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许言汐沉默不语,岑聿痛心疾首地道:“我知道你有苦衷,你是不是为了给你妈妈治病才这么做的?”
“没关系,你欠他们多少钱?我帮你还,反正,赶快跟他们撇清关系就对了。”
听言,许言汐惊诧地抬起头道:“你帮我还?你和我一样都是学生,你去哪来那么多钱?”
“再说了,你和我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同学关系,我们甚至连朋友都还算不上,你为什么要帮我?”
岑聿咬牙道:“我为什么要帮你,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我……”许言汐刚想说什么,却听到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估计是有人想用厕所。
话题被打断,岑聿只得压低音量在许言汐耳边道:“听我的话,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许言汐最受不了别人的威胁,即使这种威胁在某种程度上是带着善意的。
“我再说一次,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岑聿想不到自己的好心竟然会被许言汐如此践踏,顿时气极攻心,说起话来也顾不上轻重了。
“你就这么贱,宁愿被别人包养也不愿我帮你?!”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岑聿的脸被打歪到一边。
数秒之后,许言汐才放下有些发麻的手掌,握紧了五指。
“滚开。”
看到许言汐眼中隐约不明的泪雾,岑聿不自觉地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等在洗手间门外的人断然想不到会差点被猛然打开的门砸扁鼻梁,险险避过吓了一跳后刚想开骂,却看到一脸怒意的
许言汐冲了出来。
看着许言汐如风一般从一旁的楼道跑下了楼去,那些遭鱼池之殃的学生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
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却看到学生会主席岑聿在洗手间里站着。
那学生朝岑聿打了声招呼,而岑聿却像没听到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了看这阵势,实在是,太—奇—怪—了—
***
许言汐在校道上一路狂奔,脑海中却不断地回放着岑聿刚才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我没有!
我没有!!
我没有做下贱的事,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
只是,这些话,许言汐说不出口,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解释,更不允许他软弱。
直到体力不支再也跑不动之后,许言汐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上喘着粗气。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心脏仿佛随时都能从口中蹦出来,肺也疼得厉害。
缓了一下劲,许言汐这才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是学校少有人来的宽阔草坪,许言汐随便找了棵大树靠着,一屁股坐在了树下。
此时正是夏末秋初,阳光澄亮得让人嫉妒。
许言汐知道,只要有光,就必定会有阴影。
正如此刻的自己,不也正是坐在这树荫下享受着所谓阴凉的庇护么?
风吹树叶,发出婆娑的声响。
许言汐索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遗忘一些东西。
“同学,你还好吗?”
一阵柔柔的女性嗓音在许言汐耳边响起。
他睁开眼来,看到了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一个女孩,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见许言汐睁开了眼睛,那女孩子道:“同学,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见你喘得厉害,又一身冷汗,需要我替你叫校
医来吗?”
许言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确定你没事?”
女孩子从包包里拿出了包纸巾,递给许言汐。
“不介意地话,请用。”
许言汐愣愣地接过了纸巾。
之后的几日里,许言汐似乎与那个热心的女孩很有缘分,因为他们总是会在学校的某个地方不期而遇。
女孩开朗大方,也不介意主动上前与许言汐打招呼。
许言汐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办法拒绝眼前这个女孩的好意,起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他才隐约发现,那女孩子笑起来,那神韵有几份像远在美国的母亲。
那么温柔,那么善良。
而且,女孩的名字叫做程晴晴,和母亲一样,名字里也有个“晴”字。
事情似乎就是这样顺理成章地继续着。
在多次碰到许言汐和程晴晴结伴而行后,又有一些谣言开始传播起来。
程晴晴性格很好,朋友自然也多。
终于,被途中遇见的朋友再一次调侃说出“小两口一起去上课啊”之类的话后,程晴晴再也没有解释,而许言汐,竟
也没有否认。
对于许言汐的态度,程晴晴在心中也是暗喜的。
能得到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许言汐的垂青,不是随便哪个女孩子都能做到的。
如果进展的顺利的话,或许,他们就真的能像传闻中说的一样,成为真正的男女朋友。
至少,这个想法,在程晴晴心中是一直存在的。
而对于此事,许言汐是一直处于一种懵懂状态中的。
虽说他已经十八岁,但在感情问题上,可能还比不上现下的某些初中生。
他个子不算高,也就只有174公分,这种高度在北方男孩子中算是一般偏低的。这估计也跟许言汐家中的经济情况有关
系。毕竟,在其他孩子一顿就吃下近百元的肯德基大餐的时候,他也只能在妈妈省吃俭用的前提下才能喝到一顿鲜浓
