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二日 上——修罗的微笑

作者:修罗的微笑  录入:04-30

那见鬼的老牛鼻子,居然临走还耍了自己一道,说这是什么天材地宝,带在身上可保心脉平和,最是养身怡气,这个老混蛋,却是下了个套子在自己身上,现在倒让别人来收这个缰绳了!这天逸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他年纪小小却称呼那老不羞为师弟,想必是修为已经到了传说中元婴初结,返老还童的境界了,换句话说,那就叫老成了精!只是现在他没有心情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一想到自己难得会去信任一个人,却被这信任给摆了一道的时候,他简直想吐血三升呀!当下他脸色沈了又沉,白净的面颊上升起了异样的红晕,喉间涌上一股甜腥之气,他却咬咬牙,硬是压了下去。
“师弟!你心脉肺脉甚弱,不可如此动气!”天逸目光一凝,立刻握住了凌寒曦的腕脉,输了一股真气入内,为他调理因气恼而紊乱的经脉,“师弟,天风没有跟你说明此事,是他的不是,但他将玉谛印交由你随身佩带也是出自一片好意。此玉乃天外奇物,又经我门长辈们多次精炼,确为护身至宝。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希望你入我道门……”
凌寒曦猛得抽回了手,冷冷地说道:“他怎么想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兴致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休想强迫我。玉谛印对贵门有如此大的影响,我可不敢在留在身边,以免耽搁了贵门的传承大事。”说罢,他抓紧了怀中的玉谛印,一把拉断了乌金琏,看也不看一眼便将它拋在了天逸的面前,那乌金的琏子上赫然带上了一串的血珠。
天逸一愣,他绝对想不到凌寒曦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以天风对他的诸多描述中,凌寒曦是个性随和,很少有人或事能对他造成负面的影响,甚至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对于那些不知进退的小人所使用的手段,凌寒曦也多数是一笑置之,避之了事,所以天风以为只要天逸和他说明自己本是一片为他着想的好意,那么凌寒曦一定可以体谅自己的隐瞒。
只是以他的遍历世情的老练却也错估了凌寒曦的性情,他的随和其实只是源于他天性中极度的冷淡和极度的懒散,他实际是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极度任性的家伙,他一向自傲于自己对人心的把握准确,看着那些人自以为得计地针对他施展一些自己早已预料到的阴谋诡计正是他一向喜欢的游戏,看着那些人耗尽心思却无功而返的沮丧模样,他已是乐在其中,为了能保持这种娱乐,他乐得做出大方的风度,以免失去了下次可以戏耍的对象。然而天风却不了解他如此恶劣的爱好,同时也错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占据的地位,从不信任任何人的凌寒曦却因某些原因对他有着一种奇怪的信任,而现在天风的行为却恰好触犯凌寒曦最大的禁忌,在凌寒曦看来天风是利用了自己的信任来妄图掌控自己将来的生活,厌恶受到任何约束的他感觉到自己的信任遭遇到背叛,自己的骄傲受到了最大的冒犯,所以现在的他不仅仅是因为被欺骗还要加上因自尊受伤而爆发出来这种不可理喻的愤怒。
天逸还要再说什么,可凌寒曦却没有再给他机会,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向楼下走去,正巧岳清峰自上而下,与他迎面对上。

第五章

“真人如此有欠光明的作法未免太失了自己的身份,还望真人自重!”不容他分辩的,岳清峰将“绑架犯”的身份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天逸的身上。只是见凌寒曦平安无事,且顾虑到天逸身为护国真人的尊贵身份,岳清峰并没有与他多作纠缠,只留下这句半警告半讽刺的话便腾身离开了,追上已没入人群的凌寒曦。
“哎呀,好象被彻底讨厌了的样子。”天逸有点无可奈何的自语道。把玩着手中的玉谛印,他淡淡露出一抹似有所悟的微笑,原来他对天风随意将掌印信物传承给一名尚未是道门子弟的皇族颇觉得有点草率,可是今日他却明白了天风何以有如此的选择。那个少年呀,有着与众不同的根骨呢,只是他的个性方面……啊,不过这样也很有趣,就和他耗上一段时间,权当修行中的无聊消遣好了。这样想罢,他结了账,施施然离开了天香楼。
凌寒曦冷着脸,也没有理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岳清峰,就这样挟着一股怨气回到了驿馆中,在众中惊异的目光之下冲进自己的卧室,连靴子也没有脱就合衣倒在床上。静静地瞪着帐顶发了一会呆,过了会却自己笑了出来。唉,信任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为被背叛而存在的啊,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居然还会为这种小事动气,真是太不成熟了。而且自己居然会笨到被人家这样一说,就把那件好东西扔给了那小道士,就算作为被欺骗的补偿自己也有权留下那块宝玉呀!呜,蠢到家了!
