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栀子——肖恩

　　那女警脸一红，羞涩的点了点头，把记录表递了过来。向宇飞迅速浏览了一便，记住了所有内容，再把记录表还给女警。
　　向宇飞决定跟著感觉走，虽然他怀疑刚才是否真的在肖恩身上闻到了极淡的栀子花香味──那很可能是错觉。骑上摩托车慢慢跟了肖恩一段，看到他在一家糖水店要了份糖水慢慢吃著。天色正慢慢暗下来，透过橱窗能看到肖恩的正面。他拿下了眼镜，显得俊朗很多。看来他是这家店的老顾客了，那个胖胖的老板娘每次经过他身边都说著什麽。也许老板娘说了什麽特别的事，肖恩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虽然只是短暂的瞬间，向宇飞却仿佛遭到了雷击。“这不可能！我怎麽有这麽荒唐的想法？！”他很想再仔细看看，可是肖恩已经吃完出来了。他已经把眼镜收起来，不戴眼镜的模样似乎改变了很多。向宇飞觉得疯狂的念头在脑中乱窜，让他恨不得立刻冲到肖恩面前问个一清二楚。可是他不能冲动，必须小心求证！

　　向宇飞一路跟著肖恩到了公园，因为街上人多，肖恩始终没有察觉。他看到肖恩在公园里到处找可以休憩的地方，但幽暗地带都是搂抱著唧唧哝哝的人。最後他在一盏冷清的路灯下的草坪上坐下，脱掉外套躺了下来。

　　“他可能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正好是个机会！”向宇飞略一思量，决定立刻行动。虽然等到明天肖恩上班後再做会更安全，但是那个疯狂的想法使他一分锺也不愿耽搁。他迅速回忆了记录表上肖恩留下的公寓地址，开足马力出发了。

　　肖恩租的公寓在一个老城区，离他上班的地方不太远，此刻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向宇飞轻松找到了肖恩的203房，楼道里灯光昏黄，没人过往，他毫不费力打开防盗门和木门进入房间。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老旧套房，墙壁斑驳。向宇飞放心大胆的打开了所有灯，卧室的窗帘本来是拉上的，他拉上了客厅的窗帘。客厅里只有一张廉价的折叠饭桌和一把椅子，靠窗的地方拉著一根绳子，上面晾著几件衣物。厨房空空的，似乎从来没开过夥。卫生间只有一个马桶和一小块淋浴的地方。卧室比客厅小些，靠窗摆了张双人床；还有一个简易衣橱和一张小型书桌，此外几乎没什麽空间了。向宇飞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把其他灯都关掉，将客厅的窗帘依原样拉开，再关上卧室的门，开始察看这个惟一值得检查的房间。

　　书桌上只有一盏台灯、一个闹锺、一支笔、一沓便签、一管竹箫和几本书。向宇飞粗略看了看，是几本讲解服装设计、竹箫曲谱、广告知识方面的书籍，甚至有一本菜谱。便签上什麽也没有写，不过抽屉里的纸上写了不少东西：工作计划、设计方案、几页时装设计稿，还有一份曲谱，名字是《晕》，看来是肖恩自己写的。

　　“真是个怪人。”向宇飞在心里嘀咕，打开了简易衣橱。
　　那里是挂著的和整齐叠放的衣物，散发著清新的气味，他翻了翻，没发现可疑的东西。然後他看到了衣橱下面的旅行箱，心里一阵激动。箱子里是一些证件，他看了看，都是些合法普通证件：身份证、就业证、献血证、未婚证和几张履历证明。他注意到履历证明的公章，分别是C、D、G、B几个城市的单位！向宇飞觉得更激动了，他不敢多想，只希望肖恩回来之前时间足够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箱子里还有几个存折和储蓄卡，另外还有一本小相册和一个粗糙丑陋的小木盒子。他坐到柔软舒适的床上，激动的打开盒子：一扎卡片，长五厘米，宽四厘米，质地不明，上面如出一辙绘制著栩栩如生的栀子花！那不是印刷品，但也看不出颜料的材质。卡片背面是刚中带柔的文字：“我是不幸的，我的命不好”。向宇飞觉得这字和抽屉里的字出自同一人，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进行比较，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数了数卡片，一共二十张，而不是期待中的17张。盒子里还有几张古老的变形金刚画片──向宇飞想起自己小时侯也搜集过──两个银圆、一块满是杂质的绿水晶、一颗野猪獠牙和一颗缺了个角的石头，看起来像蚕豆。除了那些卡片，没什麽特别的东西，就算卡片也不能说明什麽。他把盒子收拾好放回去，打开了相册。只一眼，他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

