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特尔的少年——蛋蛋鼠

序章 流浪者

"这个城市如果需要油漆工，我一定会报名。"迪奥夫一边把手叉进破了洞的裤袋，一边扬起脚，把挡着路的石块踢开。迪奥夫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脸上贴着一块发黄的十字胶布，额头上的灰还没擦干净，全身上下的颜色就跟他所在的城市一个样。
"迪奥夫，要喝酒吗？"跟在迪奥夫身后的少年戴着一顶暗褐色的帽子，把他的浅色头发都包在帽子里，微弯着腰，将脸隐藏在帽沿下面。他站在一间小酒店的门口，酒店上挂着的灯都快没油了，一闪一闪的。招牌到是擦得很干净，店门裂了缝，玻璃到还是明亮的。
"雪吧......"迪奥夫看着招牌上的字，又看看身边的少年，"奇巴，你来过这儿？"
"偶尔会来，这里可以允许我们喝酒，老板汤马士是个很好的中年人。"奇巴说着，准备把门推开。他的眼睛无意地掠过迪奥夫的肩，看到了街角坐着的人。
那可能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披着一件破烂的披风，正向着他们看来。从披风下呼出的白气让奇巴感觉到男孩的孤独和渴望--他应该正看着这家酒店，却没有勇气接近吧？
"怎么了？"迪奥夫转过头，"又改变主意，不进去了？"注意到奇巴看着的男孩，迪奥夫拉了奇巴的衣服一下。"别管他，我们不要惹麻烦。"
"我想请他喝一杯。"奇巴笑了笑，"就一杯，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他当小狗捡回去的。"
"如果是小狗我到不反对。"迪奥夫无奈地说。
奇巴拍了拍自己的夹克，看了看打补丁的牛仔裤，然后向着流浪者走去。流浪的少年注意到奇巴的接近，披风随风飘了起来，他似乎想逃开。
"别走。"奇巴说，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十分亲切。少年的眼睛微微一眨，停止了动作。"想喝杯酒吗？我请客。"奇巴指了指酒店，"只是请你喝一杯，其他什么也不做。"
"为什么要请我喝酒？"少年轻声问，声音低得让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奇巴听见了，虽然只是感觉，他已经明白少年在问什么。
"不为什么，多一个人热闹些。"奇巴转过身，向着迪奥夫走去，少年慢慢站了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迪奥夫挨着奇巴的耳朵说："你真行，这么快就把他带过来了。"
"你别戏弄他。"奇巴推开酒店的门，"我真的只想请他喝一杯而已。"
酒店里坐满了人，只有吧台上比较空旷。店长汤马士有一头红色的卷发，脸上因为岁月留下了许多痕迹，但是笑容却仍然温和而真诚。这也是这家小酒店生存下去的理由，俗话说，没有常客的店三天就会倒闭。奇巴坐到吧台边，汤马士立刻笑了起来。
"奇巴，还是喝酒？"汤马士说，"我还是应该挂牌，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那你会丢掉至少......"奇巴竖起三根指头，"三个顾客。"他眼睛向后瞟着，迪奥夫和少年也坐上了吧台。
"喝什么酒？"汤马士看了看三个少年，"老样子？"
"嗯，他们要喝什么你问他们吧。"奇巴取下了帽子，浅黄色的头发蓬散开来，他抓了抓头发，感觉到旁边射来的目光，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流浪者的。奇巴接过汤马士递来的啤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被呛得咳了起来。
"嗨，小伙子，男人不是这样喝酒的。"汤马士急忙伸手拍拍奇巴的背，另一只手将两杯啤酒递给了迪奥夫和少年。少年犹豫了一会，掀开了披风，否则他很难喝酒的。几乎在同时，汤马士和奇巴都被少年的容貌吸引住了。迪奥夫看了少年一眼，似乎没有怎么介意，继续地喝他的啤酒。
少年的肤色很白，看起来像个女孩，但是他的容貌却非常秀丽，像是专门修饰过一样，精雕细琢。少年的额头嘴角边都沾了不少泥，一副落魄的模样，但是他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奇巴和汤马士都敏感地知道这一点。
"他是贵族？"汤马士低声问，然后摇了摇头，"看起来又不像。"
"我不知道。"奇巴把目光收了回来，"我只是请他喝一杯而已。"
"你不认识他？"汤马士有些惊奇，"我以为他是你的新搭档。"
奇巴微微震了一下，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接茬。他刻意地不去看那少年，但是脑海里却不时浮出少年漂亮的面孔。他觉得心在动摇，就像汤马士以为的那样，他希望少年能够成为他的搭档，但那是不可能的。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且，凭什么呢？
"先生，你这里需要帮手吗？"少年突然开了口，也许是喝了酒有了力气，也许是被酒店里喧闹的气氛感染，他的脸红通通的，让奇巴觉得他非常可爱--可爱？奇巴哀叹一声，急忙垂下了头。
汤马士惊奇地看着少年，然后微微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
"吉菲斯。"
"你有多大？"
"十六岁。"
"你干过这行吗？"
