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书生和大少爷————渊鸟

作者:渊鸟  录入:05-11

“小雁,听说要考三天,所以我请厨娘做了些吃的,石忠,快拿过来。”烤鸡、粉蒸肉、熏肉、腊肠、馒头、胡饼,拿着!

才三天而已,少爷,你当喂猪?

“小雁,天气很冷的,要注意保暖哦,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铺盖。”棉被、褥子、床单、枕头……还有蚊帐,拿着!

少爷,你敢情要把整个家当都搬进去?而且拿蚊帐做什么?放心,蚊子绝对不会像你生命力那么顽强寒冬还活蹦乱跳!

“小雁,我怕你无聊,带了一些书来。”坊间的言情小说,公子小姐后花园私定终身、大侠千里救风尘,应有尽有,拿着!

呃,他是去考试对吧?

“小雁,手伸出来。”

麻木地伸出手,官雁被吓得目瞪口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那位小少爷神神秘秘地塞过来一个轴卷。

“是我的画像,我特地请最有名的画师绘制的,你一定要把他带在身边,经常拿出来看哟。吃饭的时候、睡觉前、想我的时候都要拿出来噢。”

太阳穴“扑扑”上下跳动,官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想害他考不上。

“小雁——”

不会吧,还有什么?

官雁大惊失色,顾不上面子,随便敷衍了几句,便借口时间到了急急离去。

石忠同情地望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背影,被他家少爷缠上的人,往往夜里会做噩梦的,希望官公子坚强点,把这三天挺过去。

“哎呀呀,糟糕了!”旁边的少爷突然想起了什么,焦急地失声叫道。

石忠心不在焉地听着,反正一般少爷说糟糕的事往往不是啥大事,他早有经验了。

“如果小雁整天想着我,恍恍惚惚中把对我的爱意写到卷子上去怎么办?我才不要被那些迂腐古板的老头儿看到呢。”

少爷,那是不可能的!官公子才不会因为你走神呢。石忠掏掏耳朵。

“不行,绝对不行!小雁,你等等我——”石明光越想越不安心,一溜烟追了上去。

石忠倚靠着墙壁,从兜里抓出一个馒头,津津有味地啃着,不过一柱香时间,他敢肯定,少爷一定会泪眼汪汪地跑回来诉苦。

*  *  *  *  *  *  *  *  *  

省试结束,下了一场大雪后,阖家团圆的春节紧接着到来了。从腊月二十四小年节开始,人们便开始忙开了年节的准备活动,扫尘、置办年货、剪窗花、贴春联等。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相国寺庙会人头涌动,小贩憋足了劲大声吆喝,喜气洋洋的人们精心挑选所需的年货。

每个人都在期待新的一年的到来,不管过去的一年过得如不如意,明年总是有盼头的,富人希望可以锦上添花,穷人则希望能够洗脱霉气,来年赚够养家费。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除夕来临了,街上的行人匆匆赶回家和老人妻儿团圆相聚。

除夕之夜,是团圆夜,也是远游在外的旅人的乡思断肠夜。

夜幕慢慢地降临,官雁用过晚膳后点起油灯看书,书看了一两页后边看不下去了,越看越心烦意乱,他干脆合上书。这是他头一回在外面过年,因为离家路途遥远担心赶不上节后的开榜,再加上为了节省盘缠,他索性不回家过年,只修书一封回家。所幸父亲通情达理,并不怪罪,反而叮嘱他注意身体万事小心。


其实,家中不过他与父亲两人而已,往年的过年过节夜市冷清得很,可是在这个理应全家团聚的夜里,他还是犯起了乡愁,他挂念家中的老父亲,调皮的大花猫,还有他走前栽下的柳树。


他环视空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佛门弟子是出家人,对俗世的节日并不是很留心,因此即使是除夕,寺庙里依然很冷寂。在这静寂的屋里,他可以听到自己因天冷跺脚的声音、咳嗽声甚至是衣物摩擦发出的“悉悉”声。


