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汐愣了一会,猛地从雷啸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如果没事,我先出去了。”
雷啸没说话,只是看着许言汐出了门去。
许言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貌似正常地处理了一下桌上堆积的文件。
视线虽然落在纸上,但思绪却一片混乱。
猛地将手中的文件夹砸了下去,许言汐用力拽着被套上了指环的手指,想要将它拔下来。
但那指环却被卡在中指指关节处,一时半会拿不掉。许言汐完全没有顾及伤痛,只是一味用力地想把那东西取下来。
心烦意乱地走到洗手间,许言汐挤了洗手液涂在手上,这才把那指环给弄了下来。
将戒指握在掌心里,许言汐扬起手就想把它给砸出去。
但便就在那戒指将要出手的瞬间,许言汐却犹豫了。
握着拳,许言汐的五指收得死紧。
戒指紧紧地扣在他的掌心里,似要咯出血来。
有些挫败地用双手撑在盥洗盆上,许言汐抬起头,看到镜子中映照出来的自己苍白的脸。
拧开水龙头的开关,许言汐不顾寒冷,直接用冷水对着脑袋冲。
没有再抬头,许言汐直接将拳头砸在了前方的镜子上。
镜片龟裂开来,在裂纹中,许言汐看到了无数个眼中充满血丝的狼狈的自己。
激烈地喘着气,许言汐的右手上的血迅速浸红了盥洗盘。
不知在盥洗室呆了多久,等许言汐走出来的时候,上身早已一片狼狈。
许言汐走出门去,对外面的秘书交待了一句,让他找清洁工进去收拾盥洗室。
秘书有点惊诧地看着一身狼狈的许言汐,但也没敢问什么,只是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等许言汐离开,那秘书才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貌似发花的眼睛。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方才许特助受伤的手上戴着的戒指,和雷少一直戴着的那只,似乎是一模一样的?
秘书甩甩头,不敢再胡思乱想,赶紧找人去打扫盥洗室了。
53 颠覆(三)
在许言汐尚未来得及理清自己对雷啸的真正想法的时候,东堂随即又发生了一次巨大的危机。
这次的危机不同以往。
几乎是在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雷啸作为投资公司法定代表人因公司涉嫌洗钱罪而被叫去警察局协助调查。
经多方探寻,东堂这才发现,投资公司的一部分核心账目被匿名举报到了检察院。而检察院将案件移送到B市警局负责
侦查。雷啸在被传到警察局之后,立即被采取了刑事强制措施。
而几乎就是在东堂出事的前不久,徐显东之前所涉的案件审结,最后因诬告陷害罪被定罪的是连升的总裁而非徐显东
这个幕后操作者。
在雷啸出事被捕的消息传出后,东堂的股票连续三日跌停。而由于雷啸迟迟未肯答应合作方的联姻,所以合作方未敢
将巨额注资投入到东堂投资公司里。
当丑闻出现后,受到股市震荡的影响,各方开始撤回出资,东堂顿时处于一种风雨飘摇的状态之中。
徐显东无罪释放和东堂出事的时间太过于巧合,无论徐显东是否真正无辜,东堂上下的人几乎都将斗争的矛头对准了
徐显东。
雷啸被捕后,权叔出面主持东堂大局。
许言汐虽然还能基本保持住清醒冷静的状态,但在对警方所掌握的证据尚不清楚的情况下,说完全不慌乱也是不可能
的。
紧急例会召开后,权叔将许言汐叫到了办公室。
“这次情况很不妙。警方掌握的证据很占优势,否则不会在如此短的情况下就打算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这次的案子
,我打算让你担任东堂这边的辩护律师。”权叔安排道。
许言汐知道这定是场硬战,在这种关键时刻,确实很能考验人。
“我已经通过关系查到了这次很有可能担任主办检察官的人。”
许言汐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与你,应该说是旧识。这也是之所以让你担任主辩护律师的最关键的原因。”
“是谁?”许言汐在脑海中将在司法界所认识的熟人名单迅速过了一遍。
“或许你会惊讶一下,这绝对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他是刚从T市检察院调过来的,最近炙手可热的年轻检察官——岑
聿。”
听到这个名字,许言汐愣了一下。
尘封的记忆被勾起——吹开覆盖在青涩时代的那层灰土,岑聿原本应该可以在他的生命中担任更重要的角色,只不过
,那段不知所谓的恋情早早地便被雷啸的狠绝给扼杀了。
“东堂的案子被归为重大要案,各界关注很大,所以才启用了这样一个没有被东堂的势力影响渗透、可以保持中立的
检察官来办这个案子。我希望你能通过和岑检察官的关系,探问到一些实情。比如说,这次事件和徐显东的关系,或
者,他们控方得到证据的来源。”
许言汐皱眉道:“权叔,这次的事情绝对不简单。检察官是谁都好,为何偏偏会是岑聿?”
