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获。
那天晚上他竟是一无所获!
只有人说傍晚时见他与一名女子在一起,却无人知晓那女子是什么人,也没人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当听到白玉堂和一名女子在一起的时候,展昭心中蓦地一痛,尽管他知道这痛毫无道理,却怎么也无法阻止。
白玉堂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连一句留言也没有,消失得无影无踪。
展昭至少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虽然这小白鼠平日任性妄为,可他不会让别人担心,如果他要离开,绝不可能没有给他任何的消息!
能让他这样不见的只有两个理由,一是他来不及,二是他不能。
想到这之中的任何一种可能,展昭都心神大乱,他已无法再继续查案,一边让知县找人想办法保存尸体,一边飞鸽传书呈报开封府此地的情形,而自己则在县里继续寻找,希望能找到一星半点关于白玉堂的消息。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连公孙先生都已来过,查验完尸体,暂时将此案以无头公案做结,并在转运使夫人同意下将恶霸夫妇下葬,他却仍然没有查到白玉堂的下落。
“展护卫,查不出来……就回去吧。”公孙先生望向他的目光已经近乎怜悯,“看看你自己,不吃药、不吃饭、小睡觉,现在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若是白义士回来,你如何向他交代?”
展昭摸摸自己身上已经大了一圈的官服,憔悴地苦笑:“公孙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想吃,但只要想到说不定他如今还在受苦,说不定被人抓了去严刑拷问,说不定……我……我怎么吃得下去?我怎么还吃得下去……”
这个温润如玉的君子,这个伟岸的青年,一说到这里,泪花竟在眼眶中打转。
公孙先生长叹一声。
“可你在此处耗着又有何用?这黄梁县不过就这几户人家、这一点地方,你这半月来几乎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是否该往别处想一想?比如,案犯早已将白义士带出黄梁……”
展昭领悟。
当天,展昭便与公孙先生离开黄梁,赶回了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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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公孙策而言,猜测白玉堂不在黄梁,其实是一个不够深思熟虑的决定,但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不那么说的活,只会让展昭一直滞留在那里,直至崩溃为止,这并非白玉堂所愿。他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们刚刚进入汴梁城地界,早已接到消息的开封府立刻派出马汉前来迎接。
“白玉堂给展大人传来了口信!”一见到他们,马汉连马都来不及下,劈头就这么说。
“什么?”展昭失声道:“他已经回来了?”
马汉回道:“他没有回来,只是让一个小孩带回来一句口信,说是给展大人的。”
展昭急问:“是什么?”
“安,勿念。”
“只有这一句?”
展昭从马上一把拽过了马汉的领口衣服,公孙策拉都没拉住。
“你是不是记错了!他消失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只带回来一句口信!”
“展……展大人……”
马汉结巴。“白、白、白大人他他他真的只带回来这一句!”天哪,他怎么敢隐瞒?他怎么敢……
展昭知道马汉在此事上是不会对自己隐瞒的,但,为何只有这一句?难道是他有什么危险?在极其危急的情况下只有时间说这一句?
公孙策道:“那个传话的小孩何在?”
马汉憨直的睑上,露出了近乎认命的绝望表情:“他……刚要走就死了……”
公孙策大惊失色,心中不断埋怨包大人派谁不好,怎么就派了马汉过来?要是王朝的话,就不会像他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连转圜都不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展昭对此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只是沉默地向公孙策和马汉抱了抱拳,一拉缰绳,率先纵马向汴梁城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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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口信的孩子大慨十一、二岁的样子,衣服破破烂烂,不知多久没洗澡了,即使身体还未腐烂,也仍是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
这孩子也和恶霸夫妇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他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连面色也如生前一般。
包拯看着孩子的脸,叹道:“这事难办。”
公孙策道:“大人说得是。若这孩子有致死因素,那还可以此追查,但如今这般连伤都没有,连设立案卷也甚是牵强。”
展昭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孩子,只道:“开封府不能查?”
“查是可以,”包拯再叹,“然而此案无凭无据,虽与黄梁县案件相似,却无处干系,实在难查。”
展昭没有生气,没有怨怒,他沉默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转身出去了。
张龙道:“包大人……”
包拯道:“无妨,展护卫自知轻重。”
公孙策道:“但,毕竟事关白义士……”
包拯道:“他毕竟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公孙策低头:“是。”
展昭站在开封府庭院中间,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那送信的孩子死了,不代表玉堂会有什么事,既然玉堂带回消息说安好,那就必然是安好。
他应该相信玉堂,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吉人天相,相信他……
不行……不管怎么想,心中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收缩都让他坐立难安!
