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却活得好好的,只是不能站起来罢了。
所以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而不能行走,则是比什么都要仁慈的刑罚。许言汐已经想不到比这更好的能够赎清他心灵上的罪孽的方式了。
许言汐的想法,雷啸异常清楚。
既然在三年前,许言汐就已经决定了不再让自己站起来,那么三年之后,虽然情事在不断地变迁,但只要许言汐那认
死理的个性没有转变,他也不会再给自己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叹了口气,雷啸揉了揉许言汐柔软的发顶道:“既然不想看医生,那就不要勉强,没关系。”
看到雷啸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许言汐难掩惊讶的神色。
看着许言汐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雷啸笑道:“傻子,我不是说过吗,我再也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而且,你不愿意走路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去哪我都陪着你,抱着你去。”
许言汐听雷啸这么一说,反倒笑了。
“以后等你七老八十了,估计你自己都走不动了,还说什么抱着我。”
雷啸跟着笑了起来,随即伸出手去,与许言汐的紧紧相握。
之后的日子里,雷啸果然没有再提过要给自己治疗的事情,许言汐暗自松了口气,也渐渐把这事给淡忘掉了。
只是主宅里的防备人手依旧是有增无减,而美国那边也没有徐显东的任何消息。
最近这两天,许言汐的眼皮忽然跳得很厉害。
虽然很迷信,但他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一些不怎么好的想法。
许言汐将这事跟雷啸提了,但雷啸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许言汐立刻急了,甚至抢走了雷啸手上的公文,要他在这件事情上多加留意。
雷啸没有办法,只得当着许言汐的面打了个电话下去加派了巡卫的人手之后,许言汐才将手中的东西还给他。
被许言汐这么一闹,雷啸也不想再看那些枯燥乏味的文书了,干脆将许言汐的人弄到了自己腿上,搂着他好生厮磨了
一阵。
许言汐被雷啸的胡渣弄得直发痒,比较细滑的颈部皮肤很快就被扎红了。
“我说你别闹了。”
将雷啸的脸推开,许言汐气呼呼地说道。
“行,那你帮我看看这份合同,都是英文,头痛得很。”
许言汐只要不被雷啸纠缠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再说英文对他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便接过手来帮雷啸审阅。
才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许言汐就把那份不算薄的合同给看完了。
等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雷啸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许言汐无声地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忽然想到最近雷啸的身体没完全康复,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嗜睡得厉害。
“雷啸,醒醒。”
许言汐轻轻地拍了数下雷啸的肩膀。
“嗯?”
雷啸这才抬起了头,有点睡眼惺忪地看着许言汐。
“要睡到床上去睡。”
“那你陪我。自己一个人睡还不如继续批文件。”
许言汐拿他没辙,只得点头答应。
雷啸自从上次喝醉失态之后,便在也没有在那方面对许言汐有过纠缠。
虽然现在两人每晚都同床共枕,但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对于雷啸保持下来的良好信誉,许言汐也渐渐放下了戒心,不再排斥和雷啸睡同一张床的事实。
被雷啸抱到了床上,许言汐看了看床头的小钟道:“现在是三点多,小睡一会起来就可以吃晚饭了。”
“好。”
雷啸回答得爽快,双臂揽着许言汐闭上眼就睡了。
听着雷啸均匀的呼吸声,许言汐知道他最近确实是透支了不少,便也尽量地放松自己的呼吸,久而久之睡意竟跟着袭
来,许言汐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许言汐依旧窝在雷啸胸前睡得香甜。
忽然,一阵刺耳的枪声划破宁静的空气,尖锐地炸响开来。
雷啸听到枪声,忽然从睡梦中惊起。
许言汐也被吵醒了,看到眼前一脸凝重神色的雷啸,不好的预感开始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是怎么回事?”
雷啸立刻翻身下床,从床头柜里搜出两把枪,递了一把给许言汐。
“不知道,整个电路系统被破坏掉了,监控也停止了运转。”
此刻,他们的房中漆黑一片,整个主宅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可能是布亚诺的人找来了。”
雷啸小心地提着枪站在窗边,用窗帘挡着自己的身影以免被狙击手发现。
“今天下午不是刚加派人手吗?”