　　“我找到你了！”向宇飞轻轻的欢呼著，抬头长长吁了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催命幽灵”照片，和相册里的照片仔细对比。他知道相册里照片上的孩子就是他要找的，即便不对照身上的照片他也知道，此刻他满脑袋都是那个白色的影子。虽然以前研究所也找到不少貌似的孩子，但这张照片给向宇飞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无疑是肖恩小时侯的照片。他穿著一身绿军装──就是八十年代很多小孩都穿的那种──站在一片挂满红绿辣椒的辣椒地里，微微的笑著，努力作出一副威风的模样，看起来反倒更加可爱了。那时他多大？也许就是五六岁的样子。还有其他一些不同时期的照片，只是到後面就不再有自然甜蜜的笑容了，尽管看起来还是温和快乐的样子，眸子里总有忧郁和绝望。更前面，有一张婴儿时期的照片，大概八个月大，坐在小盆里照的。向宇飞觉得那可能不是肖恩，那笑容的感觉很不同。

　　向宇飞把肖恩在辣椒地里的照片抽出来，仔细再看了看，心中满是兴奋。突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涌上後背，他警觉的扭头一看──什麽都没有。他感觉心里一阵发毛，急忙将动过的东西收拾妥帖放回原处，把肖恩的照片小心的放到皮夹子里，准备离开。

　　“今天收获很大！进行下一步之前得好好计划一下。”他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八年来，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刻！然而当他跨进客厅的时候高兴不起来了：肖恩刚刚进门，打开了客厅的灯。向宇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丝毫没有察觉肖恩上楼开门的声音，觉得多年的训练全白费了，同时责备自己过於兴奋而大意。他一动不动的看著肖恩，後者也一动不动的看著他。“他会杀了我吗？就像对那17个一样？”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怎麽办？逮捕他？打晕他逃走？我有多少胜算？”

　　“警察？”肖恩冷冰冰的声音。
　　肖恩的话让向宇飞定下了思绪：“对不起，我可以解释。”
　　“你不解释又怎样？你们当然可以为所欲为！”肖恩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他应该是匆忙赶回来的。向宇飞想到刚才被窥视的感觉就觉得脖子僵直，一时找不到稳住肖恩的借口。肖恩把外套挂在衣帽钩上，从他身边直接进到卧室。向宇飞觉得自己又闻到了栀子花香味。他看著洞开的门，逃跑的念头一闪而灭。“我找他八年了，怎能逃跑？我不能丢了他！”

　　“警察先生！”肖恩的语气像冰一样冷，“你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他人家里，还动了他人的私人物品！”
　　“我看到了相册里的相片……”没等向宇飞说完，肖恩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向宇飞上身微仰，闪过肖恩的左拳，同时用手一带，把他拽出卧室，再一松手。肖恩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墙上。“听我说，我只是拿了张照片！”

　　听到他拿了照片，肖恩更是怒不可遏，回身左腿踢过来。向宇飞看出肖恩并没有经过专门的武术训练，但愤怒的攻击还是颇具威力。他右手一探，抓住肖恩的脚踝，正要说话，肖恩已经腾空而起，腰身一扭，右腿回旋踢出。向宇飞没想到肖恩还有这样的能耐，匆忙间右手使劲掼出，把他扔了出去，同时惊叹他踢腿时动作优美非常！然而让他惊讶的还在後头：向宇飞把肖恩掼出後还担心自己用力过猛，肖恩可能受伤，哪想肖恩顺势一个後空翻，因为穿著白衬衫，看起来像一朵绽放的白兰。客厅本就不大，肖恩空翻时只能湛湛展开身体，但他居然屈腿在对面墙上一撑，借著弹力再次扑向向宇飞！面对肖恩夸张的进攻，以向宇飞的身手完全能把他轻松打倒，但他不想让肖恩受伤。调查工作刚有眉目，必须找到更好的解决途径！所以当他看到肖恩飞扑过来时，施展太极手法迅速拖起他的腰部，跟著一旋身把他轻扔在地上，趁他还没站起来用手刀劈向他颈侧。

