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呼啸,天地都在旋转,恒铭清忽然觉得世界是那么的静,静的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感知不到任何事物,
只有自己怀中的人——
然而,自己怀中的人,却无法属于自己,甚至,将离自己越来越远。
闻落宸感知到了一种痛苦,却不知这种痛苦从何而来,他只能任由恒铭青搂着自己。
“咱们回去吧,回家去。”闻落宸轻轻说道。
不远处,院子里,林泽夕怔怔的看着一切。
风带着几片叶片,高高的飞旋,然后消失……
第二十一章 离
回到家,恒铭青坐在残旧的木窗前,望着外面繁闹的街市,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一座静谧的雕像。
闻落宸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在石台上,石面的冰冷让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良久,闻落宸有些忍耐不住了,于是咬咬牙开口问道:“今天,那个男人,你认识?”紧接着,闻落宸看见恒铭
青木然的面上终于有了表情,虽然这个表情转瞬即逝,那是一种极度的痛苦。
“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半晌,闻落宸再次问道。
气氛一瞬间凝重下来,恒铭青转头看着闻落宸,看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看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
的嘴唇,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张嘴道:“我们——分手吧——”
闻落宸定住了,他看着恒铭青,脑子里一片空白。
玩笑,这是一个玩笑——
几分钟的沉默过去后,闻落宸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这个。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在戏弄于自己了——
“落宸,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恒铭青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声音听上去犹如深邃的海水一般平静、
残忍,“我们分手吧!”
闻落宸猛然站起来,急促的呼吸着,他把着墙,手指狠狠的抠着墙面。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和你说了什么!!”闻落宸几乎是在咆哮,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恒铭青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脸上是一种残酷的微笑。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他就是我的养父,他叫展青潇。”
“你养父——”闻落宸重复着,脸上是无法掩盖的惊惶与错愕,“他,他知道我们的事?他让你和我分手的?不
,不对,你说过,你憎恨你的养父——你说过的!!”闻落宸晃着脑袋,想让自己平静一些,但错乱的语句还是
从嘴中倾泻而出。
“没错,我说过,我憎恨我的养父——但我憎恨他的原因是因为我得不到他,因爱生恨,懂吗?可他昨天告诉我
,他爱我——”恒铭青持续的保持着微笑,保持的很累很累,他很想伸手抱住站在他面前战栗的闻落宸,想一直
一直抱着他,可他不能,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伤害他——一刀到位的伤口比重复无数刀才到位的伤口,容
易愈合。
“如果你还不信,可以看看这个——”恒铭青解开自己的领口和第一颗扣子,让闻落宸看到自己胸口上的那个伤
痕。
“虽然已经很不清晰了,但你仔细看,还是能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字——”
闻落宸怔怔的看着那个伤痕,细细的看着——
痕迹下覆盖住的,是一个字——潇。
闻落宸向后退了几步,靠着墙,那个潇字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带着嘲弄的笑意。
“明白了,落宸,其实我并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之前我所做的那一切,就像你一开始曾说过的那样——不过
是为了让你在床上有更好的表现!仅此而已!现在,我不需要你了,所以,麻烦你离开吧——现在!”
恒铭青看着闻落宸,加大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并且站起来,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落宸,快走吧——
闻落宸眼神变得黯然无光,面色苍白,他看着恒铭青,连最后挣扎一点的力气都消失了,他知道现在自己只有走
,离他远远的——于是,他强打精神,迈开步子,从恒铭青身边走过。两个人的衣服微微的摩擦了一下,零点1
秒以后,两人再无联系。
恒铭青没有转头目送,他不敢,他只是听着闻落宸轻轻的关门,沉重的步子慢慢消失。当房间内只有他一人时,
恒铭青走倒父亲和自己的相片前,沉重的呼吸,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一阵晕眩,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的挤压着自己
,他猛得跪倒在地上。
多年前,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哭泣,如今,当他真正想哭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无声的痛苦,冰冷的身体,父亲和儿时自己的微笑,闻落宸的模样,不停的旋转飞驰——恒铭青用手恰住自己的
脖子,强迫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但什么也没有——没有泪水、没有嘶喊、没有发狂,只有痛苦和巨大的哀伤——
第二十二章 惑
迪吧的声音震耳欲聋,大有冲破楼上包间的房门的架势。
4号包间里只有两个人,黯然的灯光下一个人正襟坐在沙发上,手上端着半天没喝一口的杯子,杯中琥珀色的液
体不安的摇晃着;另一个人几乎是半躺着,身体完全依附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放在他面前的杯子是空的,酒瓶
也是空的。
“酒没了——”半躺着的人懒懒的欠起身体,摇了摇酒瓶。
“这种酒很贵,拜托你喝——”杨陵看了一眼恒铭青,还是将这句不合时宜的玩笑咽进了肚子里。按了下服务铃
,服务生很快敲门走了进来。
“杨哥。”服务生谦卑的鞠了一躬。
“帮我再拿一瓶来,再换个冰桶。”杨陵手指了一下桌子上的空瓶。
“拿三瓶。”恒铭青依旧是懒懒的声音。
杨陵转头瞪着他。
“你疯了!”
