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迪一方面渴望这种力量,另一方面又对墨菲斯的监视感到越来越不耐烦。
他想要的不是“看看”,他想要更多……但他暂时压抑着,继续学习和伪装。
时间来到1968年。
弗莱迪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野心和欲望也随之膨胀。
他需要一个新的、更安全的地方来存放他的“收藏品”,以及进行一些……不便在家中进行的事情。
他买下了镇外废弃已久的旧工厂。
对外,他宣称是要开办一个真正的机械维修厂,解决就业,造福社区。
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虚假的开工仪式,弗莱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脸上挂着那副标准的、诚恳的微笑,对着寥寥几个镇议员和记者说着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罗瑞塔站在他身边,脸上洋溢着为丈夫感到骄傲的光芒。
而当晚,在梦境里。
弗莱迪兴奋地向墨菲斯展示着他的新领地。
月光草地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化。
生锈的钢铁支架拔地而起,巨大的、沉默的机械轮廓在昏暗中显现,高耸的穹顶下回荡着空洞的风声。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尘土的味道——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完全是那座废弃工厂的梦境复刻版。
“看!墨菲斯!”
弗莱迪张开手臂,在这片冰冷的钢铁丛林里转身,声音带着一种拥有者的狂热。
“这是我的!完全属于我的地方!谁也找不到这里!谁也不能进来!”
他想象着在这里进行他的“收藏”工作,无人打扰,绝对安全。
兴奋让他的梦境造物变得更加细致,甚至那些机械都仿佛开始无声地运转,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嗡鸣,阴影在角落里蠕动,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墨菲斯站在一片巨大的齿轮阴影下,抬头环视着这座由弗莱迪意识构建出的、充满工业朋克式压迫感的梦境工厂。
他看到了那些扭曲的机器,感受到了这个空间里弥漫着的、冰冷的、非人的气息,以及其中蕴含的、几乎要溢出的……恶意。
这种恶意,不同于愤怒的炽热,也不同于恐惧的冰冷,它是一种缓慢的、深思熟虑的、带着创造性和愉悦感的……黑暗。
是人类意识所能产生的最复杂也最危险的负面能量之一。
墨菲斯那亘古平静的、非人的心智,第一次,清晰地接收并识别出了这种名为“恶意”的能量模式。
他无法理解其背后的具体动机和社会意义,但他能感知到它的破坏性潜力,它对生命和和谐的绝对否定。
他沉默地看着弗莱迪在那片钢铁的迷宫中兴奋地踱步,苍银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映出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困惑。
这个依赖他、向他学习、在他划出的安全角落里待了二十多年的人类……他的意识深处,原来一直在孕育着这样的东西?
墨菲斯一动不动,仿佛也成了这座噩梦工厂里一座沉默的机械雕塑。
只有他周身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流动,显示着他那非人的心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处理着这个新的、黑暗的变量。
废弃工厂的锅炉房,成了弗莱迪·克鲁格真正的圣殿。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经年累月积存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空气里永远混杂着铁锈、陈年煤灰、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巨大的、沉默的锅炉像史前巨兽的尸骸盘踞在中央,冰冷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血管爬满墙壁,通向未知的黑暗。
这里是他进行“最终收藏”的地方。
第一次,总是最困难的。
那是一个在公园里喂鸽子的小男孩,有着 充满信任的蓝色大眼睛。
弗莱迪用一颗裹着迷药的糖果,轻易地将他骗来了工厂。
过程比他想象的……更顺利,也更刺激。
当那双蓝色眼睛里的光芒最终熄灭,小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铁板上时,弗莱迪站在旁边,浑身剧烈地颤抖,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
不是恐惧,不是悔恨,而是一种极致的、几乎让他晕厥的兴奋。
一种绝对的、生杀予夺的掌控感,像最烈性的酒,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取走了男孩的一只鞋子和小小的皮带扣,作为纪念品。
处理“残局”花费了他更多时间和精力,也让他学到了谨慎的重要性。