的骨头汤。
所以,许言汐在这方面缺乏情商也是可以理解的。
许言汐根本无法弄清他对程晴晴抱有的究竟是种怎样的情感,而之所以没有否认别人的调侃,可能更多的是出于一种
对女孩子的尊重,只不过,他没有意识到这种做法会引起某些误会。
所以,不仅程晴晴误会了,很多除了程晴晴以外的人,也误会了。
恰逢一日,程晴晴在体育课上崴伤了脚踝,脚肿得跟个馒头般大。
好管闲事的姐妹淘自然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通知了许言汐。
脚肿成这样,走路都成问题,更别提是骑自行车回家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着,尽说些“你许言汐家里不是有车么,把女朋友送回家去总行吧”之类的话。
许言汐为难了一下。
虽说他每日确实是有车接送,但那是东堂的车。
但看到程晴晴因为脚踝受伤,动一下便疼得眼泪直流的模样,拒绝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当负责接送许言汐的司机看到他背着一个女孩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时候,惊得险些连下巴都掉在地上了。
只是,司机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替许言汐和程晴晴打开了车门。
接连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接送程晴晴上下学的事都落在了许言汐身上。
许言汐起初还担心雷啸对此会有什么意见,但过了数日依旧风平浪静,他连雷啸的面都没碰上过一次。
许言汐渐渐安了心,便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06 烙印(三)
程晴晴的伤势痊愈,心中对许言汐的态度越发确信起来,她觉得,如果这样的关系还不是男女朋友的话,也太没天理
了。
不明真相的她,在看到许言汐极端奢华的住所和用车后,她原本满满的自信心稍微受到了一些冲击,有时候,还会有
种觉得自己配不上许言汐的错觉。于是,她对许言汐也变得更加依赖起来。
无知者向来是幸福的,以为自己已经成为许言汐女朋友的程晴晴也一度这么觉得。直到那天,她们班上组织了一个小
聚会。
虽说是女孩子,但高兴起来也是会喝上两杯的。
几杯黄汤下肚,人的话也多了起来,整个场面就更加热闹了。
有人挑起了八卦的话题。
“晴晴,听说你最近混得不错啊,搞定了那个清高王子,过程很辛苦吧?”
“对啊对啊,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真羡慕你!”
程晴晴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被人起哄给闹的。
没有什么比能和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交往更幸福的事了,看着不断冒出粉红泡泡的程晴晴,自然也有嫉妒她之人。
一个女生没和大多数人一样凑过去竖着耳朵听那些所谓的罗曼蒂克,只是自个儿喝着闷酒。
不理会那边的热火朝天,只听她不算小声地咕哝了一句:“有什么好得意的,踩到狗屎还当捡到宝了,切!”
程晴晴本就很注意那个与大家反应迥异的女生,后来又听到她说出了这样诋毁许言汐的话,顿时生气地拍桌站了起来
。
“王晓梦,你说什么呢!有胆你再说一次!”
没料到向来好说话的程晴晴会忽然发飙,整个场面的气氛顿时僵滞起来,大家都不再说话,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
对峙的两人。
王晓梦也不客气,看也不看程晴晴就道:“我说,你把捡到的狗屎当宝了,怎么样?你有意见?!”
程晴晴被王晓梦的无赖行径气得浑身发抖。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你这分明是在嫉妒我!”
王晓梦嗤笑一句,反唇相讥道:“嫉妒你?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来路不正不说,而且还为了钱甘心被黑道大哥包养
。男人和男人,真有够恶心的!”
听到这话,程晴晴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无凭无据的事,你不要瞎说!”
“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只是你自己被蒙在鼓里而已。我有个师兄以前是负责协助老师处理助学贷款的,你那
个男朋友,大一的时候一入学就提交了贷款申请,而且也拿出了贫困证明!”
“之前他莫名其妙地休学了一年,回来之后,一个所谓的贫苦生就坐上了名车住进了豪宅,这可能吗?这么好的事,
你倒也去找找啊!”
“再说了,开学那天送他来上学的那个男人,听说就是个道上的厉害人物,搞不好就是包养他的人。你难道不觉得,
你男朋友长得比你更漂亮,更讨男人喜欢吗?”
“你混蛋!”
程晴晴不顾三七二十一,扑过去朝着王晓梦扇了一个耳光。
王晓梦自然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反抓住程晴晴的衣服,两人扭打在一块。
场面顿时混乱一片,后来还是其他桌的男生过来将出离愤怒的两人拉扯开,这掐架才稍微消停了下来。
其实在刚开始吵架的时候,就有认识许言汐的人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赶快过来,没多做解释,只是说程晴晴出事了
。
许言汐接到这通莫名其妙又没说清来龙去脉就挂断的电话,只得赶紧出门,赶到了程晴晴聚会的地方去。
许言汐赶到的时候,两个女孩的架刚打完,本来应该都是淑女的二人均披头散发,两眼通红,恨不得要将对方撕了扯
了。
看到许言汐走了进来,程晴晴哭着扑到他怀里。
“言汐,你跟大家说,说你跟那什么道上的大哥没关系,你没有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听到程晴晴的话,许言汐眼神一凛,握着她肩膀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起来。
程晴晴吃痛,又见许言汐那边许久没有回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抬起了头。
瞪着如兔儿般通红的双眼,程晴晴颇为失态地大叫道:“你说啊,你解释啊许言汐!”
