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侯快步上前:“笙儿,出来做什么,快回去躺着,我进屋里同你说说话。”说着便示意秦寿将轮椅推回屋内
。
秦寿不动,探询的目光看向楚笙,楚笙摇首:“成天介躺着,骨头都散了,也实在憋闷的很。爹陪我去水榭坐坐
,有什么话边赏花边说不好么?”
楚成侯连连点头:“好,笙儿说什么都好。”遂吩咐下人快速备些茶点放到水榭里,又从秦寿手里接过轮椅:“
爹推你过去罢。”
三夫人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面色不悦,看向楚笙的目光里隐隐透着杀意,秦寿冷冷瞪过去,她便不甘不愿的收
了视线,又换上一脸笑容走到楚成侯身边:“笙儿,近来身子可有感觉好些?”
楚笙神色恭敬而疏远:“好些了,多谢殷夫人关心。”
楚成侯面有喜色,笑得十分温和:“好,好。爹这几日……一直在处理你大哥的事,抽不出空来看你。待你哥哥
出殡之后,我天天来陪笙儿赏花下棋如何?”
三夫人面色一沉,开口欲说什么,楚成侯淡淡扫了她一眼,她又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楚成侯推着楚笙缓缓向水榭走,我们与几个下人一同不近不远的跟着。
楚笙轻叹一口气,面色有些伤感:“哥哥他……现在可有凶手线索了么?”
楚成侯道:“尚未。皇上已派了李大人查此事,想来很快就能捉住那贼人的。”
三夫人一直抿唇听着,脸色煞白,突然上前两步跪在轮椅前头,一字字道:“侯爷,您一定给筝儿做主!若是找
到了那刺客,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替筝儿泄愤!”
楚成侯脸色沉了些:“殷夙,你先起来。”
三夫人依旧跪着不语。
楚成侯声音骤冷:“殷夙!筝儿也是我的儿子,你这是何意思。”
三夫人这才缓缓爬了起来,阴狠的目光扫过楚笙与禽兽,又回复沉静的模样走回楚成侯身边:“侯爷记得楚筝也
是您的儿子便好。”
楚成侯已有些薄怒,脸色有些涨红:“殷夙,我谅你丧子悲痛,神智有些糊涂,你还是趁早回去歇息罢,笙儿由
我陪着就行。”
殷夫人立着僵了一会,福了福身子:“那妾身先行告退。”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白墨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殷夙走后,楚成侯又恢复了柔和的慈父形象,细问了许多楚笙近日的状况,又问楚笙这里可缺些什么。
楚笙道:“没什么缺的,只是日日呆在房里快将我闷煞了,爹可否让秦公子带我出府去逛逛?”
楚成侯有些为难:“你多等爹爹一阵,待爹处理完手头的事,就陪你出府去,你愿意去哪,爹就陪你去哪。”
楚笙轻笑:“我只是有些闷,想随意逛逛。爹若不放心,除秦公子外,让新来的侍卫陪我一同去也好。”
楚成侯扫了我们一眼,想了想,最终目光定在丹慕生身上:“好罢。那日摆擂比武的时候我在幕后看过一阵,你
的身手着实不错。明日你们三人陪笙儿与秦公子出去,他要去哪你们便陪去哪,只是务必护他周全。”
我与丹慕生、白墨低头领命:“知道了。”
楚成侯呆的不久便要回去了:“爹还有事要做,今日先走了。爹一有空便来看你,你听医师的话,好生休养,御
医说过不了几个月你便能痊愈了。”
楚笙苍白的脸上挤出稍嫌僵硬的笑容:“好,待笙儿好了,就陪爹一同去漠北骑马。”
楚成侯满眼宠溺,伸手轻抚楚笙的头发,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楚成侯一走,楚笙的脸色更差,白的瘆人,秦寿蹙了蹙眉头,将他推回了房里。
侯爷带来的人自然随侯爷走了,小侯爷这的人眼看无事也各自回房了。
我进了丹慕生的房里,方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丹慕生将门打开,外头的人竟是楚家明。
小侯爷这里的下人不多,说是楚笙的病不喜被人打扰,须安静休养,只留了两三个必要的婢女与小厮,楚家明便
是平日里服侍小侯爷起居的一人。
我们来了两日,楚府里只识得他一个,也因他待人热情,心无城府。
楚家明大方的走进来在桌边坐下,将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我也想陪小侯爷出去玩,可惜依我的身手,只能
白白拖累小侯爷与秦公子,真是羡慕二位。”
丹慕生在他身后阖上门走了过来,望着他放在桌上的纸包奇道:“这是什么?”
楚家明大大咧咧的取了个茶盅替自己倒了杯茶:“这是我娘今日给我送来的酥油饼,是京里的特产。我想你们是
异乡来的,大约没吃过这个,就拿来给你们尝尝。”
我拱手:“多谢明兄。”
丹慕生止了楚家明欲送往嘴里的茶水:“凉了,我替你添些热水再喝。”
楚家明摆摆手:“我没这么多讲究,不打紧。”
丹慕生也不强求,取了些热水来添在茶壶里,忙完之后也在桌边坐下:“明兄,我今日瞧三夫人急切的模样,楚
筝莫非是她的孩子?”
