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边昀早就见识过谢无端的算无遗策和智计百出,总觉得无论再发生什么,他也不会太过惊讶,可他还是没想到,谢无端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世人皆知,兰峪山脉地势险要,周围又被沙漠、沙地所围绕,也因此,兰峪关易守难攻。
北狄人占据兰峪关后,又有后方北狄的兵员和粮草补给,犹如一道坚实的盾牌横在了这里。
如今大景在北境的兵力总共才三万五,这其中还包括了战力远不如天府军的幽州卫与并州卫将士。
想要在短时间里硬取下兰峪关,势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边昀都已经做好了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谁知道——
谢少将军只是带着他来到这兰峪关的城墙下,不费一兵一卒,只这么策马站了一个时辰,几乎什么也没做,就让北狄人自己起了内讧,自己把左大将杀了,彻底乱了阵脚。
边昀不由热血沸腾,看向了谢无端的侧脸。
阳光给他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肌肤似白玉般的雅致,周身有种月白风清的气质,乍一看,与后方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将气质迥然不同,也与这战场格格不入。
但再一看,他又像是天生属于这里。
谢无端转过了头,与边昀四目相对,那湛亮的眼眸锁在他脸上,含笑问道:“手痒了吗?”
边昀当即就露出了一副跃跃欲试之态,朗声一笑:“末将早就迫不及待了!”
他毫不掩饰身上的锐气,这一刻,如同一把匣中之剑露出了他的锋芒。
谢无端又是一笑,抬手做了个“攻击”的手势。
边昀就拿起了他的那把三石弓。
沉甸甸的犀角弓只是握在他手里就让人不敢小觑。
他将三支羽箭搭在了弓上,一口气将弓拉满,接着对着城墙上连续放出了三支连珠箭,一箭接着一箭地射出。
三支箭之间几乎没有停顿,快得如行云流水。
箭箭都没有落空,每一箭都射中了一名城墙上的长狄士兵。
他的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信号。
身后的三千骑兵也都纷纷拿起了他们的弓,搭上了羽箭,全都将弓身拉满。
此行随谢无端出征的这三千人来自天府军,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嗖嗖嗖!”
数以千计的羽箭离弦射出,箭头泛着寒光,箭雨密密麻麻地划过天际,似流星雨般,这一幕只是看着就甚是壮观。
那些羽箭射中了城墙上一个又一个长狄士兵,凄厉的惨叫声四起,甚至有狄人中箭后从高高地城墙上坠落,鲜血横流……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郁了。
这一波攻击,让兰峪关城墙上的那些狄军更加慌乱,甚至没有人还击,只是盲目地用盾牌挡箭,或者以刀剑挥开流矢。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地放出,凌厉的破空声似那雨点般响起。
“边昀。”谢无端唤了一声,边昀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谢无端的手指遥遥地指向了身长九尺的钦志犇,“射他的胸口。”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别让人死了。”
“小事一桩。”边昀自信满满地勾了勾唇。
他是天府军第一神射手。
在天府军中,除了世子爷,也没人是他的对手,正是因为他有这两百步穿杨的本事,还有一手绝妙的连珠箭,世子爷才会命他跟着谢少将军来北境。
边昀再一次搭箭,拉弓,瞄准目标,接着,毫不犹豫地放弦。
这一箭比之前的三支连珠箭更快,也更强劲,似把空气劈开般……
谢无端再次拿起千里眼,右眼从千里眼小小的镜片往城墙上望去。
那支羽箭急速地飞上了城墙,一箭贯穿了钦志犇的左胸口,距离心脏约半寸的地方。
谢无端在微微地笑,而千里眼尽头的钦志犇却是痛苦地捂住了被箭射中的左胸口,身体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稳。