许言汐有点不敢置信,布亚诺竟然神通广大到了这种地步。
雷啸苦笑一下,“不要小看美国黑手党的实力。”
凌乱的枪声不断地由远及近,许言汐听到了有人中弹之后负伤倒地呻吟的声音,空气中顿时飘散出血腥的味道。
幸好主宅的房间甚多,而雷啸为了防止布亚诺摸清他们的卧室所在,索性每天都换着房间睡,并没有固定地睡在主卧
。
闯入者就算要杀人,也必须得一间一间房地找。
雷啸紧拥着许言汐,冷汗大滴地从额上滑落。
贴着门板,雷啸仔细地听着外头的动响。
杀手突破主宅防线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得多,虽然已经通知了雷威,但估计是没法撑到救援赶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许言汐已经能清楚地听到隔壁房间被人破门而入的声响。
“怎么办……”
许言汐有些六神无主。
在黑暗中,雷啸的眼神很深邃。
两人的双目对视,许言汐看到了雷啸眼中隐隐的泪光。
雷啸咬了咬牙,扣住许言汐的后脑,将他拉近,狠狠地吻了一下。
“你要做什么?”
看到雷啸眼神中的决绝,许言汐这下慌了。
“你别做傻事,你拼不过他们的,我们要等雷威他们过来。”
雷啸摇头道:“等不了那么久,我得出去解决掉几个人,也好拖延时间。”
“不行,你不许去!”
“别这么大声,你想让他们马上就发现我们吗?”雷啸捂着许言汐的嘴低声说道。
许言汐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摇着头。
“求你了,别去……”
泪水渗透到雷啸捂着自己嘴的指缝中。
“就当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一件事,答应我,绝对不要出这个门去。言汐,答应我!”
许言汐还是只能不住地摇头,但仅剩不多的时间已经不允许雷啸再继续按兵不动了。
将许言汐塞到了柜子里,并找到了东西穿过柜门的扶手上,让许言汐无法从里面打开柜子。
雷啸在抽屉里翻出了钥匙,不顾许言汐的反对闪身出了门去,在出去的时候,甚至还不忘从外面将门反锁,好阻止许
言汐走出这个房间。
许言汐拼命地想要推开柜门,但一时间却没有办法将塞着扶手的东西弄掉。
就在他正和该死的柜门做斗争的时候,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枪响声,紧接着就是人受伤后身体坠地的声音。
再然后,嘈杂动荡的空间回归到了一片骇人寂静当中。
许言汐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和惶恐,在柜子里惊叫起来。
“雷啸!雷啸!!”
“雷啸你怎么了?你还活着吗雷啸?!”
许言汐高喊着,但却没有人给他任何回应。
“雷啸你别吓我,你快回答我啊!”
许言汐拼命地冲撞着柜门,眼泪无法抑制地淌下。
终于,在经过数次努力之后,塞在柜门扶手上的东西被他的动作震掉开来。
柜门忽然敞开,许言汐整个人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靠着双手爬到了房门边,但许言汐却绝望地想起,方才雷啸已经把他反锁在了房间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从里面打开
房门。
“雷啸,雷啸……”
许言汐此刻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雷啸的名字。
“你怎么能这样,你可以出事的,不可以……”
许言汐朝着门外哭喊着,但回答他的,只有渐渐弥漫而入的硝烟味和清冷的寂静。
许言汐慌乱地扭头看了一下四周,看到了阳台。
房间里没有拐杖,因为这里总有雷啸在,自己要去哪里,都有雷啸陪着抱着。
而此刻,许言汐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不良于行。
如果不是这双不能动的腿,他大可以跨过阳台的围栏,跳下去绕到正面进入主宅。
许言汐咬着下唇,几乎要将自己咬出血来。
“站起来啊,废物,你快站起来!”
扶着桌子,许言汐强迫着自己已经没有使用了三年的腿产生反应。
双膝剧烈地颤抖着,疼痛不断袭来,许言汐差点两眼一黑就给昏了过去。
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提醒着自己不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失去意识。
在艰辛地尝试之后,他终于迈开了三年以来的第一步。
颤巍巍地移动到阳台边,许言汐借助着手的支撑力量,将双腿跨出了栏杆去。
一个纵身跃下,许言汐跳下了不算太高的二楼阳台,拔腿就往主宅的入口跑去。
此刻,所有的内疚,所有的疼痛都被他抛诸脑后。
他心中所想的,只是要赶快知道雷啸的安危。
风从自己的耳边吹过,扬起了许言汐的短发。
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绕着主宅断断续续地跑跑走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在他气喘吁吁地推开主宅的大门,就要往里面寻找雷啸的身影的时候,忽然,主宅的电路全部恢复了正常。
在一片明亮之下,大厅里出现了很多许言汐熟悉的面孔。
砰地一声,空中霎时间喷满了彩花,许言汐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傻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些欣喜若狂的人们。
雷啸自人群走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重伤,也没有可怕的死亡。
他只是这样面带微笑地朝许言汐走了过来。
“言汐,恭喜你,你又能走路了。”
许言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完好无缺的人,原来方才发生的可怕的一切,都只是这个人精心安排的一个激将法而已。