锅炉深处燃烧的火焰,能吞噬很多证据。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他不断完善他的手法,挑选“猎物”,设计陷阱,享受过程。
每一次成功的狩猎,都让他内心那头饥饿的怪兽暂时获得满足,同时也让它变得更加贪婪。
斯普林伍德镇上空,开始笼罩起一层无形的、名为“失踪”的阴云。
恐慌在家长们之间无声地蔓延,但没有人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那个看起来有些孤僻、但还算礼貌的弗莱迪·克鲁格先生。
他的中产伪装,他那位于榆树街的整洁小屋,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
然而,每一次从锅炉房离开,弗莱迪都像是从地狱爬回人间。
他身上带着洗刷不掉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和焦糊味——即使他用了大量肥皂,指尖残留着触碰冰冷尸体的触感,眼睛里燃烧着尚未褪尽的、疯狂的余烬。
他无法面对罗瑞塔怯懦的问候,无法忍受房间里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气味。
现实的一切,在那极致的黑暗体验后,都显得虚假而令人作呕。
他唯一的去处,只剩下一个。
几乎是在回到家、反锁上门后的第一时间,他就会扑到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不是休息,而是逃亡。
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逃向那个唯一可能接纳他全部污秽的地方。
他的意识体坠落其中时,常常还带着现实杀戮后的剧烈震颤和未平息的狂躁能量。
他不再是那个兴奋炫耀的狩猎者,而是变回了某种脆弱而扭曲的东西。
他会一言不发,径直走向那个永恒不变的黑色身影,然后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蜷缩在墨菲斯脚边的草地上,将脸埋进那冰冷非实的衣料之中。
每一次剧烈的呼吸,都仿佛在试图吸吮梦境中冰冷的安宁,来洗涤灵魂——如果他还拥有的话——上滚烫的污血。
这个时候,他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儿童杀手,不再是精于算计的伪君子,甚至不再是那个学习梦境技艺的学生。
他只是一个需要依靠的、破碎而冰冷的少年,仿佛又回到了1944年那个寒冷的阁楼夜晚。
墨菲斯总能感受到他到来时那强烈到刺目的能量波动——血腥、恐惧、狂喜、虚无……各种极端情绪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像一颗爆炸后仍在燃烧的星骸。
这能量剧烈地干扰着梦境的稳定性,甚至让月光草地的光芒都为之明灭不定。
但墨菲斯从未推开他。
他只是沉默地站着,任由弗莱迪抓着他的衣角,感受着那意识体传递过来的、几乎要实体化的冰冷和颤抖。
偶尔,他会抬起手,指尖流淌出冰冷的银色光尘,如同无形的梳子,轻轻梳理过弗莱迪狂暴混乱的意识能量场,不是抚慰,更像是……一种技术性的平复和稳定,防止这个过于剧烈的能量源彻底崩溃或者污染整个安全角。
只有在梦境里,在这片月光下,在墨菲斯身边,弗莱迪才能暂时从“杀手”的身份中剥离出来,获得片刻病态的安宁。
这是一种极致的割裂:现实中的恶魔,梦境里的依赖者。
而墨菲斯,继续着他的教学。
仿佛弗莱迪现实中的行为只是某种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他开始教导弗莱迪更核心、更危险的能力。
“梦境扭曲”与“思维控制”。
“梦境并非固定不变,”
墨菲斯演示着,他苍银色的眼眸微亮,周围月光草地的景象开始如同水中倒影般晃动、拉伸,柔软的草叶变得如同刀刃般锋利,又瞬间化为流淌的丝绸。
“它的物质和规则,由意识主导。强大的意识,可以强行扭曲它,赋予它新的形态和逻辑。”
他教导弗莱迪如何集中意志,去强行改变梦境环境的物理法则,如何制造迷宫,如何让地面塌陷,如何让天空坠落。这是一种更粗暴、更直接的力量运用,与之前精细的潜入技巧截然不同。
紧接着,是“思维控制”。
“梦主的意识,是梦境的核心。”
墨菲斯的声音在变幻莫测的梦境背景中显得格外空灵。
“影响它,便能影响整个梦。植入念头,编织幻觉,放大恐惧……或者,给予虚假的希望。”
他教导弗莱迪如何捕捉梦主意识的核心频率,如何将自身的意念像病毒一样注入其中,如何编织看似合理的梦境剧情来操控梦主的情绪和反应。
这是一种极其精密的操作,需要对意识结构有深刻的理解和高超的操控技巧。
弗莱迪如饥似渴地学习着。
这些能力,远比赚钱和虐杀小动物更能带给他力量感。
在墨菲斯的指导下,他在他人梦境中几乎达到了无敌的程度。
他可以轻易地将一个美梦变成无法逃脱的噩梦牢笼。
而且,他开始举一反三,展现出惊人的、扭曲的“天赋”。
他不再满足于墨菲斯教导的基础技巧。他自己摸索出了更适用于他黑暗目的的能力。
“瞬移”——他能在梦境中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任何他想出现的地方,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用来追逐和恐吓他的“玩具”再好不过。
“隐身”——他能将自身意识完全融入梦境背景波动中,成为一个看不见的观察者,享受着窥视和掌控一切的感觉。
最让墨菲斯停顿的,是弗莱迪在梦中具现出的武器。
