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陈皮才将心里怨毒的狠意压下去,仰头看了看暗淡下去的天,突然觉得自己饿了,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这样想着他也付出了行动,偷摸摸索着,朝着这偌大的未建成的宅院里探去。
然而探索了许久,进了好几个屋子也没有发现半点吃食,连人影都没看到,就在陈皮想着要不然出去看看,又有些犹豫,怕那条疯狗已经派人搜查他了,陈皮只能暗叹倒霉,继续往前面的院子走去。
走着走着就突然听到有道女声,他赶紧躲到一旁的假山后,只见一名穿着天青色旗袍的温婉女子,领着个拎着食盒丫鬟像是在找着什么人:“小环你说二爷他们都去哪里了?这都到了饭点了,也不见他们回来。”
那名叫小环的丫鬟,眼里闪过无奈,但是只能劝慰道:“夫人,二爷他们想来是有事要忙,说不定被城主府叫去了呢?这天色也渐晚,夫人您身子才好没几天,要不咱们先回府吧?”
温婉女子皱着一双柳眉,叹了口气:“那等二爷他们回来了,面就该坨了。”
躲在假山后偷窥的陈皮不知为何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这名女子的身上,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就在温婉女子与那丫鬟准备转身离开时,陈皮突然不自觉地将假山上的一块掰了下来,这声响一下子就惊动了要离开的二人。
只见那丫鬟小环直接将温婉女子护在身后,朝着陈皮的方向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小贼胆敢在红家的地方放肆!”显然这小环并不是普通的丫鬟。
陈皮见状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温婉女子见出来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的沉默青年,看清他的面容后不禁怔了一下,而后见他身上那不合体的衣服,周身还脏兮兮的样子,感觉有些可怜,于是她上前拦住了要动手的小环,和善地朝着这青年说道:“你是误入到这里的吗?如果是那就趁着人还没回来前赶快离开吧。”
陈皮看着她,回了个“嗯”,但是这时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温婉女子听见后,露出一个笑容来,朝着小环说道:“将面给他留下吧。”
小环虽然不喜这胆敢闯入红家地盘的家伙,但是夫人的话,她还是不得不听的,只能有些不情愿地将饭盒打开,把里面的一碗面取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地上。
陈皮沉默的看着两人的举动,按理说他刚才不应该出来的,现在也不应该站在这的,可是他就是这样做了。
温婉女子见他身上好像有伤的样子,叹了口气,将包着银钱的手帕取了出来,也放到了地上,嘱咐道:“快些吃吧,吃完就拿着这些银钱离开这里吧。”
然后就带着依旧一脸警惕的丫鬟小环转身离开了这里。
陈皮立在原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他才有了动作,他原本是不想动那碗面的,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如果警惕性不高的话是活不了这么久的,但是他想到那温婉女子的面容,竟然觉得她不会害他的。
他将那包裹着银钱的手帕放入怀里,接着坐到了地上捧着那碗有些坨了的面,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他知道她是谁,毕竟整个长硰都知道红家二爷有个性子极好的夫人。
丫头坐着黄包车回到红府后,瞧出身旁的丫鬟小环脸上疑惑的神情,她主动开口道:“小环,刚才在梨园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告诉给二爷了,免得二爷忧心。”
小环:“可是夫人…”
丫头笑了笑,眼神带着伤感与怀念:“我能感觉出那人不是坏人的…我幼时是有一个弟弟的,如果他还活着想必也跟他一般大了。”
小环闻言有些心惊,她从未听说过夫人曾经有个弟弟的事情。
而说完这句话的丫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般,眼神中满是悲伤。
她原本有个小她五岁的弟弟,她直到现在还能记起她弟弟那胖胖圆圆的可爱模样,那时她的父亲也没有嗜赌成性,母亲也还活着,一切都是那般美好,可是这一切都被她十岁时那场变故打碎。
好好的一个家,被彻底毁了,年幼的弟弟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没过几年母亲由于思念成疾也跟着去了,后来父亲备受打击从此堕落染上赌瘾,而她若不是幸得二爷垂怜,恐怕也早就…
正沉浸在悲痛回忆里的丫头被一道温润的嗓音拉回现实:“丫头,你怎么站在这?”
丫头回头看,就见身着白色长衫的温润男子正满眼柔情的看着她,丫头眼眸里的悲伤随着他的出现完全隐藏了起来。
二月红上前拉住她略微凉些的手,有些责备地说道:“晚间天凉怎么不多穿些出来?”
丫头笑道:“还不是二爷带着人到了饭点还不回来吃饭,我这才和小环出去找您们去了吗?”
