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朝之云(第二部)————笑生

作者:笑生  录入:04-19

“照你的意思,本宫就只能眼睁睁看那贱人嚣张不成!”萧妃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沈吟了片刻,萧尚缓缓开口:“办法也不是没有……”
“什麽办法?”萧妃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一向机智过人,此刻听他言语之间似有文章,於是眼中也不禁重新燃起了希望。
“听说祥云此人生性耿直,对下人也是非常体恤。而且那个名叫巧儿的宫女是自他进宫以来一直陪在身边的,也是唯一的婢女。如果他知道皇上有意要用巧儿抵他一命的话,或许……”

事实上萧尚并不是个坏人,也并不十分赞成姐姐非要致祥云於死地的做法。但萧妃在宫中的地位直接决定著整个萧氏家族的荣辱。所以,萧妃的敌人也只能是他的敌人。

“哼,什麽体恤下人。不过是生性卑贱,上不了台面而已!”萧妃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但嘴角却渐渐吊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麽主意,眸中浮现了一抹阴狠。
那种神情,不仅让萧尚有些心惊,也让门外窥视的少年悚然一震。李容旭并非有意偷听,原本想找母亲问些事情的,却不想听到了这些对话。并不奇怪母亲人後算计的一面,後宫的争斗他从小看到大,知道这麽做只是种保护自己的手段。但惟独对祥云,不知道为什麽,那个超然出尘的男孩让他越来越无法生出厌恶之心。最近发生的一切他也有所耳闻,却并不知道竟然有如此内幕。母亲眼中一闪即逝的残忍让他垂在两侧的手掌不由紧紧握了起来。

【倾朝之云】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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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对於李鸣出人意料的做法,除了被刻意隔绝消息的凝雪居,几乎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无论是叹息的、讽刺的、亦或是冷眼旁观的,每一双眼睛都紧盯著後宫中那个特别的男孩。包括这後宫地位最尊贵的女人──谭蝶翩。

早在李鸣决定对永蛰用兵的时候,谭蝶翩就曾经劝过他,只可惜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事实上,现在的李鸣已经越来越让她感到陌生,她已经摸不透自己的丈夫心里到底在想什麽,而她的话也丝毫无法让那个男人在乎了。

“皇後娘娘,这萧妃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兵部司核谭应忠也是谭蝶翩的堂弟语气中充满了火气,“萧尚在皇上面前重新提及启辉的事情肯定是早有预谋的。明著是指责祥云暗通永蛰,言下之意却是强调启辉是被永蛰死士救走的。实在是司马昭之心!”

谭蝶翩并没有立刻开口,萧妃的用心她自然清楚。明著是针对祥云,其实也是想借机与谭家为难。这几年萧家在朝中的势力日益膨胀,加之皇上对二皇子李容旭明显的偏爱,让一些喜欢趋炎附势之徒也靠拢了过去。幸而谭家的势力绝非那些跳梁小丑可以轻易撼动的,於是谭启辉的事情便被他们当成一件把柄般,牢牢抓住就是不肯放松。

“应忠,大哥最近怎麽样?”谭蝶翩避开了刚刚的话题,转而问道。自从独子先是被判死罪,後来又突然被异族死士救走从而蒙上通敌嫌疑。虽然皇上看在谭蝶翩和谭家几代忠心的份上,并未牵连他人。但谭守已然心灰至极,抱病在家修养,已经有半年没有上朝了。

“唉──”谭应忠长叹了口气,“还不是老样子,连话也不肯多说……”
这个大哥固执又倔强,启辉的事情让他失望又痛心。整日把自己关在家中,听不进任何劝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哀家不便出宫,你就多去开解开解他。”
“臣明白。”谭应忠应道。但神色间仍有些迟疑,似是有什麽话难以启齿。
谭蝶翩看了堂弟一眼,温和地笑了笑:“应忠,有什麽话但说无妨。”
谭应忠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最近又有大臣上折子建议皇上立二皇子为太子……”
“这有什麽好奇怪的,那帮人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以前不也有过好几次吗。怎麽这次倒让你紧张起来了。”谭蝶翩有些不以为然,支持二皇子的声音一直就存在,尤其有萧妃在暗中煽风点火。但以那个女人的能力,一时应该也翻不了天。

