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被他一激,慨然道:“好,我就给您这个面子,大家交个朋友。这样吧,每吨降到两万八……”
刘敬急了:“陆总……”
陆冲盯他一眼:“你放心。”
刘敬明白他的意思是指给自己的提成虽然减少了,不过会以其他名目补足,便安静下来。
“2万6。”解意干脆地说。
“太低了,不行。”刘敬又急了。“解总,请您体谅我们公司的困难。这么低,确实做不到。你们要的又急,我们要工人们加班,还得发加班费。这里的工人不像你们海南,都是正式工,他要不做,我们也拿他们没办法。是我和你们订的合同,到时候我还得到车间去求他们,请他们吃饭喝酒送点烟什么的都是免不了的。您不能一点也不让我们赚啊。”
解意笑起来:“哦,对了,我老不能习惯内地的办事方法。”
于明华也笑:“我看这样吧,一人让一步,2万7。”
“好吧。”陆冲和解意同时拍板认可。
“下面我们谈谈交货期限吧。”于明华道。
刘敬给他们解释:“你们的货要一批一批地加工,所以只能一批批地发出。”
于明华点头:“这我们清楚。不过,我们要求,第一批货必须在30天内发出,40天内必须交到我们手上。”
刘敬默算了一会儿:“可以。不过,我得去求工人们日夜加班了。”
解意失笑:“你们的工人是怎么回事呢?做得多应该就挣得多,他们怎么会不愿意加班呢?”
刘敬也笑:“嗨,他们会说:我们不要钱,可以吗?”
解意连连点头:“那是没办法。我要遇到不爱钱的,也没辙了。”
关键的问题谈妥,以后的其他条款都好办了。很快,红日西沉,冷冷的冬阳象一个通红的圆球静静地沉落在地平线上,光线很快暗下来。解意这才醒觉天晚了。他合上文件夹,说:“太晚了,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麻烦刘经理将我们商量的这些条款整理打印好,我们明天上午九点半到这儿来正式签订。耽误陆总的时间了,真不好意思。”
“哪里?”陆冲跟着他站起来,激赏地握住他的手。“能有机会跟解总合作是我的荣幸,希望以后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常来常往,合作无间。”
“我也如此,很荣幸能够交上陆总和刘经理这样的朋友。”解意跟陆冲与刘敬握了握手,欲告辞。
刘敬忙跟出来:“我在天香楼订了位,请你们吃饭。我们陆总今晚早已有一个饭局,临时不好推,就不能陪解总了。”
“不用陪。我们自己去就行了。您有事也忙去吧。”解意善解人意地说,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那怎么行?你们是大客户,我可不敢怠慢。”刘敬半真半假地道。
于明华毫不示弱地反击:“刘经理太客气了,你们才是大店,我们是小主顾,早被您做好套子套进来了。我们才不敢怠慢您呢。”
“客气,客气。过奖,过奖”刘敬掩不住心里的得意。今年他拉到的这笔生意是全公司至关重要的,而且是现款现货。解意身上的那张汇票正好可以赶在二十天后发年底全公司的工资和奖金。
解意走出楼门等车。入夜的寒风强劲地扑过来,直侵入他单薄的衣服,冷到心里去。他不禁打个寒噤。
望着天上黑沉沉的灰云,他十分想念海南的阳光。
第十四章
西北的冬夜,有种深深的寂寞寥落的味道。解意站在房间里的落地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下面灯火辉煌却空无一人的马路。
宽阔的路面笔直地纵横交错,完全不同于海口狭窄而弯曲的街道。华灯在路两旁忠实地亮着,却衬得夜更加冷冷的,迥异于南方那种即使无人都洋溢着勃勃生机的意味。
这3天来,他们从早到晚都在飞鹰公司与其幕墙设计院的工程师们确定各类型材的设计图。汇票已经解付,这显然缓解了飞鹰公司目前的财务困难。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对他们都有着明显的热情与好奇。他想着今天上午设计院里的工程师们问他的话,不由失笑。
“解总很年轻啊。”设计院一科的科长约莫40岁,对各种幕墙的设计非常熟悉,可以想见其工作的出色。他一直对年轻的老总有份好奇,终于在与他们配合的研究工作即将完成时,说了出来。
“不算年轻了。在海南,比我年轻却比我有成就的老总多着呢。”解总不在意地笑笑。
“您是调到这个公司的吧?”