话又说了回来,那个小道士也太没有化外高人的气派了,不过是一块不知所谓的玉石,就算白白送给自己又怎么样呢?居然还巴巴地收了回去!哼,明明很清楚这块玉石对他的作用有多大!啊!真是太小气了!
他一边这样碎碎念叨着,一边慢慢坐起了身子,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又急又乱,失去了护心的宝玉,刚刚又动了真气,现在这难受劲就不要说了。他缓缓吐出口气,从枕下取出个玉瓶,倒出两枚药丸丢入口中,浓浓的苦涩立刻漫延开来,让他不禁又皱了皱眉。但不过一会功夫,心跳倒是稳定了下来,他才松了口气,唉,这花花世界的乐趣他还没有享用尽呢,怎么可以被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伤害了自己的身体?下次,绝对不可以再发生如此冲动的行为了,他颇为慎重地告诫着自己。
“殿下。”一直站在门外的岳清峰轻轻叩响了并未掩上的门扉。
凌寒曦闻声转过头去,微笑着说:“岳兄请进,呵,刚刚我失态了,岳兄见笑。”
岳清峰缓步走入,看他脸色尚带一丝苍白,不禁皱了皱眉,说道:“末将昨夜失察,才让殿下受惊,末将自当领罪!只是不知殿下可曾受伤,末将去请医家为殿下请脉如何?”
凌寒曦却好象吃了一惊的样子,失笑道:“受惊?这话从何说起?岳兄这一说倒让我胡涂了。而且不过是昨日饮酒过量,夜中又略受了点寒,休息一会自会没事了,哪里还用请医如此麻烦。”
岳清峰见他一派轻松的模样,倒有点吃不准自己对昨夜的猜测是否正确了,只得艾艾地说道:“昨夜殿下遭人掳掠……”看凌寒曦简直要把眼睛瞪了出来的奇怪表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静了一下,凌寒曦当场大笑:“岳兄的想象力也太过丰富了,哪有什么掳掠之事?难不成燕国的化外之人有强掠他人为徒的恶好吗?”
“只是,殿下突然失踪,如今又身着鹤氅出现……”
“哦,这个呀。”凌寒曦不以为意的解开了鹤氅,里面露出了白绢睡衣,只是不知为何上面竟粘了些黑青的苔痕,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鬓角,笑道:“可能是昨夜多喝了几杯,等我今晨醒来时竟睡在一个清泉边上,好在遇到那个怪道士将我带回城中,否则只怕还在那林中找路呢,那怪道士说这可能是梦游之症,可是难道我在梦游的时候轻功便会特别的好吗?居然连城门的兵士也没有惊动就出了城,反正我自己是没有什么印象了,真是奇怪。”
岳清峰愣了愣,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么一番话来,梦游?亏他会相信这荒谬的话来,有人能在梦游的时候没声没息的离开十几个人守卫着的院子,还翻过十来丈的城墙,跑到荒郊野外的泉水边睡大头觉的吗?只是不知道那道士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会这样白白地放过了他,还将他带回了城中。
“殿下,您过去可曾见那道长?”