16

夜色一点点地加深,寒气越来越逼人,怎么搓手跺脚四肢还是温暖不起来,鼻尖冷冰冰的,披上最厚的棉袄也不管用。他干脆抓起棉被,裹在身上,只露出个脑袋。

呼——暖和多了,他呼气。

走近窗边,他支起窗户,从斜斜的一角中望向城内的方向。

寒山寺位于郊外的一个小山坡上,所以能模糊窥见处于平原上的东京城。

远方一片黝暗,像黑夜的巨人在张牙舞爪,突然,城里上空浮起了一片红云,火光闪耀,隐隐还能闻到硝烟味,与此同时,寺庙内的钟响了,浑厚悠长的钟声传出很远很远——


子时交接,在这钟声中,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来临了。官雁露出淡淡的微笑。

此时,传来了杂乱无章的拍门声。

他惊讶地抬起头,这个时候会是谁?

疑惑不解地开了门,一抹胖嘟嘟的身影扑了上来,还伴随着清脆的恭贺声,“小雁,新年好!”

反射性地搂住扑过来的小熊,“新年好。”他愣愣地回应。

咦,不对!

他连忙拉开一点距离,盯着比小熊还胖的石明光,“你怎么跑出来了?又没有跟家里人说一声?”他连珠炮般地发问。

“我偷偷跑出来的,只能待一会儿,马上就走,不然等一下祭祖的时候找不到我,我爹会打死我的。”他吐吐舌头。看到他眉头皱起来,他赶紧捂住抹开,“哎,不能皱眉头,奶娘说新年皱眉头会给未来的一年带来霉运的!”嘿嘿,这样子小雁就不可以对他发火了。


这孩子!他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听话地舒展开眉。

“小雁,我给你带了些东西。”石明光像只勤劳的小蚂蚁将头埋进带来的大口袋里找啊找的。

“这是刚蒸好的年糕,饿了吃点。”

“今天一下子变冷了,来,小手炉。”

“对了,还有避邪符,我请奶娘求来的,我们一人一个,愿你今年平平安安、事事顺遂!”

手中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往上堆,多得他快捧不住了,心里暖洋洋的,塞得满满的,在这个全家团聚、独剩他一人自享冷清的寒夜里,石明光送来的礼物不仅温暖了他的身躯,也暖热了他的心。他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石明光的心意令他又感动又羞愧。

省试过后至今,他仍然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本来说好会给的,可是由于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他无视他哀求的目光,狠心地不去提起,故意当成没这一回事。他以为性子急躁的石明光会按耐不住提起,没想到一向莽撞的他居然忍住了。


每回见到他祈求、渴望的眼神,他心有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对石明光怀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他到来,他欢喜;他受伤,他心疼;他赞美别人,他嫉妒。他喜爱他的坦率单纯,他欣赏他的天者无邪。他的存在温暖了他,他无法忍受会有失去他的一天。

可是,这是爱吗?他迷惘,这种有时欢喜有时愁闷的感觉是爱吗?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如果是爱,他能够接受自己爱上一个少年吗?那样的爱,是没有未来的爱。他们在一起,必然注定着永无后代,更可怕的事,他们还会时时遭受世人异样的眼光。他能承受吗?他不敢往下想。


如果不是爱,他该怎么开口?他忍心让那个心灵比水晶纯洁的少年伤心?不,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他!

