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恋————郗筱

「别再看了，谁让你上次把政的巧克力全都给吃完，难怪他会发火。」
「可是…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啊，人家肚子很饿啊…」虽然外表看来已脱离孩童时态有一段时间了，可是这样孩子气的话语由他说出，仍是没有任何怪异感。
「饿？才怪，刚吃完午饭就饿啦？」说著男孩将最後一口吐司塞进嘴里。「好了，上学要迟到了，这次马老师盯的可严了，要是让他藉机当你的英文你就知道。」然後将外套、书包、便当袋全都帮他准备好。

「喔……」拖拉的喝完杯里的牛奶。
「二哥，我们先走罗。」
「，拜拜。」回头说了一声，就被牵出门了。

顿时，屋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人。而且我的早餐一口都还没吃呢，看看表，才快七点，这麽早……可以慢慢吃。
将上头的番蕃茄抹平，吃著蛋饼，虽然真的很好奇…为什麽他们好像对我的习性了如指掌，连我吃拉面会加多少蕃茄酱都知道。
「你沾到了。」突然出声，让我抬头望著他。
「嗯？」
「你沾到了，嘴角。」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喔…谢谢。」拿起面纸擦拭著。
「不是那边，是这……」说著便伸过手来，用拇指帮我擦去酱汁，原来是另一边。

13
对於现在的情况……我反应不过来……他的手，在拭去脏污後，并未离去，而是细细的抚著我的脸庞，温柔的、眷恋的、怀念的抚著，而我竟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一点厌恶，反而……还有一丝熟悉，好像许久之前…也有这麽一双手……

「好久……我等了好久…什麽时候，你才能……」
「哔哔！」手表整点报时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未竟的话语，也让我醒了过来。
「抱歉！」我似逃般，跑进厕所里。

靠著门板，我缓缓滑坐在地，抚著著胸。心，跳得好快。
为什麽……为什麽，在这……有著在家里没有过的放松感，好似真是他们家人般……
他为什麽要那麽说，是什麽意思？好久？代表的是什麽？
我不敢去想，因为我有预感，答案，不会是我想知道的。我不想改变现状，我害怕改变，爸、妈和芙儿，所有人的期望都放在我身上，事情不该有任何改变，不该……
头…又痛了。

△　　　　　　　▽　　　　　　　△

站在外头，看著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他打从心底笑开。
这样就够了，他幸福是最重要的，他待他很好……完全没发现，这样就对了，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发现。

问了院长好多次，才得来的地址，他背得死紧，比孤儿院的地址还熟。
当时回去，见不到弟弟时就觉得奇怪，院长说他只是陪修女出去，几天後就会回来，还傻傻的每天等门，时间久了…他也明白了，弟弟不会再回来的。

弟弟不会回来，那他去找弟弟总行了吧？
答应了不会闹事，不会出现，不会让弟弟见到他，院长才给了地址，远远的站在外头，像个小偷一般的观望，弟弟笑得好开心，身上的衣服好漂亮，脸也长胖了些，和自己瘦乾的样子不一样了，弟弟现在看起来很好，这样就够了，这就是他要的。

虽然自己没有一起被带走，但是只要弟弟能过得好，那就够了！
笑著，却觉得眼睛好酸，在看到他对著弟弟笑，替弟弟拨开额前的浏海时，他觉得眼睛好热，热得他都流汗了……

可是，眼睛也会流汗的吗？

△　　　　　　　▽　　　　　　　△　

在那件事後，已经过了半个月，再没有见到他一面。所有的事全都交给助理，再没来过公司。
大小姐似是对此况很不满意，每天到公司，等了半天见不到他，就会开始找我出气。
这里没做好，那里又不对，上下左右前後全骂了一个透，其它人只是躲在自己的办公处，偷偷遥望著此处的雄雄怒火，正被烧著的我，只能无奈的听从她的指示，不停的做著修改……