“见倒不曾见过,只是我从小体弱,父皇为了让我积个善缘,曾广施钱粮给佛道之人,所以自我长大后,便时常有些道门佛门的云游之人到我的离宫小住,我与他们半师半友,多有来往,今日这怪道士说他的师弟曾和我结过缘份,故此和我叙旧聊天。只是他性格颇怪,偏生说我是与他道门有缘,非要渡我入道不可,我恼他强人所难,所以起了争执,我也不耐烦和他纠缠下去,斗了两句嘴,便堵气离开了。想来那道士也在怪我无礼呢。”
“他要渡你?!”岳清峰大为吃惊,他身为燕国权贵,自然识得那天逸道长身份。
当年燕国立国之时,修真,真武两门对燕女皇助力甚重,自此后,真武门以武立派,兼修兵法布阵,燕国将军十个中倒有八个出身真武门。而修真门功成身退,避于世外,专修养神五行之术,身份超然,被封为护国神教。只是,他们虽是出世之人,并未亲自过问过朝政,但朝中大佬中倒有一半多人的信奉道教,且皇族中也屡有放弃俗世权位投身修真门修行的先例,所以他们与皇室的牵扯甚重,更觉亲近一些。如今女皇的父亲也曾在十五年前寄名于这天逸名下为徒,现在他人虽已经去世,但女皇却对修真门倚重甚多,连宫中的近身侍卫也一反过去从真武门挑选的惯例,反用起了修真门的五行术士,更是尊称天逸为神仙真人,持弟子礼。而天逸素来目无下尘,从不耐烦与他们这些俗人们啰嗦,多少权贵子弟跪于他的门外,想得他指点道门仙法,却终无一人入他法眼,收入门中。而他如今居然会不辞劳苦,远出宫城,甚至采用不那么光明的手段,居然只为了要渡化凌寒曦,想想都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是啊!”凌寒曦颇为苦恼地点点头,叹气道:“难道说人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过吗?若是个美人儿我倒是认了,可被个道士抓着去出家算是怎么一回事啊!”这样抱怨着,心底却忍不住动了一动,那个人长得很精致呢,尤其是那一粒红痣如此鲜明的停在他如雪玉一般的耳垂边,竟是说不出的诱惑,啧,一个道士长成这样儿,也算是罪过了。若不是想到他的年龄有可能都能做自己的爷爷了,心底有点发毛,还真想调戏他一番,顺便出出自己的这口恶气呢。
岳清峰忍不住笑了笑,这位亲王殿下的神经还真是大条的可以,也许天逸也是被他这孩子气的纯真所打动,不忍加害于他吧。想罢,他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反正兵来将挡,自己也不见得就输给了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如此拿定了主意,他便笑道:“殿下,看您的样子似乎还未休息好,不如我让人送来热水,您沐浴更衣后再小睡一会吧,我们明日午后动身也来得及赶到下个驿站,也免得您劳累过度了。”
凌寒曦笑开了脸连忙应道:“好呀,那就有劳岳兄了!”
岳清峰客气了两句后,便退了出去吩咐人准备了热水侍候凌寒曦沐浴。自己加派了人手,严密地守在凌寒曦房间的外面,经过昨夜之事,迎亲队中诸人自觉被人削了面子,也就份外用心地防守了起来。高层的几个军官们聚在一起忍不住嘀咕起自己女皇,心底不免多向着凌寒曦,觉得女皇此举太过任性和不近情理。
岳清峰四处巡视了一下,才略略放下了点心,就听伺候凌寒曦沐浴的内官一声惊呼:“不好了,亲王殿下晕倒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立刻三步并做两步闯入了房中!但见凌寒曦脸色煞白,仰面合目倒在浴桶之中,一头乌发全部散开半拖在桶外,那内官死命地撑住他的双臂,他才不至于整个人滑入水中。不及细想,他立刻冲上前将凌寒曦从浴桶中半扶半抱了出来送至床上,顺手取过干巾为他抹去身上的水渍,擦至他后背时,洁白的绢巾立刻染上了一抹重重的暗红!
岳清峰心底一寒,不觉想到那方士御水行凶的情形,连忙托高凌寒曦的身体,掠过散发,但见一道深可见肉的狰狞伤口正出现在他的后颈处,伤口约一寸长短,一分深浅,原不甚严重,却不知为何温热的鲜血仍不断从伤口处涌出,并不收口,看起来份外的令人惊心动魄!