一次练习中,弗莱迪试图将梦境扭曲成一个他认为“更有趣”的狩猎场。
他集中精神,回忆着现实中他最熟悉、最依赖的工具——那把他用来恐吓、虐待,甚至最终了结“猎物”的直剃刀。
意念高度集中之下,他感到右手掌心传来一阵冰冷的、沉甸甸的触感。
他低头看去。
一把闪烁着寒光的、与他现实中那把一模一样的直剃刀,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梦境能量完美地复刻了它的每一个细节:冰冷的金属重量,锋利的刀刃,甚至手柄上细微的磨损痕迹。
弗莱迪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狂喜的、扭曲的笑容。他熟练地手腕一抖,“啪”的一声轻响,刀刃弹了出来,在梦境的月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
“看,墨菲斯!”
他炫耀般地挥舞着它,刀刃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嘶鸣。
“这样就更‘真实’了,不是吗?就像我真的在那里一样!”
墨菲斯的视线,第一时间就凝固在了那把梦境剃刀上。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梦境造物。
那上面凝聚着弗莱迪极其强烈的、与现实中那件凶器紧密相连的情感印记——恐惧、痛苦、掌控、杀戮的愉悦……无数黑暗的情绪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那冰冷的刀锋之上,让它散发出一种极其不祥的、近乎污染源的能量波动。
这不再是练习。
这不再是模拟。
这是将现实的黑暗,以一种极其直接和危险的方式,锚定并具现化在了梦境维度。
墨菲斯周身的能量场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扰动。
他那总是平静无波的苍银色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古老而冰冷的东西被触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在他的指尖,不再是那些纯净的、用于构建和稳定的银色光尘。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更黑暗、更粘稠的东西开始凝聚。
它像是一缕活着的阴影,又像是浓缩的虚无,其中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痛苦的尖啸在无声地回荡。
它周围的空间都似乎微微扭曲凹陷,光线被贪婪地吞噬。
那是死灵之书能量的雏形。
是远比梦境扭曲和思维控制更加本源、更加危险的力量,涉及灵魂与存在的边界。
那一缕黑雾在他指尖盘旋,跃动,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的目光,从弗莱迪手中的剃刀,缓缓移回到弗莱迪那张因为兴奋而有些扭曲的脸上。
那一瞬间,仿佛有某个至关重要的开关即将被拨动。
某种不可挽回的东西,似乎就要被释放出来。
但最终,那缕跃动的黑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约束,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缩回了他的指尖,消失不见。
他周身的能量场也恢复了绝对的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评价那把剃刀,没有解释那缕黑雾。
只是再次陷入了沉默,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波动从未发生。
弗莱迪完全沉浸在获得新“玩具”的兴奋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墨菲斯那一瞬间的异常。
然而,变化已经悄然发生。
从这一刻起,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开始进一步倾斜。
弗莱迪在梦境中对墨菲斯的依赖和占有,变得更加露骨和……亲密。
他会在墨菲斯专注于调整梦境参数时,无意识地伸出手,去抚摸墨菲斯那如同夜色凝固而成的头发。
触感冰冷丝滑,非实体的能量流过他的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慰藉感。
墨菲斯对于这种接触通常没有反应,既不迎合也不拒绝,仿佛那只是微风拂过。
但当墨菲斯偶尔将注意力投向梦境安全角之外,似乎对镇上其他居民那些或平淡或有趣的梦境波动产生一丝探究的意图时,弗莱迪会立刻变得焦躁不安。
他会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伸手试图挡住墨菲斯的视线——尽管毫无意义。
,“那些梦无聊透了。留在这里。你只能教我。”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幼稚而霸道的占有欲。
墨菲斯是他的导师,是他的守护者,是他唯一的梦友。
这份关系不容许任何形式的分薄。
而墨菲斯,虽然依旧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却开始以一种非人的逻辑,优先回应弗莱迪的梦境召唤。
有时,他正漫游在梦境维度的更深处,观察着其他有趣的能量现象,或者进行着自己无尽的锤炼。