“怎么,舍不得?”恒铭青冷笑着讽刺道。
杨陵愤愤的哼了一声,示意服务生照做,同时低语一声“不识好人心”。
酒端来了,恒铭青继续一杯一杯的喝,杨陵继续在旁边看着他喝,几次张嘴想说什么结果都被恒铭青一个手势给
压了下来。
一直到凌晨1点,桌上的空酒瓶已经增加到了5瓶,恒铭青依旧闷不说话,只是烟酒交替。杨陵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了,一把抢过恒铭青手上的酒杯,然后将屋内的灯全部开开,带着吃惊的神情看着恒铭青几乎可以说是惨白的脸
和全无神采的眼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你——你怎么搞的?!”
恒铭青翻翻眼皮,依旧没答话。
“一个晚上除了要酒就没说过一句话!你想喝闷酒叫我干什么!!”杨陵有些火了,冲着恒铭青发起了脾气。
“那你走吧——”
出乎杨陵的意料,恒铭青没有因为自己的语气和态度而不满,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铭青!到底出什么事了?”杨陵觉得恒铭青的态度比生气更让他恐惧。
恒铭青摇摇头,沉沉的叹息了一声,过了一阵,他直接抓起瓶子,灌了几乎一大口,看的杨陵心惊肉跳,要知道
,恒铭青是个爱酒赏酒的人,从不曾这样如醉鬼般喝过酒。
“昨天——昨天,我们三人,在一家疗养院外碰面了——”恒铭青终于开口了。
“你们——三人?”杨陵皱着眉头,凝望着恒铭青,继而恍然,“闻——落宸,还有展青潇?”
“恩。”恒铭青点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我之前告诉过你关于落宸父母的事,对吧?”
“是。”杨陵应道,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扯到这上面来。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父亲杀死了母亲,但事实上,不是这样——杀他母亲,逼疯他姐姐的,另有其人——”
“——谁啊?等等——”杨陵顿了顿,“不是展青潇吧?”
恒铭青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如果真是他,倒不是个坏事!”
“那——那是谁啊?”
“你说呢?”恒铭青转头望着杨陵。
杨陵盯着恒铭青,半晌,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用低低的声音问道:“难道,是——是你?”
恒铭青沉默了一会,缓缓点点头。
“不是这么巧吧——”
“巧?哼——自作孽——”恒铭青有些恶狠狠的说道,又猛地灌了口酒。
“他——知道了?”
恒铭青摇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恒铭青长叹一口气,幽幽的说道:“怎么办,哼,能怎么办——就昨天下午,我告诉他,我已经不需要他了,他
走了——”
“这么绝情?”
恒铭青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当时说的比这个绝情几百倍!”
“你,你怎么说的?”
恒铭青瞄了一眼杨陵,说道:“想听听?”