看来好像我才是她助理啊，不……应该说是小弟。

终於熬到了中午，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可以不用面对她那连炮珠串似的言语。
习惯的走到楼梯间，幸苦的下楼，最近比以前累了许多，出了公司大门，拐进一旁的小巷子，走向那吃了三年的小店。
却没想到…在那遇见他…还以为不会再相见了。

「是你？！」政惊奇的望著我，表情很是开心。没想到遇见我会让他这麽开心啊。
「嗯，是我。」缓缓的走进，在店门口府近和他聊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最近过的怎样啊？」将我仔细的打量一遍。「你好像瘦了耶？」
「有吗？」摸摸自己的脸庞，不太清楚倒底有没有瘦，只是最近晚餐的确有一餐没一餐的吃著。
「有！你是怎样？被虐待吗？才半个月不见就瘦了一圈耶！」
「呃……」虐待？真是……「没有，可能是最近比较忙，作息不正常才会稍微瘦了一点。」
「什麽稍微，你瘦了一大圈耶！」他拉著我的手腕比了比。「你看，都能摸到骨头了，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请你好好吃一顿，走！」接著便将我拉进小店里。
「阿翔，送两份今天的推荐菜上来，今天是奶油烤田鸡没错吧，还要一碗银丝蕃茄汤和海鲜磨菇汤。」才刚坐定，服务生都还没靠过来，他便对著柜台那大声的点著菜，好像是这的熟客一般。「然後…还要两份蜂蜜薄荷饼，不要加樱桃。」

「呃……」见他点的全是两人份的，而且……其中一份还全是我爱吃的。

14
「嗯？怎麽了？我记得你和我一样，不吃外面的罐头樱桃啊。真是，早叫陈伯将樱桃换成外面水果行在卖的那种了，可是他却嫌成本太高，不肯换。」这也是一定的吧，毕竟有哪个餐厅老板愿意用成本比较高的食材呢。

「不……谢谢，不过我还是自己付钱吧。」上次被请了一次，总觉得心有亏欠，这回不想再欠人了。
「哎，没关系啦，你以前请我的还会有少吗？」他只是笑著推辞，然後打开他的背包，拿出一本厚约１０公分书。
我请他？！什麽时候的事？半个月前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吧……
「可是…我不习惯被人请，这让我觉得好像欠了人什麽。」试著再和他说说看，但看他的性子，应该是很难改变主意吧。
「没关系啦，趁著今天不在，我才能大吃特吃耶，不然平时他都严禁我碰这些油腻的食物。」他应该是在说那个酷酷的男人吧，虽然说得好像很讨厌他，但脸上却不自觉的堆满了笑。

「那是因为你的肠胃不好，他才下禁令的吧。」见他笑成那样，不禁就想损损他。
「哪有！」他顿了下。「好啦…是有一点，可是也还不到全都不能吃啊。」笑著看他那孩子气的样子，明明都２２岁的人了，还长不大………
「德你！？」政突然叫著，并小心翼翼的看著我。
「呃…怎麽了？」突然这麽大声……
「小梧桐……」
「嗯？小梧桐？是什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叫我，还说著类似树的名字。
「喔……没事。」见他又恢复原本的样子，笑著挥挥手，然後摊开那本超厚的书。我也没再多想。
「这麽厚的书，你怎麽看啊？」
「没办法啊……谁叫那死老头什麽事都推给我做，搞清楚，我可是助理，不是小弟耶！自以为教授了不起……」政喃喃抱怨著，但还是认命的啃著书。唉……看到书我就头痛，真不知道当初为何要来应该徵这间公司。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便端著菜上来。这间店上菜快也是我爱来的原因之一。
「哇，好香喔！」政像个小孩子般，看到菜脸都亮了起来。「看来陈伯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这是当然！两位慢用。」骄傲的调调领子，便又转身去忙别的事。
「对了，你在那个家……我是说你在家的生活过的怎样啊？」在家的生活？他的说法仍是跟第一次见面般好玩。
「还不错啊，爸、妈都很照顾我，芙儿也都会盯咛我吃饭……」抬头对他笑了笑。「所以不会有被虐这种事发生的。」过了许久，见他仍没反应，好奇的想在他面前摇摇手指，没想到他却又突然说话。