“调?”解意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瞥眼间见于明华掩不住的笑意,也忍俊不禁。“不是调,这个公司就是我的。”
“哦。”显然他们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吃完晚饭,于明华与他一起上电梯,还对这件事好笑不已。“北方人的思维真跟我们不一样。”他说。
“如果你不跑到海南,也会跟他们一样。”
“是啊。我当年从厂里辞职跑到海南,过了半年才适应过来。”
解意微带笑意,却不语。如果当年他不跑到海南,就安心地在分配他去的家乡的电影公司做个美工,整个人生也许完全不一样,也许他会做个普通但幸福的人,或许生活拮据,但也过得下去。不过,每次他一想到这儿,就坚决拒绝过那样平凡的一生。对于所经历的一切,他全无悔意。
与于明华道了晚安,解意一个人回房。关上房门,他立刻脱下衣服。他有着类似西方的概念,房子就是衣服,所以在屋里,极不愿受身上衣饰的束缚。进浴室洗了个热腾腾的澡,他披上浴袍,站到窗前,往外张望。
几天来连续不断的寂寞感觉又向他袭来。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夜生活。寒冷的气温,强劲的裹挟着大量来自西北沙漠或者戈壁的沙土的大风呼啸着刮过,如刀似箭。人们大多早早地就躲进温暖的家里,或者缩进了热热的被窝。此时此刻,他站在异乡的夜空下,举目无亲的感觉强烈地困扰着他,使他一直失眠。
忽然有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极有节奏,不紧不慢。解意疑惑地拉紧浴袍,走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就被大力撞开了。解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进来的巨人抱起来扔到了床上。随着门被关上锁死,那人扑到解意身上,疯狂地吻他,两手野蛮地剥下他的浴袍,随即埋头吻了上去。
解意被他一连串的动作迫得喘不过气来,有些被吓住了。他拼命挣扎,极力想推开他。
林思东十分喜欢这种打架似的亲热。他一把抓住解意的双手按在床上,抬头张嘴猛地咬住他的唇。
那种熟悉的感觉使解意渐渐平静下来。他躺在床上,任他挟持着自己,尽情吻咬。林思东按着他的手松开了,轻抚着他的额头。
解意渴望了几天的激情被唤醒,双手紧紧环抱着他,热烈地回吻他。
“你来了,真好。”解意动情地解着他的衣扣,含糊地说。
林思东紧紧地拥抱着他,不停地亲吻他。“好吗?”他无意识地问着。
“好。”解意轻声哼着,伸手拉出他的皮带。
“啊,意。”他为从来不曾听到的这种亲昵的话所感动。“我的宝贝。”
他们在床上翻滚着,一直滚到地毯上,滚到沙发椅上,滚到桌上,然后又回到床上。林思东的衣服也一件件地滑落。两具滚烫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急骤的喘息声回荡在房间里。他们紧密地锲合在一起,前所未有的亲密无间,如蜜蜂将嘴伸入花蕊间采集蜜糖一般的美好和谐。他们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烙上了激情的痕迹。桌上一直开着的电视里,音乐台正播着美国黑人歌星疯狂的歌声,似乎在为他们鸣响战鼓。
快感的浪潮一波一波地席卷着他们,烧红了他们的眼睛,烧热了他们的肌肤。他们忘情地在异乡的土地上毫无控制地完全放开了自己的本性,飞身拥抱着情爱的美丽。
林思东在爆裂般的极度高潮中做出了猛烈的穿刺。解意感觉他情欲的利剑直透过自己的腹腔,穿过胸膈膜,横过大脑,从头顶冲出,如烟花一般炸开,绚丽地在眼前闪烁。
“意……意……呵……”林思东如溺水将死之人一般嘶叫着。
“嗯?”解意模糊地应着。
“爱我吗?”他剧烈地喘息着。
“爱。”解意觉得头脑处于麻痹状态,浑然不觉自己在说什么。
这个字猛地直冲林思东的脑门,他狂热地摇撼着身下的人,激烈的叫声混入电视里不断变幻的重金属的摇滚声中,使他更加失控。在解意几乎窒息的呻吟里,他完成了最具威力的一击。
柔和的床头灯映照着两个突然静止下来的原始的身体,仿佛同时投射出两团激情的火焰。解意闭着眼,任他粗重的身躯紧紧裹着自己,两颗急促跳跃的心紧紧贴在一起。电视里传出清亮的女声唱出的缠绵的情歌。
林思东拥着他柔软滑腻的身子,深度的疲乏与舒适让他一动也不愿动,很快地便进入愉快的梦乡。解意伸手到床边的控制柜,按熄所有的灯,关掉电视,抱着他也迅速睡去。
冬天的早晨亮得很迟,温热的被窝使人睡得不愿醒来。困乏的解意是被林思东弄醒的。他倦怠地闭着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林思东看着他慵懒的面容,温柔地问道:“醒了?”
