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其实我并没有去很多地方,大部分的时候仍旧是停留在我和晨晨初识的那座大桥上,同样的夕阳西下、同样平静无波的河面,我沉下心来,把自己的思绪停留在这一刻,就好象是希望把太阳永远的定格在坠入河里的瞬间,那样的光彩耀人、璀璨夺目,我听到了河水的澎湃,那是只有用心才能够听见的咆哮声,巨大得震耳欲聋,太阳仍旧在慢慢的下沉,而残留的光芒却把河面照耀得晶莹剔透,多么妙美的景象,我静静的欣赏着。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我没有下意识的立即回头,而是怔住了,会是谁?是晨晨吗?我有些不敢回头去看,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失望,可能那人见我半天也没有丝毫的反应,于是便开口叫了我的名字,这个声音这样的熟悉,我顿时回头,原来是周阳,真的是周阳,我的心情就像是平静的河面突然被坠物破坏,兴奋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可是除了高兴我心里还是有很多的顾忌,我知道周阳和晨晨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晨晨现在已经不在了,这个消息我要怎么开口跟周阳说起呢?他是一定会询问的,可是毕竟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和不愿相信,我真的是难以启齿呀,于是我决定跟周阳说谎,同时也是在跟我自己撒谎。
“季平,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几年不见,头发都留这么长了,还穿衬衣,怎么?现在开始走成熟路线了呀?”周阳开玩笑的说,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格外的热情。
我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傻笑了一下,然后上下的打量了周阳一番,比起几年以前周阳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仍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在穿着方面略显老成了一些,是呀,回头想一想,我们的确是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于是我问道:“周阳,你不是去深圳工作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是呀,当初去了深圳,可是只是在那边呆了几个月,后来就跑到上海去了,我一个姑妈在那边开餐厅,我就过去帮忙,还学了几招厨艺呢!”周阳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去,把手搭在石栏上,脸上依旧微笑着,“我上个月初回来的,对了,我去晨晨家找过他,可是那房子是空着的,怎么?他们搬家了吗?”
听了周阳的话,虽然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我的心还是猛的一震,我尽量让自己平定下来,不愿让周阳看出一丝的破绽,一字一句的说:“恩,晨晨的父亲被调回郑州工作,他们一家人也自然跟着搬回去了!”
“嘞?这样呀,那你和晨晨怎么办呢?不是见不到面了吗?”说这话的时候周阳的神情显得有些着急。
我赶紧的摇了摇头,说:“不会呀,虽然不能见面,可是我们时常都会聊天、谈心,也会有心灵的沟通呢!”
“哦,通过电话吧!”
看着周阳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没有再解释,事实上我也并没有说谎,虽然不能和晨晨见面,可是我们时常会在梦里,甚至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沟通,我真的能够听到晨晨的声音,我之所以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周阳,并不是担心他会责怪我什么,而是因为那个字实在无法从我的口中被说出来,我知道我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我做不到敞开心扉,更接受不了事实,于是我有意无意的岔开了话题:“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呀!现在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这不,我刚到一个客户家,他说电脑有问题,我去帮他整修一下,其实都是一些跑腿的活儿呢!”周阳说着脸上又露出那种爽朗的笑容,他看了看了表,接着对我说,“走,到我们公司去坐一会儿吧,我六点钟就下班了,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好好的聊一下,离开这里之后我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和晨晨呢,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
我看了一眼海关大楼顶部的时钟,现在已经过了五点半,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周阳,他却一把拉住我手,扭头就走,我也只好没有再拒绝。周阳的公司离这儿并不远,十几分钟便走到了,可能是接近下班的时间,因此周阳并不忙,他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我们就那样闲聊起来,偶尔他去跟同事说话的时候,我便有机会打量一下周围,其实周阳所在的这家公司并不大,除了电脑维修以外,他们还有卖MP3,很久之后我也在他们这里买了一部,一直使用到现在,虽然MP3里的歌时常更换,但唯有那首《FirstLove》却是始终保留的曲目,我喜欢在街上散步的时候听,我喜欢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听,我喜欢在写小说的时候听,但我更喜欢在思念晨晨的时候听。
从周阳的公司出来,原本我们打算到外面吃晚餐,可周阳的母亲却打来了电话,说是家里已经弄好了饭菜,让周阳带着我这个朋友一起回去,我也实在是盛情难却,于是只好跟着周阳一起回去了,还好周阳的母亲我之前也见过几次,再加上她一如既往的热情,让我的心情不至于那么紧张,周阳的家还是跟原来一样,因为开的是一间“茶室”,所以吃饭的时候除了周阳的家人以外,还有一些前来打麻将的客人,气氛就更加的热闹了。
吃完了晚餐,周阳便带我到邻楼他的住所,因为自己家的房子本来就不宽敞,而后客厅又改成了“麻将馆”,因此周阳的母亲只得在二楼给他租了一间房子,周阳的这间房子倒是收拾得很整洁,紧闭着的衣柜、摆放着电视的平柜、还有摆满了各种CD的书架,我大概的看了一下,宇多田光和滨崎步的碟子最多,我记得晨晨之前有跟我说过,周阳可是有一点日本迷的感觉,我很随意拿起一张宇多田的CD,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那首我和晨晨的最爱,我盯着那几个英文字母呆住了,还是周阳给我倒了一杯水,才把我的思绪从新拉回现实。
周阳提议到楼下买几瓶酒,还说我们兄弟俩可以一面喝酒、一面聊聊心事,我没有拒绝,周阳很快的从楼下的超市买回了酒和一些小吃,用电脑放着一些日文的音乐,我们就那些躺坐在床头闲聊起来,周阳显得有些兴奋,拼命的给我讲他到了深圳,又去了上海的经历和情况,我也认真的听着,只是一提到深圳,我便会想起小青,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我们天花乱坠的交谈着,我也跟周阳讲述了在北京和重庆的一些趣事,虽然也有提及晨晨,可是却将坎坷和辛酸的部分有意的舍去了,好象那些不美好的记忆会从我的细述之中而被渐渐的遗忘,甚至从未发生。一转眼,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周阳留我在这边过夜,洗漱之后,我们二人便平躺在床上,关着灯,盖着被子,电脑里播放的音乐仍在继续。
我突然觉得此刻的感觉好亲切,好象似曾相识,可能是喝了酒有些醉意,我忽然有了很想将周阳搂在怀里的念头,可是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我始终没有那样做,虽然周阳放的音乐都是一些日文歌曲,可是我却没有听到那首我的最爱,于是我扭过头冲周阳说:“那个,我想听《FirstLove》!”