　　向宇飞差点没能下得了手。当他挥砍过去的时候，看到肖恩看著自己的眼神：痛苦、绝望、期待……他关上门，脱掉肖恩弄脏的衬衫和裤子，把他放到床上。给肖恩盖上被子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印记──或者是个胎记：一朵盛开的栀子，在肖恩的心脏位置。颜色很浅，只是淡淡粉色线条勾勒的轮廓，随著胸口的起伏，它也在微微动著。

　　“肖恩真的是他？！可他怎麽能把自己变成孩子？他怎麽做到的？”向宇飞本来打算离开了，可他现在坐下来看著昏睡的肖恩，陷入了沈思。
　　肖恩的呼吸变得轻浅均匀，看来真睡著了。微蹙的眉头放松开来，长睫毛投出清晰的阴影。看起来只是个英俊的普通青年男子，真是那个小孩？或者，他们只是有某种联系？向宇飞思索著，他很想立刻向肖恩求证这个问题，可又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或许，该把他带回研究所？按规定，他的确应该这样做。为了得到正确答案，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性。是的，等夏敏到了就这样办。最好在这里守著，免得出什麽意外。

　　向宇飞又掏出照片看了看，再和熟睡中的肖恩比较。的确有很大不同，可是眉目间又很有些不能描述的神似。肖恩也许做了什麽美梦，居然微笑起来。一时间向宇飞看得有些呆了：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让他焕发出了完全不同的神采。那个在他心目中铭刻的白色影子，和肖恩完全重叠起来！向宇飞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直觉，虽然有很多问题没法解释，但他相信自己踏对了第一步。他发觉肖恩的笑容渐渐从那白色影象里脱离出来，变得更加灿烂美丽，不得不为之感动。

“你真是个怪人。”向宇飞又在心里嘀咕，同时听到肖恩发出轻微的咯咯的笑声。有那麽几秒锺，他以为肖恩醒了在嘲笑自己。但他依旧处在梦中，不但笑出了声，还轻轻的说著什麽。向宇飞低头仔细听了听，发现他在轻唤著“哥哥，哥哥……”

　　“原来他还有个哥哥，看来得好好查查他的家庭档案了。”向宇飞把这点记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瞌睡起来。他四下里看了看，希望找个地方打个盹。然後他看到肖恩脸上的泪水。

　　“变成噩梦了？”向宇飞嘀咕著用手轻轻摸去那闪亮的泪痕，感觉到皮肤柔滑温热。他觉得呼吸一紧，心里漾起一丝莫名的悸动。梦中的肖恩用脸颊亲昵的贴著那手，笑了起来，再次沈入甜甜的梦乡。向宇飞看著肖恩孩子气的举动，心里一阵甜蜜。

　　“如果我有个弟弟，也是这样的吧？”他想象著，没意识到微笑爬上自己的嘴角。实在困得不行了，向宇飞也没多想就钻进被窝，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他往那温热的地方靠了靠，很快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第二章 夏敏

　　夏敏刚出S市机场就给向宇飞打电话，她看了看时间：早上6点50分。电话响了十声才接听，这种从未有过的情况让她很有些吃惊：按他们的训练要求，极少让铃声超过三次。

　　“向宇飞，哪位？”他们的电话号码都是不会显示的。向宇飞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疲惫。
　　“夏敏。我到了，哪里会合？”夏敏已经上了出租车。
　　“市公安局吧，今天得去拿资料。”
　　夏敏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怒冲冲的男声：“吵死人了！”肯定不是向宇飞的声音！夏敏用一秒锺作了判断：在一个屋子睡觉的男人？肯定不是警局的人，他们永远不会用这种口气；家人？他们也不会用这种口气，据她所知向宇飞的家人只有父母，声音不对不说，更不可能对宝贝儿子这样说话。那麽是朋友？没听他提过。也许有其他可能，但她相信那些绝对不会发生。