“很简单,因为岑聿不仅有后台,而最重要的是,他和雷啸有过节。这段往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许言汐沉默了。
如果说岑聿要和雷啸有什么过节的话,那么,这个过节的起因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岑聿不仅早就回国了,而且还卷入到这次事件之中。
看来,他是必须出面不可了。
很快就从权叔那拿到了岑聿的联系方式,事出紧急,许言汐也顾不上唐突不唐突,立刻拨通了电话。
“喂。”岑聿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似乎比许言汐印象中的更低沉一些,更有磁性一些。
经过了这些年的磨练,有任何蜕变都是正常的,所以,许言汐也不敢想象,今时今日的岑聿是否还会对他留有任何余
地。
“喂?”岑聿见对方没有声音,又追问了一次。
许言汐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似乎就连最简单的一个“喂”字也发不声来。
岑聿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是言汐吗?”
许言汐对岑聿的反应感到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岑聿笑道:“我就猜到是你。”
“你会来找我,应该是为了东堂的事情吧?”
“这样,星期三晚上七点,在丽晶见个面吧。我先定个包厢,毕竟以我们现在的身份,让别人知道我们私下会面会有
麻烦。”
许言汐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岑聿那边就已经噼里啪啦地把他想说的话都给说了,许言汐自然乐得有台阶可以下,便也
应承了下来。
到了赴约的那天,许言汐提早了半个小时到了丽晶。但让他惊讶的是,岑聿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在包厢门打开的一霎那,许言汐站在门外,看着那在遥远的记忆中的人与自己如此的贴近,感慨油然而生。
“岑聿,你,变帅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去恭维别人,许言汐只能吐出这样一句可以冷得死人的话。
眼前的岑聿,更多的是脱去了当时记忆中的年少轻狂,被情感和现实的创伤所磨砺,最后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只剩
下成熟和沉稳。
“言汐,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呃,直白。”
在桌前落座,岑聿替许言汐倒了茶。
“你,出国以后,还好吗?”许言汐找了个话题。
“还不就那样。被老爸逼着,先是念了语言学校,然后在那边一直念,直到拿到了硕士学位。后来,感觉国外不是很
适合我,就回来了。不过我爸怕我惹事,没让我回B市,所以我就先在T市的检察院做着。”岑聿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
。
“你呢?之前你和李氏千金的订婚绯闻闹得厉害,外面传得乱七八糟。你,是跟雷啸在一起吗?”
许言汐没想到岑聿会对这个问题如此单刀直入,便垂下了眼睑道:“嗯,是在一起。”
岑聿干笑了一下:“是自愿的?”
许言汐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指环,“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在一起了。”
“所以,我不希望他出事。”许言汐抬起头,看着岑聿的眼睛。
岑聿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许言汐,你知不知道,你的话很伤人。”
许言汐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实话告诉你,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岑聿道。
将杯子放下,许言汐十指交叉着将手肘撑在台上。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愿意跟你,你就可以放过雷啸?”
岑聿被许言汐的问题激起了怒意。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市侩了?这个是可以用来做利益交换的事情?”
许言汐落寞道:“我似乎已经习惯如此了。”
“看来你在东堂,过得真的很不怎样。”岑聿将过于激动的情绪压制了下来,“你就没有想过,如果这次雷啸能被成
功定罪,东堂一定会垮掉。这样,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可以束缚你的东西了。”
许言汐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的部位道:“岑聿,没用的。良心,摆在这呢。”
“他当时救了我妈,我这条命,就是他的。”
岑聿笑了笑:“你很执着,这也是当初我喜欢你的原因。”
叹了口气,岑聿接着说道:“既然这样,说说正事吧。”
“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有人将东堂投资公司洗钱的证据匿名举报过来的,虽然还不是全部,但怎么地也足够将东堂整
垮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移交审查起诉,你也是法律科班出身的,自然知道这些证据的证明力如何了。”
许言汐沉吟道:“难道,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也不是完全没有。”岑聿道,“我这边,倒是可以想办法销毁目前手上的证据。”
“比如制造一场入室盗窃,或者火灾。”
“这……”风险实在太大了。
“不过,还是有一个最棘手的问题要解决。”岑聿话锋一转,“你必须要弄清楚谁是匿名举报东堂的人。因为就算我
这边的证据可以销毁,而举报人的手上如果还有备份资料的话,依旧是可以成为呈堂证供的。”
许言汐道:“你的意思是,先让我揪出幕后黑手吗?”