“但是……”谭应忠的神情很严肃,“皇上这次并没有驳回他们的折子呢。”
此话一出,让向来内敛的谭蝶翩也不由微微变色。
“你说皇上没有驳回去?”
“是的,而且把折子留下了。”谭应忠老实地回答。
谭蝶翩的眉心也皱了起来。若在以往,李鸣对这些折子理都不会理会。不论是推举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一概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驳回去。但如今……
“娘娘,您看会不会是皇上已经有了立太子的念头,才会……而且以目前的形式来看,对三殿下很是不利……”立储的问题也是悠关谭家今後荣辱兴衰的大事。如果皇上真的决定立三皇子为太子,那萧妃无疑会凌驾於皇後之上。

这其中利害,谭碟翩又岂会不知。自古以来,储君的废立不仅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将来,同时还牵动著无数利益纠葛。虽然谭家现在位高权重,但假若容暄无法争到太子之位,那麽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改写。

“应忠,这件事你怎麽看?”谭蝶翩望向堂弟。
谭应忠自然也明白事关重大,神色也是十分肃穆:“三皇子性情宽仁,但却不够果断。所以皇上比较偏爱二皇子也是事实。只是碍於娘娘和臣等的关系,皇上一直没有表示立太子的人选意向。但如今的这件事可见皇上是打算要做决定了。加上萧尚又紧紧抓住启辉的事情不放,摆明是要让皇上对谭家有所忌讳。如果咱们再不做些什麽,恐怕……”