解意轻轻点点头,无力地一笑。他觉得现在就像是躺在一个平静的湖面上,轻风徐来,涟漪一波一波地荡开去,轻轻拍打着他的身躯。
“是我吵醒你的?”林思东伸手到他的身下,搂住他的腰。
解意摇摇头,睁开眼看看他,又闭上了。
林思东感觉到他的疲累,却也感觉出他的心已从以前的云遮雾罩中露出了端倪。带着心的拥抱比纯粹的性关系要让人快乐得多。他很开心,体贴地吻吻他的眼,便离开了他,以便他休息。
解意翻个身,却已毫无睡意,只好睁开眼。
林思东走出浴室,见状问道:“要不要一起洗?”
“不。”他头也不抬,很干脆地答道。
林思东笑起来,俯身一把抱住他:“我就喜欢你这样,从来不给我好脸色。”
解意白他一眼。
林思东不由分说,将他抱到浴室,放入已放满了温水的浴盆。
“你干什么?”解意问。
“洗个鸳鸯浴。”林思东调笑道。
“讨厌。”解意骂道。“无聊。”
林思东只是宠溺地笑,温存地替他清洗着身子。解意舒服地靠着他,静静地闭着眼。
“今天还要工作吗?”林思东问。
“嗯。”
“不陪我?”
“今天上午约好了到他们销售部下订单。你也知道的,每种型材订购的数量要恰当,少了不够用就惨了,多到用不了,我要花无谓的钱。这件事很重要,我不能缺席。”
“好吧,你是事业重要嘛。我在下面大堂的咖啡厅等你,你中午应该办好事了吧?”
“肯定能办好,订单我和小于已酌斟了两天了,今天边下边听听他们销售部的建议,应该很快。”
“那一办完就回来,我们一起吃饭,然后我带你出去玩。”
解意边穿衣服边忍不住笑:“玩?上哪儿?”
“去看看秦始皇和武则天的墓好不好?”
“喜欢这两个皇帝?”