　　“好，十点。”夏敏觉得心里有点闷，不想多说就挂了电话。
　　昨天接到命令的时候，她正在闷闷的整理资料。来研究所两年了，惟一让她开心的事情就是和向宇飞搭档，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扔掉学院教导的那些必须时刻谨记的东西，轻松而又开心。她不得不承认喜欢向宇飞，虽然从来没表白过。研究所的一些同事偶尔笑话他被“催命幽灵”迷住了，幽灵俘获了他的情感，所以他从来不谈恋爱。夏敏相信那是一种认真执著，值得钦佩！合作的两年里，他们一起处理了不少事件，向宇飞的精明干练征服了她。当然，研究所每个工作人员都是精英，但向宇飞给她的感觉不同。

　　学院教会它的学员很多东西，包括对待感情。爱情是他们始终冷眼旁观的，工作永远处在第一位。然而作为校友加同事，夏敏觉得自己不能错失这个机会。自从她认识到自己对向宇飞的感情後，作了全面的调查分析，结论认为他们是非常适合在一起的。无论年龄、工作性质、家庭背景等等都很适合。她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缘，已经得到了天时地利，人和方面也指日可待。研究所的同事们也认为他俩挺配，甚至领导都有过这样的戏言。虽然大家认为在解决“催命幽灵”之前喝喜酒的希望不大，但这已经让夏敏很开心了。她全力配合向宇飞工作，关心他的一切，又谨慎的做到不让他反感。有时候她感激自己在学院学到的东西，让自己有更强的自制力和影响力。她知道向宇飞也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彼此都没有说破。她觉得目前一切都发展良好，只要彼此长期相处成为习惯，美好结果自然水到渠成。

　　夏敏在脑袋里检索了一遍行程计划，又开心起来。当初为不能和向宇飞一起休假烦恼，但马上就能在一起了。她应该能去他家里拜访一下，这是成功的又一块基石。当然，她更希望这次能解决“催命幽灵”事件。她决定什麽都不问，一切都在掌握中，前途光明。

　　夏敏没有去预定的酒店，直接提了行李到市公安局。十点时向宇飞没有出现，这是非常罕见的迟到。夏敏相信他不会有意外，便要了本次“栀子花案件”的相关资料来看。和以往相比并没有什麽本质的不同。她有点担心这次也会无功而返，於是再次详细查看了所有资料，尽管一次已经很仔细了。

　　将近12点向宇飞才出现。夏敏立刻注意到他的左颊微微有些红肿，好象挨了一巴掌。
　　“怎麽了？”夏敏像往常一样笑著揶揄，心里希望却希望自己说错了，“被女朋友打了？”
　　“不是。出了点意外，电话也摔坏了。”他看到夏敏的行李，“让你久等了，呵呵。还没去酒店？”
　　“没有，早饭都没吃呢。先带我到你家附近找住的地方吧，这样工作方便点。”
　　“好，你打车，我骑车。”
　　夏敏看了看自己大箱行李：“好。鉴识科的资料送来了，要不要带去看看？”
　　“不了，你看了就行。有些新情况，这些资料没什麽用。”
　　看来真的有了进展。这一情况让夏敏减去了心中大部分不快。当她安顿好住处，和向宇飞一起在餐厅吃饭时，所有不快都没了。
　　“只是凭照片和直觉，这好象不能说明什麽。”餐厅里人不多，很适合谈话。夏敏听了向宇飞对肖恩的叙述後说：“以前所里不是找到不少相似的人吗？而且，据你所说，这个肖恩是一个24岁的成年人，我记得笔录上也是这麽写的。”

　　“我相信直觉，这次的感觉真的很特别。”向宇飞回味著自己的感受，“昨晚我们待在一起，当然是因为我打晕了他。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同，就像你一直在找什麽，虽然说不清楚，但心里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也许，你看看他也会有同感。”

　　“我怀疑。”夏敏把垂下来的披肩直发捋到脑後，刚才向宇飞说後半段的神情让她心里有点堵，“早上电话里说吵的就是他？”
　　“恩。昨晚睡太沈了，不知道怎麽搞的。”向宇飞自己也感到惭愧，“後来他又闹起来，我不小心被打到左脸，手机也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