“可以啊!晨晨以前也很喜欢听这首歌呢!”周阳一面说一面爬起身来,我看着他握着鼠标,在电脑上查找了一番,很快的,那首再熟悉不过的音乐顿时响了起来,回荡在整个房间里,我原本打算静静的聆听,却被周阳的话给破坏了,“晨晨唱歌很棒的,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过了吧,他不仅可以唱男声,还可以用假嗓唱女声的歌呢,我也是偶尔的一次跟他合唱才发现他有这个本领的哦!”
“怎么?你和晨晨合唱过歌曲?”我有些好奇的问,“那么,是哪一首歌呢?”
“王力宏的《让你取暖》!”周阳说着便哼唱了起来,“看起来朋友很多,知心的没几个,而最关心的就是你,尤其在这些年后,分开的那么远,感情就更难说出口,回程的机票在手,也许明天就走,其实都可以更改的,只要你开口留我,只要一个理由,就能让我停留。”
这首歌曲我在多年前也曾经听过,是王力宏和彭玲合唱的,当时就觉得歌曲的旋律特别的动听,歌词也写得很暧昧,再加上周阳动情的演绎,让我也顿时起了兴趣,便接着唱了下去:“别太晚、别太乱、别太烦,告诉我有没有人让你取暖,谈情感、谈孤单、谈平凡,虽然所有相聚都可能面对离散。”
“下一晚、下一站、下一段,告诉我有没有人让你取暖,如果能再回到你身边,那些走在大街的日子多简单、多自然!”
我和周阳一唱一合,我忽然想起周阳刚才说过的,晨晨也曾经跟他一起演唱过这首歌,顿时又觉得无比的亲切,好象周遭都被晨晨的温暖包围着,好象自己的灵魂已经和晨晨交换,或者是融为一体,甚至自己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晨晨本人,那样的感觉真是太微妙了,歌词的前几句一直在我耳边回响着,于是我便开口问周阳:“你和晨晨认识很多年,真的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了,那么,你们有没有过同床共枕的经历呢?”
“有过呢!”周阳转过头来看着我,接着说,“你也看到了,我家并不宽敞,所以便时常到晨晨家里过夜,那个时候我们都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呀,怎么?你不因为而这个吃醋吧!”
“当然不会了!”我深怕周阳误会,于是慌忙的摇了摇头,解释的说,“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你和晨晨在睡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什么姿势?只是很想知道这个而已!”
听我说完,周阳便和我四目相对了一阵,然后忽然抬起手伸到我的枕头边,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很配合的抬起头,把周阳的手臂压在自己的脖子下面,再侧过身把手从被子里穿过周阳的胸膛,周阳也把身子微微的朝我转了过来,用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这样一来,我便卧在周阳怀里,被他紧紧的抱住了,我知道,这个姿势,就是晨晨和周阳之前在一起睡觉的样子,我感受着周阳的体温,用鼻子嗅着他的呼吸气温,想起此时此刻和晨晨之前感受是完全一样的,心情就变得顿时兴奋起来,甚至是莫名的晕旋。
兴许是我脖子上佩带的饰物把周阳的手臂给压疼了吧,他缩了缩手,然后问:“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呀?”
周阳的话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我把穿过他胸膛的手收了回来,放在自己胸前抚摩着晨晨留下的十字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这个是晨晨去郑州之前留给我的,其实就是你用硬币雕刻的那个十字架,你不会介意晨晨借花献佛吧!”