二月红闻言眼里露出尴尬之色,他这夫人哪哪都好,做的面也是一等一的好,但是这也不能天天顿顿都吃吧!
这不今个儿伙计们一到晚饭点就都跑了出去,生怕被夫人逮住,他…也被账房给拉走了…没错是被拉走的!
第17章 权衡利弊
二月红见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按倒在他脚前眉宇间依旧难掩戾气的青年,低垂着的眼眸里流露出难得的兴趣。
就在二月红手下的人将手伸进陈皮衣服里翻找东西时,陈皮再也掩饰不了怒意,他自知今日恐怕是难逃一死了,但他还受不了这种屈辱!
他开始出言挑衅道:“怎么堂堂长硰城九门的二爷还喜欢让下面的人玩男人不成?”
然而二月红并未答话,只是一派淡然地坐在降香黄檀木制作而成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茶盏,用茶盖撇了撇上面的茶叶轻抿了口,然后放到了一旁的方桌上,这才抬眸瞥了眼被迫跪倒在地的阴鸷青年。
从一旁的伙计手里接过那明显是出自自家夫人绣工的手帕,展开看了看,再次瞥向陈皮时,突然看到他胸口松散的衣物处裸露出的皮肤上那一个红色的圆形胎记,这让二月红瞳孔猝然收缩,那惊愕、疑惑的神情差点就暴露人前。
二月红眯起一双狭长凤眼,仔细观察这阴鸷青年的眉眼,竟然从中找出了与丫头的相似之处,这两处发现不禁让二月红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他意识到麻烦来了。
在陈皮怒瞪之际,二月红薄唇轻启,难得不斯文地说道:“小贼你喜欢被男人玩,不代表你二爷我就喜欢看这种脏污事儿!”
二月红见他那双阴鸷的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恼怒后,勾起嘴角继续说道:“胆大包天的小贼即使今日爷不杀你,你也是活不成了,你暂且说说你刚来这长硰城没几日怎么就得罪了城主府,还胆敢藏身于我红家的地盘。”
二月红自然是知道这名为陈皮的青年是干了什么,毕竟张副官下令全城搜捕后,他们九门的探子,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找寻到了这外来人陈皮来到长硰城这几日的所有活动痕迹,并且很快就摸清了这陈皮的来路,也是知道他在长江边上四屠黄葵一战成名的事迹。
原本二月红是不打算管的,毕竟佛爷他并未亲自下令命九门共同协助巡逻兵马抓捕这陈皮,但是前日他回到红府后,他留在丫头身边保护她的红家人小环向他禀报了梨园的事情,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们所见之人恐怕就是那陈皮!
二月红心知丫头良善,但是这件事既然涉及到张副官的命令,那他红府最好就是不要牵扯其中,再加上这陈皮一直未被抓捕归案,那就说明这陈皮在这长硰城中只能躲在他们这九家的地盘,所以二月红自然猜到了陈皮还躲在他红家未建完的梨园里的事情。
于是今日二月红就命红家的伙计们在这梨园里布下了陷阱,费了些力气才抓住了这陈皮,二月红并不觉得自己是大材小用了,要知道老虎扑咬兔子还要竭尽全力,更何况陈皮还不是兔子,人手多一点,总比闹出什么乱子要强。
原本二月红只是想要将这陈皮身上丫头的手帕取回,然后就将陈皮押送至城主府,也算是送了张副官一个人情,可现在二月红发现陈皮胸前的胎记与丫头以前提及过的那个年幼时失踪的弟弟一样,再加上他见这陈皮眉眼间确实与丫头有三分相似,这就让二月红不得不选择先保下陈皮了。
陈皮不知这二月红的想法,只觉得他看他时那种探究的眼神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他不想死,虽然他不知道二月红为何会突然态度转变,但是他能感觉到二月红不想杀他。所以陈皮也没了刚才那戾气深重的模样,选择忘记刚才羞辱性子地对话,老实地回答道:“遇到一条乱咬人的疯狗,不得已才躲进你红家的地盘。”
二月红见这陈皮态度软化,反而更加肯定自己的观察结论,无论这陈皮是不是丫头的弟弟,都不能让丫头知道这件事情,二人绝不能相认,不然按照这陈皮的秉性日后定会闯下祸患,连累旁人。
按理说这样秉性的人,他应该直接杀之以绝后患,但是又想到丫头,二月红只能压下心中的杀意。