但一旦感知到弗莱迪的意识进入深层梦境,尤其是当那意识中带着异常剧烈的波动——无论是杀戮后的冰冷,还是兴奋的狂躁时,他往往会中断手头的事情,将自身的投影优先投射到那片月光草地。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推掉”一些其他区域的“梦境维护”或观察任务——那些原本是他作为梦的行者,漫长时间里自然而然会做的事情。
仿佛在他的优先级序列中,“观察和稳定弗莱迪·克鲁格”这一项,被无声无息地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自己或许并未意识到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这只是一种基于能量稳定性考量的最优选择?
还是漫长生命中形成的某种……习惯?
或者,是某种更深沉的、连神魔自身都无法定义的联系正在悄然滋生?
他只是遵循着某种新形成的、无形的牵引。
而弗莱迪,则全然享受着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权”。
他将墨菲斯的优先回应视为理所当然,是他在这冰冷宇宙中,唯一牢牢抓在手中的、不会失去的东西。
现实中的杀戮仍在继续。
锅炉房的阴影日益沉重。
斯普林伍德镇的悲伤和恐惧无声累积。
梦境中的羁绊也越来越深,却浸泡在越来越多的黑暗和占有欲中,变得扭曲而畸形。
两者之间的割裂,越来越大。
弗莱迪在这极致的分裂中,一步步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而他唯一紧紧攥着的,是那片来自无尽梦境的、冰冷的墨色衣角。
他并不知道,他正在将什么拖入那片深渊。
或许,那衣角的主人,也并未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第7章 秘密败露与血色婚姻
榆树街那栋白色小屋的平静表象,像一层被水浸泡得过久的油彩,开始不可避免地剥落、龟裂。
裂纹最先出现在内部,源自那个被绝对禁止踏入的领域——地下室。
罗瑞塔·克鲁格,这个一直生活在丈夫精心编织的谎言牢笼里的女人,像一只谨慎的、受惊的小鸟,多年来从未试图用喙去啄碰那扇紧锁的门。
她的世界狭小而脆弱,完全依赖于弗莱迪提供的、看似正常的框架。
但再小的空间,也有其无法完全隔绝的气味和声音。
最近,弗莱迪外出的频率更高,时间更不规律。
他回来时,身上总带着一股更加浓重、难以名状的气味——不仅仅是机油和铁锈,还有一种更深沉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怪异味道,像是某种东西正在加速腐烂。
他的情绪也变得更加阴晴不定,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温和的伪装越来越难以覆盖其下冰层裂开后露出的、令人胆寒的疯狂碎光。
一种模糊的不安,像地底渗出的寒气,日夜侵蚀着罗瑞塔。
她开始失眠,在深夜听着丈夫并不平稳的呼吸,感觉自己仿佛睡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旁边。
然后,是一把钥匙。
一把古老的、黄铜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钥匙。
它意外地从弗莱迪经常穿的那件工装外套口袋里滑落,掉在厨房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弗莱迪当时正心烦意乱——似乎某个“收藏品”的处理遇到了麻烦,没有察觉。
罗瑞塔鬼使神差地,在那件外套被扔进洗衣篮之前,偷偷捡起了它。
它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让她心惊肉跳。
她认得这种钥匙,它和地下室那把沉重铁锁的锁孔形状……似乎吻合。
一个她无法抗拒的、混合着恐惧和某种绝望求知欲的念头,攫住了她。
机会在一个下午降临。
弗莱迪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是关于一批“零件”的,他语气急促地交代了几句,便抓起钥匙冲出了门——他带走的,是车钥匙和工厂钥匙。
那件工装外套,还躺在洗衣篮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罗瑞塔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黄铜钥匙,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像个小偷一样,屏住呼吸,走下通往地下室的狭窄楼梯。
锁孔有些涩,她颤抖着手试了几次,才终于把钥匙插进去。用力一拧。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如同惊雷。
沉重的锁舌弹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霉味、灰尘、以及那股她一直在丈夫身上嗅到的、甜腻腐败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只有她刚刚打开的门透进些许昏暗的光线。