扯过锦被遮住了凌寒曦的身体,急命人拿来上好的“生肌玉霜”亲自敷在他的伤口处,原本擦上后便可生肌收口的灵药,偏生在凌寒曦的身上作用非常缓慢,直过了半支香的时间,那伤口才缓缓停止了流血,泛白的伤口仍令人触目惊心。他一时也不敢放手,只得半坐在床边,让凌寒曦侧身靠在自己身上,以免他翻身又弄裂了伤口。只见凌寒曦眉峰微皱,似乎昏迷中仍感痛苦,脸颊唇上丝毫没有血色,奄奄的样子竟似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岳清峰一边令人去请这城中知名大夫,一边厉声向那侍候的内官问道:“怎么回事情!?你在旁侍候居然令殿下受此重伤,莫非你勾结刺客来谋害殿下,敢是想不要命了吗?”
那内官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动弹,颤声道:“将军明鉴,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慢待了殿下,只是殿下说沐浴时不喜别人在侧,令小人在帘外侍候,小人不敢违命,便守在帘外,也没听有什么动静,更没有见有别人进入内间,只是刚刚听得殿下唤人的声音,那声音已是不对,待小人进去的时候就见殿下已经晕倒,小人立刻大声呼救,然后将军便进来了,其中经过便是如此,小人不敢有任何隐瞒,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谋害亲王殿下的心思,将军饶命呀!”
岳清峰也只是一时急怒才将火气撒到了这内官的身上,此时倒也静下心来。细看凌寒曦的伤口,非刀非剑,不似利刃所伤,倒像是什么粗砺之物拖磨所致,而且那伤处虽在致命之处,却并不严重,若在平常人的身上,无需用药,一会功夫自己也就收了口了,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凌寒曦身上这伤却流血不止,才使得他失血晕倒。一眼瞥见那弃于一旁的白绢睡衣,淡褐的血痕赫然其上,他立刻令内官将那睡衣呈了上来,只见睡衣背后上早已染上大片的血渍,单看那血渍的深浅只怕也不是一时半时留下来的,想来竟是回到驿馆之前的事情了,只是不知为何凌寒曦方才竟毫不动容,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莫非,那邪道对他用了什么制心之术,才令他如此的恍然不知?
或者……他面露开朗,心底却早已悲苦无限,竟以如此自残之举来平衡心中酸痛?
一思及此,岳清峰不觉对他大起怜惜之意。此时,凌寒曦轻轻喘息了一声,眼睛缓缓地睁了开来。
“殿下……”岳清峰低声唤了一声,凌寒曦闻声将目光移了过来,眼中略带迷茫,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一会,才似完全清醒了,唇角扯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安抚似的对他点了点头。
“殿下受了伤为何也未对末将言明,若是贻误医治,有何不妥,岂不令末将……令末将歉疚万分,终生难安吗?”耐不住心中那莫名的酸苦,岳清峰忍不住声音严厉了起来。
凌寒曦却没有任何不快的神色,静静地看他向自己发火,眉眼和唇角愈发的弯了起来,竟好象见他发火心里十分快活一样。直到岳清峰自己停了口,他才略觉调皮的笑了笑,懒懒地说道:“我自己忘记了受了伤呢。岳兄啊,看在我现在身体虚弱的份儿上就不要和我计较这一点点小小的疏忽了吧。”
岳清峰差点没有被一口气噎住,忘记?!他竟说得出来!那血似不要钱般流个不停,伤口经衣服的磨擦岂有不痛之理,他竟能忘记,这理由找得也太过差劲了点!
当下他的脸立刻沉了下去,小心地将凌寒曦的身子移至枕上,自己却站起身,冷道:“既然殿下如此推委,末将也无话可说,末将还是先告退了!”话一出口,他自己倒先被这话中的怨气惊了一惊,他一向冷静,如今怎会一牵扯到凌寒曦的事动了那无名之火呢?只因他受伤晕倒,自己便不问情由,胡乱责问下人;只因他不肯与自己说及实话,自己便似被极亲近的人背叛了一般,心火大涨;怎么会呢?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岳兄!”凌寒曦猛得挣起身,却立刻眼前一黑,人又直直到向床下摔去。岳清峰吓了一跳,急忙将他接入臂中,急忙察视他的伤处,却还好没有裂开,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想发起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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