楚家明摇头:“不是的。大公子其实是二夫人生的,因为二夫人身子不好,大夫人那时候又不在京里,侯爷原本
想将大公子送给原三夫人——就是小侯爷的生母带。可是三夫人那时候已经怀了小侯爷,侯爷就将大公子给了殷
夫人让她抚养。殷夫人也的确将大公子视若己出,疼爱的很,所以今日才会这么激动。”
丹慕生点了点头:“我今日瞧着……三夫人与小侯爷是否不太合拢?”
楚家明颌首:“是啊,三夫人偏爱大公子,一向不喜欢小侯爷的。也是因为侯爷偏心,以前一直偏爱小侯爷的生
母不说,前两年还在皇上面前说要将爵位都传给小侯爷,所以小侯爷年纪轻轻就封了侯。虽说二位公子都不是嫡
出,好歹大公子才是长子,侯爷这样……殷夫人才恼的。”
丹慕生了然:“原来是这样。”我也随着颌首。
楚家明笑道:“两位不必担心,殷夫人为难不到我们的。侯爷特别疼爱小侯爷,即便三夫人死后殷夫人突然得宠
,她也不敢到这里来造次。”
楚家明显然误会了我们的意思,这样倒也省了解释,我继续问道:“对了,侯爷这么疼小侯爷的生母,又为何要
让其他夫人顺上来,顶了三夫人的名头?”
楚家明叹气:“我也想不通透,这两年侯爷像是中了邪一般独宠殷夫人,全然将原三夫人忘了。以前侯爷喜欢三
夫人的时候也都是相敬如宾的,如今和殷夫人却是成日粘在一块,就像是上了瘾一般。也只有小侯爷能让侯爷恢
复神智,还斥责殷夫人了。”
丹慕生拱手道:“多些明兄提点,让我二人以后知道如何在侯府处事。”
楚家明道:“对了,我还未问过你二人是什么关系呢。想来也是因你们相貌斯文才被派到这里来的,若非方才侯
爷夸你,我还真想不出二位兄台也是能打之人。”
我忙道:“我们二人是……”
“表兄弟。”丹慕生抢道。“小时候我们一同上山修炼过几年,这才会些拳脚功夫。这几年家道中落,我们才来
京里投奔亲戚。只是亲戚早已搬迁,为了讨个生活,故来侯府里谋个差事。”
我被抢了白,只能将话硬生生咽回肚里,勉强点了点头。
楚家明了然道:“原来是这样。对了,你们小心一些,侯府里的总管如今也着了殷夫人的道,还有好些下人,自
从小侯爷生母去世之后,他们都转投殷夫人那里。我呸,一群吃货,也不想想当初三夫人对他们多好,一个个趋
炎附势的,良心都叫妖怪吃了!”
我明明心中有数,还是装作好奇道:“这是为何?”
楚家明不屑地哼了声,向我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觉得那殷夙根本就是个妖精,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她老
,成天就知道魅惑人心。还好还有小侯爷在,不然侯爷说不准就彻底着了她的道了!”
我惊讶道:“明兄说的是真的?”
楚家明蹭了蹭鼻子:“谁知道呢,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唉,罢了,不提那个女人,两位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就可
以陪小侯爷楚府去玩了。”
丹慕生道:“楚兄可有什么缺的,明日我与惠杞替明兄买回来。”
楚家明摆手:“没,哪有什么缺的……呃……若是二位明日能经过西街,替,替我同小昭姑娘带个话。就说,就
说我过三日放了假就去看她。”后头的话越说越轻,面上红晕。
丹慕生笑得了然:“一定。”
第二十二章
侯府的下人备了辆马车,并按楚成侯的吩咐在车内垫了许多层毛物,连车厢内壁上都密实的铺上厚重的羊毛毯,
以减少马车颠簸对楚笙的伤害。
楚笙不愿多带车夫,秦寿手指一点:“慕生坐在车外未免太过扎眼,就你们俩驾车吧。”
白墨杏目一瞪,刚要说什么,生生让秦寿一个眼神扫了回去,恹恹道:“只要公子不怕我手生,颠到小侯爷就好
。”
我摊手表示赞同。
秦寿小心翼翼的将楚笙扶进车厢里,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楚笙笑道:“我还没这么弱罢,坐一会不碍事,若是倦
了我再躺下。”
丹慕生望了一眼我与白墨,随着进了车厢。
侯府的马教的好,秦寿指点了两下我们便勉勉强强的上了路。
我与白墨兴趣缺缺地驾着马,走了一阵离了京城繁华之地,到了一处偏僻之途。
白墨一路与我较劲,我若不抽鞭子尚好,我若扬了马鞭,他誓要眼疾手快在我之前挥下鞭子,使得我几回抬了手
又只得怏怏放下。
闹了几回,我有些恼了,与他磕绊了两句并没注意看路,马突然嘶叫一声,险些撞上路边一人。
我们一人一手急急拽住马缰,那人举着幌子惊惶失措的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马总算被勒停在那人跟
前,热气喷吐在他脸上,氤氲了他惊讶的表情。
我忙跳下车将他扶起,白墨替他捡起摔落在地上的幌子,上头画了面八卦图,边上歪歪斜斜的写了三个大字:徐
半仙。
丹慕生揭开帘子走了下来:“这位兄台没事吧?”
