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汐就算不为自己打算,就是为了许妈妈,他也得回国去。
但其实,许言汐的内心并非是不挣扎的。
在美国的这些日子过得很舒心,许言汐知道完全是托了雷啸的福,但无论如何,这里远离国内,自然也就远离了东堂
这个是非之地。
一旦回国,他要面临的就绝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许言汐只是庆幸着母亲没有在他身边。
若将来的哪日,他注定要在那片江湖中喋血,那他也希望,至少母亲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于是,许言汐仍旧赶在秋季学期开学前回国了。
雷啸很忙,只是派了车来机场接他。而没有见到雷啸,许言汐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一年前,雷啸给他造成的压迫感依旧清晰,对于他这种心气极高的人,雷啸绝对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比猎豹更能洞悉猎物的心理,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完全将你击毙在掌下,或者,又可以选择让你生不如死方法——
将你身上名为“反抗”的刺,一根根慢慢拔掉。
虽说,在雷啸手上,许言汐吃的苦头实在是不能算多的,但许言汐是个聪明人,举一反三,自然可以猜出雷啸能狠绝
到什么程度。
所谓的未来,他是看不到了。许言汐清楚,他只能按着雷啸指定的路走下去,那估计,是没有尽头的吧?
复学的手续根本用不着许言汐操心,东堂的人全都给他打点好了。
以前和母亲一起租住的小套间,早在他们去美国之前就给退掉了,这次回国没了住的地方,许言汐竟然被安排住进了
雷啸的豪宅中去。
雷啸的别墅,光是一层就有十八个房间,许言汐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的时候不禁怀疑,雷啸用得了这么多建筑面积么
?
管家领着许言汐到了他的房间里,安顿好了便交代道:“你不必操心,雷少说了,你住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日后你
物色到了合心意的房子,随时可以搬出去。”
许言汐心里清楚,管家虽这么说,但如果他雷啸心情不好不放人,他也到不了哪儿去。
“还有。”管家补充道:“今晚雷少有应酬,不能回来给你接风洗尘,来日再补上吧!”
许言汐无言地点了点头。
习惯了许言汐的清冷,管家也没放在心上。
“那你早些休息,明天就是开学第一天了,还要起早床的。”
把管家送走,许言汐将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脑子里清醒得很,一点睡意也没有。
时差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倒过来?
胡思乱想了一番,许言汐索性爬了起来,认真看了看自己房间的各个角落。
书桌上有新置的名牌背包,单肩斜跨的,和许言汐之前用的那个风格很接近,只是价格差了很多罢了。
许言汐不禁感叹,东堂的事业能做得这么大不是没有道理的,光是雷啸在事隔一年之后还能清楚记得他惯用背包样式
这种小细节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收买人心的手段之高了。
将背包提了起来,发现里头竟然不是空的。
许言汐打开来看,包里装的是这学期要上的课的指定教材,而且连笔记本和笔袋文具都一应俱全。
许言汐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背包,打开了一旁的实木书柜。
入目的是满柜的法律原文书。
许言汐不禁想到,当时他在美国陪伴母亲的时候,为了消磨时间,闲暇之余曾抽空办了附近图书馆的证,借了不少原
文书回来看。
要知道,这种第一手资料在国内是非常难得的,不仅仅是因为价格昂贵那么简单。
而现下柜中的书,除了他曾借阅过的,还多了很多他尚未来得及看的相关书目。
叹了口气,许言汐在众多书籍中挑了一本,躺回床上,一页页地慢慢翻着。
不自觉间,竟也觉得困意有些上来了,书便落到了枕边,人也渐渐睡去。
***
清晨的闹钟响起。
许言汐早上有低血压的毛病,每次起床都异常艰难。
原本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只有十四平米、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小单间里。
许言汐只需要向床头略微伸手,就能拍到吵闹不休的闹钟,这样一来,至少还能再赖个十来分钟的床。
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拍,那闹钟也不停。
许言汐气极,眼没睁开,手臂却不耐烦地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挥去。
哐当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被许言汐扫到了地上。
许言汐吓了一跳,赶紧撑开艰涩的眼睑,发现床头柜上摆着的精致台灯被他弄倒到了地上不说,全手工石雕的灯座也
因此碎裂开来。
完蛋了。
许言汐的瞌睡虫跑了大半。
许言汐掀开被子下床,蹲到地上,拾起灯座的碎片,想着要怎么才能将它们拼起来,但却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
“我说,你起床的代价还真大,一下就把法国Fionssit的限量灯具给报销了。”
“雷……”
许言汐迅速转身,发现雷啸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现下正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一脸揶揄地看着刚才慌乱的一幕
。
“雷少。”
短暂的慌乱之后,许言汐立刻恢复了正常。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朝雷啸微微鞠躬。
雷啸站了起来,长臂一伸,把许言汐捞了过来。
“我说,你还未成年吧?像刚才那样可爱一点不好吗?非要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的?”