权衡利弊之后,冷冷地开口道:“道上的规矩想必你也知道,胆敢随意闯入红家的地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此刻的陈皮还不是以后那个狠戾毒绝的四阿公,他现在还欠着火候,他咬着牙猩红着眼,声音带着些许的颤音问道:“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五官四末的代价!”二月红带着讥讽意味将这几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并且死死地盯着陈皮的眼睛。
果不其然,陈皮猛然抬头看向坐着的二月红,原本一双阴鸷的眼睛,此刻也陡然瞪大,他呼吸变得急促,几乎是一瞬间,他就下定决心猛地抬颌咬向自己的舌头,反正也活不成不如他自己死!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二月红瞬间起身就捏住陈皮的下巴,清脆的响声过后,陈皮的下巴就被卸了下来。
第18章 野马难驯
二月红居高临下冷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狼狈的吊着下巴的陈皮,看着他因为被卸掉下巴,口水从嘴角狼狈地流出,看着他额间满布密密麻麻的冷汗,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从愤恨杀意慢慢转变为难以掩饰恐惧的样子,二月红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
此时的二月红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灭人满门的真正的二月红,他这副样子已经压抑好久都没有出现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红家伙计早已紧张地垂目敛气,他们还没忘记小红爷成为红家真正主子那天所发生的事情,那日数十个账房还要五十多个好手都被二爷亲手所杀,从那时起他们才知道平日里那副温润有礼的模样不过是二爷的伪装罢了,二爷最真实的样子直到老家主去世那一刻才显露出来。
而如今的二月红能再次戴上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完全是因为他的夫人身子骨不好,他怕这老天报应不了他这命硬凶煞之人,所以就将那些阴损的事情都算在了丫头身上,这才下定决心从今往后绝不亲自下墓,行事手段也变得温和许多。
其实二月红年幼时有个爱好,他喜好野马,尤其爱好那种越烈越野,极难驯服的马,那是他最喜欢的。但是这事谁也不知道,因为这个爱好还没等真正发展起来,他的那几匹马就被他父亲给当着他的面捅死了。
他父亲认为他这是玩物丧志,而且作为他们这行当的人,最忌讳有那所谓的爱好,他父亲认为他只是单纯的喜爱那几匹野马。那时的二月红是惧怕父亲的,应该说不只是那时,直到他父亲死去的前一刻他也是畏惧他的。
所以当时年幼的二月红顺从的表现出父亲以为的悲痛的样子,恭顺的聆听父亲的教诲,再也没有表露过自己的那阴暗的喜好。他父亲到死都不知道他的乖儿子那时根本不是为了那几匹马被处死而软弱的哭泣,而是为了可悲的自己,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连自己的想法也不能轻易表露。
而此刻的二月红好似再次被激起那份驯服野性难驯的野马的喜好,他有些病态地看着狼狈的流着口水的陈皮,蹲下身子一手抓住他后脑的头发,让他的脸被迫仰起,看着他眼神恼怒中带着的恐惧,二月红突然笑了,然后拿着那个手帕,擦着陈皮嘴角流出的涎液,温和地问道:“陈皮你想好好的活着吗?”
陈皮被二月红那满含压迫的病态眼神看得浑身脊背发寒,他极力控制开始颤抖的身躯,但是却没有任何效果,他只能被迫点头,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想…”
可二月红像是不满意他回答的速度,原本温和的神情顿时变得阴狠,他狠狠地抽了陈皮一巴掌,待陈皮被抽倒在地后,二月红再次抓起他的头发,狠戾地问道:“想活着还是想变成人彘?”