"没有，但我可以学。"吉菲斯认真地说，"我可以保证会比任何人都学得快。"
汤马士忍不住笑了，看来他对吉菲斯也很有兴趣。
奇巴皱了皱眉，他强忍着想要跳起来的冲动，恨恨地瞪着手里的玻璃杯。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么生气，也许是因为他先跟吉菲斯说的话，可是却没有像汤马士那样具有能够使对方信任和依赖的力量。
"我需要他的依赖和信任吗？不，"奇巴喝着啤酒，"我根本不认识他，虽然我对他是很有兴趣。"
汤马士看了奇巴一眼。他了解奇巴，他知道他在生气。
"我这里的工作很辛苦，而且，待遇很低的。"
"我不在乎。"
"为什么？"
"我只想有份工作。"
吉菲斯急迫的声音刺激着奇巴的耳鼓，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了。奇巴第一次被烦躁所控制，他站了起来，转身瞪着吉菲斯。当他发现吉菲斯也正看着自己的时候，忍耐了一下又坐了下去。
"你不问问奇巴的意见？"汤马士支着下巴问。他隐约明白了吉菲斯着急的理由，而奇巴的怒气看来马上就要爆发了。
吉菲斯怔了一下，转头看着奇巴。奇巴看着酒店里的其他人，有些人在桌边大声地唱歌，但是没一句词飞进他的耳朵里。
"请让我留在这里，先生。"吉菲斯非常认真地看着汤马士。
"不行！"奇巴的声音猛地跳了出来，吓了吉菲斯一跳。吉菲斯微微挑了挑眉毛，并没露出吃惊或是生气的表情，他似乎有些高兴。
"不......"奇巴沮丧地捂住了额头，他在做什么？他干嘛把心里的话就这么大声地吼了出来？看着吉菲斯的目光，奇巴必须把要说的话继续，他要怎么做？是装作开玩笑带过去，还是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奇巴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么尴尬过。
"为什么不行？"汤马士抿着唇笑。他看得出来奇巴喜欢这个陌生的孩子，而且也知道奇巴需要一个好的搭档。有时候冲动虽然很危险，但是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
"如果不行，你能提供一份工作给我吗？"吉菲斯的发言使整个局势明显地有所改变。汤马士惊讶地出了声，然后眨着眼睛。看来，不单是奇巴喜欢对方，这个孩子对奇巴也充满了好感。他也许是因为奇巴，所以才想留在这个没什么希望的城市里。
迪奥夫对于发生的一切都很茫然，他根本不明白奇巴为什么那么生气，而吉菲斯为什么要对奇巴那样说话。
"吉菲斯，我是奇巴，"奇巴突然改变了口气，他又变得沉着冷静而且调皮了，"奇巴兰诺斯。"
"我叫吉菲斯。"吉菲斯有些紧张地说，纤细却有力的手握住了奇巴的手。
"我需要一个搭档，"奇巴看着吉菲斯，"你有兴趣吗？"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吉菲斯端着啤酒坐到了奇巴的身边，他完全忘记了与汤马士的对话。汤马士笑着看向了迪奥夫，迪奥夫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迪奥夫问，"他们在说什么？奇巴要有新的搭档了？"
"嗯，应该是吧。"汤马士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干杯，迪奥夫，为这世间难得的，稀有的缘份以及未来，来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迪奥夫与汤马士碰了碰杯，"不过听起来感觉不错。"
"我做的工作很危险，"奇巴看着吉菲斯，"在没有得到确认卡之前，我不能泄漏工作的内容。就算这样，你也有兴趣？"
"嗯。我有。"吉菲斯点头，"我什么时候能够得到确认卡？"
"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个月。"奇巴看着吉菲斯，在他们开始对话之后，他对吉菲斯的感觉有些改变。这位漂亮的男孩似乎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柔弱，做事的风格非常干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心机。
"那之前我能做什么？"吉菲斯微笑着问，他的笑容很温柔，像春天的风，奇巴的心顿时为之一颤。
"我会教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住在我那里，"奇巴嘿嘿地笑着，"房间不大，但是很乱。"
"好。"吉菲斯点头。
他真的毫无心机？奇巴感叹，但是很高兴。这样的孩子应该很容易得到组织的确认卡，而且成为自己的好搭档。
"我是塔特尔的成员，"奇巴说，"等你拿到确认卡，我会把塔特尔的事全部告诉你。"
吉菲斯看着奇巴，眨了眨眼睛，微笑起来。
"好，一言为定。"

第一章 搭档的意义

奇巴住在市区一个偏僻的小街道处，他走在前面，吉菲斯走在他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街道的两边。一排排破旧的房屋，还有挂得到处都是的晾衣架，以及在街道上窜来窜去的小孩子们，都让他很高兴。奇巴伸了个懒腰，在街中央停了下来，吉菲斯差点撞到他。
"就是这里，顶楼。"奇巴指了指一栋显然是危房的地方。
"我觉得它像快要倒了。"吉菲斯有些担忧地说。
"嗯，不会的，那只是外表，"奇巴得意地说，"它可是用最好的合成水泥以及钢筋建造，就算外表的石灰全都掉了，房子也不会塌的。"
