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书生和大少爷————渊鸟

作者:渊鸟  录入:05-11

“嘿。”石明光没大没小地用手肘撞他老爹,挤眉弄眼,“爹,你一把年纪了才爬到礼部侍郎的位子,嘿嘿,教训我不太好吧。”

呃,爹爹的脸色发青了,头顶好像有角长出来,嘴里跑出来的是獠牙吧,难道这就是佛经里所讲的夜叉?

不好,三十六计,逃为上策!

“石明光,你这臭小子给我站住!”

回头给个鬼脸,笨蛋才会停下来呢。哎呀呀,老爹追上来,快跑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笨蛋石头本身就是个笨蛋~~

12

石明光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跑进寒山寺的。见到寺门口扫地的小沙弥,他愉悦地打招呼:“悟空,早啊。”

“早。”执长柄扫帚的悟空迟钝地应道,半天没回过神来,石小衙内怎么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呢?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大声喊道:“小衙内,官施主现在正在接待客人!”冒冒失失冲进去可不好,他担心地想。


好像悟空在喊他?他停下脚步,掏掏耳朵,却只听见风“呼呼”的声响,听错了吧,他摇摇头,笑盈盈地加快步伐。

手掌抵住门扉,石明光觉得心快从喉咙眼跳出来了,马上,他就要向官雁表白了。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呢?肯定会高兴地扑上来亲他吧。乐天过头的大少爷脱离现实地想。


咦,里面好像有声音?刚想推门进去,他耳尖地听到某些声响,于是耳朵贴到门板上。

是两个人细微的交谈声,声音很轻,似乎在很愉快地交谈,不时发出笑声。

怒气顿时涌起,是谁?是谁霸占了只属于他的笑声?活得不耐烦了!

怒从心起,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冷静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双手扣住门环,用力一推!

铁门环敲击门板发出很大的声音。

里面的人愕然地回头。

官雁和另外一个人亲密的姿势让石明光红了眼。

官雁站立着,双臂自然下垂,身体微倾,仔细一看,他眼睛通红,似乎还含着泪水。

另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只看见他一手搭在官雁的胳膊上,一手摸着他的脸。

怎么样看都像是色狼侵犯未遂的场景!

无名真火将五腑六脏烧得通红,个性冲动的石明光顾不上多想,径直冲过去把男人推开,双臂大张,把官雁护在身后,露牙低呲。

两人被这一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官雁皱起眉头,他跟朋友谈得好好的,石明光突然冲进来,还摆出一副雏兽护主的样子,他在搞什么把戏啊?

石明光没有答话,只警惕地瞪着被他推开的男人,一刻不肯放松。

被粗鲁地推开还没反映过来的男人,在看到官雁搭载鲁莽少年肩上的手还有少年敌视的眼神后,顿时明白了,微怒化成了哭笑不得,敢情这少年误会了!

“小雁,你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石明光确保眼前的男人不会有危险的举动后,才松了口气,开口安慰道。

伤害?官雁听不明白。

“咳,小少爷,我想你误会了。”年轻男人无奈地解释,眼下只有他一人了解情形,解开误会只能靠他了,“我是官雁的朋友,对他并无恶意。”

“那你为什么刚才那么靠近他?”还一副欲行不轨的样子!石明光不信。

“他的眼睫毛掉眼睛了,我帮他吹吹。”年轻男人觉得自己很无辜,做好事还被人误会。

“是吗?”石明光半信半疑地回头问道。

还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官雁反射性地点点头,“是啊,刚才眼睫毛掉眼睛里了,怪难受的——哦,难道你以为我遇上了坏人?”

年轻男人点点头,他终于醒悟过来了,虽然理解的跟现实还有点差距。

官雁失笑,“明光,你误会了,他是我的朋友,我跟你讲过的,钟润,还记得吗?”

僵硬的视线从官雁认真的表情缓缓移到男人笑吟吟的脸上,石明光感觉到一股热气往脸上涌,呜——丢脸丢大了,他真想挖了洞钻进去!

“傻小子,道个歉吧。”官雁无可奈何地揉揉他的头,嘴边的微笑却是一直挂着,这种从内心深处泛开的幸福感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吧。

“对不起。”他硬着头皮抬起头来道歉,“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

“没有关系。”钟润宽容地笑笑。

13

这一笑,让石明光看呆了。

刚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没注意看,现在他才确切地意识到钟润是个潇洒美男子,果然不愧他“填词公子”的美称。

钟润修眉明目,眼光灼灼如华,端正的鼻梁下是一张不厚不薄的唇,唇瓣饱满,色泽鲜润,此时正抿着轻轻微笑。

他身躯修长,腰板挺直,站姿如白杨般笔直秀美,青丝简单地以一布巾束于头顶,别无装饰。

他衣着并不华丽,只是一袭白衣,但他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傲气俊逸,让人感觉只有白衣素净才能配得上他,金银珠宝反而会玷污他的高雅洁静。

“你长的真好看,怪不得把罗衣姐姐迷得七晕八素。”有话直说是石明光的性格,所以他很爽快地开口称赞对方。

钟润愣了一下,如此直接而且是来自同性的赞美词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害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谢谢。”他缓缓扯开笑容,果然如官雁所说,这个孩子比水晶还坦率纯真。不过,他瞄了眼脸色有些难看的官雁,这块无瑕的水晶开始生出了异样的情思了吧。从那个孩子的眼里,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光芒。


官雁的笑容消失,酸涩的滋味油然而起,心头闷闷的,有种嫉妒的不快感。嫉妒?他悚然一惊,他嫉妒他的好友?为什么?因为明光称赞他?他的心胸何时变得如此狭窄?


