥向声音来源。
亲兵嘴唇惨白,整个手掌都被石壁上的阴冷死死缠绕,他盯着陈皮脚下影子,颤声道:“四爷稍等片刻,江副官马上就到。”
陈皮双目微眯,转身看向他,眼神犀利如刃,盯着他看了两秒,嗤笑一声,语气带了一丝讥讽:“张大佛爷的身子骨已经要不行了吗?”
亲兵抬目与之对视:“还请四爷慎言!”
突然,在诡异的蛇鸣声中,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脚步声正急速朝着三人逼近。
“四爷真是好大的威风,一回来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少年人独有的清润声音从昏暗处传来,一缕银白随着脚尖一起进入昏黄的烛光范围。
陈皮看向鲛绡覆目的银发少年,冷嗤一声:“看来张大佛爷腿脚都不方便了,要你这条白毛犬来迎我。”
江落隐在鲛绡下的眸子如寒潭冰霜,细长五指蓦然搭在腰间刀柄上。
显然是利刃在手,杀心自起。
周围昏暗中的怪蛇像是察觉到主人的杀意,蛇鸣愈加凄厉瘆人。
使得两人之间形势更加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乖徒儿,这是张启山养的小瞎子?”
那缕阴凉气息再次缠绕在陈皮脸侧,犹如一条湿冷的舌黏腻钻进他耳孔。
陈皮半侧脸的肌肤微微颤栗,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就见对面少年微歪着头,语气有些疑惑:“红中?”
陈皮眼神猝然凌厉,这古怪的白毛小子居然知道红中的存在,还能看到他!
下一瞬,他呼吸忽地一滞,阴黑瞳仁泛起猩红,嘴巴不受控地一张一合:“小瞎子我从未见过你,可你居然识得我?”
从他喉口发出的声线清冽,像一瓢山涧泉水泼了过来,却也冷得刺骨。
江落鲛绡下的紫灰色瞳仁微凝,刚才陈皮头侧的鬼影突然消失不见,而此刻…
不等他反应,一张青白鬼脸瞬间贴到他面前,如锦银丝被阴气撞得飘摇。
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这次看得清清楚楚,这张腐烂鬼脸的眉眼分明就是红中!
红中居然死了!还成了一只鬼!
江落脸色阴沉,鲛绡在刚才打斗中挣脱开,那双神秘又冰冷的灰紫色瞳眸显露人前。
他停在石室大门前,警告性地看了眼身后的一人一鬼,这才按动大门开关。
陈皮眼神微眯,阴鸷盯着少年那头白毛。按理来讲,他活了这么久,不该跟这种毛头小子计较,可从三年前见到少年的第一眼,他心底就没由来的升起警惕与厌恶。
仿佛两人上辈子便是命中注定的宿敌。
“乖徒儿,把眼神收一收,不然为师控制不住想把你眼球咬碎!”那道阴冷黏腻的声音再次出现,像严冬江底冻结的淤泥缠绕在陈皮脖颈,带出细小血痕。
陈皮阴黑瞳仁狠戾一闪而过,抬手抚到胸口藏着的锦囊,隔着衣物用力一握,那道声音变为短促痛吟,随后消失不见。
那里藏着这个疯子头颅的骨灰。
“咳…咳咳…”沉闷的咳喘声在石室内回荡。
江落像一只乖巧的猫儿一样,跪在男人身侧,将头伏在他膝上。
张启山抬手握住少年后颈,细细摩挲,抬目看向半年未见的陈皮阿四,嘴角勾起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四爷此番想来有了奇遇,容貌竟同年轻时一般无二。”
陈皮盯着他那双凌厉深黑的眸,也跟着笑了下:“佛爷您倒是又老了许多,也不知您还能不能握得住枪,还有没有掌舵的魄力。”
江落看向陈皮的眼神冷的骇人,指端不受控制地抖着,是杀意,是恐慌…更有着难以言表的嫉恨!
凭什么?
凭什么,那妖人死了,还能同陈皮在一起?!
陈皮又凭什么能重获新生!
该死!该死!命运对佛爷太过不公!
握住少年后颈的掌心,微微用力,令他陷落到谷底的情绪迅速回升。
江落僵硬一瞬,牙尖咬破唇肉,翘着眼睫去瞧男人面容,对视上男人温和眼神,露出一个乖巧温顺的笑容,好似刚才心中所有阴暗念头都不曾存在。
“只要我一日活着,九门的掌舵就不会变,九门也不会变。”张启山嗓音低哑,在头顶炽白灯光下,他衰老的容颜显得有几分诡谲。
石室内的阴影中,有某些活物在快速蠕动,发出更为清晰的、恍若骨骼细细碎裂的瘆人窸窣声。
这是种极度的危险感,刺激得陈皮浑身汗毛生理性耸立。
他双目微眯,看向这个明明虚弱到极点,却气势比之以往更盛的男人的眼神,带了丝警惕。
“呵!多说无益,况且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叙旧的必要。”陈皮眉目间不经意地浮现出阴鸷凶戾,“张大佛爷您有什么事,就快些交代,我陈皮阿四既然应诺了您,自然不会反悔。”
张启山眉梢眼角的皱纹都似舒展开来,透着病态的惬意,他嘴角笑纹深了几分:“长生的秘密只能掌握在九门手里,汪家不能得到,那位同样不能得到。”
陈皮心口猛地一紧。
“整个古潼京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但这个骗局真假参半,被串改过的有关长生的辛秘融入其中…”张启山笑对着他,深黑的眸波诡云谲,藏着数不清的阴谋狠意。“你师父是极为了解我的人,他能猜到的事,想必你也有所察觉。”
“我信任二爷,自然也信任二爷教导出的弟子。”
张启山说话语调很慢,看向陈皮的眼神似乎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陈皮阿四,古潼京计划收尾工作就拜托你了。”
陈皮喉咙发紧,眼神越发阴戾,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在男人周围蔓延,朝他逼近。
他咬着牙极为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好。”
男人满意地叹笑两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声令人心口发紧的闷咳。
如今收尾工作,需要陈皮阿四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在整个古潼京区域外围,设下机关险阻,让后来者连冰山一角都不曾见识,便有去无回。
江落跪伏在男人膝上,静静地听着两人谈话,眼神却死死盯着陈皮脚下的那团不安分的影子。
他敏锐捕捉到,当佛爷说出那句陈皮是二爷教导出的弟子时,陈皮脚底的影子格外狰狞…
汪家基地。
汪家高层围着一张巨大圆桌而坐,每个人的面孔都隐在阴影中,仿佛巨大阴谋在此孕育而生。
“还有半年时间,东北张家最后一栋古楼就会出现。”
坐于圆桌下首位置的人发出一道沙哑声音。“但九门到时真的不会生出变故?还有张启山手底下的那些张家人,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张家最后一代起灵人死亡吗?”
短暂的沉默,圆桌上首位置之人发出一声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