“明光——”他开口,欲言又止。

石明光眼睛一亮,他要给他答复了?“嗯,小雁,你说吧。”他期待地望着他。

“不,没事。”他飞快地回答。

石明光的眼神很快地暗淡下来了。

官雁充满罪恶感地移开视线,明光,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很快想清楚的,拜托……他心中呐喊道。

17

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整个东京城沉溺于节日的狂欢之中,家家户户忙着串门拜年,火红的鞭炮处处响鸣,快活的小孩子三五成群在街上嬉闹,拾捡散落的小鞭炮。在辛苦了一年之后,每个人都沉浸在难得的平和安闲中。


狂欢在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达到了高潮。上元节又称灯节,起源于汉武帝年间。这一天是灯的节日,从乡村僻野到喧闹京都,处处张灯结彩,大放烟火。

到了晚上,积攒了热情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看华灯,猜灯谜,观烟花,赏杂技,热闹非凡的闹夜景象直到子时之后才渐渐平息。

过了年后,为了能够及时了解到放榜的消息,官雁掂了掂扁扁的钱袋,一咬牙狠下心来住进了东京城东的一家小客栈,客栈虽小,但店家热情,地方也算比较干净,所以虽然肉疼了老半天,最后还是住了进来。


得知这一消息最高兴的要数石明光了,因为如此一来,石明光的拜访更加方便了。

官雁非常乐见他的到来,只不过每次石明光一来,必定会用期盼的眼光看着他。虽然他会注意掩饰,但是那拙劣的技巧还是让他轻易地看穿了。

其实官雁心里早有了决定,只不过他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向他说明,每回想说,不是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断,就是他犹豫不决,因此迟迟没有说出口。

慢慢的,时间久了,话竟然变得不知如何说起了。

官雁心里不是不着急,这么拖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但是老是找不到机会,最后没办法,只好消极应付。

窗外传来的欢笑声充斥了整个房间,他翻翻书本,最终还是烦躁地合上书。

最近他状态特别不好,榜单迟迟没有出来,感情方面又是暧昧不明,处在这么一种胶着的处境下,纵是冷静如他,在某些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焦虑不安来。尤其是今天。


今天是上元节,从早上到晚上,每个人都在议论纷纷,讨论去年的灯如何如何,今年的灯又将如何如何,东京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躁动因子,连看门狗也感染了兴奋的气氛,不停地吠叫。


他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格外的烦躁。

伏在桌子上,官雁懒洋洋的,他刚才没有吃晚饭,按理说会很饿,但他感觉肚子涨涨的,什么都不想吃。

抬头望了眼窗外,太阳已经下山了,东方的星星点点闪烁,差不多了,他懒懒地想,石明光那个笨蛋该来了吧。

思绪刚落,门便被大力撞开了。官雁只瞄了一眼,懒得提起劲责骂莽撞的他。

糟糕!踢开门之后才醒悟过来又闯祸的石明光暗叫一声不妙,然后捂住耳朵,可是等了很久也没听到那声熟悉的怒吼,他奇怪地放下手,只见趴在桌上的官雁懒懒地瞥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


“小雁,你怎么了?”他担心地问。

“没什么。”官雁答得有气无力。

“那我们一起去看灯吧。”

石明光朝气蓬勃的声音听得官淹莫名的不爽,“不去!”他无精打采道。

“为什么?”石明光噔蹬跑到他面前,“今年的灯很好看耶,又大又漂亮!”

“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灯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不还是灯?”他头侧向另一边,他不是一个固执的人,可是牛脾气一上来,八匹马也拉不动,

石明光呆了呆,小雁在发小孩子脾气?天啊,好可爱!

“小雁,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兴致一起,他的脑袋跟着转过去,硬是和他视线相对。

不等他答应,石明光径自讲起来,“讲的是本朝一位老先生的故事,喏,就是关于上元节的。话说那位姓司马的老先生很古板,平日里不肯让女眷外出,连拜佛烧香也不可以。他的夫人很不高兴,但是也没办法,只好把气憋在心里。有一年的上元节特别热闹,所有的家仆都出去赏灯了,夫人在阁楼上望见外面热闹非凡,回头看家里又是如此冷清,怎么也忍不住啦,于是跟老先生说她想出去。”


“然后呢?”他被挑起了一点兴趣。

“老先生板着脸问理由。夫人说要出去看灯。老先生很生气,说家里不是也有灯吗?夫人不得不改口说是要出去看人,结果老先生勃然大怒。”说到这,石明光故意停了下来。


“他说了什么?”胃口被吊起来了,官雁连忙追问。

“结果老先生勃然大怒道‘老夫非人乎’!”他压低声音,瓮声瓮气的,装出老人威严的模样。

官雁喷笑,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哈哈。”他俯身大笑,“泥浆的该不会是那位姓司马的相爷吧?”