杨陵不由打了个冷战。
“算了——你这个眼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过了一会,杨陵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便立刻问道:“那展青潇呢?他——”
“他现在已经是胜利者了——他只需要把我遗忘了的事实告诉我,一切就都结束了。”
杨陵陷入了沉默,然后叫来服务生。
“帮我再拿几瓶酒来。”
一直到凌晨3点左右,包间内的两个人,不再说话,只是各自喝着酒。
这一晚,恒铭青第一次喝醉了。杨陵带着复杂的表情将他慢慢扶起来,走出酒吧,冷风袭来,杨陵打了冷战,看
着几乎是不省人事的恒铭青,沉沉的叹了口气。
“杨陵——他果然来找你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在杨陵背后响起,这个声音杨陵太熟悉了,是展青潇。
“你来干什么!?”杨陵低吼道。
“呵呵,你说呢?自然是来接他——”展青潇不由分手,将瘫在杨陵身上的恒铭青一把拽了过来,支撑住他的身
体。
“你——”
不待杨陵说完,恒铭青有些迷糊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依靠着的人,又看了一眼杨陵,忽然笑了一下,笑的很魅
惑。这一笑,让另外两个人一惊——展青潇是惊喜,杨陵是惊恐。
展青潇伸手搂住恒铭青的腰,将他扶走。
“你带他去哪?!!”杨陵一把抓住展青潇的胳膊,低吼道。
“这个问题,不是你该问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展青潇冷冷的说道,轻松的挣脱杨陵,不再回头。
杨陵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展青潇带着恒铭青慢慢远去。
混蛋!!
杨陵狠狠的一跺脚。
展青潇开着车,这么多年,他忽然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愉悦,而这种愉悦,正是自己旁边半躺着的男人带给他的
。
车飞驰在空旷的街道上,原本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这次居然只用了半个小时。
到了家,展青潇将恒铭青轻轻放在床上,然后脱下外套,烧了点水,拿出一条新毛巾,细细的放在盆里揉搓,然
后拧干,走到卧室,轻轻帮恒铭青将脸擦了擦。
“你干嘛——”恒铭青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恒铭青。
展青潇楞了下,继而笑着说道:“你说呢——”
恒铭青挣扎着坐起来,却不像展青潇意料的那样想推开他或者干脆一走了之,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枕头
上,看着展青潇。
“你想干什么?”恒铭青的语调很平静。
展青潇没说话,看着恒铭青。
“你赢了,现在,你干什么,都行——”恒铭青以一种无所谓的口气继续说道,“做你一直想做的事吧——”看
着展青潇惊喜的面容,恒铭青补充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永远不能将我的事告诉闻落宸,否则,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就算我死,也不会!”
展青潇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我答应你!”
恒铭青垂下眼睛,星光从眼中消失,一切都黯然失色。
展青潇放下手中的毛巾,捧起恒铭青的脸,然后,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笑了笑,说道:“今天你累了,睡吧—
—”说完,展青潇站起来,走出房间,并将门带上。
铭青——展青潇站在落地窗前,微笑着。
第二十三章 空
清晨六点过,恒铭青猛然醒来,头痛感袭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么早就起来了?多睡会吧——”
当恒铭青走到客厅时,展青潇从楼上走下来,温和的说道。
“上午第二讲还有课,得走了,车借我。”恒铭青平静的回答道。
展青潇迟疑了一下,走到恒铭青身边,看着他。
“我中午会回来的——”
“我知道——”展青潇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钥匙,递给恒铭青,“再着急,也该吃早饭,你先洗漱一下,我给你
做点吃的。”说完,便快步走进了厨房。
恒铭青看着展青潇在厨房里忙这忙那,没说什么,将钥匙放进包里,进洗手间刷牙洗脸,然后点了支烟,坐在沙
发上。
阳光透着落地窗的纱帘慢慢撒进屋内,大理石的旋梯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影。展青潇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
着一杯牛奶,几块切好的蛋糕和一小盘精心摆放的水果。他将盘子放在恒铭青面前。
“快吃吧。”
恒铭青将蛋糕和水果吃完,站起来想走,却被展青潇一把拉住。
“把牛奶喝了——”展青潇轻柔的说道。
“不喝。”
“不行,牛奶一定要喝。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牛奶是养胃的。”展青潇丝毫不退让,将杯子举到恒铭青的嘴边
。
“我讨厌牛奶!”恒铭青皱着眉头转过头。
“讨厌也得喝——”展青潇不依不饶。
恒铭青瞪了展青潇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杯子,苦着脸喝了下去。
“这就对了——”展青潇笑了,抽了张纸,帮恒铭青将嘴角的牛奶擦去,手指划过他僵硬的脖颈,吻了一下,“
快走吧——”
走上讲台,恒铭青一眼看见了坐在第一排最显眼位置的闻落宸。恒铭青心里像被忽然扎了一下一般,生疼——但
这一切都不能让闻落宸看出来,恒铭青保持微笑平静的脸,翻开书,开始讲课。
三节连的课,第一次让恒铭青觉得如此漫长——闻落宸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