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差不多晌午的时候,邵明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声称是育德高中,就是张恒所在的学校。
张恒今晨从五层的校舍楼里跳下来,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身亡。
乍听到这个消息,邵明瞬间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他来不及思量,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
张恒掉下来的地方是一个花坛,此刻被生生地砸出一个坑,周围的花木被压倒大片,殷红的血迹融入在泥土里,仿佛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花丛间插着一些尖锐的铁片,上面沾染了大片的猩红。
身材臃肿、两鬓如霜的老校长在旁边唏嘘不已:“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会走上这一步,我想,他大概有难言之隐吧,可是会是什么事呢?唉,我们还没能联系到他的家人,打了手机里最近的号码,就是邵先生你的,我想你们应该认识吧。”
邵明的目光落在那些隐藏在花丛里的铁片,凄然一笑:“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吧。我太了解他了,这个人,就是一个胆小鬼,体检抽血都会怕的人,怎么有勇气去死?”
“但是他宿舍里确实留了遗书,哦,对了,还有一封似乎是留给邵先生你的。”
邵明接过信封,看了一眼上面自己的名字,塞进口袋。
“我记起来了,他昨天还特地来找过我,跟我说起一个叫邵末女同学的情况,想要我们学校接收她。我本来还想再具体了解一下,没想到他……”
邵明扬起脸,眼角有隐隐溢出的泪水。
“校长,我是张恒的大学同学,我们也是老乡。我能联系到他的家人,他的后事等他家人赶来再说吧。”
等来了张恒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双亲,一场恸哭。之后便默默在就近的殡仪馆火化,打算把骨灰带回家。
两日后,邵明再次见到两老时,他们正在大街上吃力地拾着废品,在路边的垃圾桶里翻拨,挑出几个空的饮料罐,塞进背上的袋子。
邵明心里一阵酸楚。他带两老去小馆子吃饭,点了一桌子饭菜,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恒的父亲叹息着向邵明诉苦,办完大儿子的婚事,他们本来就没多少积蓄,这次听到张恒的噩耗,是坐飞机赶来的。接着又要处理后事,学校里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一些慰问金,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们现在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
邵明不解地问:“张恒没有一点积蓄吗?”
“这个败家子,哪来的积蓄?”张父有些愤恨,“我们整理他的东西,一分钱都没找到。”
邵明在心里叹息,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钱,交到张父手上:“这里不多,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张父推辞:“不行,不行,我们有办法,你自己赚钱也不容易,不能要。”
邵明苦笑一声:“我也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只能是这些了。你们拿着,不然就是嫌少。”
张父愣了愣,接了过去,泪眼婆娑。
哥们,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也许我已经走了。我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我想过割腕、卧轨、吃安|眠|药,分析哪种方式可以死得轻松一些,最后还是决定跳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跳楼,也许是我对这幢楼怀有特殊感情吧。
我的故事很老套,毕业后找工作,千辛万苦进了学校当老师,还是编外的,一直名不正言不顺。学历能力我自认都不差,但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好不容易谈了个女朋友,结果被她骗光了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后来我迷上了炒股,我想一下子能赚个几百万的,弄个房子弄辆车,还怕没女人看得上吗?结果运气还是太差,棺材本都赔进去了。可这东西跟赌|博一样会上瘾,我借过很多钱,甚至是高利贷,你找上我那阵子是我最缺钱的时候。我知道我不是东西,可是钱的诱惑实在太大。我本来想拿着你的钱去碰碰运气,赚了分你一半,结果还是被套牢了。
每天都有人向我逼债,打我电话恐吓,我活得心惊胆颤。我给你打过电话借钱,我也知道你不会再理我。打回家去,他们骂我是败家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没意思,死了一了百了。所以我就决定跳楼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被送去火化,用这样平静调侃的语气写下的遗书,肯定会被当作愚人节的恶作剧。邵明苦笑一声,将张恒的遗书折好,放回信封。
他忽然加快脚步回到家,打开储物室的门,一把抓住寒旭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给你公司财务打电话,拿五百万来赎你,不然就撕票!”
8.被动
他忽然加快脚步回到家,打开储物室的门,一把抓住寒旭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给你公司财务打电话,拿五百万来赎你,不然就撕票!”
寒旭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轻笑:“你要开始敲诈勒索了吗?不过我堂堂寒氏集团的总经理,应该不值五百万吧。”
邵明拿出寒旭的手机,原先怕有人担扰,一直都关着机,如今一打开,短|信未接来电数不胜数。这三天里,一定有人疯狂地找他。
“你考虑清楚,电话一接通,他们就有可能知道我的下落。”寒旭轻轻一笑,“而且就算拿了钱,你也跑不了。果然是作案新手,蹩脚得很。”
“用不着你来替我分析,”邵明冷笑,“这些我知道。”
“我明白你的计划。”寒旭笑了笑,“打算拿了钱之后,跟我同归于尽,死无对证。不过你真的以为没有人知道吗?”
