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暗夜流光

作者:暗夜流光  录入:02-27

“……呵呵,当然有,少儿不宜,你还是靠边站吧!”
“……你又损我!我饶不了你!”

李唯森走的那天我们一大群人去送,他跟女朋友隔着车窗拥吻了很久,那女孩哭得淅沥哗啦,连脸上的妆都花了,看来真是喜欢他,而且
喜欢得挺惨。
我们站得远远的,没打扰他们的浪漫吻别,我手上的那支烟抽到一半他们才吻完,大概是四分多钟吧。小川还看着表计时,一边看一边咋
舌:“我的妈啊,创纪录了……”
我问他“你的纪录是多少”,他看了我一眼,脸突然红了起来,我立刻察觉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的纪录……可能就是跟我的那次。为
了补救,我只得赶紧岔开话题,说了很多无意义的闲话,好不容易等到他脸色恢复正常才一块儿离开。
此后的某一天我正在家里一个人喝酒,小川又来找我了,看见地上那一大堆啤酒罐和烟头吓了一跳:“高郁,你没什么吧?一个人颓废起
来了?”
我头脑昏沉的笑着一把拉过他:“……我今天高兴,咱们两兄弟好好聊聊……”
“你这个样子可不象多高兴……”
“别絮叨了,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那天我们说了很多,可我都记不大清楚,说话的时候小川好像一直看着我的脸,还摸了我的额头测温度。我说我没病,他又说了一大堆“
注意身体”之类的,弄我烦起来骂了他几句,那是真骂。
这是我第一次真骂他,小川委屈的低着头没回嘴,但我拉起他的时候看见他眼睛里是湿的,我后悔极了,只得使出所学不多的哄人功夫,
没多久小川就高高兴兴地继续聊天。
那时我真的很有罪恶感,我不该对小川撒气,他对我从来都是好得没话说,就算那天的吻也温柔得令人无法抗拒,眼下我没头没脑的对他
凶,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这一切让我觉得自己真是该死,小川是我一辈子值得珍惜的朋友。
聊来聊去,话题很自然转到了李唯森身上,小川很舍不得他走,可一说到李唯森我就没话了,小川再度紧张起来。
打消了小川的过度关心,我突然感动于他对我的好,不自觉想要暴露出自己的脆弱。我靠在小川的肩膀上,低低的说出我最真实的心情,
我好累。
那一会儿小川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一直下滑到背部,我任性的放松身体躺了过去。他的呼吸和体温清晰可辨
,不是太快也不算太慢、不是太高也绝不算低。

那个下午,我们靠在一起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我们彼此微笑着站起身,小川固执的非要做一顿晚餐给我吃,端上来的菜完全是惨不忍睹,味道更是奇差无比,我皱着眉头吃完了它们,
却不愿放过口头惩罚:“小川啊,如果你是女人,谁敢娶你谁短命!”
小川不知为什么脸又红了:“反正……不是你!”

过年以后小川和女友一起走,我是唯一去送行的,因为小川没告诉他们具体的时间。
当着女友的面,他久久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里颇有些暧昧不清的东西。当然,我只能告诉他要好好学习、对女朋友好点,转
过身又对他女朋友交待:“要是他不听话就管紧点,别让他在外面闯祸!”
我这些话使得小川直到车都开了还在哇哇大叫:“……高郁!你太过分了!我才不是小孩!”
不是小孩?呵,他只有年龄和外貌长大了,其他的……还停留在那个美好的高中时代,我为此喜悦也为此感慨,他除了是我一生的朋友之
外,也是我想保护的人,他的纯真我永远都不愿去沾染和损坏。如果用肉麻一点的说法,我想我是爱他的,只不过这种爱很简单、很温暖
,没有挣扎也没有阴郁,更无关性欲。