“没错。”岑聿道:“而且,你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利用。”
“如果在半个月之内,你能成功销毁匿名举报者手中的备份证据,我可以答应无条件地帮你。”
“但是。”岑聿顿了一下,“如果半个月之后,预审期一过,检察院正式向法院提起公诉的时候,我会不遗余力地击
垮东堂。”
“那么,如果在你尽全力而为却仍旧无法挽回东堂土崩瓦解的结局的情况下,雷啸和你也就没有任何可能了。到时候
,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岑聿看着许言汐的眼神异常地认真。
许言汐一时间有种不能言语的感觉,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魅力,在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还
有能让岑聿念念不忘的本事。
“好,我答应你。”许言汐最后还是允诺了。
岑聿笑了,显然,他的心情很好。
因为在他看来,能在十五天内揪出陷害东堂的幕后黑手,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谈判完成,许言汐站起身,打算离席。
岑聿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言汐,当年,我承认我确实是因为想博得你的好感,人为制造了那个事件。那件事伤害了你,完全是我的错,我很
抱歉。”
“但是,那些关于你和东堂之间的关系的谣言,不是我传开的。我没有想过要这样害你和你女朋友分手。”
听言,许言汐从岑聿手中抽回了手腕。
“我知道。”
“你知道?”岑聿有些吃惊。
许言汐摇头道:“当时我不知道,不过后来想想,大概也明白了。那种谣言,只有一个人会去传,也只有一个人敢去
传——那就是雷啸。”
岑聿疑惑道:“那你为何,还要这般为他?”
许言汐勾了勾唇角,笑得落寞,笑得为难,却又有些动人。
“或许,因为我爱他?”
没再等岑聿说什么,许言汐打开了包厢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54 颠覆(四)
半个月的时间能做什么?许言汐不知道。至少在他的认知里,要将告密者手中的证据销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回到东堂,许言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权叔汇报此次与岑聿面谈的情况。
权叔听后皱眉道:“能争取到这个时间已经十分难得了,只是,这盗取资料的人和最后向警方告密的人未必是同一个
。”
“所有人,都说此次的幕后操纵者是徐显东。”许言汐道。
“这只是想当然的说法。现下,我们不可四处树敌,东堂本就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动了连升,惹
怒了徐显东,无异于自掘坟墓。”
“当务之急,是先找出东堂的内奸。”
许言汐沉默了半晌道:“权叔,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吗?”
权叔道:“任何有权力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我都会怀疑。只不过,你是第一个被排除嫌疑的人。”
“现在嫌疑最大的人,是我。”
听到权叔这样说,许言汐有些诧异。
“权叔,你怎么会……”
“当然。”权叔道,“事情绝对不是我本人做的,但也许,有可能是我身边的人做的。”
许言汐对权叔身边的人迅速过滤了一下。
“难道……”是岚罄?
“我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会想办法查到事情的真相。”
权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掠过一抹伤痛,却又只是短暂地一闪而过,迅速地隐在了更复杂的情绪之后。
“我会想办法。”权叔站起身,拍了拍许言汐的肩膀,“你先去处理一下给雷少取保候审的事情。”
既然权叔都已经开口了,许言汐也只得点头应允。
刚转身要出了门去,权叔又忽然在许言汐身后唤了一句:“言汐。”
许言汐转回身来。
“你做事,太重感情。在道上,有时候要更狠一些。”
“我有预感,最后能救东堂的,只有你。”
许言汐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便只能对着这位数次将处于悬崖边上的东堂挽救回来的人微微鞠了躬,出了门去。
动用了多方关系,许言汐终于为雷啸争取到了取保候审的机会,而尚未来得及等雷啸回来,权叔就为了追查内奸的事
而将整个烂摊子暂时交给了他。
为了应付检察院隔三差五地过来调查取证,许言汐必须把剩下没有暴露的账面给平了,一时间忙得有点天昏地暗。
几乎是熬了一个通宵,许言汐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将手中的工作停下。
现在应该是去拘留所接雷啸的时间了。
许言汐刚要出门,办公室的门却忽然被人打开。
来人似乎很急,甚至没有敲门就直接撞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