"在那之前，这里不会被拆掉吗？"吉菲斯问。
"嗯，不会。"奇巴看了吉菲斯一眼，"你是从哪个城市来这里的？"
"多密尔。"吉菲斯回答，但是没多说一个字。
"那可是这世界上最富裕的城市呢，"奇巴冷冷淡淡地说，"你为什么要跑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
"我是流浪到这里来的。"吉菲斯看着奇巴，"我不知道自己可以留在什么地方。"
"留在生活可以过得很好的地方，笨蛋。"奇巴转身看着吉菲斯，"这个城市会打仗，而且没人管。你难道都没长眼睛吗？"
吉菲斯睁大了眼睛，奇巴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恼。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吉菲斯问。
"我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奇巴闷闷地说，"你不需要管我的想法。"
"我想留在这里。"吉菲斯坚决地说。
"白痴，"奇巴恨恨地说，"我刚刚不是让你自己选择吗？"
吉菲斯笑了。
"没错，这就是我的选择。"
"理由呢？"奇巴一手撑墙，居高临下地看着吉菲斯，"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会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你请我喝了一杯酒。"吉菲斯仰起头，奇巴发现他的脖颈线条非常完美。
"只是为这个理由？"奇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心会被卖掉。"
"不会的。"吉菲斯回答，"我遇到的是奇巴。"
奇巴被吉菲斯的回答搞得不知所措，吉菲斯看着他笑，奇巴却红了脸，转过身一声不吭地上楼，吉菲斯老实地跟在他的身后。对吉菲斯究竟是来自何方，什么样的身份，奇巴很好奇却没有追问。吉菲斯同样没有追问过他的过去，他们就这样，在这栋危楼似的房间里住了下来。
奇巴很会做吃的，哪怕是最简单的食物，他都会配很合适的调料。吉菲斯则负责打扫房间，奇巴乱七八糟的房间在他的整理下变得很整洁。晚上的时候，奇巴会在地板上铺上厚厚的棉絮，在吉菲斯的要求下，他们在第三天就去买了木板，做了一张床。
奇巴看着自己房间里的变化，觉得很高兴，他的脸上常常出现笑容，吉菲斯也一样。第四天，奇巴的任务就来了。塔特尔的任务都是通过确认证发送的，当确认证闪现红光的时候，一个小时之内，塔特尔的成员，不管住在什么地方都必须马上赶到集合的地点。集合的地点由确认证进行联系，所以非常隐秘，在没有到达之前，没有任何的成员可以知道集合地点在哪里。
"任务的内容也一样。"奇巴拿出长靴，熟练地套了上去，"只有协作者可以拥有长期固定的任务。"
"协作者？"吉菲斯好奇地问。他很聪明地不问奇巴任何有关塔特尔的事情，但是奇巴总会在某些时候告诉他一部分。
"就是......"奇巴看了吉菲斯一眼，"搭档。"
"指我？"吉菲斯兴奋地看着奇巴。
"只要确认证下来就是了。"奇巴看着吉菲斯，他很担心，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吉菲斯会怎么过日子。"这是钱，虽然不多，但是够你这段时间用的。"
吉菲斯接过钱的时候明显地表情僵硬。
"你会去多久？"
"不知道，有时候长有时候短，"奇巴轻松地回答，"跟放假一样。如果你不想等，也可以离开。"
吉菲斯一下子捏紧了手里的钱，紧紧地咬着唇瞪着奇巴。
"我不会走的。"
"万一我不回来你留在这干嘛？"奇巴突然笑了起来，"哦，对了，这里起码你可以住嘛！"
"奇巴，我不会走的。"吉菲斯看着奇巴。奇巴有些笑不出来了，他不习惯这种感觉，被期待或是被等待，会带给他负疚感。
"确认证一拿到，我就跟你一起行动了，所以你得回来。"吉菲斯伸出手，帮奇巴扣上领口的扣子，这一动作显得很亲昵，奇巴只是惊讶地站在那里，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任务很危险的。"奇巴推开了吉菲斯的手，"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你怀疑我？"吉菲斯很不高兴地瞪着奇巴。
"嗯，有一点。"奇巴笑着说，吉菲斯抓住了他的领子，用力地掐住了奇巴的鼻子，这场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奇巴狼狈不堪。他急忙扣住了吉菲斯的手腕把他压倒在地上，感觉到心在狂乱地跳动，为吉菲斯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好笑。
"很痛。"吉菲斯斜着眼睛瞪奇巴。奇巴咧嘴一笑，松开了手。
"我得走了，记得去汤马士那里拿一箱啤酒来，我回来的时候要喝。"
"好的，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就把房子卖了去抵帐。"吉菲斯揉着手腕，冲奇巴抛了一个媚眼，注意到奇巴的脸变得怪异，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的要走了。"奇巴看着手中的确认卡，那是一张标有塔特尔"T"型标记的蓝色卡片，显示灯正一闪一闪地指示着东南方向。他匆匆地离开了，连最后的再见也没有对吉菲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