一九九六年五月,老爸再婚了,它是我们家这几年以来的大喜事,婚期之前他跟我好好的谈了一次。
我除了赞成,不会有别的意见,我们沟通的主要方面是关于住的问题。阿姨那边有自己的房子,想跟老爸过二人世界,他开口的时候对我
颇有些愧疚,说这两年把我一个人扔在一边已经很不好,而现在又……我很自然的对他讲我很习惯现在的生活,如果再跟他们同住可能会
更麻烦,老爸感动于我的“懂事”,我却真有点不好意思--方便他们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出于我的自私,我希望保留独处的自由。
我的房间里藏着一些不想被人、尤其不能被老爸发现的东西,比如俊男图片、少量的同志小说或影碟、我自己写的乱七八糟的文字……若
是哪天一个不小心被老爸看见,我怎么解释这种“奇怪”的兴趣?
我宁愿跟老爸时不时见面,父子之间的感情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他永远是我父亲,这是颠扑不破的血缘,距离远近根本没有关系,更何况
我们勉强还算同在一地。
传宗接代这回事我大概是不行的了,所以我真的很希望阿姨能为他生个儿子,老爸不过四十几岁,阿姨也才三十出头,她心里也很想给我
添个弟弟吧?我的出发点虽然有那么一小半是卑鄙自私,但总体来说是众望所归,我在他们新婚当天用很小的声音祝贺他们“早生贵子”
时,阿姨脸红着微笑,老爸满面尴尬,可还是看得出他其实很高兴。
也许是因为那段时间心情开朗了一点,我的失眠症状得到缓解,把心思放到学业上也是一个振作的老方法,我一再用这些来抵抗自己的抑
郁,尽管……效果只能是杯水车薪。
再接到李唯森的电话,我仍然笑着和他聊天,他在电话那头也是一如从前,只不过我们都没有提及任何暧昧,就好像那些根本从未发生。
隔阂或距离只在心里,我们的笑笑闹闹维持得很好,也许他对我确实已经回到了“朋友”的相处模式,因为他不在乎。拿得轻松,放也一
样轻松,看起来我也能简单做到,他眼中的我就是这样吧,跟他没有任何区别,玩玩过后烟消云散,充其量是朋友之间过分了一点点的游
戏。
每次放下电话,我言语中没有半点眷恋,平平淡淡的一声“我挂了”就可以结束,只是过后我还要发一会儿呆,眼里空空脑袋也空空,没
想什么实际的东西可一坐就是几十分钟。
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任何人从身边离开我都不留,我只会放弃不去争夺,因为我相信现实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什么。自尊是完全没用的
东西,但也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在它的羽翼下我可以表演出完美的淡漠。
我就是这么一个扭曲到极点的人--从来都是,五年前直到现在还有将来,我决不会装深情装弃妇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最后只留得一
点怜悯一堆厌弃犹如一场蹩脚的苦情戏,那样……才真让我受不了。
所以,我应该是那种最容易解决的麻烦,无论对老妈还是李唯森而言,连解释和规劝都可以省掉,一个转身就能甩得彻底,我的冷漠或者
平淡使“内疚”这种感情也成了多余——绝情的原本是我,何必你们伤神劳心?
我变态,不完全因为我的性倾向,还有这些古怪又孤僻的心态,就算我自己都知道这是清醒的无病呻吟。老爸最好永远都见不到我这么阴
暗的一面,小川也是,这样的我不仅会伤到自己还能伤到别人——那些真正对我好的人。
除了不能让老爸抱孙子,我会尽量做一个好儿子;除了不能跟小川太暧昧,我会是他最知心的朋友,至于李唯森,也是一辈子的朋友吧,
我会做到,而且会做得很好,尽管只是在人前的外表与假象。

新婚的老爸给我买了一样渴望已久的礼物,我的生活里自此多了一个亲密的伙伴。那时的586还很贵,但老爸一点没犹豫,我知道他是怕
我寂寞。说实在的,我确实很需要它,真正的理由却很隐讳--我想在家里上网,寻找我可以说出内心秘密的地方。学校里虽能玩电脑,但
我不敢搜寻那些禁忌的信息,至多听听音乐看看新闻。
那个时候,上网的费用很高,我不愿太多花老爸的钱,总是利用很少的时间稍稍接触一下譬如“GAY”、“同志”、“HOMO”之类的词,
也极少跟别人谈话,我也许害怕太接近这个还不壮大的圈子,以免自己变得放浪行骸,一发不可收拾。
偶尔有网友谈到想跟我见面,我从来没有应约过,我说我长得很丑,年纪一把,身高不过一米六,把那几个网友吓得退避三舍。呵,我们
的圈子其实也很现实,他们最感兴趣的是身材长相,以及那个东西的尺寸有多大,至于谈吐风度内涵气质……还是要往后面放一放,两全
其美才会是众之矢的。
我不是不想跟别人做爱,只不过我觉得自己颇不公平,没有感情的成分我绝不可能躺在别人身下,只在上面又有些不近情理,万一我的暴
力倾向适时发作,那就更不得了……所以干脆算了。何况在我看来,跟一个陌生人上床不见得比自慰舒服多少。
小川跟我联络的方式,如今又多了一样,写EMAIL。他醉心于所有好玩的新事物,每每写上好几大段所见所闻的趣事逗我开心,文笔了了
、热情甚高,我也是每封必回,电话倒打得越来越少。
有时李唯森来电话,抱怨说一直占线,我说在上网呢,他立即很感兴趣的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说一句两句讲不清楚,他便缠着回来以后
让我教他:“嘿嘿,我一回来就找你!可别跑掉哦!”