谭应忠并没有把话说完,可意思已经非常清楚。皇上已有立二皇子的意图,如果坐以待毙,那後果将会不堪设想。
沈吟了一下,谭蝶翩缓缓开口:“你先回去,这件事,哀家……要好好想想。”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早逝的儿子。如果,如果他还活著,那麽一切都将不同。而现在她所能指望的,也只有容暄那个孩子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旦从繁华的极至跌下将是怎样的光景,所以,她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或任何事阻碍自己的儿子接掌这个大殷天下。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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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渐暖,凝雪居满院如雪晶莹的玉兰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枝头娇嫩可人的绿叶。
“公子,您看您又没披件衫子就出来吹风了,又不是不晓得自己身子单薄。万一著了凉,皇上又要怪罪巧儿了。”
清脆的声音让祥云心头一跳,转头望去,那个熟悉的秀丽身影正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站在玉兰树下。
“看吧,奴婢就知道,您一定又忘记喝参茶了。老爱害冷,不多喝些补血补气的东西是不行的……”
“巧儿……”祥云喃喃地唤著,有些不敢相信般伸出手。
但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越想靠近,巧儿却离的越远。他急忙奔过去,想要抓住那巧笑嫣然的身影,却只能眼睁睁看她越来越远,一直到消失在空气中。
“巧儿──巧儿──”他惶惶不安的四处寻找著,唤著,但空旷的院子里却始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公子、公子──”有谁在叫他,是谁呢?
“巧儿!”他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是翡翠关切地轻声唤著自己。
“公子,您怎麽了?”翡翠的眼中有丝不解。
祥云这才明白刚刚只是场梦而已。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原本充满喜悦的眸子也逐渐黯淡下来。
“没什麽。”祥云的声音中有抹失落。
见主子不肯多说,翡翠也不敢多问。蹲下身将滑落到地上的裘皮捡起来重新帮祥云盖在膝上,便乖巧地後退几步想要走开。
“翡翠……”祥云突然开口将翡翠唤住。
“奴婢在,公子有什麽吩咐吗?”翡翠温顺地退回到躺椅面前,静静地等待著主子的命令。
看著面前乖巧听话的宫女,祥云突然无比地怀念起巧儿时怒时笑,有时还夹杂几分霸道的样子。
“你……知道巧儿现在怎麽样了吗?”不想打听的,却忍不住还是问了。
不知道为什麽,翡翠原本红润的面颊在听到祥云的问话後突然苍白了起来。
“奴婢……奴婢不知道……”翡翠的头垂的很低,话语中的吞吐却让祥云生出了几分疑惑。巧儿不是出宫去了吗,为什麽自己的问题会让翡翠这麽怪异。
“翡翠,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在瞒著我?”
翡翠蓦地抬起头,有些惶恐地连连摇头,但却始终不敢和祥云的视线接触:“没有、没有……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主子。”
“是吗?”越急切的辩解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祥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翡翠,你看著我的眼睛──”
听到祥云的命令,翡翠有些怯生生地对上祥云的眸子。
“现在你告诉我,巧儿现在到底怎麽样了?”祥云一字一字地问道。
祥云眼中的认真让翡翠的脸色更加苍白,突然间,她扑通跪了下来。
“公子恕罪……不是奴婢有意欺瞒公子,实在是……奴婢不敢说呀!”
祥云的心猛然一沈,不祥的预感让他不由自主咬住了下唇。
“翡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不是奴婢斗胆违背公子的命令……实在是皇上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让公子知道这件事……”
看著几乎将脸贴到地面上的翡翠,祥云深深吸了口气:“你只管讲,我绝对不会让人知道是你说的。”
翡翠纤细的肩头颤抖了一下,似乎仍在犹豫不决。最终,她还是声如蚊蝇地开口:“奴婢听人讲,巧儿姐姐私通永蛰,救走了朝廷钦犯……被皇上……打入天牢……”
翡翠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後甚至几不可闻。但落在祥云的耳朵里,却犹如霹雳一般,顿时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宫里的宫女都是年纪很小的时候从宫外挑选送入宫中的,按规矩,年满16便可以出宫了,否则就要在宫里了此一生。巧儿年龄即满,按规矩是该送出宫了。”
“她自然舍不得离开你,但她在宫外尚有亲人,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要给巧儿找个好归宿了。朕知道你喜欢她,但你总不会希望她错过一个姑娘家一种中最好的婚嫁年纪对不对?”

“你那麽喜欢他,朕是怕你伤心,所以干脆让她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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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个男人低沈温柔的声音尤然在耳。还以为,巧儿终於可以脱离这个高墙内的纷纷扰扰,去过属於平凡人的生活了。却原来,不过又是另一场欺骗而已。李鸣,你何其残忍,难道非得将我对你最後的一点信任都要打散吗?

御书房中,李鸣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握笔的右手一颤,朱笔在奏章上留下了一点刺目的血红。


【倾朝之云】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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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与以往一样,李鸣吩咐所有的随从留在凝雪居之外,轻装便衣的他跨步入了这个惦记了一天的院子。悄悄将手中之物藏在背後,大殷帝王刚毅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竺新使者带来了一枚罕见的果子,名曰火蛇果。通体火红,听说整个竺新境内只有一株火蛇果树,长於深山之中。五十年才开一次花,而且整棵树每开一次花只结三颗果子。那使者说此果吃後不仅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能让人百毒不侵。当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拿来给祥云。这人儿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已经是春暖花开了,却依然要裹著裘皮才不觉得冷。想到那个玉人,李鸣心中不由涌出一股暖流。