邵明微微一怔:“你什么意思?”
“在我的外衣纽扣里藏了袖珍窃|听|器,你对我所作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我的私人助理现在正在倾听你我的谈话呢。是我叮嘱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一直陪你玩着这个游戏。如果他们现在去报警,绑架勒索,你至少会被判十年!我知道你不怕死,威胁不了你。但是如果让你妹妹知道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不知道会怎么样?用不着我叫人去动她,我想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我跟你说过,我患了绝症,你为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赔上性命,也许不只是你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值得吗?好好想清楚,看还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你一旦打了,绑架勒索罪就成立了,到时我也帮不了你。”
邵明半信半疑地望着他,沉思良久,默默地按掉了手机。
寒旭淡笑:“你还是趁早放了我,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去告你。”
“好啊。”邵明轻轻一笑,蹲下身,陡然给他一记耳光,目光阴郁,“至少我现在可以杀了你!”
他转身拾起角落里放置的铁棍,慢慢走向对方,目露凶光。
寒旭看着他越走越近,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不是身患绝症吗?那我就送你一程吧。”邵明抡起铁棍,咬牙切齿,正要砸下去,陡然储物室的门被撞开,从外面冲进来四个彪悍男人,一哄而上,抓住了邵明。
邵明大吃一惊,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们什么时候在外面的?怎么可能……
又进来一个带着眼镜的高瘦男人,一脸冷峻。他俯身帮寒旭松绑,扶他起来,细致入微。
李岩冷冷地望着被制住的邵明,一脸敌意,问:“寒先生,怎么处置他?”
寒旭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到邵明面前,冷笑一声:“我警告过你的,可是你不听,你喜欢逞强。我不过陪你玩玩,现在有你绑架行凶的全记录了,我随时可以让你去坐牢!你斗不过我的,不用白费力气。”
邵明挣扎不了四个男人的钳制,只能愤怒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我恨没有早点动手杀了你!”
“对啊,上次我病发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帮我,不过你还是心软了。”他伸手拍了拍对方涨红的脸颊,轻笑,“你不会是对我动情了吧。”
“呸!”邵明狠狠地唾了一口。
寒旭眼里的阴郁渐渐聚集起来,他冷笑一声:“我就不信驯服不了你,李岩,你给他打一针。”
李岩面无表情地从箱子里取出针筒,捋起邵明的手臂。
邵明受制于人,只能任由那冰冷的针尖刺入血管,一阵冰凉,他的心也跟着凉下来。现在,他又只能处于被动状态,任人摆布。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呢?他恨起了自己。
打完后,邵明被狠狠地丢在地上。他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有些麻木。
寒旭轻笑:“我想你很快就会来求我了,我等着你。”他抚了一下自己被打肿的脸颊,自嘲,“下手真重啊,看来我好些日子不能见人了。”
“寒先生,我们走吧,车子等在外面。”李岩在旁边低声说。
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些人陆续离开。邵明一个人躺在地上,捏紧了拳头,愤恨不已。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爬起来。回到家里,他感觉有些恶心,在卫生间吐了半天,面色苍白。
邵末递给他毛巾,担心地问:“哥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邵明摇摇头:“没事,可能是着凉了。”
“是吗?”邵末半信半疑,忽然想起什么,笑着说,“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说下个月我就可以去上课了,哥哥,你真棒。”
邵明怔了怔,问:“是育德高级中学吗?”
“嗯,是的。”
这件事到底是谁起了作用?张恒?寒旭?不管怎么样,邵末可以继续上学,这是好事,心里又有了一些希望。
邵末的事总算有了着落。他也开始拼命找工作,为了维持生计。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总是全身乏力、头晕目眩,很容易焦虑、烦躁。开始以为是压力的缘故,身体才会疲倦,但渐渐的他发现,这是那支针的影响。寒旭到底在自己身体里注射了什么?
他心里莫名地惶恐起来。
一天,他接到原先单位老总的电话,感到很意外。
“邵明啊,怎么还不来上班啊,让你回去调整心态怎么调整了那么久,你不想干了?”
