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的罪与恋——蛋蛋鼠

感受到温暖的呼吸拂过脸际，陈今的心跳猛地加剧，脸颊泛起了微红，惊慌地想要逃走。沈禁言的手臂一下子拦住了他。

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沈禁言挟着怒气的声立在陈今耳畔响起，陈今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陈今仍然想把谎话继续到底。

你为什么要骗我？沈禁言一拳打在树干上，怒道：我又没有害你，又没有瞧不起你，你干嘛总是避着我？

我没有……陈今反驳得很无力，因为他说的不是实话。

你不会撒谎，底气都不足，还想否认？沈禁言直直地瞪着陈今，你敢看着我说，你没有躲着我？

陈今不敢，他本就不是个爱撒谎的人，更何况面对的是沈禁言。

我是躲着你……那又怎样？陈今突然地垂下头，低沉着声音反问。

他这一问，反而让沈禁言更加愤怒。

你干嘛要躲着我？！

我为什么不可以躲着你？那是我的自由吧！

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沈禁言气得真想给陈今两耳光。他到底做了什么让陈今不满的事，要受到陈今这样的对待？

你讨厌我？沈禁言感觉自己受到伤害，沮丧地问。

陈今立刻摇了摇头。

不讨厌我那又为了什么？我抢了你女朋友？沈禁言狐疑地看着陈今，这小子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女人缘才对吧。

陈今黯然地摇头。他哪有什么女朋友，从上辈子开始，他的身边就没有过朋友，只有一个罗云英。

罗云英是他亲手杀的，这份沾满罪恶的痛苦，沈禁言不会知道。

那究竟是为了……沈禁言被气得差点要暴走，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总得有个说法吧！他讨厌黏黏糊糊、说不清道不明的

状态！

陈今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非要问我理由，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你！沈禁言一把揪起陈今的领子，……我是想跟你做朋友！你！

说完，沈禁言自己也感到诡异，他有必要这么执着于与陈今做朋友吗？

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关系，令他焦躁异常，但是仔细一想，他确实没有什么理由需要这么做。

……但我并不想跟你做朋友。

陈今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表露出的坚决，令沈禁言全身一冷。好坦白的拒绝，让他连找个借口都找不到！

沈禁言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松开了手。

陈今捂住自己疼痛的右臂，避开了沈禁言。

你的伤，谁打的？沈禁言僵硬地站着，几乎是怒吼般地发问。

我从楼梯上摔……

住口！沈禁言瞪着他的背影，你休想骗我！

陈今的眼里一阵酸涩，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是他们，对不对？沈禁言握紧了拳，那个红头发的小子，挨了你一拳来报复你，对不对？ 

被看穿了……陈今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的手，是他们打伤的，对不对？沈禁言阴沉着声音，陈今猛地转过身，赫然发现沈禁言手里多了一根木棍。

沈……陈今脸色大变，他急切地想要呼唤，那个他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却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口。

别叫我！你又不是我的朋友。沈禁言冷冷道。

我的伤不重。

陈今伸手，但是被沈禁言无情地挥开。

我想帮谁报仇你管不着！沈禁言冷笑。

不！陈今厉声叫了起来，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们揍了你，我们就不可以打回去？你就白白被欺负？沈禁言猛地提高了声音，开什么玩笑！打的是别人也

就算了，打你的人，我绝不原谅！

陈今整个呆住。

沈禁言为自己的失言而涨红了脸，尴尬地转过了身。他不否认，他对陈今，有一种别样的在意。

为什么……是我？陈今伸出手，想要将沈禁言拉近自己的身边。

难道他原谅自己了？

不，不可能的，沈禁言根本什么都不记得，是陈今选择了如今的道路，所以他才保留了记忆。

手在触到沈禁言衣袖之前停了下来，陈今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好……好紧张，心慌得无法停止。

我不知道。沈禁言沉沉地说，大概是因为我总是在注意你吧，我们是对手不是吗？你帮了我忙，我怎么可以看着你被别人

欺负？！

陈今看着沈禁言的肩，慢慢地垂下头。

唯一记得一切的只有自己，所以沈禁言并没有原谅他。

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报仇的话，就不要去找对方了。陈今背转身，平静地说，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我的缘故受到伤害！

平静的语气，坚定的选择，应该是没有什么好难过的。陈今的眼前却迷离成了一片。

因为已经忘记，所以沈禁言才能如此公平而善意地对待自己。

这样的关怀，陈今并不想要。

没有获得原谅所得到的关怀，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的昙花一现而已。

沈禁言吃惊地回头，看着陈今的背影远去。

他刚刚说什么？沈禁言茫然地自语，因为他的缘故受到伤害？我？

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地在心脏部位揪扯，沈禁言的眼前瞬间闪现模糊的画面，一把冰冷的剑贯穿了他的身体，尖锐的痛楚

以及胸口的火热，随着鲜血喷洒在黄土地上，一切就像梦一样，既痛苦又真实地重现。

沈禁言睁大了眼睛。

好恐怖的画面，好冰冷的感情，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梦，是幻，还是隐藏着的过去？

