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不跟你计较这回。”
倒能耐,一个委屈,一个数落,难道错的人是我?
好吧,就算的确是我错了,可我这会儿连腰都闪了,难道还不够惨么?
相互看对方不爽的家伙平静不到片刻,又开始摩拳擦掌,暂时的平静似乎要被打破了。为了防止刚才一幕重演,
我及时嚷道:“哎哎哎……你们两个,都把武器给我放下。那个,风华,你把指甲给我收进去,看得我闹心。”
二人毫无动静。
挫败感直冲而上,我扶腰怒起,拽过墨彻的长剑,转头指向风华:“把你爪子收回去,你又不是兽妖,留这么长
指甲作甚?!”
火气太大,我觉得自己都燃烧起来了。
可是……这火焰也太红了。
晃眼低头,不对,是那把剑火起来了!
因为靠近风华,那把剑变得尤其通红,血色一般,妖异骇人,简直煞到我了。
想不到这把剑居然挑这时候恢复原状,幸好是在我手里啊!不然有个万一,风华也因为受伤而回复原形,于是一
棵巨大桃树把我生吞活剥那才叫刺激……
身子抖了抖,那种遭遇一次就够了。
攥紧长剑,我反压于身下,冲风华摇头说:“风华,你走吧。”
轻挑细眉,轻哼一声,风华看了看瘫倒的我,又望了望站在另一边的墨彻,光影阑珊,墨绿眼瞳忽然沉住颜色,
化成一抹看不到底的深邃潋灩,浟湙波明,似若幽潭。
然后,他倏地消失了。
待到身下长剑渐渐恢复水色,我才重重叹一口气,而我现在必须面对的,是咬唇蹲在床头看我的墨彻小媳妇儿。
唉。
第二十三章 伤痕
有些事,根本没来及反应,便已经发生。
或者说,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它已经似噩梦般悄悄降临,潜伏在你身后,让你措手不及。
甚至,比噩梦更加可怕。
因为无论多么悲惨的噩梦终将会醒来,因为它纠结不了清醒了你,因为它只是个梦。
但,冰凉的背脊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梦,而是梦魇。
……
自从于白辉山来到旺互镇之后,从前在白辉寨的人都暂时分开了。由于上次战斗时死伤太重,有些人权衡之下,
为了老婆孩子决心离去另谋出路,有些人虽然没表态,可是似乎也不再想会白辉寨。
毕竟,乌溟早已名存实亡。
世间聚散本就沉沉浮浮,自七年前乌溟败落妖手开始,便注定大家终有一天会散伙,其实什么害怕妖孽或者拖家
带口的理由,只是离去的借口,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有些人早些离去,有些人晚些离去罢了。
所谓的修真养性,根本抵不过红尘蹉跎,一入凡尘,便抗拒不了喜怒哀乐。
停留在胡来医馆的墨彻对此并未又什么异色,他很安静,安静地从身后抱着我,下巴靠在我肩上,轻轻叹气。
捋了捋我耳根后微乱的头发,他收紧双臂,突然说道:“很久以前,师父告诉我,聚散如浮云,生老病死聚散离
合乃人之必然,当自己亲近什么的时候,心里必须做好失去的准备,这样,终有一天,自己会无欲无求,是谓得
道。”
“莲。”他突然唤道我的名字,声音淡而清晰,“若离合总是必然,什么才能长久?抑或是,什么都不能长久?
”
微微回头,我歪头瞥见他淡淡的表情,回道:“天地终有始末之日,何况区区凡尘?我没见过长久的东西,长久
,大概不存在吧。”
他望着我,突然默然地笑了出来,眼神黯淡若尘,环抱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也许是凡人感情太复杂,也许……是我自己根本不懂。
我不知道,明明笑着,为何有的人能笑得这样苦涩?
翌日,有人发现原本打算前去金陵谋生的大头汉子牛骞一家三口被杀死在旺互镇外的小路上,三人颈脖上那道致
命刀痕深见白骨。
本以为是妖孽作怪,可看手法却不像出自妖怪,而身上财物也分毫未少,看似又不像抢劫。
毫无头绪之下,接连几天,准备远行的,以及打算就在旺互镇安家落户的些许人统统被人以相同手法杀死。
乌溟派遗存下来的人本是修身之人,身手自然卓绝非常,若非绝世高手,是绝不可能伤得他们,且莫说一般人,
就连力量强大的妖都不可能会一击便取走他们性命。
扑朔迷离。
墨彻寡言的性子变得更加沉默,每天出门查探,但是却绝不允许我跟着,每每出门,他总是很认真地叮嘱道:“
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
当然,被我偷偷跟过几次的男人转手没收了我的发簪。
看他扬手已经将发簪收入怀中,我不悦嘟囔道:“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难道嫌我碍事?我只想帮你啊!万一你
陷入狼窝虎口,你叫我什么都不知道干等着算什么回事?!”