“已经送给他了,这个东西便是他的,我怎么会介意呢!”周阳迟疑了一下,继续说,“看来,他真的很爱你呢,所以才会把这个留给你,你可得好好的保管哦!”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周阳的语气有些古怪,像是吃醋一样,但我确信他和晨晨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兴许是我多心了吧,我的手指依旧抚摩着十字架身,我忽然想起那个九寸见方的木头盒子,便随口说道:“不止是这个,晨晨还留下了一个木头盒子,可是他却没有给我留下钥匙,而我又舍不得将盒子破坏掉,所以至今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木头盒子?”周阳的反应显得有些惊讶,然后他沉静了一阵,难道周阳见过那个木头盒子吗?我正在思索着,周阳便开口问我,“是不是一个九寸见方的盒子,外面还龙飞凤舞的雕刻着一些图案?看上去相当漂亮,还有些复古!”
周阳描述的盒子外观和晨晨留下的一模一样,难道周阳真的见过?我赶紧追问着:“你怎么知道?”
“那个盒子是很多年以前我和晨晨一起去逛夜市的时候买的,当时一见到那个盒子晨晨就说很喜欢,还说想要把自己最重大的秘密锁到里面,那个盒子外的锁一共配有两把钥匙,晨晨说觉得自己粗心大意,怕不小心把钥匙给弄丢了,那样的话就只能把那个精致盒子给破坏掉,于是呀他自己只保留了一把钥匙,另外的一把他嘱托给我了!”
听了周阳的叙述,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另外的一把钥匙在周阳手里,这样一来的话那我不是可以将那个盒子打开了吗?我早就说过,晨晨一定会保佑我找到钥匙的,于是我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显然把周阳给吓了一跳:“真的吗?钥匙呢?钥匙在哪里?请把它交给我,让我打开那个盒子看看里面好吗?”
“钥匙?”见我这样的着急,周阳也坐了一起,一面努力的回想,一面说道,“晨晨把钥匙交给我之后,我便一直存放在床头柜里,可是后来因为惹事被关进了‘号子’里,再出来的时候我的床头柜已经被家里人整理过了,我也因此丢失了好几张CD,而那把钥匙我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因为时间实在太长,要不是你今天提起盒子,我也早就把钥匙的事给完全遗忘了!”
“不行不行!周阳,请答应我,一定要把那把钥匙找出来好吗?”我苦苦乞求着,为了让周阳更加努力的寻找,我还是决定再撒一个谎,“其实并不是晨晨没有把钥匙留给我,而是晨晨手里的钥匙也已经弄丢了,所以你必须要帮这个忙,必须要把钥匙找出来,拜托了,目前这可是唯一的办法了!”
“好好好,就算挖地三尺我也帮你找出来!”见我着急成这样,虽然很困难,周阳也只好赶紧的答应了,“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下楼去找好不好?我相信呀,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周阳的话的确没有说错,现在已经是凌晨快两点了,而且楼下周阳家还得做生意,因此我也只好忍到第二天天明,那一晚可真是度日如年呀,而且我又怎么都睡不着,恨不得马上就可以到楼下去找钥匙,周阳把我搂在怀里,一直细心的劝慰着我,这才让我的心情渐渐的平定下来,可是我仍旧是彻夜未眠,第二天,还不到八点钟,我实在按捺不住,只好把周阳从美梦吵醒,然后跑到楼下,开始了翻天覆地的找寻。
周阳把情况大概的跟自己的母亲讲述了一下,便让自己的母亲尽量的回忆,在给自己收拾床头柜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把铜钥匙,并且将它扔到哪里去了,可是周阳被关进“号子”也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情,再加上那又只是一把小得很不起眼的钥匙,周阳的母亲又怎么会记得呢,虽然是这样,可是周阳的母亲还是很热情的帮着我们翻箱倒柜,一时间整个家里被弄得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我们几乎是把周阳的家给整体的翻了过来,甚至是把所有可能容下钥匙大小事物的地方,哪怕是边边角角都翻看了好几遍,最后只是在周阳的窗下找到了一把钥匙,可这钥匙的大小很显然开不了盒子外面挂着的锁,找了一整天,我们仍然是一点儿收获也没有,我真的是有些失望了,再加上打扰了周阳的母亲一整天,又把人家家里弄成这个样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吃过了晚饭来了几个客人打麻将,我们也只好罢手了。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床头,虽然心里很失望,可是我却始终坚信凭借晨晨的佑爱,我一定会找到那个钥匙将盒子打开的,临走的时候,周阳也很郑重的跟我保证,无论如何一定会替我和晨晨找到钥匙,可是今天我们整整找了一整天也没有找到,对这个途径我似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周阳,感激他为我和晨晨所做的一切。
我从兜里拿出钥匙,刚一把门打开,杨儿便匆忙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小跑到我跟前,着急的问:“你昨天一个晚上跑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和你爸爸、妈妈都很担心你呢!”
我瞄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给了他一个歉意的微笑,听到从厨房里传来的声响,我知道那是母亲正在洗碗,我也知道杨儿之所以这么着急也完全是因为对我的关心,于是我一面走进屋子,一面解释的说:“对不起,昨天下午遇到一个老朋友,因为有太多的话要说,所以就到他家去过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