陈皮看着突然变脸的二月红,这次眼里只剩下恐惧,他不顾脸上和头皮的疼痛,点头的同时嘴里模糊不清的喊着:“活着…活着…”
二月红像是被他恐惧的样子取悦,阴狠的神情再次变得温和,他松开陈皮的头发,温和的拍着陈皮被他抽肿的脸说道:“既然想活着,那就当我的徒弟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你是懂得吧?以后我说的话你要听,我不让你做的事情你不要做,明白了吗?好徒儿?”二月红说完,将手放在陈皮被卸掉的下巴上,又是一声脆响,陈皮的下巴被他接上了。
陈皮此刻已经懵了,但是恐惧令他机械的僵硬地回答道:“明…明白…”
二月红对此很是满意,缓缓地将那个手帕一点一点地塞进陈皮的嘴里,与动作不符的温润面容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陈皮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二月红的徒弟了,既然这手帕是你师娘送予你的,那我这做师父的也不好强夺,我想了想,我也应该送你一份礼物。”
可陈皮面对这样的二月红却只觉得自己如坠寒窟般浑身发寒,然而他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月红对手底下的伙计下达令他毛骨悚然的命令。
二月红瞥了眼立在一旁的伙计,温声吩咐道:“去将红家的针法请出来,再到库房中将那嵩时的徽墨研磨好。”
“是,二爷。”那伙计领了命令后就如蒙大赦般赶紧离开了此地。
而二月红则是再次坐回椅子上,拿起那杯渐凉的茶抿了一口。
屋内顿时变得异常安静,陈皮不知道眼前这个疯子般可怖的男人到底要对他做些什么,他现在的命运完全被掌握在这么一个疯子手上,陈皮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那日所见的温婉女子,他有些不可置信那般纯善的女子居然会成为这种可怖的疯子的妻子。
陈皮的思维被打断了,因为那伙计很快就带着二月红所要用到的东西回来了。
陈皮看着二月红在他眼前摆弄的东西,额间冷汗直流,那被装在古木里面的金银交错的长针,最细的如同牛毛,而粗的则有竹签那般粗,陈皮随着二月红手里的动作,眼眸止不住的颤抖。
只见二月红将那不知是何种材料制作而成的透明细线穿过一根金银交错的长针,然后浸染上那被研磨好的徽墨,随后伸出手就将陈皮胸口原本松散的衣物一下子震碎,徒留那桎梏他的绳索在他身上。
那伙计原本想上前按住陈皮,但却被二月红一个眼神斥退。
二月红抬手用锋锐的长针尖端将陈皮胸口处的红色胎记刮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此刻目光似是悲悯般看着陈皮颤抖的眼眸,然而口里说出的话却令陈皮浑身汗毛倒竖:“今日过后便是你的新生,从此往后你前尘往事尽皆消散,当然这些前提是你撑得过这一关,撑过去今日过后便是你的新生,撑不过去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长针猛然刺入陈皮胸口的皮肉,尖锐的刺痛令陈皮不得不咬紧嘴里那单薄的手帕,随着二月红一针又一针接连不断的落下,陈皮额间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如豆子大小的汗珠也一滴接着一滴的滚落,疼…好疼…钻心刺骨的疼…不过是针而已怎么会这么疼…
陈皮现在完全想不起别的事情来,他脑海里早就被疼痛所充斥,嘴里的手帕早就被他的牙齿所咬烂,额间青筋显露,他的眼睛紧紧跟随着二月红,可他的眼神却有些涣散…随着二月红最后一针的落下,陈皮也不堪重负倒在地上晕死过去,而他的胸口上那红色胎记赫然已经被一幅墨色的野马桎梏图所覆盖。
那如同画作般的野马栩栩如生,随着陈皮胸口处的微弱起伏,那野马脖颈上的鬃毛也随之浮动,就像是野马正在迅猛奔跑,但是它眼神中那痛苦的神情却生生的将那野性所破坏,原来这野马的周身已然被铁链所桎梏,它不是在自由奔跑,而是在痛苦恐惧中逃离,但是那找不到源头的铁链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它死死禁锢。
这幅被透明细线所绘制而成的纹身就像是一幅墨画一样完全没有一丝线痕,这透明细线名为通丝,它乃是取自百年人鱼胶经过人骨内髓保存数十年才能制成,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寸长,然而今日这数米长度就这么被用在了陈皮的身上。
二月红一双狭长的凤眼里满是病态的疯魔,他很满意自己的作品,这是他赐予陈皮的新生,也是他赐予的枷锁,今后无论发生什么,这陈皮处于何种身份,这副野马桎梏图都将永生永世的伴随于他,即便是他将胸口的血肉尽皆挖除,露出累累白骨,他终会惊恐的发现,这幅画早已印在了他的骨髓深处。
“将他带下去好生修养,然后传话出去我二月红新收了个弟子…待过几日我会带这个劣徒亲自去给张副官赔罪。”二月红神情变得平缓,坐回椅子上吩咐道。
“是,二爷。”伙计得了命令,赶紧将已经晕死过去的陈皮架了起来,退了出去。
二月红盯着地上留下的那片血痕,此刻的他仿佛完成了幼时未完成的遗憾般,低沉沉的笑了,他一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一边咿咿呀呀地唱起那时学的花鼓戏:“本当乘风归家转,又恐现出仙体来…别后离情他未多讲,酒不畅言语癫狂…”
第19章 过明路
陈皮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后背撕裂开的伤还有零零散散的小伤早就被处理好了,只是胸口纹身处还泛着灼热的刺痛,这种疼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细针正在一点一点地往皮肉深处潜行,让人很是烦躁。
陈皮靠在床头目光阴鸷的盯着自己胸口处的这幅纹身,胸口上的这匹被铁链拴住的野马好似就是现在的他一样。陈皮眼底泛着狠意他咬紧着牙关,双手握成拳头狠狠地捶打在床面上,就在他在心里怒骂着该死的二月红还有那条该死的疯狗时,屋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的人俨然就是陈皮在心里怒骂的人之一——二月红
二月红身后还跟着下人,下人手里拎着个从荣华酒楼带回来的食盒,在二月红眼神示意下,下人将食盒里面的饭菜整齐摆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就将门合上退了出去。
陈皮现在哪还有刚才在心里怒骂二月红时的恨意,他现在一看见二月红脸上戴着的温润的面孔就会想起他病态可怖的样子,下意识的感觉脊背发寒。
二月红皱眉见新收的徒弟直勾勾地看着他,如此不懂规矩,不由呵斥道:“陈皮你拜完师还不懂规矩吗?”