那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深深的惧意,以及险死还生的惧意。
胸口的伤处溢出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襟,也沾满了他蒲扇般的大手,小山般的身躯摇摇欲坠。
一个亲兵激动地口喊着什么,立刻架着盾护在了钦志犇的身前。
满头冷汗的钦志犇狠狠地朝和连轲的头颅踢了一脚,那只头颅就滚过帅旗,往远处滚了出去,撞在了其他人的尸体上。
钦志犇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气急败坏地咒骂了什么,又将另一只手里的佩刀举了举。
谢无端凝眸辨别着他的唇语,可以识别出对方说了一句狄语。
他轻轻地转了转千里眼,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周围的边昀与风吟听的,翻译了一遍:“他说,拓跋豹,我们弃城。”
仿佛在验证谢无端的话,下一瞬,边昀与风吟就看到钦志犇与拓跋豹在亲兵的护卫下,往城墙两头的石阶方向走去下。
城墙上的其他长狄士兵们也飞快地随两位主将撤下。
在阵阵擂鼓声中,很快,关门上方的那片城墙上就空无一人,只余下那一具具死状惨烈的尸体。
谢无端放下千里眼,对着后方挥了一下手,率先策马往城墙方向而去。
风吟和边昀护如影子般护在谢无端左右,后方的三千骑兵紧随其后……
“啁——”
矫健的白鹰展翅在碧蓝的天空中盘旋着,一圈又一圈,发出阵阵亢奋的啸声。
很快,一道道一端带有五爪钢钩的攀墙索被将士们高高地抛出,只轻轻一抖,就听“喀嚓”一声,五爪钢钩合拢,牢牢地扣在了城墙的边缘上。
近一百道攀墙索整整齐齐地攀在了城墙上,垂直地垂在他们跟前。
骑兵更擅疾行,他们此行并没有带攻城车和纵云梯,而是随身携带这些更轻便的攀墙索。
将士们用手重重地扯了扯攀墙索,确定它结实地攀在城墙上,这才开始一个个地借着攀墙索攀墙而上。
他们的动作轻盈而敏捷,手脚并用,飞快地往上攀爬着。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不到半盏茶功夫,第一批百余人就爬到了高高的城墙上。
入目的便是那一地的狄人尸体,血流遍地。
有的是被人用刀砍杀的,有的人是被乱箭射死的,有的人一箭毙命,每个死人的脸上是一样的死不瞑目。
像这样的死人,城墙上的这些天府军将士全都见怪不怪,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他们全都训练有素,各司其职,或者查看地上的那些尸首,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或者开始检查周围的环境……
居高临下,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四万长狄士兵正浩浩荡荡地向兰峪关北门的方向撤退,如那汹涌的潮水一点点地退去……
“谢少将军,”一个身形削瘦的小将又急忙转向了南门外的谢无端,高声禀说,“北狄人弃城了。”
年轻的嗓音中压抑不住的亢奋与喜悦,眼睛更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下方,骑在一匹白马上的谢无端含笑下令:“君昊,开城门。”
“是。”小将君昊声音洪亮地应了。
城墙上的那一百天府军也不用人再吩咐什么,其中数十人握着长弓在城墙上站成了一列,还有人爬上了高高的哨楼。
而君昊则带着五十人匆匆下了城墙,拉开了门栓,几人合力开启了那沉甸甸的城门。
那隆隆的声响彻了方圆一里,连周围的尘埃都在随之颤动。
白鹰率先从里往外地穿过了城门,似在迎接着谢无端的到来。
当白鹰飞过的那一刻,两扇城门也彻底地打开了。
空荡荡的城内映入谢无端以及后方众将士的眼内,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
大景夺回了兰峪关。
谢无端一夹马腹,慢慢地策马进城,面上云淡风轻,也唯有风吟敏锐地注意到他攥着缰绳的手绷得紧紧,手背上青筋浮起。
风吟的喉头微微哽咽。
白马停在了通往城楼的石阶前,谢无端回首吩咐道:“边昀,即刻点一千人。”
“追上去!”