“对,十分喜欢。我喜欢他们历尽艰辛,创下宏图霸业的气概。”
“是啊,像你,都是狠角色。”他笑着,准备套上大衣。“等我回来,我陪你去。”
“哎,等一等。”林思东阻止他,走去拿自己扔在门口的箱子。“在这里穿这种大衣,你不觉得太奢华了吗?而且你再穿这么少,一定会生病。来,我送你件衣服。”他从箱里抽出一件皮大衣,扔给他。
他展开,这是一件黑色的皮衣,面料是纯粹的小羊皮,摸上去非常柔软细腻。他穿上,白色的毛领衬得他明眸皓齿,明艳动人。
“很好看的衣服,谢谢你。”他对他感激地笑笑,拿上皮包欲出门。
“别忘了我在等你。”林思东跟在他身后,搂了搂他的腰。
解意温和地一笑:“我会尽快回来。”
他果然十分守信,快速准确地工作完,婉谢了刘敬同以往一样的请吃饭的邀请,叫了个出租就往酒店赶。
走进咖啡厅,便看见林思东正和一位瘦小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他正用手机给谁打电话,瘦小的男人边听边笑。他走过去,林思东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他坐下后,感觉到旁边男人好奇的眼光,便礼貌地向他点头致意。
“好啊,你们母女仨一起欺负我。”林思东在电话里撒娇。
解意一听便明白他在和谁联系,无动于衷地向过来的服务生说:“炭烧咖啡。”
林思东继续聊着,他太太好像在说平时用于买菜的宝马太小了,想换一个奔驰。他女儿大概在抱怨作业太多,没时间打网球了。他一味地哄着。
解意对这种“甜蜜的家庭”一向淡漠。看够了男人背着太太玩的花招,他就觉得所谓家庭的无聊可笑。其实对方是只驼鸟,明知男人在那个花花世界不可能守身如玉,却仍然聪明地选择不去探问究竟。
他四处张望着,喝一口浓郁的咖啡,这才觉得一身的困乏得到了舒解。
林思东终于放下电话,对他笑道:“来了?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海南新境界公司的解总理。这是这家酒店的老板许总。”
解意这才明白林思东要他住这家酒店的用意。他微笑着与许总握了握手。
“解总来这里之前,老林就打电话来关照过了。这几天我在市里开会,没去看您,希望解总不见怪。”许总的语气十分诚恳,显见对他很尊重。
“许总太客气了。你们酒店的服务非常好,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关照,不然我会觉得不自在的。”解意温和地一直保持着笑容。
“解总以前来过西安吗?”
“8年前来过,是在大学里,几个同学相约暑假到敦煌去画画,路过西安。”
“哦,那西安的风景名胜,相信解总有很多没去看过。”
“我去看过大雁塔、碑林、半坡遗址、华清池、兵马俑,爬过华山,其他的就没有去过了。”
“那也算来过西安了。这次来,解总没有出去玩玩?”
“没有,忙了一点,还没抽出空。”
林思东插言:“解总接了一单大工程,过来向飞鹰公司订货,一直忙。你看,连我来了,他也没时间陪。”说着,他伸手亲昵地搂了搂解意的肩。
许总会意地一笑:“解总很能干嘛。”
“不敢当。”解意微笑。“我是小公司,也不过以勤补拙罢了。”
许总大笑:“哪里?解总过谦了。”
林思东拍拍解意的肩,对许总笑道:“他从来就是如此,总是不肯迁就我。我说他好,他就一定要说自己差。我说东他就一定要说西,我说南他就一定要说北。我说太阳是圆的,他就一定要举出种种例子来说明太阳是方的。真拿他没办法。”
许总注意到他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宠爱,忽然没头没脑来一句:“思东兄看来这次是被套住了。”
“没办法,谁叫他像是已经绝了种的动物,要别人视捕获他为至大的挑战与荣耀?”
解意淡淡地笑:“你们好像在说我,怎么我反而听不明白?”
许总看着他通身上下洋溢着的淡泊与自信,对着林思东一竖大拇指:“思东兄,真好本事。不过,我看很值得。比起你上次带来的那个明星,解总实在是好得太多了。”
“什么明星?”
“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林思东逃避地嘿嘿两声。
“说啊。”解意推他一把。
“都是老许多事。”他说出一个名字。“我只跟他玩了两个月,然后就分手了。他以后打电话说要来看我,我都没答应。”
就算解意再不关心演艺界,也知道这个名字。这的确是个演艺界的名人,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整个中国都清楚他的故事,对他蹿红的速度啧啧称奇。现在他在影视歌坛是无可争议的明星。解意撇撇嘴:“你干嘛不理人家?带他出去,你不是更有面子?”
“小解,你我都是明白人。有句老话叫‘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再有名,也不过是个戏子。他想与我在一起,是因为这更让他有面子,对他的事业更有帮助。你明白吗?我并不介意他的企图,但是不值得。一个人本身具有的价值是多少,别人为他付出的底线就是多少。他跟我在一起,我利用全国的关系助他将他的所谓事业推向了巅峰,我觉得已经够了,何必再跟他混在一起?而且报纸上盛传他跟某个弹吉他的小白脸有瓜葛,你想我会把我自己贬低到跟那种男人一个档次吗?”他说完,亲昵地揪揪他的耳朵。“小解,你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