陈皮对上二月红变冷的眼神,心中一紧,居然有些仓惶失措地从床上下来,试探性的叫了声:“师父。”
二月红像是没眼看般,坐到桌子旁,别过身,说了句:“还不快把你的衣物穿上!穿好再过来!”
陈皮看着二月红的后背,眼底有一丝阴鸷闪过,但是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打不过二月红,所以只能乖乖的拿起床边为他准备的衣物套在身上。
陈皮是不会承认他怕了二月红的,早晚有一天他会将二月红加注在他身上的耻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陈皮穿好衣物后,低垂着眉眼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走到二月红身侧。
二月红抬眼瞥了他一眼,见他这副姿态,不由嗤笑一声:“现在倒是有了三分人样,你已经昏睡一天一宿了,想必你也是饿了,先坐下吃饭吧。”
陈皮不知二月红到底有什么打算,但事已至此现在二月红为刀俎他为案板上的鱼肉,也只能乖乖听话。
陈皮垂着头坐下,刚动起筷子,就听到耳边突然又传来一道呵斥:“我怎么不知道我新收的徒弟是个哑巴呢?”惊得陈皮手里的筷子一下子就脱落掉到了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皮本就不是个好秉性的人,刚才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心思早就抛之脑后,惊吓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恼怒,他直接站起身来手握成拳朝着身旁坐着的二月红打去。
二月红见状很是不屑,下盘一动未动,抬起手如同手捏簪花般牢牢接住陈皮砸过来的拳头,然后一个寸劲儿就将陈皮拽到身前,接着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陈皮脸上,陈皮的脸颊顿时被打得红肿起来,嘴里的颊肉也被牙齿硌破,顺着嘴角流出一道血迹。
二月红冷哼一声,一脚踹在陈皮的膝盖处,将其踹得跪倒在地,捏住他的脖颈语气里带着深深寒意,警告道:“再有下次,我就废了你的手脚!明白了吗!?”
陈皮现在被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脖子上那跟铁钳一样的手,立马识时务者为俊杰道:“徒…徒儿知错了,…徒儿明白了…”
二月红这才收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叹息道:“做事要有规矩,吃饭吧。”
陈皮急促地喘息着,耷拉着眼皮,颤声道:“…是,师父。”用手肘踉跄地支撑起身子,乖乖地坐回椅子上,从桌面捡起筷子,如同嚼蜡般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饭。
而二月红依旧坐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吃完饭,陈皮被抽肿的脸被下人简单的处理了下后,二月红就亲自带着他前往城主府,一来是让陈皮当面给张副官表达歉意,以前的事就此揭过。二来是让陈皮在九门提督之首的张大佛爷面前过个明路,这样一来他这个徒弟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九门中人。
二月红坐在城主府会客厅的沙发上,陈皮站在他身旁微垂着头耷拉着眼皮,那低垂的眉眼里隐藏着内心深处的不安。
这种不安来源于陈皮不懂二月红为何会收他为徒,还费这么大劲儿拉下脸皮为他摆平之前的事。陈皮自有记忆以来就懂得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对你好的人,一切事物之间都会有明码标价的代价,但是现在他并未从二月红这得知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能想起临出梨园前二月红意味深长的那一句话:“陈皮,你乖乖的当我的弟子,我就会保你一世平安。”
就在陈皮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板愣神之际,有道沉稳的脚步声从会客厅门口传来。
陈皮抬头去看,只见一位极为年轻,身着戎衣眉眼间带着英气的男子走了进来,就在陈皮惊讶地认为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张大佛爷时,身旁的二月红站起身来,唤这位为:“张副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