“不用打,撵着他们,追出十里地,即可。”
温雅的青年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意味深长。
边昀略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他们敢追,看在那些溃败的北狄人眼里,就代表着他们还有后手,如此北狄人只会一味逃,而顾不上去想别的。
从他们拿下兰峪关到彻底完成布防,至少还要半天。
他们必须争取到这半天的时间。
唯有这样,大景才算是真正拿下这易守难攻的的兰峪关。
“是!末将遵命。”边昀郑重地抱拳领命,铿锵有力。
边昀即刻点了一千骑兵,朝着北城门方向奔去,马蹄声隆隆而去。
谢无端则下了马,抬步迈上通往城楼的石阶,风吟始终如影随形地护在他身侧。
谢无端一边走,一边扫过城墙上的那些尸体,目光只在和连轲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上多停了半刻。
步伐却不曾停过,在那头颅边走过,径直走到原本挂帅旗的旗杆前。
方才被谢无端一箭射断的旗杆还孤零零地屹立在那里。
谢无端一抬手,风吟就把金色的帅旗交到了他的手里。
谢无端轻轻地抚过帅旗,感受着指腹下的纹路,这上面的“谢”字还是娘亲手绣的。
爹爹常年不在京城,娘曾戏谑地说,这是为了让他睹物思人用的。
他眼眶微微酸涩,亲手把谢家的这面帅旗插了上去。
金色的帅旗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随风舞动,那“谢”字似乎要活过来似的。
谢无端居高临下地环视着这片他最熟悉的城池。
他自小在此长大,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谢家几代人留下的痕迹,谢家的帅旗在这里飘扬了五十余年。
谢无端两眼微红,下巴微扬,对着那碧蓝的天空轻声道:“兰峪关,收复!”
声音不大,似乎是在告诉那些曾经守护过这里的英灵,那些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道:“北境,全部收复。”
从高高的城楼上,极目望去,他可以看到远处的山脉、戈壁、平原……
这是谢家四代人守护的北境。
一度被北狄人夺走的北境。
爹爹常说,北境就是他们谢家人的根。
今天,他终于又回来了。
他终于让谢家的帅旗再次飞舞在兰峪关的城墙上!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慢慢地合拢成全,仿佛把什么东西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北境既然夺回来了,他就会牢牢地将它握在他的手心。
飞在空中的白鹰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好心情,盘旋着往下落,最后落在他的左肩膀上。
谢无端摸了摸白鹰油光水滑的羽翅,含笑道:“雪焰,北境收复了。”
“阿池也会很高兴吧。”
白鹰亲昵地用鹰首蹭着谢无端的鬓发,一下又一下,似在附和着。
蹭了几下后,白鹰就再次飞起,追着边昀离开的方向飞远了。
阵阵嘹亮的鹰唳自它喙间发出,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一震,唳声划破天际。
“啁——”
阳光温柔地洒在了白鹰洁白如雪的羽翼上。
这几天,从北境到京城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当白鹰的身影再次出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已是一天一夜后了,而顾非池自然也成了第一个得知北境收复的人。
白鹰“咕咕”叫着,鹰爪子稳稳地停在盈富居二楼的窗户上,那双冰冷的鹰眼斜睨过来时,就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威风凛凛。
他们家雪焰真帅!
萧燕飞一边喂它吃肉干,一边兴致勃勃地追问顾非池:“后来呢?”
“北狄人后来发现了没?”