看到许言汐没有反应,雷啸知道他肯定会因为自己的欺骗而生气。
“言汐,你别生气,我……”
雷啸的话还未说完,许言汐却欺身向前,张开双臂狠狠地环住了雷啸的脖子。
感觉到许言汐柔软的短发凑在自己的脖子边,雷啸感觉到了许言汐因为害怕失去而生出的颤抖。
松了口气,雷啸扣住了许言汐的腰。
“没事了,别担心,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伸手擦去了许言汐脸上的泪痕,雷啸低下头去,想要吻住这个让他心疼不已的人。
但许言汐却在雷啸即将碰到自己的那一刻,狠狠地将雷啸给推开。
啪的一声脆响,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被许言汐剐了一个耳光的雷啸。
许言汐这一巴掌打得很用劲,雷啸的脸偏过了一边去。
不知道可以对许言汐说些什么,雷啸只得愣在那儿,看着满脸怒气的许言汐转身上楼的背影。
85 但愿人长久(三)
作为一个理性的人,许言汐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应该生气,也没什么太大的立场生气。但从感性角度出发,他还是
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虽然许言汐比谁都明白他对雷啸的感情有多深,否则在三年前,他就不会做出那样艰难的抉择。而今天这件事情,几
乎让所有参与的人、看到他的表现的人都清楚知道了这个事实。
把一份心意深藏心底不说和完全展露出来,当事人的心情不可能是一样的。
在他看到一度以为已经出事了的雷啸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许言汐无法不动容,以至于在下一秒,他根本没有经
过自己大脑的思考就已经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雷啸的脖子。
而在理智复归了之后,许言汐终于明白他是被善意地摆了一道的时候,那个耳光就已经印在雷啸脸上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给雷啸下不来台,许言汐也没有勇气再看一看雷啸当时的表情,只能转身就走。
只不过,如果他当时愿意回头,一定会被雷啸脸上并无愠怒,反而是充斥了宠溺和欣慰的神色再次感动到的。
走进房间将自己关在里面,许言汐背靠在门板上,全身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忽然觉得膝盖酸软得厉害,他顺着门边跌坐下来,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之前在美国出车祸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在一片血泊中的雷啸的模样已经成为了许言汐内心深处的一道阴影。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那种面临失去的惶恐和不安。
他不知道如果雷啸真的出了事,他以后的人生要如何维系。
那种巨大的空洞感,与他当年背叛徐显东的那个转身相比,不知道要痛苦多少倍。
感情果然就是这样不公平的东西——你投入得再多,付出得再多,可能也比不上另一个人的一颦一笑。
在自己和雷啸还有徐显东的三角关系中,他注定要用亏欠一个人的方法去偿还他所欠下的另一个人的债。
而不断纠结于此无法释怀自拔的结果,就是三个人都在痛苦。
许言汐在思维的一片混乱中混混沌沌地睡着了。
他根本不知道雷啸是怎样进的房间,又是怎样将他抱回了床上的。
只是,当他在一片温暖中醒过来的时候,雷啸已经在他身边了。
“气消了吗?”雷啸笑着问他。
许言汐坐了起来,有点烦躁地胡乱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见许言汐不说话,雷啸不顾他的反对将他圈进了自己怀里,将脸凑到了他耳边说话。
“言汐,其实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关心我,那么爱我。”
耳边痒痒的,许言汐的脖子后面立刻起了一圈鸡皮疙瘩。
“谁爱你了?你少恶心我……”
许言汐转过身去刚想开骂,却看到雷啸一副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我这样做是有点偏激,但只要你能站起来,别说是被你打一个耳光,你就是捅我几刀我都愿意。”
许言汐听雷啸这般一说便不高兴了:“捅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雷啸顺势握住许言汐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着。
难得看到雷啸这样的低姿态,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的许言汐想了想,有点不甘心地问道:“这出戏,你排了
多久了?”
雷啸望了望天花板,“也没多久。”
“你是戏剧专业毕业的?还演得那么真,当时还能在我面前流冷汗!”
雷啸捏了捏许言汐的脸:“那还不是怕你太聪明看出破绽?一担心,冷汗就下来了。”
听雷啸这般一说,许言汐还真是没法不笑。
“你就不怕我一直都呆在房间里等救兵,也不会尝试着走出去吗?”
“做什么事都会有风险。”
雷啸将许言汐扯进了自己怀里:“再说了,我始终坚信,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我只是在这点上压的筹码。”
所以,在这场赌局中,雷啸一开始就站在了双赢的高度上。
许言汐看着雷啸的脸半晌,呐呐地咕哝了一句:“也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多自信……”
雷啸笑了,低头吻了吻许言汐的唇。
许言汐没有抗拒,双手悄无声息地攀上男人宽大的肩膀,温顺地承受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