谈话间,许言汐又闻到了雷啸身上散发的那股淡淡的古龙水混着雪茄的气味。
“回雷少的话,我今年七月六日已经满十八周岁了。”
“怎么,你是在提醒我你的生日吗?我会记住的。”
许言汐无奈道:“雷少,我没这个意思。”
雷啸看了看腕表,道:“昨晚抽不开身,本来应该去接你的。今天为了补偿,送你去学校吧。”
许言汐听言,不禁皱紧了眉头。
“雷少……”
雷啸停住了出门的步子,淡笑着转身。
“你对你的兄弟们,都这么好吗?”
听言,雷啸作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回道:“好是当然好,不过你确实是特别了一些。”
许言汐握紧了双拳,犹豫了半晌。
“雷少,其实你不必这样。我既然决定加入东堂,就不会三心二意,更不会……”
许言汐话未说完,就被雷啸给打断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雷啸这个人,很多人都说我怪。放一句大话:别人想要我对他好的,我未必给,不稀罕我对
他好的,还从来没有存在过。”
雷啸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许言汐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周旋的余地了。
“快点洗漱,想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吗?”
那一瞬间,雷啸又恢复了那副带着和煦笑容的脸。
许言汐依言走进盥洗室洗漱,吃了早餐,坐到了车上。
黑色Manbarch轿车在上班高峰期的汽车长龙中依旧抢眼,依许言汐对汽车的认识,奔驰宝马已经是很好的车了,但他
现下坐着的这辆,牌子却是他完全没见过的。不过,傻子也知道这定是天价的名车。
许言汐看着学校大门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他转过头道:“雷少,在这停车可以吗?我自己走进去就好。”
这个车,走在菁菁校园里,实在太扎眼了。
雷啸没看许言汐,只是吩咐司机道:“照直开,到教学楼底下停。”
许言汐咬咬牙,忽然,又只能泄了气,将身体靠回皮椅上。
时近八点,校道上,学生们的身影来回穿梭。
汽车避让行人缓慢前行着,抢眼的车型果不其然马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司机将车开到雷啸指定的地点停下,先行下车为许言汐开了门。
学生们的八卦心理旺盛,自然想知道今年又是什么太子党公子哥入了学,排场弄得这么大。
谁知,从车上下来的人竟是休学一年的许言汐。
同级的法学院学生立刻有人认出了他。
虽说许言汐向来清冷低调,但他过于出色的成绩让他成为了校园的风云人物,再加上一年前忽然莫名其妙地休学,曾
一度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来没听说过许言汐是公子哥这一传闻,今日却忽然看到他坐着千万名车出现在校园里,说不奇怪是不可能的。
许言汐刚跨出车门,就已经有人用笔记本挡着嘴巴在低声窃语了。
受到众人的关注,许言汐颇感尴尬,本想低着头赶紧走进教室去,却被雷啸给叫住了。
“言汐。”
见到雷啸跟着自己下车,许言汐也吓了一跳。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到雷啸两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替他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领。
身着手工裁制的雅痞西服,拥有修长的身形和近乎完美的脸孔,雷啸的出现让无数B大女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有这么帅这么有型的男人!
完全不同于现下流行的偏于中性雌雄莫辨的小偶像,雷啸这样的类型在女性眼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男人。
狂肆而又不失沉稳,奢贵而又不显浮华。
下意识地,许言汐没有多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挥开了雷啸的手。
在一旁候着的司机诧异了一下,大概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有人当着众人的面忤逆雷啸的缘故。
“对不起……”
许言汐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来吐出这样一句话。
雷啸笑笑,拍了拍许言汐的肩膀。
“进去吧。”
许言汐没说话,转身便走了。
不顾众人的注目,雷啸坐回车里。
汽车平稳地行驶,开车的司机老张,也是堂里的老资格了,放在以前,那就是御用车夫。
“雷少,不是我多嘴,这次,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雷啸按下了车窗,手肘搭在车门上。
外面的风,吹得有点急。
“说到底,他还是对东堂心生抵触。”
“迟早要打上东堂的烙印,早些适应,对他来说只有好处。”
老张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接话。
05 烙印(二)
重返校园的日子,如果没有雷啸的出现,以许言汐低调的性格是不会觉得难熬的,但偏偏,雷啸不仅出现了,而且在
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制造了一个旋窝,将原本处于平静外围的许言汐给卷进了风暴中央去。
虽说许言汐刻意去忽视周围不断投射而来的有意无意的探视目光,但这仍旧让他觉得如芒在背,全身上下都别扭得不
是滋味。
如果许言汐背后长了眼睛的话,一定还会发现更多的事实——那就是坐在他身后位置不远处的岑聿,正用一种接近于
阴霾的眼神看着他。
终于捱到下课,许言汐收拾了书本笔记,第一次有了那种要随着第一批冲出教室的人群一起逃离这个教室的冲动。
刚移开脚步,许言汐的右肩便被人握住。
许言汐回头,看到神色不渝的岑聿。
“有事吗?”