不理我气愤的表情,他微微弯起嘴角,微温手掌抚上我右颊,沙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正因为如此,我,希望
你在一个我知道的安全的地方。”
撤下手心的温度,再回神,他已经走了好久。心里气急,没走两步便遥遥看见一抹淡笑出现在门前,秦欢。
“小白莲,今天没跟大当家出去么?”他捻起不小心落在我肩上的枯叶,细致而轻柔。
摇摇头,我说:“别跟我提他,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撇下我就走了。”
“莫名其妙?”秦欢微微垂下眼帘,笑了笑,“别胡思乱想,大当家都是为你着想才不让你跟着。”
“你……你都听到了?”
诚实地点点头,秦欢说:“不是有意的,刚好路过,便听见了。”
撅嘴,佯装生气:“那你还问我出没出去,哼哼。”
秦欢弯眉浅笑,兀自上前捏住我脸,动作亲密得很:“若是见着这么傻的人不去逗逗,那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你亏个啥?还有,我哪里傻了!好歹我是个……呃……之前是个仙人,不准随随便便说我傻!”
“那是以前,现在你完完全全就是个傻小子。嘿嘿,指不定,你早就因为思凡而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依
然不带恶意的嘲弄。
不满回道:“虽然我现在是凡人,也没了法力,但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我怎么可能忘记?”
秦欢微笑的脸色霎时僵住,随后于极短时间内立即回复颜色,消瘦的脸庞憔意若现。他缓缓收回滞在我脸上的手
,拍了拍我头顶,宛如叹息似的,轻道:“是啊,以前发生过的事,谁都不可能会忘记。”
吹吹他微蹙的额首,我小心问道:“秦欢,你……不开心?”
蓦地仰头眺望天穹,秦欢半合了眼,开口说道:“敢问世间,究竟有谁是真的开心,又有谁是真的不开心?不开
心的人或许在笑,开心的人也有可能在哭,叹只叹,这世上欺骗太多,谁又能真正相信谁,谁又值得别人去相信
……活着的时候身边绕满假相,直到死,人们也不能完全明晰。”
“秦欢……”焦急地扯了扯他衣袖。
随后,秦欢静静垂首,抬手戳我眉心,冲我淡然一笑:“只是偶感而发罢了,瞧你紧张成这样。”
正抬眼,倏地看见秦欢手心有一处黑色小疤,便兀自问道:“秦欢,你手心怎么有块小疤?伤到了么?”
收回手,秦欢的表情倒没多大变化,他放下手,收了回去,看也没看,只静静回道:“被小虫咬伤的,不碍事。
”
此时,每月都会过来一次的龚婆婆已来这边寻我们,老人家特意带了些煮好的鸡蛋给我和秦欢。可还没寒暄数句
,老人便跟着医馆小僮去前方习按摩推拿,于是这里又只剩下我跟秦欢二人。
面对一篮子熟鸡蛋,我抢先一步上前,剥好鸡蛋,先递了一个给没动手的秦欢:“喏,馋鬼,给你的。”
接过鸡蛋,秦欢凝眼看了看,与我平了眼神,认真地说:“嗯,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秦欢捏起白嫩嫩的鸡蛋,微微点点头,随后望入我眼,淡笑重复我的话:“是啊,我们是朋友。”
当天傍晚,墨彻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赶去前堂看那人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那里,透过缝隙一看,胡来正为他包扎上药,受伤人面如白纸,已经
奄奄一息。凑近一看,那人背部被人用刀子刮了七八道深痕,自面相看却是眼熟得很,是白辉寨的人。
他叫贾勇,非常喜欢研究毒物,以前有人中了不明妖毒,统统都要靠他觉察发现。只是近日他离去白辉寨后,无
事可做,便跟着他弟弟、弟妹还有两个小外甥一起生活。
这是前不久他过来与胡来见面时,别人告诉我的。
想不到……再次见他,会是这般模样。
“在昨晚死人附近的草丛发现他的。”墨彻说得很简洁。
奇怪的,胡来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没问究竟如何,只专心替那人包扎,围观众人亦是凝神重脸,不敢大声言语
,似怕吵到伤者。
胡来终于替那人包扎完毕,摇头轻叹:“挺不挺得过得看今晚了。”
之后便叫大家散了,只留下墨彻有要事相谈,我只好先回去等着。
月色如洗,稀薄的云被白月光勾勒成悬空一道轻软的纱幔,初夏夜里的小虫轻缓鸣叫,一声一声,由高到低,越
来越轻。
那受伤的贾勇仍在昏迷,过了危险的今夜,明日待那人稍有好转,便可知道接连向白辉寨人下毒手的人究竟是谁
。而唯恐那不知名的黑手伸向他,胡来与墨彻要为其守夜。
无聊出小院,习惯性在晒药材的院角落席地而坐,手边是晒干的枸杞及大黄,还有一些放在夜晚风干的薄荷叶。
屁股还未坐热,肩膀便给人轻轻拍了拍。
借着月色,抬头一看,又是秦欢。
“你也出来乘凉?”
