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将倾国 下————向天歌

      再也不会走了……
      “走吧，大家都还等着我们呢。”
      抱起这个小人儿，让他笑让他幸福，看他笑看他幸福，龙神的意识渐渐消失。

      篝火燃起，照亮大家欢快幸福的脸，互相牵起手，载歌载舞。战乱已去，谁能不欢谁能不乐，谁能不举起酒坛痛饮三大口？
      被拉起双手围着篝火边大笑边转圈的朱星辉快乐的人都晕乎乐，热得脸涨得通红，看看没人注意到他连忙把左右手里的两只手放在一起，让身旁的两人狂欢，自己则累得几乎走不动。

      朱尘霄接朱冷不丁扑进怀里得小家夥呼哧喘气， 扬手挡去他脚尖碰到火堆溅的火星，继续烤羊肉，另一只手揉他的发，温和的说：“先吃点吧。”
      “不要。”一动不想动的朱星辉懒洋洋的咕哝，“我好累，而且羊肉太腥了我不喜欢吃。”
      “我喂你。”朱尘霄撕下一小块羊肉递到他转过脸的嘴边，诱惑的说。
      果不其然，朱星辉立刻把嘴巴张得老大，凑上前咬住羊肉，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又张开嘴巴扯住他的袖子还要吃，朱尘霄颇觉好笑，又撕了块喂他吃。
      嚼着嚼着，油腻的小嘴巴突然抿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嘴角微勾专注烤羊肉的朱尘霄，朱尘霄感觉到他的注视，擦拭干净他的嘴巴。
      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左看看右瞧瞧，舔舔还是有点儿油腻的嘴唇，稚嫩的嗓音软软甜甜的叫道：“三哥？”
      “嗯？”飞扑过来的一吻令刚低下头的朱尘霄闪神愣住。
      朱星辉若无其事得撕下羊肉，望着天把羊肉塞进嘴里，眼角的余光扫着他得反应。既然三哥不准他在人前对他好，那他偷亲一下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反正也没人瞧见。

      孩子的心性总是那么的单纯，认为没事就是没事，就算有事眼前这个人也拿他没办法，甚至觉得包容他宠溺他都事理所当然的事，殊不知自己还没享受尽这一切就要面临粉身碎骨。

      被火焰照得特别红润的小脸突然血色尽失，弯腰捂住胸口，直打哆嗦的身体隐藏不住痛苦，喃喃说着朱尘霄听不懂的话：“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太快了……唔……好疼……我好疼……”

      “怎么了？哪里疼了？”面对这突然其来的状况，朱尘霄的冷静似乎起不了丝毫的作用，此时熟悉的血腥味飘出。
      两只揪住胸口的小手阻止不住鲜血涌出渲染衣襟，朱星辉猛地放声大哭，血淋淋的双手抓住不敢置信的朱尘霄，“我不要死，会魂飞魄散再也见不到三哥……呜呜……不要不要……”

      他的哭声引起大家的注意，他一身触目惊心的鲜血使人不能出声。
      封龙石……封龙石快碎了，为何，为何？
      后羿之箭射来时，救了他的人……十六弟身上与他相同的伤口……封龙石救了……
      两种不同的意识混乱的交替，抱住欲裂的头，谁是谁，分不清。
      “三哥，我要死了，怎么办？你会记住我吗？不是龙珠，是封龙石哦。”满手的血，他难过的咬住嘴唇，抓住他的手臂，撒娇的哀求他。
      “封龙……十六……”吐不出完整的语句，龙神、朱尘霄全部陷入绝望。
      朱星辉高兴地直点头，“对啦对啦，封龙石十六弟，嘿嘿，都喜欢你，不不。”他摇起头，灿烂地笑道：“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皇上。”无人能前一步阻止他们，他们的周围有一道看不见得墙，是封龙石设下的结界。
      “不……不要再说了！”
      这是一道从千年前就束缚住他上天的咒语，他只有用这双手抱住他，用自己的胸膛阻止他。
      “你终于记住我了……”流干的血，以元神破灭为代价交换来的情爱终于结束了，“龙神……自由了……”
      “是我……藏住了你的龙珠……不让你回到天宫……龙……终于自由了……”口中吐出血沫，他又哭又笑，断断续续的说着，费劲全力的挣开，他始终是那粒只敢躲在石头后面，用既害怕又欢喜的眼神偷看龙神而不敢接近的小石精。

      “我恐怕没有机会看到你飞上天的样子了，呜呜……”
      朱尘霄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后跑，渐远就快消失的颤抖背影，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打起恐惧的哆嗦。
      “十六……封……”由于两种意识的纠缠，他的身体益发的虚弱，意识仿佛要融进水里般的模糊，强韧的毅力使他清醒一点，费力的站起朝那身影喊叫：“笨蛋──站住！”