她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一盏功率很低、蒙着厚厚灰尘的灯泡。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没有所谓的废旧零件。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锁得紧紧的、大小不一的木箱和金属柜子。
但吸引她目光的,是角落里的一个旧行李箱,盖子似乎没有完全合拢。
她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过去。
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她伸出手,颤抖着掀开了那个行李箱的盖子。
里面不是衣服。
是孩子的衣服。
一件叠得还算整齐、但领口带着深褐色污渍的小衬衫。
一条破了的背带裤。几只颜色各异、款式不同的儿童袜子。
还有……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照片。
罗瑞塔的呼吸停止了。
她拿起那叠照片。
第一张,是一个笑着的金发男孩,穿着棒球服——镇上安德森家去年失踪的孩子。
第二张,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缺了门牙的女孩——维尔德家的小丽莎,失踪时才六岁。
第三张,第四张……全是她依稀有些面熟的孩子,都是斯普林伍德镇近年来失踪案的主角。
照片下面,压着一些其他的小物件:一个破旧的塑料小士兵,一个蝴蝶发卡,一个锈迹斑斑的口琴……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的呼吸,她的思维。
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这不是收藏零件。
这是……收藏品。
关于那些失踪孩子的……收藏品。
楼上传来的、沉重的关门声,将她从极致的恐惧和震惊中猛地惊醒!
他回来了!他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脚步声!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正从楼梯上下来!
罗瑞塔像被烫到一样扔掉了手中的照片,猛地合上行李箱盖子,惊慌失措地想要把一切恢复原状,但她的手抖得太厉害,大脑一片空白。
弗莱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地下室门口。
他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也许是发现忘了带什么重要的“工具”。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被打开的门锁、亮着的灯泡、站在打开的行李箱前、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的罗瑞塔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弗莱迪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耐烦和疑惑,迅速转变为惊愕,然后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冰封般的死寂。
他浅色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彻底蒸发,只剩下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的杀意。
那杀意如此浓烈,几乎让地下室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罗瑞塔。”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生锈的刀片在摩擦。
“你在看什么?”
“我……我……”
罗瑞塔的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喉咙。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东西,那是在看一个……物品,一个需要被处理的麻烦的眼神,而不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妻子。
弗莱迪缓缓地走下最后几级台阶,走进地下室。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捕食者逼近猎物般的压迫感。
他反手,轻轻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那一声轻响,落在罗瑞塔耳中,却如同棺材盖合上的声音。
“你看到了。”
弗莱迪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是一种确认,而不是疑问。
“弗莱迪……不……那些孩子……为什么……”
罗瑞塔语无伦次,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崩溃。
“为什么?”
弗莱迪歪了歪头,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扭曲的、近乎困惑的表情,仿佛她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