「那个芙儿……是你的谁？」他的表情变得好严肃……怎麽了吗？
「芙儿……是我的老婆啊，怎麽了，有问题吗？」我回答得理所当然，但他却突然变脸。
「原来，说的是真的……」他小声的说著，看来似乎有些自责。「要不是我……就不会这个样子了…都怪我……」真的是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了。
「你在说什麽啊？」
「呃……不，没什麽…吃饭吧！」看他一脸幸福的吃著，不更怀疑，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和他大概聊了半个多小时，他便赶时间走了，看看表也只剩二十分钟，还是回去公司耗时间吧。
当然……大小姐无时无刻都存在，这二十分钟的午休，仍是没一刻安宁过，因为她的时刻守候，让我和他的每天五分钟也暂时不能用，但我倒是还满高兴这点的……

15
好不容易撑完了一天，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哼，下班就这麽准时，真不知道公司请你来做什麽，狗都还懂得看门呢。」又是一句凉凉的话飘来，不过大小姐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不像以往话总是没有标点符号。
「抱歉，再见。」几天经验下来，明白道歉是最快让她再说下去的方法，而且这也是习惯。
「你…哼！」大小姐也果真不再说，踏著银色细跟凉鞋走出去。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明白为何会成为她的眼中钉，什麽时候得罪过她？还是只是纯粹地让她看不顺眼？

回到家，才一进门，果然又见到芙儿等在门口。
「你呀！为什麽就是说不听呢？」幸好天气开始变得暖和，否则她一定又会给冻得手脚冰凉。
「我今天煮了你最爱吃的喔，期待吗？」像月儿般的眼笑得弯下，淡淡的梨涡印在那耐看的脸上，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感动。
「嗯。」
和她一起进入内厅，将整袋的资料先放在书房，然後才走往餐桌旁。
「哇，今天的菜好丰富。」出声的是爸，拉开椅子，望著那一桌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爸，给你擦。」芙儿递给他一张纸巾，笑容过甚让爸有些难为。
「呵，抱歉，但今天为什麽这麽多菜啊？有什麽好事吗？」边说边细细的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只是不明白的抛回了个疑惑的表情。
「当然啦，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呢。」妈将饭盛好後，也一同坐了下来，同样给了我一个眼神，又看向芙儿。

我还是不了解，但见到芙儿高兴又期待的眼神後，便想了起来。
「啊！」今天是芙儿的生日啊，怎麽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呢？糟……还没准备礼物，这……
我的一声，让爸、妈明白了。芙儿只是不解的看著我。
真是，总是这样忘东忘西的，竟连老婆的生日都给忘了。妈的眼神很明显在骂著自家儿子，连带爸也丢过一个又一个责备的眼神。
我只是满脸自责加为难，不是怕芙儿生气，而是我不想让芙儿失望，捧在心上疼的人，怎想因此让她不高兴呢？
见她那期待的眼神，蔺毓德更是自责。

眼见也不能玩送礼物游戏了，妈赶紧转开话题。
「开动吧，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我投了个感激的眼神。脚却被踹了一下。
「唔……」
「德？怎麽了？」芙儿关心的问著，刚才开始他的脸色就不大好。
「没，我没事。」掩饰的拿起饭碗拨了两口。
「来，试试我做的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酱爆牛肉。」芙儿夹了一整筷放进碗里，眼里是期待的亮光。
「谢谢。」我高兴的吃了一大口，心里却暗暗叹了一口气。其实，自己并不喜欢吃这麽重的口味的，但芙儿却一直以为他仍喜欢这种口味，每一次总是将味道下的很重。
突然觉得有些呛，但我还是说了她爱听的话。
「真好吃，芙儿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从不说谎，甚至连见到长辈说好话的这种不算谎的谎，也从来没说过。但为了她，他可以说上一千个，一万个谎，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呵，那再吃这个，也是你最爱的喔。」芙儿高兴的笑著，并舀了满满一匙的辣子鸡丁过来。
「谢谢。」努力不让实际的想法出现在脸上，其实……他最怕吃辣，一点点的辣椒就可以让他流上一碗的泪。