      紧咬住嘴唇不再发出哭声，捏皱衣角，回过头眷念地看着他，无声无息地摇头哭泣，泪水模糊双眼，难过越来越强烈，“呜呜……已经碎了，来不及了……”
      响声……碎了……
      扯断红绳，从朱尘霄怀里飞出的圆润石头绽放最后的光芒，应声而碎，飞落天空，光彩四溢，散落一地璀璨夺目的星子，但光芒纵逝，暗淡的黑红从碎片里冒出。
      “三哥……”
      接近而来的小人儿脸上挂着泪，终于站在他的面前，仰望他伸出手，朱尘霄握住他的手，他笑了，滑下下巴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温暖地像他的笑容，又冰冷地像他的笑容──骷髅的笑容。

      包裹在华服里的干枯的白骨支离破碎，滚落在他的脚边的骷髅头咧开牙齿整齐的笑容，僵硬的朱尘霄盯着从枯骨胸腔里透出的红光。
      “嘻嘻……”抿嘴发出怪异的笑声，捡起烧红的黑炭一样通红炙热的龙珠，龙珠感应到主人，在烈火中燃烧，波及枯骨，瞬间灰飞湮灭，不留一丝的痕迹。
      回眸看向恐惧的人们，黑色左眼已经通红如火焰，冷酷的光芒从双眼里迸出，凶狠的瞪着唯一平静的人──文太师。
      “你早就知道封龙石借龙珠之力元神附依死人之躯转世人间！”
      “是你发现的太迟了。”
      龙神一怔。
      “哈……哈哈……”
      狂乱的大笑声震动天地，风骤起，袖乱舞，发丝散下，一如当初那妃子恳求青春永驻时见到的妖美模样，惟独笑声泣血，天哭地泣，落雪飞舞，毫不在乎神力摧残脆弱的肉体，只想让噬骨的痛平息，却是越来越钻心，麻木都做不到。

      龙吟惊天，天地陷入无边的黑暗中，只能感觉到脸上雪的冰凉，飞跃腾空的红龙带来火焰的光芒及炙热钻破黑暗，追逐龙珠飞向神龙潭隐没，顿时天亮，雪融化，神龙潭从此消失人间。

      同年，新皇登基，依照定下的契约，达达默尔罕率领全族人入驻漠北绿洲正式与大明和平相处，战乱终于宣告结束。
      “当年是我错了……”
      龙神捡起地上的残片，飞上天空，红龙腾天快与他融合的那一刻，他如此的叹息道，带走永远属于封龙石追逐的梦消失。

      以龙珠塑其身，以丧失自身全部的道行重回龙神千百年为代价寻回散落天地间的元神碎片。
      山间微风徐徐吹起，袖轻摆发轻舞，迎着冷月龙神举起发出微弱红光的龙珠，此刻萤火虫般的元神碎片从四面八方飞来聚集在他的身边化为一团薄薄的烟雾消失在龙珠，龙珠的光芒越来越强烈炽热，几乎烧灼龙神的眼睛，照亮整个神龙潭。

      当元神碎片完全与龙珠融合时，它不停的吸收龙神所有修行与神力，附着金光的龙鳞从他的额心冒出扩散，剧烈的疼痛撕裂他的肉体，一口血喷出，再也支持不住颤抖的身体，双腿跪下，身下的岩石布满大量的鲜血，他顾不上这些，将自身的力量继续输给龙珠。

      在他的头顶上的龙珠在火焰中燃烧，孕育一个魂魄，仿佛在母体似的从模糊的形状逐渐形成人型，再由人型形成胎儿蜷缩着，最后发育成完整的婴儿成长，每长大一点就增加龙神一分的痛苦。

      角从头的两边长出，鳞片早已遍布全身，他难以再维持人形，当最后一丝力量也被龙珠吸收时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一阵天摇地动过后，一条红龙虚软的瘫在青山上，甩起龙尾轻扫潭水，扬首，通红的龙眼盯着依然燃烧的龙珠，呼出一口气，火焰熄灭，龙珠缓缓降下停在它翻起的爪里，小心翼翼的抓好。

      神龙潭四周施了隐蔽术，无人知晓月色清明的夜里这里发生的一切。
      躲进云层里的月亮偷看着龙神拖动疲惫不堪的庞大身躯围绕龙珠缓慢的蜷缩成一团沈入神龙潭，清澈的泉水通过它的身躯压出的弯曲痕迹流淌出神龙潭，流出无人可偷觎的青山流淌在绿洲，滋润绿洲的万物。