玉堂真的没事吗?
他若真的没事,怎会连一个手信都没有,只有空口无凭的一句“安,勿念”?他应该知道,这样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放心的!若真是要让自己放心,那他至少也应该给一个可信的暗号才对!
最奇怪的是,对方为什么要杀了那孩子?
如果是要杀那孩子的话……应该在他传口信之前才对,为什么恰恰是在他传口信的同时杀了他?
不!那绝不是玉堂放出的消息!
绝不是!
那对方是谁?谁掳走了玉堂,还专程放给自己这样漏洞百出的消息?
到底是谁?!
“展大哥。”
轻柔似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展昭没有听见,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已被心中隐隐深藏的凶狠所占据,而狰狞得有些恐怖。
“展大哥!”声音的主人绕到他的前方,看到了他的脸,不由惊呼一声,“你怎么了?展大哥!”
展昭蓦地回神,一张面具似的笑容就轻轻地挂在了他的脸上。
“哦……是丁姑娘……”
一声丁姑娘叫得丁月华面上一阵飞红:“展……展大哥,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叫人家丁姑娘吗……”
展昭漠然地看着她,他现在没有心情也懒得费心思与她周旋,所以对她的话只是装作没有听到。
他手握湛卢,向她说道:“丁姑娘,请恕展昭为案情所困,无暇分神。请丁姑娘先行歇息,展昭还有事,不能奉陪了,请勿怪。”说完,转身就走。
蓦地,只听一声大喝:“展昭受死!”
一柄明晃晃的剑就从刺斜里穿行出来,直取展昭双目。展昭身体微旋,用剑一格,将那柄剑身推到一边。
哪知剑主并不领他相让之意,反倒步步进逼,唰唰唰几剑连环击出,迫得展昭不得不连连后退。
丁月华惊叫:“二哥,不要伤他!”
丁兆惠剑招频出,口中笑道:“妹子不必惊慌,看着二哥怎么为你修理这负心汉!展昭!出剑!”
展昭心挂白玉堂,被纠缠几招后早已失了耐性。
再听他竟如此说话,不由心头火起,却也不将手中之剑出鞘,而是只以剑鞘去击。湛卢剑鞘竟被他当做了风火轮一般使得呼呼作响。
丁兆惠顿时懵了,只觉漫天皆是剑鞘影像,无论出手何处皆无胜算。
他仅是稍一犹豫,展昭手中的剑鞘已狠狠打中他的前胸,丁兆惠胸口一闷,噔噔噔后退了七、八丈,一时间丹田内气海翻涌,差点吐出血来。
“展……展昭!有你这么对付二舅子的吗!”丁兆惠恼羞成怒,大叫道。
丁月华赶紧奔至他的身边,细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他只是受了振荡,立时放下心来。
“二哥,谁让你去和展大哥打……”
丁兆惠气急:“妹子!你心眼儿偏了是不是?我不给你出气谁给你出气!这展昭把你在茉花村一丢一年半,到现在不仅没有迎娶的意思,连咱家他都不去!这叫哥哥怎能不急!”
丁月华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来,忸怩道:“可……可是二哥,这事也急不得,展大哥也是忙……”
说到忙字时,两人同时看向展昭,这是他们在给他台阶下,展昭心中明白,却是拱手一礼之后,连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啊!妹妹你看他这样子!看我今天不揍他!”
丁月华拼命拉住哥哥的衣服,求道:“二哥二哥,别这样,他总有一天会明白妹妹的心的,你别着急,这总得慢慢来啊。”
“一年半了!一年半了!还慢慢来?妹子你也不小了……”
“二哥……”
展昭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现在他心里只想着玉堂,他只想着在哪里才能找到玉堂,别的,他什么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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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被人用金针刺入睛明穴,双目暂时失明,双手双脚筋脉处也被刺了针,无法站立、无法行动、无法使用武功,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那天的事,白玉堂自己也觉得很丢脸。那二房正说到关键处,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案情吸引过去之时,忽然有八名身穿寻常百姓衣服,却头罩黑纱的壮年男子挟持了她,以她生命为质,迫他束手就擒。
在那种时候,他心中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那女子和他们是否同一路?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中的圈套?