她的眼眸似阳光下的湖面泛着点点的金光,璀璨明亮。
顾非池手里还捏着刚刚白鹰捎来的那封信,唇挑浅笑:“北狄人撤出兰峪关后,被边昀撵了十几里远,落荒而逃,然后在丹既平原迎面遇上了北狄的辎重营和左大将派去接应辎重营的那一万人。”
“这才发现他们发现被骗了。”
“后来呢后来呢?”萧燕飞眼睛更亮,笑出了手,一手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又摇了摇,音调又甜又脆。
那撒娇的声音似星星点点的糖粒直落进顾非池的心底。
顾非池只是看着她笑盈盈的小脸,心情就觉得非常的好,含笑道:“中将钦志犇气急败坏地怒斥那拓跋豹太莽撞,不由分说地杀了左大将。”
“钦志犇受了重伤,不能领兵,就令拓跋豹带大军夺回兰峪关。”
“可惜,已经迟了。”
谢无端对兰峪关最为熟悉,只要给他两个时辰的时间,他就可以完成布防,用最少的兵马将兰峪关守得跟铁桶似的。
“兰峪关易守难攻,如今已经到了表哥的手里,又岂会再有失?”顾非池挑眉一笑,那种傲然自信的眼神与旁边的白鹰简直一模一样。
好可爱啊。
萧燕飞忍俊不禁地来回看着这一人一鹰,在心里默默地窃笑,口中叹道:“谢公子可真厉害了。”
就算她不是亲眼所见,但单凭耳闻也足以想象谢无端能做到这个地步,凭借的是他们谢家人对北狄人的了解,更是谢无端的对北狄的威慑力,以及他的智谋百出,胆大敢为。
换一个人,就是用同样的谋略,也是徒劳。
顾非池又朝手里的那张绢纸看去,拇指在绢纸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北境诸城已尽数收拢,我打算……”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顾非池朝雅座那道闭合的房门看去,下一刻就听“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影七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爷,是二皇子殿下。”
顾非池将手里的绢纸揣入怀中,同时道:“让他进来吧。”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袭白袍的唐越泽慢慢地走了进来,神情复杂地看着顾非池和萧燕飞。
这还是万寿节后,萧燕飞第一次见到唐越泽,对方看着整个人看着清瘦了一大圈,难掩憔悴与黯淡,与她第一次在西林寺见到他时简直判若两人。
唐越泽略略地迟疑了一下,对着顾非池轻唤道:“太子。”
“萧二妹妹。”随即,他又对转而对着萧燕飞微微一笑。
面对萧燕飞时,他的神情显然比面对前者时,自在许多。
打了招呼后,他便开门见山地道出了来意:“太子,我有事想去见……父皇。”
“我想带鸾儿去,求父皇给我们赐婚。”
第156章
唐越泽看着顾非池的表情十分郑重。
除了郑重外,他的脸上还有一抹复杂的情绪,有纠结,有压抑,也有些说不上的迷茫。
略微停顿了一下,唐越泽又道:“我刚去过一趟乾清宫,梁公公说,父皇病重,太医让父皇静养……”
梁铮不让他进去见父皇,所以,他只能来找顾非池。
顾非池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道:“坐。”
唐越泽迟疑了一下,便撩袍坐了下来,又想了想,把椅子往萧燕飞的方向拉了拉。
乍一眼看去,仿佛萧燕飞与唐越泽是一边的,而顾非池是另一边的。
门外的影七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收回了目光,静静地守在雅座外。
萧燕飞:“……”
她默默地执起了茶杯,借着茶杯的遮掩,在唐越泽看不到的角度,无声地对着顾非池吐出了四个字:“凶神恶煞。”
顾非池失笑地勾唇,狭长的狐狸眼中笑意荡漾,彷如一池潋滟的春水。
唐越泽有些坐立不安。
顾非池凶名在外,从前父皇总在自己跟前说顾非池性情乖张,肆意张狂,还告诫他要用顾家,但不可亲顾家,也因此,唐越泽一向对顾非池抱以敬而远之的态度。
唐越泽怎么也没想到,顾非池居然会是元后顾明镜的嫡子,他的亲兄长。
这让唐越泽心头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屁股又往萧燕飞那里挪了挪。
顾非池最讨厌人婆婆妈妈,一手成拳在桌上轻轻叩动了两下,淡淡道:“说说。”
唐越泽迟疑地微微抿唇。
雅座内静了一静。
萧燕飞慢条斯理地给唐越泽斟了杯茶,纤长的睫毛轻轻地上下飞舞,笑着问道:“殿下,你刚刚说,想请皇上赐婚?”