      沈沈的梦过了百年依然不醒，龙神也没有醒来，陪伴在龙珠的身边，陪伴在不肯醒来的封龙石身边做着百年不醒的梦，流着泪，无限的后悔，潭里的鱼穿梭它们之间悠闲的游动，等待封龙石醒来的那一天继续与他们互相追逐戏耍。

      “醒来吧！”
      心发出呼唤，龙珠里面的缓慢成长的小家夥似乎感应到它的呼唤，龙珠暗淡了一下，却始终不肯从梦里醒来，只是甜甜的笑着，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让他那张可爱的小脸上充满开心的笑容，任谁也不忍心打断他的美梦，于是它忍住心痛陪伴他做完这个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美梦。

      睫毛抖动，撒下惹人心怜的晕影，紧闭的双眼突然流泪，梦里呓语着：“龙神……三哥……”
      即使这般叫唤着，他依然拒绝醒来，在梦里放任自己的感情流窜，落下的每一滴眼泪龙神都看得一清二楚，更加深情的呼唤，他始终听不到，在梦里哭梦里笑，使遥遥远望他的龙神后悔莫及。

      它的封龙石醒来吧，它的情给他独享，醒来吧……
      穿梭千年的梦醒来吧……
      “放开我，臭道士，你快放开我！”被太虚真人收进乾坤囊里的小石精在里面大撞大喊。
      太虚真人打开乾坤囊，小石精赶紧蹦了出来，退了几步就想偷溜，却被一直跟在他身边一个姓朱的家夥逮住，于是被攥在他手里的小石精又是一阵大吼大叫，拼命的挣扎。

      太虚真人提起小石精，念了几句它听不懂的话，立刻让它哇哇尖叫不止，“啊──我的身体！”原来太虚真人在它的身体顶端开了一个米粒大的小洞。
      “真人，它看起来好像根本没几年道行，它真的能抓到龙神？”那男人有点儿不相信眼前这个连人形都没修成功的小石头会有五千年的道行，足足比龙神多了近两千年。

      “呵呵，你别小看了这顽石，它确实有五千年的道行，只可惜五千年来都生活在黄河深水里没接触过什么妖精，不懂如何修行，所以既不会法术，更不会幻化成人形，而我们只是借用它的力量封印住龙神，足够了。”太虚真人微笑的解释着。

      趁他们两人谈话之际，小石精猛地使劲从太虚真人的手里逃出，然后大声指出他的错误：“谁我天天生活在黄河深水里的，我可是每天都会爬到岸边晒太阳的，才不相别的石头只会躺在河底一动不动的装死。”它一蹦一跳，显示自己的不同。

      太虚真人忍不住想翻白眼，朱姓男人忍不住笑起来。它早就修炼成精了，那些石头只是普通的鹅卵石当然不会动，更不会想着去晒太阳了，可是小石精不懂，反而很得意很骄傲自己的特别。

      太虚真人没空解释这些，抽出怀里的绳子就要提起小石精穿住它。虽然小石精得意但不望形，几个蹦跳逃出他的手掌心。
      看它逃的辛苦，朱姓男人好言相劝：“龙神即将返回天宫，他一走水源断绝绿洲消失，漠北又会陷入民不聊生……”
      “龙神走了关我什么事？”小石精哼哼道。
      他没了办法，放弃劝说这个顽固不化不肯合作的小石精，与太虚真人一起逮它。
      小石精被他们逼到绝处，紧贴着墙壁边堤防他们边蹭到墙角，“喂，你们可别过来了，再过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无处可逃的小石精依然强装出威胁的气势，事实已经被人提起穿在线上绑在桌脚边。小石精无手无脚，结不开绳结，也不知道结开绳结，每日就用身体拽动绳子使劲的往前走，借此挣断绳子，半点法术不会，力气又小的可怜每次都是累得瘫倒在地懊恼不已。

      几日后。
      “该上路了。”太虚真人缓缓的说道。
      上哪去？还没等小石精问出口，它已经被太虚真人拎进黑不隆冬的乾坤囊，又是一阵胡打乱撞，也许是这几天太累的缘故，反正逃不走的小石精干脆躺下休息。
      晃晃悠悠的乾坤囊突然停止晃动，只听太虚真人一声到了，它就听不见两人的脚步声。
      到了耶，到了哪里？它真想穿出乾坤囊看看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正在想着时，一阵白光照来，它腾地跳起来，爬出乾坤囊，半个身子依着囊口往外看。忽，好浓的雾气，它什么都看不见嘛，它还以为是什么好地方呢。

      “有事你再叫我。”
      小石精哼了哼钻进乾坤囊继续睡它的大头觉，却被太虚真人提着绳子拎出乾坤囊丢给朱姓男子，气得它哇哇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