屋内静悄悄的,翡翠在门口见到他,慌乱地想要行礼但被他止住了。那丫头不知道为什麽,看起来似乎特别不安,只是他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径自往内室走去。
“祥云。”见那人儿就坐在摇椅上,李鸣柔声唤著。
祥云抬头望向他,目光空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
将手中之物放於桌上,李鸣微笑著说:“看,朕给你带来一样东西……”
祥云视线依然不曾有任何变化。
“为什麽骗我。”麻木的声音打断了李鸣的话。
温柔的笑容一僵,这才惊觉祥云不同於以往的神情。
“怎麽了?”伸出手想要象往常一样拥住那人儿,却在对上面前眸中突然迸发出的痛楚时突然顿住。也不知怎的,竟然没有勇气靠近。
“为什麽骗我。”肯定的语气,重复著同一个问题。
“祥云,朕并没有……”想要分辩的话,却突然凝在喉间。因为他蓦地意识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是不是你听到了什麽谣言?……祥云,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真的是谣言吗?”
李鸣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怎麽回答。
“是我叫巧儿去骄阳客栈的,私通永蛰的人是我,找人救出谭启辉的人也是我。”没有丝毫的隐瞒,祥云一字一字地说著。“所以该被打入天牢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巧儿。”

已经知道的事实,却远不及从这人儿口中听到来得涩然。
“朕知道。”李鸣苦笑。
祥云的眼中闪过一种古怪的神情:“你却仍把巧儿抓起来?”
“不然呢?”李鸣反问,“难道──你要朕真的将你问罪吗?”
“…………”
“已经有侍卫认出巧儿出过宫,也有人证明曾在骄阳客栈附近见过她。负责调查的大臣认定你就是劫走人犯的主谋……祥云,你要朕怎麽办?除了借处置巧儿堵住他们的寻根究底,朕又能怎麽办?”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反倒不如和盘托出。

“所以,你要用一个无辜的生命来换我一命吗?”祥云的眼睛有些迷离,也有一抹苦涩。在这个男人眼中,一条鲜活的人命竟可以如此漠视。
“祥云──”上前一步,李鸣蹲下高大的身躯,握住祥云冰冷的手,“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朕可以失去所有的人,却惟独不能失去你。”
深情的嗓音背後还有著一种抛开一切的霸气。牢牢盯住眼前苍白的面庞,李鸣的心疼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只可惜经过了这麽多事情,祥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信赖著这个男人的少年了。
“你所不能失去的──真的是我吗?”祥云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是一眼不眨地望著面前显然有些不能置信的眼睛。
一瞬间,李鸣觉得面前的少年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柔顺的人儿,细长的眸中也仿佛多了什麽他所陌生的东西。
“为什麽这麽说,难道朕对你的用心还不够明白吗?”心底莫名平添了几分惶然。
仿佛听到了什麽好笑的话一样,祥云失血的唇畔竟浮现出一朵嘲弄的笑容。
“你总是在骗我……让还我以为你的话是真的,甚至还帮著你一起骗自己……”
“祥云,你到底在说什麽?朕几时骗过你?”握住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臂,李鸣有些慌乱地摇晃著,只想把面前那抹让他不安的笑容晃掉。
“到现在你还在骗我……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心里真正不想失去的──是那个爱穿白衫喜爱玉兰的人、是那个你在梦中都会唤著他名字、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用我来交换他一块玉佩的人……”

顷刻间,李鸣如遇雷击。
痛呵──明明胸口疼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祥云依然不肯掉开视线,固执地强迫自己将面前这个男人脸上每一分震动都纳入眼底。
“每次看到我的时候你都在想他对不对?”痛彻心扉的绝望让他口不择言,“对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个木偶,一个被你照著他的样子打扮起来的替身不是吗?……说什麽喜欢、说什麽重要、说什麽不能失去,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如果不是他不肯回来,祥云这条贱命恐怕根本不值得皇上大费周章地从永蛰救回吧……”

祥云在笑,笑得越来越猖狂,甚至连泪水都笑出来了。
从来不曾见过这个样子的他,李鸣突然有种将要失去面前人儿的预感。
一把将这纤瘦的身子紧紧拥入怀中,这个向来果敢从不曾畏惧过什麽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祥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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