不喜欢他人的触碰,许言汐不着痕迹地避开岑聿的手问道。
“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许言汐道了句“多谢好意,心领了”,便想离开。
对于岑聿这个同窗,许言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亲近感的。毕竟在他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母亲身体向来不好,家里经济
拮据,学费住宿费什么的一时间凑不齐,当时,也正是作为班长的岑聿二话不说给自己垫上的。
许言汐并非不感恩,换作以前,这个面子他是怎么也要给岑聿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已和东堂扯上关系。他相信,没有哪个身家清白的孩子在知道真相之后还会愿意与他交往的
。
况且,现今已经当上学生会主席的岑聿前途无量,许言汐没理由要拖累这样一个好人。
听到许言汐毫不犹豫的拒绝,岑聿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显难看。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许言汐自嘲地笑笑:“岑主席,我不敢高攀。”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消失了一年?这一年,你去哪了?”
这个问句刺到了许言汐的底线,虽说他对岑聿的印象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忍受岑聿那如同审问罪犯一般的语气
。
“我想,我还没有向你报告私生活的义务吧?”
许言汐语气极差,没有再理会岑聿,转身便随着人流离开。
许言汐背过身去,没再回头,自然没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岑聿双拳紧握,一副如同在隐忍滔天怒气般的模样。
***
雷啸是个大忙人,自然不会有时间如同开学那日一般亲自接送许言汐上学。但在他的坚持下,最后依旧是在雷家众多
的私家车中特拨出来一辆并配备了司机,专门负责接送许言汐这件事。
既然事已至此,许言汐再拒绝,除了显得矫情之外无任何益处,也只得默认了。
接下来的数日里,开学那天所引起的话题经过时间的洗礼似乎渐渐平息了下来,许言汐一度天真的以为,他的生活已
经回归到了正常的轨道中去,便也没多做他想,只是跟一般的大学生一样,专心于学业,每日重复着单调的三点一线
的生活。
这小小的平静没持续多久,而打破这个假象的人,正是岑聿。
那日,许言汐整个上午都没课,但还是早早地就去了校图书馆,打算在馆里查查资料看看书。
时间甚早,图书馆中的学生并不太多。
许言汐按着馆藏检索目录在众多书架中寻览着,浑然未觉身后有人在向他靠近。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被岑聿捂着嘴架到一旁无人的洗手间中去了。
许言汐先是被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吓了一跳,但在被拖入洗手间,看到钳制他的人是岑聿的时候,莫名地安了点心。
不知为何,许言汐有种奇怪的直觉——岑聿,应该不会伤害他。
看着卫生间的门被从里反锁上,许言汐停止了挣扎,瞪着眼睛看着岑聿。
岑聿将他放开。
“我可以问问,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吗?”许言汐揉了揉被岑聿拧痛的手腕道。
岑聿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向许言汐逼近。
许言汐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盥洗台才不得已停住了脚步。
岑聿修长而结实的手臂撑在许言汐身后的盥洗台面上,用体型的优势禁锢住了许言汐的活动范围。
“言汐,你老实告诉我。”岑聿向来阳光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凝重,“你和雷啸,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问句,许言汐的脑袋被嗡地一声炸开了。
等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才恼羞成怒地道:“岑聿,你又调查我?”
岑聿抓住了许言汐打算推开他的双手,将它们反拧到许言汐身后。
“还用得着我去调查吗?”
“开学那天,送你来学校的那个人,只要见过点世面的人都不会不认识!”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和东堂的人扯上关系?!”
许言汐的身高本就不如岑聿,再加上岑聿不像他一般缺乏锻炼,所以虽然二人同岁,但在力度上却不是一个等级的。
见挣不开岑聿,许言汐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得沉了个脸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替我费心。”
见许言汐默认了和东堂有牵连的事,岑聿激动地握住了许言汐的双肩道:“你这样,迟早会毁了自己的!”
许言汐不是不明白岑聿话中的道理,但木已成舟,对于这件事,他不想再回头,也没有回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