听我一语,秦欢显得忍俊不禁:“乘凉?现在春末才近初夏,何来乘凉?”
“那你来是如何?”让了个位置给他。
“没什么。”随即在我身边坐下,他回答得很轻,“屋子里闷得很,想出来走走,想到大当家应该去替贾哥守夜
了,你兴许会出来走动走动,便来这边找你了,没想到你真的在。”
随便聊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略有倦意,打了几个哈欠,秦欢便伸手扶起我,拍我背脊让我回去歇息。
夜微凉,亦很安静。
当清晨的光线照射下来,一如往常忙碌的医馆映入眼帘,除了一夜未眠的墨彻与胡来眼里血丝见长之外,并未有
何异常。
贾勇挺了过来,尽管仍神智不清,但起码命保住了。
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无任何异样。
但自从看过好转的贾勇之后,这般正常的景象却让我有种莫名心慌,道不清理由,不知从何而来。
跟墨彻说了心里不安之后,他只轻轻拍了拍我肩,说我可能只是太紧张了。
笑话,紧张的该是你们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紧张个啥?
话虽如此,可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总之,心里毛毛的,说不出的感觉。
不安的白昼过去,傍晚过后点燃灯火不久,墨彻便进了屋,未等他开口,急性子的我早已询问道:“那人今天如
何?”
“很好。”墨彻的脸色有些难看,双颊莫名显得苍白,怕是休息不好。
“……他那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挽起我手让我坐下,他垂眸,对我老实说道:“那日贾勇一家被杀的时候,贾勇趁乱跑了出来,大难未死,我们
昨天去勘察现场之时,发现并未有贾勇尸身,便在附近草丛细细搜寻,才发现浑身是血的他。”
他有些气喘。
“查到是谁做的么?”
墨彻缓抬头,没说什么,却是摸了摸我额头,闭口不言。
“说说怎么了……小气。”不觉说出任性的话,并不是一定要知晓他到底知道什么,只是不喜欢他什么都憋在心
里。
微凉的手指由着他温润如水的性子握住我的手:“小气也好,有时候,大概一无所知才是最幸福的吧。”
“……你干脆把我当猪养算了,天天等你回来,吃饱了睡,睡饱了又吃,偶尔还能出去溜达溜达。”甩开他握住
的手,想推他离开,不觉他又桎住我手,心中气愤顿起,“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寸金莲,你觉得这样
有意思么?”
光下依稀秀美容颜,眼中莹光点点,指头紧扣我手,缓了一刻,他抬头冲我说道:“我觉得,有意思。”趁我发
火前他又继续,“至少对我来说,这样有意思。珍惜什么的话便不会想让他受伤,以前不知道,现在懂了。”
柔美的眸子里是一片炽人目光,他静静蹲在我身前,眼里荡漾着我的模样。
“你……肉麻!”烧得脸发红,从不知道一个目光便得以让我这般又气又羞,还有些甜甜的味道。
弄得我,简直……就像女人一样!
可是,那股道不明的感觉,浅浅萦绕心底,心里好似溢满着什么,让我由衷欢喜。
然而,欢喜似乎总不能长久。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中,墨彻苍白的面色愈显愈深,紧握住我的手也骤然凉如寒冰。
“彻?”
呼唤没有回应。
觉察到不对劲,我立即轻手拍拍他的直冒冷汗的脸,他竟乏力地倒在我身前,呼吸减弱甚至接近瘫痪,身体在不
自觉地发抖。
中毒?!
脑海里唯一显现出来的只有这个理由,但……我竟完全看不出他究竟身患何毒!
毫不犹豫的,单肩驮住他的手臂,急切而缓慢地将墨彻带入前厅医堂,幸而这是在医馆,还有一个胡来,不然真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是,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医馆前方的地板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人,包括胡来及他妻子,还有医馆医僮和一些留夜的病
人,当然,除了这些人,还有仍旧平躺着的贾勇。
不过,这次他不是昏迷,而是……死了。
探过贾勇鼻息,我惊怵收回手指,朝黑暗四周环视一圈,心底的不安情绪愈加浓烈。
正要往房间跑去,却明显听见身后房檐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
“小白莲。”
寂静得可怕的地方突然传来一抹熟悉的声音,本是可以消弭人心恐惧的,而我不知道,一旦回头,看到的景象不
仅无法消弭一丝一毫惧意,反而更令人胆战心寒!
蓦地回首,站在对面房檐上的人,消瘦清俊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只是再也未见他弯唇露出那两颗小虎牙,仿
佛遗失了很久很久,再也找不回来。
手中铁剑染着殷红的血,滴落液体冰凉,凉得心里泛起一股子从未有过的寒意。
秦欢默默望着我,眼里很平静,出奇的平静。
头皮自后脑向前渐渐发麻,不知所措的,我微微长大了嘴。待了许久,我才犯傻似地问:“秦欢,你……你怎么
了,一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