“你随便说什么都好,你说话啊!”
许言汐抬起视线,看到了满地的碎片狼藉,看到了眼泪哭泣,更看到了一干众人不敢置信而又带着些许轻蔑的眼神。
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许言汐终于说话了。
“晴晴,对不起。”
对不起。
程晴晴忽然大哭起来,如果不是许言汐扯着,估计已经哭坐到地上去了。
哭了半晌,程晴晴发起疯来,一个耳光就朝许言汐扇过去。
许言汐也不躲,生生接下了这掌。
嘴角磕出血来,许言汐没有理会,只是对程晴晴说了一句:“别闹了,我先送你回去。”
程晴晴尖叫道:“谁要你送!许言汐,你真恶心!”
“我恨你!”
而事实上,程晴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也并非是不挣扎的。
但是,在世俗道德观的支配下,即使她对许言汐再有好感也罢,她对于他所默认的那些事是完全无法接受的,而在公
众的见证下和许言汐彻底划清关系,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始终没有办法和这样的许言汐走在一起。
她没有勇气挑战底线,更没有勇气承受日后流言蜚语的指指点点。
“好吧。”
许言汐放开握着程晴晴手臂的手。
“那么,再见了。”
许言汐最后看了程晴晴一眼,转身离开。
程晴晴看着许言汐离去的背影,哭倒在一旁好友的怀里。
许言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雷家的,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雷家的大门已经在他眼前了。
按了门铃,管家为他打开了有着西式繁复镂空雕花的遥控大门。
许言汐如行尸走肉般地走进主屋去,却在大厅碰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雷啸。
此时的雷啸,正坐在厅内设的吧台上,喝着法国庄园产的1986年份的Barsakilio红酒。
见到许言汐回来,雷啸从酒柜中多取了一个高脚玻璃杯。
“喝一杯?”雷啸问道。
今天的许言汐没有拒绝,只是径直坐到高脚椅上,将那珍藏多年的红酒牛饮入肚。
“怎么?在学校惹麻烦了?”
许言汐笑笑,没说话。
麻烦,有什么能比你雷少更麻烦的?
当然,许言汐还没有傻到把这句腹诽的话说出口来。
雷啸看了许言汐古怪的表情一眼,笑道:“怎么,在埋怨我吗?”
许言汐没理会雷啸的调侃,只是将他手中的酒瓶抢了过来,给自己的空杯子满上。
“需要我出面吗?”雷啸问道。
许言汐摇摇头。
要你出头,还嫌这世界不够乱吗?
雷啸看着异常安静的许言汐,抬起大掌揉了揉他的脑袋。
“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恶心的。”
许言汐听言,微眯起眼,继续灌下一杯酒。
雷啸也不阻止,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许言汐这是第一次喝酒。
红酒的后劲很大,没两下,许言汐的脸便涨得如同猪肝了。
看着醉趴在吧台上的许言汐,雷啸笑了笑,用手中的红杯碰了碰许言汐脸旁的空杯子。
“Cheers!”
07 烙印(四)
次日,许言汐果不其然地宿醉难醒,翘了一天的课呆在家里醒酒。
等第三日返回学校的时候,许言汐已经可以不再去理会那些怪异的眼神和众人在自己背后窃窃私语的模样了。
毕竟是在一个学校,许言汐有时候也是会在校道上碰到程晴晴的。
程晴晴却是一直摆出一副被蒙骗的受害者的可怜模样,一见到许言汐就委屈地闪躲在姐妹淘身后。而程晴晴的朋友们
,没有哪个是不对许言汐横眉竖目的。
许言汐唯一能做的就是目视前方,旁若无人地从她们身边走过。
其实在他内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呢?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路走到一半,许言汐又被人拦下了。
抬头看到岑聿,许言汐郁闷了一下,今天遇到的熟人可真多。
“有时间谈谈吗?”
始终是避不开岑聿那关,况且上次他和程晴晴的事已经在学校里被传得沸沸扬扬,许言汐早就料到岑聿定不会坐视不
管。
两人选了个校园僻静的角落,确定了四周无人才开始说话。
“我早说过让你和东堂划清界限,现在弄成这样,你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