“不过,还是小雁最好看了。”停顿了下,石明光补了句。

听到这句话,莫名的,阴霾一下消散了,官雁心情转好,“胡说八道!”他似真似假地骂道。

钟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看石明光迷恋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思了。但是官雁呢?官雁对他也有明显的好感,只希望这份好感不会超越兄弟间的情谊。不然,他的神情凝重,那就糟糕了。落魄书生千金小姐的戏码人人爱看,倘若换成穷书生豪门公子就不有趣了。在这个时代,龙阳之癖不是禁忌,但是也绝对不是可以大肆宣扬的事。唉,希望官雁能控制住自己,控制住那头不知世间险恶的小兽。


他正在思绪间,门扣动了两下,从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公子,时间不早了,该回府了。”

官雁看到一抹怒气迅速涌上他的眉头。

“钟兄?”他试问。他从来没见过他动怒。

嘴唇嚅动两下,“没事。”他忿忿拂袖,“我得走了,不然有人要发火啦!”口中说着没事,眉目之间却蕴含着郁郁之气。

官雁没问下去,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之盛即使是他这种居住在远离人烟之地的人也听过一二。

“罢了。”他长叹一声,“寄人篱下的生活便是如此,凡事不得自由。我先告辞吧,小少爷,再见,希望很快能再见到你。”

石明光向来不听别人的闲话,所以只以为是钟润家人催得紧了,于是笑嘻嘻道,“嗯,下次你可以给我填一首词吗?罗衣姐姐很喜欢唱你的词呢。”

“填词?我好久没填了。”钟润苦笑道,随即振作起来,“没想到还有个人在等我的词,好、好,为这一知音我当尽力而为。”

“明光,不要无理取闹。”官雁横过去一眼,吓得石明光缩缩脑袋。

“唉,官雁,不要这么说,他是个好孩子,待他好一点。”钟润露出淡淡的微笑,“如果我也有一个这么活泼可爱的弟弟就好了,官雁,你真是好福气。”

官雁凝视着愣愣的石明光,许久,缓缓地点点头。

“时间不早了,为兄告辞,改日再见。”钟润穿上狐毛披风。

“我送你。”官雁开口说道。

石明光有点急了,他来这么久还没有还没来得及表白心意呢,情急之下,他抓住他的袖口。

官雁侧头无声地询问。

石明光踌躇不语,他不想官雁离开,可是也不想阻止他送朋友。

钟润了然一笑,“不用送了,马车就在门口。”讲明白了也好,不然等到官雁也陷进去就晚了。

说完,钟润拱手,潇洒辞别。

官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不开那只捏着衣角的手,只好目送着好友离去。

直到好友的背影消失在寺庙门口,他才转身回屋。

14

“明光,你有什麽事?”他踱至桌边坐下,文章刚写了一半,钟润就来了。

 “我──”石明光吞吞吐吐的,不知怎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积累的勇气在刚才全部用光了。

 “怎麽了?”他拿起笔又搁下,疑惑地抬起头,这个孩子向来都说话干脆的呀。“有话直说,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客气。”

 “真的不用客气?”盯著那缓缓开合的唇瓣,他呼吸突然急促,口干舌燥。

 “说吧,不用客气。”官雁不明所以地鼓励道,不知道他的话把他自己置於一个极为危险的处境。

 “我喜欢你!”石明光再也忍受不住渴望的呼唤,激动地扑了上

去,猛烈地吻上他的唇。

 官雁被突来的袭击惊呆了,他瞪大眼,发生了什麽事?眼前晃动著黑色发丝,他愣在那里,直到唇瓣上的刺痛传来,他才反应过来,他……他被强吻了?!

 惊慌失措之下,他推开了他。

 “哎哟,好痛!”正吻得不亦乐乎的石明光没想到会被推开,结果毫无防备地撞上了桌角,他扶著腰哀叫起来。

 “活该!谁叫你乱来?”官雁动怒了,“石明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干了什麽?”

 连名带姓叫他,可见他的怒气有多深了。

 石明光傻眼了,怎麽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好痛!心痛腰也

痛!他委屈地扁扁嘴,泪珠竟然“扑哧”掉下来。

 官雁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喂喂喂,被欺负的人是他好不好?真是恶人先告状。偏偏这个“恶人”是他放心不下的!他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把他拉到床上,“腰事不是很痛?我来看看。”


 石明光委屈地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肯吭声,偶尔传来几声抽噎。

 他摇摇头,撩起他的衣服,腰间一块明显的瘀青赫然出现在他眼

前,他心惊得倒抽一口冷气,细皮嫩肉的少爷哪受得了这种痛?