徐半仙是个年轻公子,白面微髯,着了件脏兮兮的白袍子,面相怎么看都不像市面上招摇撞骗的老头。
他抚了抚惊魂未定的胸膛,从白墨手里接过幌子当拐拄着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插腰冷笑:“没事?换你来撞一
下,你可否有事?”
白墨嘟囔道:“又没撞到你……”
徐半仙再吸一口气,转身面对白墨:“这位……小兄台,你方才坐在车上,你所判断你的马车是否撞到了我乃是
单凭你眼见。眼睛恰是这世上最会骗人的东西,正如你瞧路边的美艳女子动心之时,却不知她的皮囊是狐妖化作
的,此事想得许是如何烹煮你的心才更加美味。再譬如,你瞧这月亮同太阳相似,可它却不似太阳般暖,你若在
夜里同白天一般披着单衫出去,恐怕你明日便要病倒了……所以,你方才所谓的‘未撞’乃你眼见之虚,而我所
谓之‘撞到’乃我身经之实。”
徐半仙言之凿凿,越说越有理,未扶幌子的手摸了摸下巴上稀少的胡茬,甚是得意。
白墨叫他说的愣怔,张着嘴不知作何回答。
秦寿掀了帘子走下车将徐半仙上下打量了一番,瞧他腰腿挺的直直的,不由好笑地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伸到徐半
仙面前:“道长若是没有受伤,这便是我给道长的歉金。道长若是受伤了,我现在就带道长去附近的医馆,医师
说多少医费药费,我一分不差的赔给道长。”
徐半仙瞧着那锭分量十足的银子不由吞了口唾沫,讪笑着伸手去接:“没有受伤,那匹小马如何伤的到我徐半仙
。”
秦寿突然收手:“那我们的马车方才撞到道长了么?”
徐半仙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没有撞到,没有撞到!”
秦寿了然的将银子放回袖袋:“原来是这样。没有撞到道长的话,我自然不需给道长什么歉金。若是道长没其他
事的话,我们还要赶路。”
徐半仙的面皮僵了僵,脸上红白交替了一阵,这才回过神来,跺脚怒道:“无赖!都说这京城天子脚下治律甚严
,怎会出了你们这些无赖!”
徐半仙显然并不认识秦寿,秦寿好笑道:“道长是异乡来的?”
徐半仙点头:“如何?我便是异乡来的,也不容你们这般欺辱!”
秦寿道:“如今正在封城,道长是如何进来的?”
徐半仙愣了愣,舔了舔干涸了嘴唇:“我……我是半仙!自然是从天上下来的!”
秦寿了然状颌首:“原来道长腿脚不利索,是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摔的。”
此话显然中了半仙的痛脚。他方才走了两步,的确有些跛。
徐半仙此时已全然失了风度,指着秦寿话不成句:“你你你……哎哟我的脚好痛,你们将我撞跛了,说罢,你们
该如何赔我?”
秦寿挑眉,还欲再戏弄他一番,却听车厢里传出两声虚弱的咳声。秦寿面色一沉,将银子取出递给徐半仙,二话
不说转身上车去看楚笙。
我们回了车上,正欲驾车离开,却见徐半仙犹犹豫豫的叫住了我们:“哎,几位兄台……你们给的赔金多了些,
我徐半仙从不占人便宜。不如我替你们算上一卦占上一卜,也算两清。”
我笑着看了看他:“不知半仙会些什么?”
徐半仙再一次得意的摸摸胡茬:“家师便是传说中的无须子,各位一定听过家师的名号吧。在下是家师的关门弟
子,将家师的本事学了没有九十也有七八,在下不光精通八卦之术,对医术亦略有所通,家中若有新丧之人,我
还可去做个法事超度亡魂。”
我嘴角抽了抽:“阁下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半吊子?这才称作徐半仙?”
徐半仙怒:“不信便让我试试。我方才听见车里的动静,车上可是有病人?我这就替他诊诊,只要用我徐半仙开
的药,包他不出一月便能痊愈!”
秦寿还未发话,只听楚笙轻笑,又咳了两声,轻声道:“让他试试也无妨,难得遇见个有趣之人。”
秦寿阴着脸揭起帘子,又将楚笙扶出来些,示意徐半仙靠近。
徐半仙走上来搭了搭脉,又看了看楚笙的脸色,拨了他眼睑看了看,弄的煞有介事,秦寿瞧着徐半仙的动作,一
脸不快。
折腾了一阵,只见徐半仙脸色愈来愈沉,却不说话。秦寿冷哼:“道长可看出我家公子的病根来?”
徐半仙点头:“这位公子的病症异常罕见,若非在下修为深厚,恐怕也看不出其中端倪。”
白墨不屑道:“那以你‘深厚’的修为,你倒是看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