邵明有些欣喜,忙接口说:“没有,我明天就去上班。”
他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打起精神,整理出以前的文件,开始上班。原先那个张超已经调走,他也不必感到尴尬。最让他意外的是,老总提出升了他做技术总监,月薪是原来的三倍。受到这样的待遇和激励,他感觉冲劲和动力又回到了身体里。
邵末那边读书也很适应,学习很好,不用他操心。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开始更努力地奋斗。现在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努力赚钱,邵末考上理想中的大学,然后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因为他的升职,同事嚷着他请客。他爽快地答应,于是一伙人先去大吃了一顿,又去K歌。在包厢里,大家吵吵嚷嚷、打打闹闹,非常热闹。这里一半人都是刚从学校毕业出来一两年,邵明算是其中的老员工。他静坐在那里,望着那些年轻活力的生命,淡然地笑。这样真好啊,没有负担,没有压力,纯粹地快乐着。
期间有个女生一直在关注他。她叫姚莉莉,是公司文员,长得很甜美,笑时有两个小梨涡,是那种单单纯纯的小女生。
“莉莉,你和明哥一起唱支歌吧。”
姚莉莉回头去看邵明的意思,带几分羞涩赧然,也有期待。
邵明淡笑,大大方方跟她唱了,不过没有接受同事的建议去唱《水晶》之类容易让小女生想入非非的歌曲,只是合唱了一首代表友谊的歌。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敢想了。
同事还在疯狂,他忍不住打起哈欠,感觉有些累,便起身去洗手间。他刚走进去,便看到一个瘦骨如柴的小男生从里面出来,神色有些慌张,但苍白的脸上又有一种满足的快感。
他看到洗漱台上残余着一些白色的粉末,他用手指轻轻地捻着,抬头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起来。
他慢慢低下头,陷于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包厢,这个时候大家都差不多尽兴了,邵明起身去付账。
走到外面,夜色深沉,忽然有些凉意。同事三三两两结伴离去,邵明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
“邵总监。”正出神时,姚莉莉赶了上来,和他并肩走着。
邵明有些不解:“你刚才不是和他们回去了吗?”
“嗯,”她低笑了一声,“其实我家很近的,我忽然想一个人走走。”
“是吗?”邵明笑了笑,“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吗?”
“不是还有你嘛。”她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看到邵明看她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邵明看到她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微微颤栗。他淡淡一笑,将外套脱下给她:“还是早点回去吧,衣服明天上班还我好了,我帮你叫车。”
姚莉莉抿了一下嘴唇,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抬头问:“邵总监,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邵明淡淡一笑:“没有。”看到对方眼里掩饰不住的欣喜,又加了一句,“目前我没有这个想法。”
姚莉莉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不再开口。
“好了,回去吧,别站在这里吹冷风了,感冒了明天怎么上班。”
姚莉莉噘着嘴,愤愤地顾自朝前走了几步。
邵明望着她,淡淡一笑,笑意还未收敛,忽然看到黑暗里很快地闪出两个男人,一把将姚莉莉拖住。
姚莉莉吓得惊叫起来。
邵明一惊,正要上前,忽然看到一辆高档轿车停息在附近,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侧脸。
邵明浑身一颤,面色苍白。这些日子,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以为他会放过自己,不再打搅自己平静的生活,原来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走到车旁,急促地说:“放了她,她只是我一个同事。”
寒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让我看到你跟某个女人在一起,我会杀了她。”
“不要!”邵明慌张起来,“你疯了?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她仅仅是我同事。”
“是吗?”寒旭冷冷地笑。
“你放了她,我答应你任何事。”
寒旭轻轻一笑,挥了一下手,那两个男人放开了姚莉莉。邵明忙走过去拦下一辆出租车,将呆若木鸡的她塞进去。
“上车!”寒旭看着邵明,冷冷地吩咐。
9.沦为情人
“上车!”寒旭看着邵明,冷冷地吩咐。
邵明迟疑了一下,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
寒旭轻笑一声,俯身过来,轻轻吻了一下他,见他毫无反应,心里有些泄气。他伸手解他的衬衣,抚上那一片光滑性感的肌肤,慢慢揉捏。
“请你快点。”邵明面无表情,冷冷地说。
寒旭微微一怔,抬眼去看他冷冽的眼神,兴致一点点慢慢退去。他放开他,冷冷哼了一声。
邵明扣上被他解开的纽扣,淡淡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寒旭握着方向盘,默然沉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邵明忍不住问:“那天你给我注射的到底是什么?”
寒旭冷笑:“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混蛋!”邵明怒火中烧,一拳过去。
寒旭伸手一挡,趁势将他压倒在椅背上,对着他轻笑:“谁让你不听话的?这就是违逆我的惩罚!等你忍不住的时候,你会跪着来求我的。我遇到过很多人,但像你这样顽固的还是第一个,是你挑起了我的兴趣。这场游戏什么时候终结,由我说了算!”