吃完饭後，推著芙儿进她专属的画室，里面尽是他和她的图画，每一副看来都好幸福，甚至还预留了孩子的空位。
「你说，我们将来生一男一女好不女？」芙儿将头靠在我的胸前，望著眼前这只画到一半，留下了孩子空位的图画。
「好，一男一女，女儿像你这般漂亮，儿子像你一般聪明。」憧憬的说著未来，幸福之情表露无遗。
但，两人都明白，不会有这麽一天的。

「对了，你最近还好吗？那份案子是不是很难做？」抬头，脸上满是关心和担忧。
「不用担心，没事的，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没法再继续……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轻抚著她的发。
「真的吗？」仍是问著，但放心了些。
「嗯。」弯身，给了个吻。不似像恋人般缠绵的吻，只是温暖的，在湘芙额上，轻轻的印了个吻。

16
时间过得飞快。
接下大联的ＣＡＳＥ已经三个多月了，但现在仍是没什麽进展，毕竟在这间公司底下，能力有多少已经很清楚了，超过极限，自然是空白的。
微晕的看著桌上堆得如座小山的资料，和一堆拿不出台面的企划书。
是不是该告诉老总呢？早点打破他的美梦，受到的伤害应该比较轻吧……但，他听得进去吗？况且……现在正是大小姐的好机会，最近他到公司的次数变多了，召见自己的时间也增长了，总是不停的讨论著没有定案的东西。但大小姐倒是很高兴，因为自己在，她就会跟著在，虽然她只能待在一旁，但能靠近就会有机会。

眼下，她又在身旁跟监了……他今天还不一定会来呢！……上次晚会的失败还学不到教训吗？

眼看著产品就要推上市了，可这案子却没一个能看的。上回自己还强力说著必需全面更新旧有的企划，但一真要拿出自己的之後，却发现错误百出，根本不能上台面。
皱著眉发愣，身後的高根鞋声让我不得不由发呆中回神。
「喂！我爸爸出钱请你来上班，是让你来这发愣的吗？还不快做事！小心我让我爸爸将你给开除了！」尖细的声音和那长串响叮当的耳环一同传来。太阳穴隐隐抽痛……

举手握笔，假装正在狂写企划中，但……真的不知该怎麽做啊……痛恨著自己的低学历。

「哼！这还差不多……丞！」原本嚣张跋扈的声音突然变得柔细甜美，虽然有些怪。再加上那声叫唤，很明显的…大人来了。

「程小姐，我想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觉得我们还不至於熟到互喊名字的地步，可否请你…换个称呼。」虽然他极力保持好语气，他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感觉他今天好像在生气……

「哎，丞，你怎麽那麽见外呢？我们都见过不知到几次面了，哪会不熟呢？而且……呵呵，我说过了，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子，Ｐｅｇｇｙ。」唔…不禁打了个冷颤。

「……算了，Ｐｅｇｇｙ，我要找蔺先生你可不可以……」让开。我想他是想这麽说的吧。

「喔……他就在这。」这时，我才得以由她退开身的开隙，看到他。

「宦先生，抱歉……关於企划案……我……」

「这件事我们到别的地方谈吧。」无异议的跟著他出去，努力的忽视身後那快烧穿我西装的两道视线。

一直走到电梯里，下了楼，我才觉得有些不对。
「呃…不是要到别的地方谈吗？怎麽……」出公司了。

「我想一边吃饭，一边谈比较省时。」吃饭？看看表，还真的快１２点了，没想到我竟然发呆了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