从柜子里取出跌打药酒,他把药酒倒到淤青上,用力地揉搓。

 “好痛啊!”火辣辣的痛感让石明光丢脸地叫出声,他自幼受宠,从来没有尝过皮肉之苦,父亲虽然严厉,但是没动过家法,谁知……呜呜,好痛──

 “谁让你乱来?”嘴里不留情地呵斥,他却下意识地放轻力道。

 “人家喜欢你嘛。”他呜呜喊道。

 “再喜欢我也不能做出这种事,你知不知道,这种亲密的动作只能发生在情人之间的。”他耐心教导道。没由来的,想到明光和某个不知名的女子亲热的场景,他心头忽然一闷。


 “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就是情人的喜欢啊。”石明光不顾疼痛,翻过身来,含著泪喊道。

 官雁怔住了,“你、你说什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喜欢你,比所有人还要喜欢。”他执拗地重复道。

 “不要开玩笑了。”面对他认真的眼神,他慌张起来。

 “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他捉住急欲逃开的他。

 手臂被捉住,他动弹不得,好大的劲道!

 “不,不是。”他缓口气,安抚慌乱跳动的心,“你还小,不懂得什麽是真正的喜欢。况且,我们都是男的,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麽男的不可以跟男的在一起?只要真心相爱,每个人都有资

格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石明光喊道,他不接受这个借口。

官雁垂下视线,“你还小,不懂的。”当下的士大夫可以拥有男宠,但是地位平等的男人之间的情爱却是禁止的,他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被外人视为卑贱的男宠。这一点,他不知该如何对石明光解释。


 “我不小了,过了年就十八岁了!”他不满道。

 “不,还是太小了。”他低声道,十八岁,整整比他小了三岁,这个年龄的孩子,还不懂得什麽是爱情,也天真得不明了世态的残酷无情。

 “好,就算我年纪小,就算我是孩子,但是孩子就不能有感情?孩子知道的比你们大人想象的还要多!我分的出来什麽是恋人的爱,什麽是亲人的爱!”他著急又愤怒地吼道,难道孩子就不能懂得爱情?


 “爱不爱是你的自由,可是我不爱你,我从来只把你当成弟弟看

待!”官雁狠心道,为了石明光的前途,他必须这麽说。但,为何心酸涩极了?

 石明光呆住了,小雁不喜欢他?美梦被无情地戳破了──心怎麽痛了起来?好像破了一个洞,里面的液体汩汩地流淌出来,好痛!第一次这麽痛,比五岁那年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还痛!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掐住!他疼痛难忍地抓住胸口,身体蜷卷成一团,额头上冷汗直冒。


 “明光,你怎麽了?别吓我!”原以为他是在故弄玄虚的官雁当看到他痛得在床上打滚後,才焦急慌乱起来。

 “我不知道,心好痛。”绞痛一阵阵地袭来,他咬住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好端端的怎麽会心痛?我去找大夫!”他著急地要站起来。

 “不要!”石明光抓住他的手,“不要离开我,不然我会死的。”

他虚弱地道。

 “好好,我不离开。”官雁急得不知该怎麽办,又不敢离开,只好一遍遍地揉著他的心口。

 一遍又一遍,力道不轻不重。石明光握著他的手哼哼,胸口的紧绷久久才缓和下来。

 直到他紧皱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官雁才稍微放下心来。他拿起手帕,怜惜地抹去他的汗。

 手腕被捉住了。

 握著手帕的手被移至一边,底下是一张极为认真的脸,眼里没有玩笑,没有稚气,石明光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几岁。

 他呼吸一窒。

 

 “你喜欢我吗?我说的是情人之间的喜欢。”石明光固执地问。

 官雁心绪混乱,“我不知道。”他别过头去,在一柱香之前他相信自己对他只有兄弟之情,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石明光半坐起身,搂住他的腰。

 “再过四天就要开考了,给我一点时间吧。等考试结束後,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许久许久,官雁低低说道。

 腰间的手臂猛地紧绷,他的心也跟著一紧。

 那一晚,无论对於官雁还是石明光而言,都是一个不眠夜。

15

四天之后,省试正式开考。

从乡试中通过层层比试脱颖而出的各地才子,荟萃于天子脚下,翘首以望。只要过了这一关,就可以上金銮殿面试,成为天子门生,从此飞黄腾达,富贵不可言。因此,每位考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盼望能得到主考官的垂青。


开考那天,考院前人头涌动,考院内内外外戒备森严,考生们按号排队经过门卫的收审检查后鱼贯而入,他们即将在完全封闭的情况下度过决定命运的三天。

考场旁边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两人伫立,一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个原本温和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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