当幻境消失，沈禁言匆匆回头，陈今的身影已经消失，再想追问已经不可能。

心中涌起了莫名强烈的憎恨感，沈禁言无法控制地，想要痛扁那些使陈今受到伤害的人。

他第一次产生连自己也无法明了的激烈情绪。

陈今回到教学楼，第二节课早已经开始了。

他靠在走廊的墙上，觉得全身无力。

虽然没有了前世的记忆，虽然沈禁言已经认不出陈今就是当年的单峰，但是他仍然选择了靠近，就好像过去重演一样，让

陈今无法招架，以为受到前世束缚的人只有自己，陈今到今曰才发现自己太天真。

罗云英不是应该很恨他吗？为什么……还要对他那么关心那么在意？ 

陈今忍不住想哭，为感动而哭，也为自己不能接受的痛苦。

如果没有过去，他应该会很快乐很幸福地接受沈禁言，他们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也许比那个时候还要好。

可是单峰必须赎罪，即使他今世名叫陈今，过去的罪也必须偿还。

要是沈禁言知道了一切，他会原谅单峰吗？ 

陈今悲伤地落泪。他不求被原谅，只求罗云英给他一个救赎的机会。

沈禁言没有回来上课，陈今在默默流了一阵泪之后，突然间不安起来。

他匆匆地跑到走廊的窗边，这一看下去，他的脸色立刻大变。

沈禁言正往大门口走，他潇洒地把手插在裤兜里，将那根木棍扛在肩上走出了学校。

陈今的眼睛瞪圆了。

难道……他真的要为自己报仇？为什么？自己明明都那么说了，为什么他还不放弃？

陈今已经说到那么决绝的地步，沈禁言根本没有理由再为他做任何事！

陈今蓦地发现自己错了。

陈今想起初遇罗云英的时候，独自在酒馆里喝酒的自己，遭到了来自背后的暗算。原本隔着一张桌子，罗云英却飘然来到

他的身后，将飞镖全部打落，然后坐到了他的旁边。

又见面了，一起喝杯酒好吗？他笑着说。

不好。单峰冷冷地回答，我讨厌跟人一起喝酒。

你真是冷酷无情，那我自己喝好了。罗云英哈哈一笑，剑又陡地伸出，再度将飞镖打落。

他既不去找出到底是谁发的镖，也不离开，一直保护单峰到他离开酒楼。单峰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知道罗云英究竟是

谁，但是隔了没有多久，罗云英就揪着一个黑衣的杀手出现在单峰面前。

哪，就是他暗算你，我算帮了你一个大忙吧。罗云英笑嘻嘻地说。

明明他们是敌对的，单峰的心里莫名地涌上奇妙的温暖。

他从未见过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怎么，你不谢谢我？罗云英故意夸张了惊讶。

单峰怔了一怔后，无可奈何地说：谢谢。

罗云英立刻笑了，笑得那般纯朴，那般灿烂。

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请你不要再多管闲事。单峰冷冷地说。

我爱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你也管不着。罗云英大笑着潇洒地离开，让单峰的目光久久无法转移。

沈禁言终究是罗云英的今生，所以他的性格也跟罗云英差不了多少。

陈今转身冲了出去，他绝不可以让沈禁言一个人去冒险！

姚根生和几个同夥坐在陆上桥的桥栏上，他一边揉着被打青了的鼻梁，一边得意地讲述他修理陈今的经过。

哈哈，他再有本事，也禁不起我背后一棍！姚根生哈哈大笑，哼，这次算便宜他了，下次再遇到，一定要打得他爬不起来

，居然敢打我……他的，活得不耐烦了！

被叫作春哥的男人看了他一眼。

根生，事情过了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他竟然敢打我的脸！哼！姚根生指着自己的鼻子，这样我还怎么泡马子啊？出门就被人笑，这笔帐我不算到

他头上算到谁头上？！ 

春哥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几个人冲着来往的女孩子吹口哨，吓得年轻女孩远远避开，另找他路。

沈禁言扛着木棍，沿着陆上桥一路走了过来。

姚根生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手里的长棍，弹了个响指，六个人一起跳下桥栏站成一堆。