“答对了。”石明光得意洋洋道,“这是他家的老奶娘跟我奶娘说的,据说她当时就在夫人身边,将老先生比夜叉还可怖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止住笑,石明光生动的描绘又把他乐得不行了,想到那位行事古板的的老先生暴跳如雷的样子,他就想发笑,“哈哈,太有趣了,哎哟,不行了,肚子好疼!”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雁,怎么样?”石明光笑嘻嘻道,“我们还出去观灯吗?”

“去,当然去!”他拭去笑出来的眼泪。笑吟吟道。

18

刚出门,他们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老师?”石明光又讶异又欢喜地朝男子扑了上去。

正在匆匆赶路的男子吃惊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明光,好久不见了。”

“嗯,有半年多没见到老师了。”石明光亲热地挽住他的手笔。柳容真教过他三年,后来当今圣上极为欣赏他,拜他为太子太傅,进宫为太子讲学,才不再教他。

官雁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臂上,脸色无意识地沉了下来。

“明光,这位事?”柳容真注意到了石明光身旁的青年,开口问道。

“嘿嘿,差电忘了介绍。”石明光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小雁,这位是我的老师柳容真。老师。他是我的朋友官雁,嗯,不对。”他想了一会儿,咧嘴一笑,“是我喜欢的人!”


由于石明光说话向来直率,所以柳容真没有多想,只认为他是石明光极喜欢的朋友。

官雁就没有这么轻易放过了,他瞪着他,直到把他瞪得锁脖子才满意地整整衣冠,恭敬地上前作揖,“草民拜见柳大人。”柳容真不仅是书法大师,也是朝廷命官,于理于情,他都应尊敬对待。


“不用多礼,既然你是明光的朋友,随他一般称我老师即可。”柳容真仔细端详官雁,赞许地点点头。这位青年衣着虽然朴素,但不卑不亢,眼神不斜不闪,说话温和有礼,是位不可多得的青年。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官雁有些惊讶柳大师的平易近人,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能让明光喜欢尊敬的,肯定是温和坦真的人。

一直紧张地注意老师反应的石明光,在看到他点头赞许后,高兴地咧嘴笑了,“咦,老师,这是什么?”情绪放松后,他马上被柳容真手持的物品吸引住了。

“这个叫‘火杨梅’。”柳容真摇摇花枝般的物体,“你看那些妇人。”

石明光望过去,之间好些妇人头上都插着这类东西,花枝顶头燃着花火,煞是好看。

“这是枣泥和着炭丸制成,点着即然,是今年灯节流行的饰物。”柳容真接着说道。

“是送给师娘吧。”石明光笑呵呵道。

柳容真的脸疑似红了一下,他轻咳两声镇定道,“最近我忙,这不,刚从宫里回来,路上看着这玩意儿新奇,便顺手买了,顺手而已,顺手而已。”

“老师,我知道,你不用再三强调啦。”石明光受不了地耸耸肩,小声嘀咕,“老师就是爱假。”

说是小声,其实在场的两人都听见了。到底是大师,被戳破心思,柳容真仍是不动声色,“明光,夜暗下来了,宣德门楼下的宫廷歌舞就要开始了,你们快点去看吧。”


官雁窃笑,这话分明是赶人。也难怪柳大师急着走人,依明光这种有话就说的性子,想必在担任教席的三年里,他受了不少闷伤吧。

石明光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高兴地跳起来,“小雁,我们快点去看吧,每年都会有一些新鲜的节目,很好看的!”

“好好,你们快点去吧,要不然就占不到好位子了。”柳容真热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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