再次见到他,是我快要工作的时候了。身为一个学校不怎样的专科生,我实习的地方是本地一家不算太出名的报社。跟在所谓资深记者的
身边,每天干些打杂的活儿,我逆来顺受的态度让他非常“欣赏”,同时对我许下了承诺:“我跟老总去说,你真的不错,留在这儿上班
得了!”
我无所谓,反正是撑不饱也饿不死的工作,倒是省了东奔西跑联系单位的辛苦。本质来说我没什么事业上的野心,做什么都好,把该做完
的做到位便对得起自己那份工资吧。

李唯森退伍以后见的第一个人还真是我,那会儿他刚下车,家里又没人,女朋友去接他却不知为什么错过了。车站离我家不远,他就直接
闯到我这儿,巧的是我刚好从外面回来。
我看见他提着个大包站我门口,头发还是短短的,皮肤更黑了,看起来很疲惫,穿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军装。
我走上去说了三个字:“回来了?”
他回了我一个字:“嗯。”
没有想象中恍如隔世的惊异,也没有曾经准备好的无害微笑,我就那么沉默着面无表情帮他开门。
他进去以后躺在沙发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坐了那么久的车都没睡觉,真是累死了。”
“那就睡吧。”我站在一边,离他有点远--此时的他没有满嘴或满脸热情,我也不用装出同样的脸来回应。
“可是……肚子很饿,你这儿有没有吃的?”可能他真是饿狠了,说这句话时简直是眼巴巴的看着我,如果在以前我肯定当场笑出来,还
少不了逗他几句玩玩,可现在我是不会有那种心情了。
“……你等一会儿。”自从独自生活以来,我就是在学校吃或是自己做,当然我的手艺说不上有多好,擅长的只有两样:炒饭、下面条,
只不过炒饭或面条里一般都有很丰富的附加内容:鸡蛋、肉丁和一些蔬菜什么的,把它们弄到一起不单是为了好吃,更主要的是为了只洗
一个碗。
他三下两下吃完了我炒的那点饭,还意犹未尽的赞不绝口:“真好吃,你手艺不错啊!”
“那是因为你饿了。”我平平淡淡的对他解释,突然想到我之于他也就是这碗饭吧--饿了,所以好吃,饱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是。正如他抽
烟的口味--没钱,所以有什么抽什么,我却是没钱就宁可不抽的那种人。
收拾碗筷以后,我让他睡一会儿,可他填饱了肚子就变得精神起来,非要看我的电脑。
我打开机器教他简单的基本操作,讲的速度很快,他学着学着就有点跟不上了:“高郁,这么急干嘛,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我想让你快点学会,以后到网吧去玩。”
“……你什么意思?怕我玩你的电脑?”
“我快上班了,事儿挺多的,怕以后没时间教你。”
“你……行了,我走!你忙你的吧!”

我就是怕这个“以后日子还长着”,我想尽量少跟他单独在一起,朋友们一块儿当然没事,可眼下这种相处很累,我对他还没达到云淡风
轻的地步。
简单来说我不想恨他,只想“不爱他”,那才是真正的解脱,但如果他老是单独在我眼前晃悠,万一哪天我恨起他或是被他那些从前的小
动作迷惑到,反而会陷得更深。
我怕我对他心软,更怕对自己心软,在那些关于爱情的幻想尚未褪尽之前。
于是我语气生硬的说出了那些话,他也很有骨气的掉头就走,当然没忘了提上来时的那个大包。他甩上门的动作铿锵有力,使那扇还算牢
靠的门发出一声巨响。
留下的我,仍然没有表情,对着“WIN95”的图标开始发呆。

等到小川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上班,虽然并不清闲但好在不用打卡,有事儿就忙得要命;没事儿倒可以迟到加早退。每天写写稿、偶
尔采访,反正三点钟的截稿过后便是自己的时间了。
跟李唯森见面不多,他为了那次的事也不太理我,在其他朋友面前我们亲热得很,离开别人的视线就相对两无言。
当然,接小川的那天我们大伙儿都去了,他这次仍然是和女友一块儿回来,他们俩都是独生子女,家里也都施加了“非得回来工作”的压
力,小川的话是“我没意见,反正也舍不得你们。”
他的工作单位家里早已为他落实,就是他父亲所在的部门。他那张文凭根本与工作性质无关,他也没有忤逆家里的意思,做个公务员是他
父亲为他铺好的第一步。他的个性其实不太适合从政,但谁叫他老爸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呢?
趁着还没正式上班的空闲,小川抓紧时间跟我们一起瞎混,那段日子我们的身影遍及各个娱乐场所,酒吧迪厅茶室以及几个比较火的休闲
中心,无论雅俗都被我们玩了个通透。但我们还是不排斥很久以前常去的那个小饭馆,甚至只有那儿才是感觉最好的地方,老板也还是原
来的那个中年人,他把我们几个人的名字都还能叫出来:“嗬,这不是小川吗?还有你,高郁……那个黑小子是李唯森吧!”
“您记性真好……”小川笑嘻嘻的跟人家勾肩搭背:“我们都挺想你的!”
“哈哈,冲着你这张嘴,今天我请客!”
“那就先谢了!不过还是留着吧,以后我们落魄了……再找您讨这顿饭!”
“你要这么说……这顿饭我是没机会请了,你们都会有出息的!”

推书 20234-02-26 :长歌楚天碧——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