她的声音听着温温柔柔,呼吸之间闻着那甘醇的茶香,唐越泽不由放松下来,点了点头:“萧二妹妹,我一直钟情你大姐姐,从来没有变过。”
白鹰在窗户上抖了抖翅膀,又抖了抖。
“现在……”他看着抖翅的白鹰,眸色幽幽摇曳,轻而缓慢地说道,“我想娶她。”
说着,他转过头,又看向了另一边的顾非池,“太子,你应该也懂吧?”
顾非池既然喜爱萧二妹妹,就该明白自己的心情。
顾非池深深地盯着唐越泽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如深渊般幽深,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令人觉得无所遁形。
唐越泽默默地挪开了视线,回避了对方的目光。
他正思忖着该怎么说服顾非池,就听那清冷干脆的嗓音钻入耳中:“行。”
唐越泽怔了怔,这才回过神。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掩下,对着顾非池拱了拱手,干巴巴地说道:“多谢太子。”
言辞之间客气得近乎疏离。
顾非池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银质珐琅怀表,打开表盖,看了看时间,道:“那就现在去吧。”
“现在?”唐越泽惊讶地脱口道。
顾非池看着他的眼睛问:“有区别吗?”
唐越泽一愣,抬了抬眼皮。
是啊。
今天亦或者明天,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唐越泽便起了身,忙道:“那我这就去接鸾儿。”
说完,他对着两人拱了拱手告辞,跟着,就步履匆匆地走了,甚至没再正眼看两人。
雅座外传来他“蹬蹬蹬”的下楼声,急促得宛如落荒而逃。
萧燕飞随意地支肘撑在窗槛上,往窗外喧哗热闹的街道俯视着,不一会儿,就看到唐越泽从一楼大堂出来了,飞快地骑上了一匹白马,策马离开了。
萧燕飞收回了视线,转头就撞进顾非池温柔似深海的视线里。
她抬手捏了捏他的袖子,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在唐越泽来之前,顾非池想跟她说什么来着?
顾非池换了个位子,坐到了她身边,修长的手指勾住了她纤细的手指,缱绻地摩挲了两下。
“你先陪我一起进宫,晚些再说。”
从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不舍涌进了她心中,一颗心似乎荡漾在春水里。
她对“进宫”兴趣不大,不过,她想“陪他”。
萧燕飞很顺手地勾住了他的手指,靠在他肩头:“好吧,我陪你。”
顾非池也感觉到她的依恋,唇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笑意染暖了他清冷的眼角眉梢,让他整个人似春风化雨、风过疏林般柔软明朗。
等他们离开盈福居,一起骑马来到乾清宫,太阳都西斜了。
守在乾清宫檐下的两名小内侍远远地就听到了马蹄声,见两人来了,其中一人小跑着下了汉玉白石阶,笑容满面地过来请安。
“见过太子殿下,萧二姑娘。”
另一名小内侍则飞快地进去告诉梁铮。
顾非池进乾清宫自然是不用人通禀的,现在皇帝虽然还活着,但这位新晋的太子爷才是大景朝实际上的掌控人。
“殿下请。”小内侍毕恭毕敬地给两人领路,往皇帝的寝宫方向走去。
几人走到东配殿时,顾非池交代了一句等会让唐越泽进来,就看到梁铮掀帘自寝宫内快步走了出来。
随着门帘被打起,里头带出了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其中又混杂着一股子久病在床的人特有的骚臭味。
梁铮赶忙走了过来,躬身行了一礼。
“他最近怎么样?”顾非池语声淡淡地问道。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皇帝。
梁铮眉眼低垂,躬着身答道:“皇上这两天时昏时醒,不过是昏迷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太医令下了重药,李太医每天给皇上用着针灸,还日日给灌着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