沈禁言走到距他们两米左右的地方站定，木棍抵在了地面上。

喂，沈禁言低沉着声音，红头发的小子，你们几个人谁打了我的朋友？有胆量的就一人做事一人当，给我站出来！

姚根生得意地指着自己。

是我。我还没打够他呢，下次我下手轻点，打得他断子绝孙，怎么样？

沈禁言冷冷一哼。

人渣！

姚根生眼睛一瞪，一捋袖子。

你说什么？！

沈禁言冷笑。

人渣，要我说几遍你才懂啊？你没白痴到猪的地步吧？

姚根生怒吼一声，冲了过来。

沈禁言身形一晃，躲过他的拳头，扬起一脚，正正踢中姚根生的胸口，姚根生立刻向后跌倒。

沈禁言挥了一下木棍。

再来再来！你们六个人一起上也可以，今天我就是来报复的，你们不用客气。

姚根生抓着胸口，手一伸。

兄弟们，给我揍这小子，我要把他丢进河里喂王八！

春哥犹豫了一下，其他几个人却已经吼叫着冲了上去。

沈禁言也不客气，挥着木棍，但是对方人太多，很快那木棍便被抓住，更有人抱住了他的脚，将他整个拖倒。

—旦倒地，想要再还手就十分困难，沈禁言挨了两脚之后翻身爬起，正想跑，春哥突然上来，一脚踹中他的腰眼。

沈禁言哀叫一声，疼得全身发抖趴在了地上，脚也挪不动步了。

臭小子，你别太嚣张了！春哥冷冷道，就你一个人也敢跟我们六个人打？

有什么不敢……反正……沈禁言边咬牙边冷笑，你们只懂得背后偷袭，懂什么道义？

春哥脸色一变，又是一脚，他一开打，其他几个人就更加不客气，都向着沈禁言身上招呼。

当木棍砸在沈禁言的脑后时，他的眼前一阵金星乱冒，痛得几乎昏了过去。

我干嘛要为那小子报仇啊……沈禁言咬着牙自嘲地想。陈今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他的死活关自己什么事呢？

沈禁言上挨了一脚，整个身体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想归这么想，但他就是没办法放下陈今的事不管，真是很莫名其妙的

恶劣习惯哪。

习惯……沈禁言抱着头，忍受着如雨般落下的拳脚，他对陈今的关注简直就像是多年的习惯，怎样也改不了。

眼前又出现了模糊的景象。他和陈今在酒楼的相遇，他和陈今受人围攻的情景，就像电影似的反覆闪现。

真奇怪……明明他们是现代人，为什么会穿着武打片的戏服呢？沈禁言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沈禁言！

陈今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沈禁言以为是出现了幻听的时候，身上的拳脚相加突然消失。

陈今的身影猛地窜入眼际，挥动的拳和飞踢出的腿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曲线，随着他的动作，一个个的身影都向外飞去。

沈禁言看得目眩神迷——好漂亮的姿势，好凌厉的气魄，真是好精采啊！

沈禁言睁开了眼睛，看见陈今狠狠地将春哥压倒在地，左手箍住了春哥的右胳膊，只听到喀嚓的声响，春哥发出了一声惨

叫，其余几个人顿时脸色大变，纷纷后退。

陈今，快住手！沈禁言急忙叫道。

陈今这才一个寒颤清醒过来，缓缓地松开手。

春哥捂着胳膊连退几步，确定胳膊没断之后，深吸了口气，脸色发白地看着陈今。

算你狠，臭小子！！春哥恨恨地咬着牙。

我不喜欢打架。陈今慢慢地说，请不要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他说的是我们——沈禁言惊讶地看向陈今，却对不上目光。陈今还是不愿意看他。

春哥沉默了良久，架起又被陈今一拳打昏的姚根生。我们走！

一场混战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虽然周围的人已经报警，但是员警还没有赶到。

陈今一低身，将沈禁言背在背上，迈开步，匆匆地跑走。

趴在陈今的背上，沈禁言到挺高兴，他虽然是为陈今报仇，但没指望陈今会感激自己，至于陈今来救他，根本就是个意外

，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你怎么会来？沈禁言在陈今的耳边轻声地问。

我想来就来了。陈今低声回答。

我没求你管我的闲事。沈禁言哼了一声。

……我想管谁的闲事，你也管不着。陈今叹气。

你这脾气莫非是跟我学的？

沈禁言哈哈一笑，看着陈今啼笑皆非的表情，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来到僻静之处，陈今放下了沈禁言，蹲下身，他检查着沈禁言的伤势，再也无法控制地，眼睛酸楚难忍。

你的武功跟谁学的？

沈禁言轻松地问，虽然挨了很多拳脚但多是皮外伤，比起这点痛楚，他能跟陈今这么亲近，令他更为高兴。

跟自己。陈今淡淡道，我很久以前就会，凭着记忆，今生今世再修炼，也就会了。

什么意思？沈禁言听得发晕，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啊？

陈今靠坐在一边，望着天空，他不想再回答，对沈禁言而言，那些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一切

，他不是罗云英，不可能原谅他什么。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补偿呢……

陈今抱住了头。

他们相见了，还可以做朋友，这已是太过甜蜜而虚幻。只要他忘不了，只要他还记得当时的一切，只要沈禁言哪一天记起

当时发生的事情，他们的友谊就会像沙石一样，轻易地毁掉。

我听说，你在找一个人？沈禁言瞟了陈今一眼，小心地问道，找谁？

陈今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去。

他找的是罗云英，但是……今生已经没有罗云英，只有沈禁言了，即使两个人再怎么相像，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找不到了……陈今闭上眼睛，悲痛的感觉再度袭来，有种厌倦了折磨般的灰心。

他的肩被沈禁言重重地抓住，回过头，迎上沈禁言关切的目光。

我帮你找，代价就是你跟我一起打球，我们做朋友。沈禁言笑嘻嘻地说，心里却隐藏着难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