不过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那女子口中的线索,就算她说的线索是假的,在她身后也必定有人指使,根据这一点,至少也能有个大概的案情方向。
于是他丢下了画影,让那些人制住了自己的穴道。
抓住他之后,那些人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白玉堂听见那女子的呼吸瞬间远离。
而他也立刻被带离原处,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耳畔风声呼呼,但怎么也听不出自己的方位。
再之后,他就到了这里,等醒来时已被扎了针,不能动,不能看,不能使用武功。
在他被俘之后,他竟没有听到那些人说过一句话!他们只是按照既定的方式将他带来带去,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这是有组织的行动,而且这次行动异常严密,让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希望。
不过,即使被弄得像个废人一样,白玉堂仍是白玉堂。
他的耳朵还能听,听得到外面偶尔传入的莺莺燕燕淫词艳语。
他的鼻子还能闻,闻得到自己所在之处有女子所用高级香粉的味道,那种香粉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
他的身体还有感觉,感觉得到周身的狭窄,以及气流的发闷。
这里应该是青楼所在,而且他是被关在了一个暗格、机关,或者棺材一类的东西里。但青楼放棺材实在晦气,所以应该不是棺材,最大的可能该是暗格或者某种机关。
他已经在此待了十四天。
在这十四天中,只有一个脚步很轻,但明显不会武功的女子来照顾他喝一点稀粥,偶尔会将他手脚上的禁制解除一半,允许他稍微活动,或者伺候他去如厕。每次女子进来时,白玉堂都努力和她说话,但她从来没有回应。
除了这名女子之外,没有人到他所在的房间附近来,嫖客们的声音也都在远处,很少接近这里。
说明这里住的要么是不太红的花娘,要么就是红得发紫、她不发话就没人敢接近的花娘。
千古风流我一人的白玉堂,居然被关进青楼里……白玉堂苦笑,这可真是风流到家了。
脚步声又轻轻地进来了,掀开盖子,将他从里面扶出来。
他们一天只让他吃一顿,但总是在固定的时刻,并非这时候。
“怎么?要将我放出去了吗?”白玉堂笑道,“或者是姑娘心仪玉堂,准备将我救出以后以身相许呢?”
基本天,不让白玉堂说话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只要白玉堂醒着,发现身边有人,那就一定非得大说特说。
那女子倒有耐心,就听他说,但从来连个回应都没有。
今天却是不同,那女子竟与他说了一句话,一句他专程为之等待七天的话。
“那恶霸的二房已做送往他处,白少侠,你可以走了。”
“哦?送往他处?好一句轻松的借口!”白玉常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冷道,“若是她已被杀,我岂不是也不知道?反正天大地大,死无对证,你们爱怎么说都行吧!”
那女子沉静地道:“白少侠信也好,不信也好,此事就这么完了。小女子现在就将白少侠送回展大人身边。”
展大人身边?
白玉堂心中忽然疑惑起来。为何是送回展昭身边,而不是送回开封府?
最重要的是,掳他走时的行动一气呵成,若不是熟手,就是演练了多遍,那么护送他离开竟是这般轻易?他们掳他到底意欲为何?
两个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站到他们身边时稍微停了一下,中间有衣服的摩擦轻响,以及女子头上的装饰叮当,那应该是两男子在对她施礼才是吧……
白玉堂想,自己可能猜错了,她应该不是这次案情最底层的人,而是有点身份的,甚至有可能是大大的关系人……
可惜,可惜,他连她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唯一的线索只有她的声音,还有她身上的香粉,但这两样在某些人身上都是随时可以变化的东西。
两双粗壮的手将白玉堂从暗格中抬出,放在什么很柔软的物事上,女子轻巧的脚步走向他,白玉堂只觉睡穴被某种尖利的东西扎得微微一痛,就又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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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天了,依然没有白玉堂的消息。
展昭如同一只困兽,十四天的等待早已让他扔掉了那副温柔的面具,在开封府内简直是暴跳如雷。
就连无意在街上看见的偷儿,被他抓住后也当即给打了个半死,如果不是张龙和赵虎死死架住,那个倒霉鬼可能连骨头渣都要被展昭剁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